《过把瘾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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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把瘾就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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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带我去,带谁去?”
    “谁都不带,一帮老爷们儿,多一个女的你别扭不别扭?”
    “不别扭。人家外国总统出门还带夫人呢。就中国,从上到下到哪儿都是一帮男的。    然后对我下死命令:“我要不去你也不许去。”
    我只好带她去,车来了一瞧,潘佑军也带了老婆。其他几个哥们儿还带了两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杜梅一脸瞧不起那两个身份暧昧的女人的样子,透着自己是明媒正娶,上车只跟潘佑军的老婆亲亲热热说话。
    有四个女人骑马,马场里就是一片尖叫声。只见四匹马一溜排开,在场子里奔驰,每匹马上都高坐着一个头发飘散、两眼发直、狂叫不已的女子。马跑到我们面前时,就有哀求声:“让它停下来吧。”
    杜梅尚算果敢,虽很紧张,但坚持跑了几圈,下来还很从容:“挺好玩的。”
    
    令我自豪。
    杜梅在外面总很给我挣面子,除有几分难得的姿色,且举止大方,从不扭捏,令其他男士肃然起敬。
    我翻身上马,立于马上缓缓巡视,作统帅状。俄顷,将掌往前一推,叫了一声:“部队跟上。”纵马疾驰。
    马一跑起来,我才感到头晕,脚踝处也被铁蹬磨得生疼。我强撑着跑了一圈,经过站在树荫下的女人们面前还嘶哑地喊了一句:“为了斯大林!”心里却为不知如何勒马停住暗暗着急。
    那劣马越跑越快,我在马背上颠得像个大包袱,踝骨大概已经被磨出血了。这时,那马大概看见自己爱人了,在正由马场主人勒着缰颤巍巍下马的潘佑军的
    马前猝然一停,我滚鞍落马,跌入尘埃。
    那边树荫下一片狂笑。
    杜梅向我跑过来,搀我起来,关切地问:“摔坏没有?”
    “没事。”我作轻松状,笑着拍了那马一下:“跟我调皮。”
    那马打了响鼻,尥我一蹶子,我慌忙躲开。
    那边笑声又起。
    杜梅周身上下给我掸土,我闪开她,悻悻地道:“假关心什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真不识好歹。”杜梅白我一眼,向那伙人走去。
    中午我们在绿如墨玉的鱼塘岸边垂钓,四周田野飘来浓郁的粪香。不远处的一排猪圈,猪们在吃饭,吱吱呀呀拱叫不已。
    杜梅一直不理我,与潘佑军的老婆站在树荫嘀嘀咕咕说话。我在这边故意大声喧哗:“嗬,又钓上一条大的。”
    她看也不看一眼。
    潘佑军看着自己老婆和杜梅神秘地交谈,忧心忡忡,十分不安:“你老婆不会给我胡说八道吧?”
    “不会,她不敢。”我替杜梅辩护。
    “最好不要让老婆和老婆勾结起来。”潘佑军说,“她们互相传授经验受不了。本来是掏个钱包进了监狱,出来就五毒俱全了。”
    一会儿,她们两人笑吟吟地走过来,不住地拿眼打量我们,看得我和潘佑军心里发虚,满腹狐疑。
    “你们俩聊什么呢?”杜梅坐到我身边,我小声问她。
    “没聊什么,瞎聊。”她笑眯眯地注视着水面,若有所思。
    回到家一直到晚上,她终是面带一丝笑,不说话,冷眼观察我。
    我倒不怕潘佑军的老婆,就怕潘佑军暗地里和她说过什么,这话经她之口传给杜梅。
    “干吗老这么看我,盯贼似的?”
    “没事,喜欢你,就看看。”她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潘佑军老婆跟你说什么了?”
    “你害什么怕呀?心虚什么?你有什么怕人说的?”
    “我能有什么?”我故作爽朗地笑,“不怕,一生光明磊落。”
    “还是的。她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怎么聊那么半天?”
    “啊,我们聊自个的丈夫呢。放心。”她望着我笑,“我都是说你好,怎么体贴怎么照顾我。我当着外人一向都是夸你,不像你,总跟人家说我不好。”
    “我什么时候跟人说过你不好了?”
    “那是谁说的我老爱和你吵架,无理取闹?得啦,我不是要跟你算账,你也别紧张。”
    “那她呢?都说潘佑军什么了?”我讪讪的,转移话题。
    “说潘佑军好,比你对我好。”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他,在外边花着呢。”
    “甭管人家在外边怎么花,回到家里对老婆就是温柔,这点就比你强。人家每天早晨出门都要互相接吻,互相说我爱你。潘佑军出差在外地还每天一个电话。”
    我大笑:“是用英文说的吧?”
