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随笔、二笔、三笔(全)_莲池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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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窗随笔、二笔、三笔(全)_莲池大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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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述宜在晚年 

道人著述,非世间词章传记之比也。上阐先佛之心法,下开后学之悟门,其关系非小。而使学未精,见未定,脱有谬解,不几于负先佛而误后学乎?仲尼三绝韦编,而十翼始成;晦庵临终,尚改定大学诚意之旨。古人慎重,往往若此,况出世语论,谈何容易!青龙钞未遇龙潭,将谓不刊之典,而终归一炬;妙喜初承印证,若遽自满足,焉得有后日事?少年著述,固宜徐徐云尔。 

机缘 

石头之于六祖,祖知彼机缘不在此,指见青原而大悟。丹霞之于马祖,亦复以机缘不在此,指见石头而大悟。乃至临济之自黄檗而大愚,惠明之自黄梅而曹溪,皆然也。又不独此;佛不能度者,度于目连,亦机缘使之也。故学人得遇真善知识,直须起大信敬,今世后世,由之津梁,不可漫焉空过而已。 

般若(一) 

土之能朽物也,水之能烂物也,必有残质存焉,俟沉埋浸渍之久而后消灭;若火之烧物,顷刻灰烬。吾以是知般若智如大火聚,诸贪爱水逼之则涸,诸烦恼薪触之则焚,诸愚痴石临之则焦,诸邪见稠林、诸障碍蔀屋、诸妄想情识种种杂物,烈焰所灼,无复遗余。古谓太末虫处处能泊,惟不能泊于火焰之上;以喻众生心处处能缘,惟不能缘于般若之上。故学道人不可刹那而失般若智。 

般若(二) 

予病足,行必肩舆。一夕天始暝,舆人醉而踬,倾盖,即有数男子攘臂攫予帽者,意谓内人或有金宝严其首故也。已而大惭,疾走去。予以是知般若智如大日轮,日轮才灭,而盗贼奸宄出矣;真照才疏,而无明烦恼作矣。先德谓暂时不在,犹如死人,故学道人不可刹那而失般若智。 

般若(三) 

经言:暑月贮水在器,一宿即有虫生,但极微细,非凡目所能睹,故滤水而后用。若水在火上,火不熄,水不冷,则虫不生。予以是知般若智如火煮水,观照炽而不休,温养密而无间,彼偷心杂惑将何从生?故学道人不可刹那而失般若智。 

天台止观 

止观治病门中,有六字气,注心下视等语。盖止观之道,广无不该,即治病之法亦于中摄,大都与服药同意。是以止观代药也;止观之余绪,非止观之正旨也。后人不知此意,而养生家引以为据,遂有外饰禅名,而内修道术者。诘之,则借口于天台;故辨之。 

看忙 

世有家业已办者,于岁尽之日,安坐而观贫人之役役于衣食也,名曰看忙。世有科名已办者,于大比之日,安坐而观士人之役役于进取也,亦名曰看忙。独不曰:世有惑破智成、所作已办者,安坐而观六道众生之役役于轮回生死也,非所谓看忙乎?吁!举世在忙中,谁为看忙者?古人云:‘老僧自有安闲法。’此安闲法可易言哉?虽然,世人以闲看忙,有矜己心,无怜彼心;菩萨看忙,起大慈悲心,普觉群迷,冀彼同得解脱。则二心迥异,所以为凡圣小大之别。 

辩融 

予入京师,与同行二十余辈,诣辩融师参礼请益。融教以无贪利,无求名,无攀援贵要之门,唯一心办道。既出,数年少笑曰:‘吾以为有异闻,恶用是宽泛语为?’予谓不然,此老可敬处正在此耳。渠纵呐言,岂不能缀拾先德问答机缘一二,以遮门盖户;而不尔者,其所言是其所实践,举自行以教人,正真实禅和,不可轻也。

禅讲律 

禅、讲、律,古号三宗,学者所居之寺、所服之衣,亦各区别。如吾郡,则净慈、虎跑、铁佛等,禅寺也;三天竺、灵隐、普福等,讲寺也;昭庆、灵芝、菩提、六通等,律寺也。衣则禅者褐色,讲者蓝色,律者黑色。予初出家,犹见三色衣,今则均成黑色矣;诸禅律寺均作讲所矣。嗟乎!吾不知其所终矣!

古玩入吾手 

今人于一彝一罂、一书一画,其远在上古者,出自名家者,平生歆慕而不能致者,一旦得之,则大喜过望,忻然慰曰:‘此某某所递互珍藏者,今幸入吾手矣!’曾不思旷劫以来无酬价之至宝,何时入吾手也。况世玩在外,求未必获,至宝在我,求则得之,亦弗思而已矣! 

悟道难、为善易 

当此五浊末世,兼以多生积习,而欲断无明惑、悟自本心,则千万人中希得一二,亦无足怪。至于