    “甭管用什么文,这说明他心里有她。你就从来没对我这样过,有时人家想和你粘乎粘乎,你总把我一把推开,还说我酸。人家俩口子怎么就能那样?”
    “那都是跟外国电影里学的,你怎么喜欢这套?令人作呕。”
    “我就喜欢这套。”
    “杜梅,咱们是中国人,就要讲究个中国气派和中国形式。”
    “中国人怎么啦?中国人都是伪君子。你从来都没说过一句爱我,从咱们认识就没听你说过。不行,今天你非得对我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这还用说么?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什么实际行动?我就要听你用嘴说,爱还是不爱?”
    “当然……”
    “别拐弯抹角,直接了当……怎么就这么难呢?比要你命还难?”
    “我这人内向……”
    “少废话!你说不说?好,你不愿意说,那就说明你不爱我。”
    “不不不。”
    “那你就说!”
    我看着她,嘴皮动了动,话没说出来人先笑了:“你怎么那么注重形式?”
    “我就是注重形式,你说!”
    “爱。”我说完自己脸红了。
    她搂住我脖子,兴奋得容光焕发,人像打了一束光,深情地望着我眼睛:“是真心话么?”
    “是。”
    “你瞧你,你瞧你,我一搂你,你就数我排骨——你都成习惯了。”
    “嘿,贾玲,干吗去了?”
    我和杜梅出院门,正碰上贾玲一个人低着头从外面回来,杜梅和她招呼。
    “没干吗,出去了一趟。”贾玲淡淡地应了一声,和我们擦肩而过。
    “你那‘情儿’情绪不高。”杜梅笑着对我说,“听说她最近失恋了。好容易看上一个人,人家又看不上她。”
    “别老‘你那情儿’、‘你那情儿’的,人家还是大姑娘,你老这么说算怎么回事?”
    那天我的情绪也不高。上班时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议论,说我们单位原来一个辞职不干的人发了财,买了房子买了车,我们单位有的过去跟他关系不错的蒙邀去他家玩,回来说他家搞得和宾馆似的。由此说开来,大家历数自己认识的人中谁出国了谁成“老板”了。聊了一上午,聊得全办公室的人又妒又恨,醋劲十足,造成了一个印象:似乎敢在外边混的人都混出了头,而这些人过去都不在我等话下。接着便是发牢骚,怨分配不公,怨法制不健全,叹老实人吃亏。
    下班回到家,我仍无法从嗔怨的情绪中自拔,默默地坐在一边啃着指甲沉思。杜梅患了感冒没去上班,一天在家,吃饱了,睡足了,见到我回来心情雀跃。走过来往我膝盖上坐,整个身子仰在我怀里,头搁在我肩膀上亲昵地蹭我脸。
    “哎,你怎么一屁股就往别人身上坐?”我双手推她,“累着呐。”
    她赖着不起来:“你累什么呀?上班也是坐着胡侃。”
    “叫你说的,我们胡侃?我们胡侃这国家的经济生活早停顿了。”
    我双手托起她腰,自己一撤身,把她留在沙发上,自己另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她又跟过来,骑坐在我膝上,我腿一伸直,她像坐滑梯一样溜到地上蹲坐在我脚上,仰脸盯着我:
    “你就对我这样?”
    “别烦了,忙了一天那么累,你还添乱。”我把脚从她屁股底下抽出,令她一下坐在地上,随手拎过一张报纸遮住脸看。
    刚看了眼大标题,她就劈手把报纸从我手中抢走,站在我面前说道:
    “你还烦了?你烦什么?”“别闹,把报纸拿来。”
    我伸手去夺报纸,她把报纸藏到身后:
    “谁闹了?你先说,谁烦你了?”
    我没理她,随手又拿起一本书翻,她“啪”地把那本书打掉。
    
    “瞧你那无耻的样子。”我弯腰拣书。
    她一脚把书踢得老远,书页狂舞一番卷角皱边地摊在地上。
    “你非找我收拾你一顿是不是?”
    “你来呀你来呀。”她笑着退了几步。
    我看她一眼,毫无表情,扭脸看窗外树叶已经泛黄的树木。
    “给你给你。”她把报纸糊在我脸上,走开:“就显得你多关心国家大事似的。”
    我接住报纸,低头看起来。她在一边准备晚饭,在一个盆里揉面团,唠唠叨叨和我说着她们医院里的事,谁没按医嘱给药,病人出了问题,家属打上门来;一个老干部嫌医院对他的病不重视,把院长、政委臭骂一顿,还给后勤首长打了电话;保卫科查丢失的吗啡,发现所有护士的更衣柜里都有医院的纱布和敷料,“你那情儿”和保卫科长大吵一场。
    她现在提到贾玲,从不说她名字,只说“你那情儿”。
    我逐版看报,并不答腔。
    “今天谁来了?”她揉好面,拍着光洁圆润的面团用右手托在肩旁,直起腰问我。
    “谁来了?”我哗哗往前翻报纸头版。
    “我也不知道,出门就见满街旗子,不认识哪国旗。”
    “你今天出去了?”
    “下午没事上街做了头发。你没发现?”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头儿。”我放下报纸,看了她一眼,“难看死了,怎么还卷了刘海?”
    “人说这是今年世界上最时兴的发式。”
    “你不适合,你说的是今年世界上老年妇女最时兴的发式吧?芭芭拉似的。”
    “你觉得不好?”
    “太不好了。跟谁养的什么宠物似的。”
    “那怎么办呀?只好明天去削了。”她把面团搁在案板上用力擀开,然后用刀麻利地切成一把把细细的面条,撒上干面,一根根抖落开。吃完晚饭,我撂下碗又爬上床躺着看书。
    她洗完碗,过来说:“今晚总政来院里慰问伤病员,在礼堂演歌舞。”
    “不去。”
    “‘腕儿’指著名演员。全来了,我想去。”
    “要去你一人去。”
    “哎,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你就光看书,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说话,又翻了一页。
    “你放下不放下?不放下我可抢了。”
    “敢!”
    “哎,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她在我身边坐下,床垫往下一陷,“你们头儿又找你茬儿了?”
    “没有。”
    “那是你们办公室谁又提拔了没你份儿?”
    “你怎么这么烦呀?”我撂下书露出脸,“你想看演出你就去呗,非拉上我干吗?”
    “准是,你们同年的都有当处长的,你连个主任科员还没混上。”
    我“啪”地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拍:“你少拿你那套庸俗观点来想我!我那么爱当那主任科员?我要想当司长也不是不可能。嘁,女人就是他妈势利!”
    “那你是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愤愤不平重又拣起书,旋又立地坐起:“噢,没事就不能安静躺会儿了?心情寂寞,思绪惆怅,感时伤怀,小资产阶级情调浓郁——不行么?”
    “看你也像——无病呻吟。”杜梅下了床,对镜理妆,准备出门,“心情寂寞——又想谁呢?感时伤怀——对谁不满?”
    我一边看书一边对她连连挥手,让她快走。
    “你还别不耐烦,你再撵我我还不走了。”她继续嘟嘟哝哝地说,“摆什么臭架子,就你有情调?傲什么呀?一个小职员,挣的钱还没我多呢。惹我急了,撵出门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少罗嗦!”
    “我就罗嗦!”她在门口一个转身,“人家有什么事都跟你说,你有什么事全藏在心里。要不说你老奸巨滑呢,一天到晚不知都在琢磨什么,阴得跟糖尿病人似的,哪天我叫你卖了还不知道呢。”
    我没有接茬儿,她自己忽然动了气,冲我嚷:“别觉你挺了不起的,有什么本事你倒是使啊?就会说。早看穿你了,典型的志大才疏,没什么本事还这也瞧不起那也看不上,好像天下谁也不如你。哼,琢磨也是瞎琢磨,气也是白气,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还告你!”
    我气得脸都白了,心里一阵阵悸痛,别人说这话犹可,你也说这种话。
    我由怒转为辛酸,连声冷笑:“看出来是吧,看出来就好。就我这种没本事的人,偏还有人哭着喊着赖上门来,我也不明白了,这种人怎么傻成这样?”
    “你还别觉得离了你不成。”她丝毫没察觉我的异样,反而洋洋得意,“追我的人多了。今天我跟你离了,明天我就能找个比你强百倍的。”
    “那你找去呀。”
    “找怎么啦?不新鲜,明儿我就给你领一打回来。我这样儿的,嘁,别人找都找不着,恨不得把我供起来,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在你这儿,什么都不是,连个丫环都不如。每天伺候你一句好话都得不到。告诉你,我对你真够可以的了,没我这样的,人家妻子除了穿戴打扮还有几个做饭的?他妈的我也真是贱,放着福不享偏来受你的治。离婚!我还不信天下再没有对我好的了——是个人就比你强。”
    她摔摔打打,嘴里一个劲嘟哝着乱骂:“什么东西?越对他好越不行。人就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越老实他越欺负你。离婚,我下决心了,不过了……”
    “离就离,王八蛋不离。”
    “你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呢吧?你就逼着、折磨我好让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呢吧?”杜梅恶狠狠地逼到我面前,“你早盼着跟我离婚呢吧?一天到晚琢磨的就是这个。”
    “到底谁逼谁呀?又不是我先说的离婚。”
    “我说的都是气话,你说就是真的!”杜梅哭了。
    “好啦好啦,既然不想离,就别老说气话。”她一哭,我也肝颤,“我又没想离。”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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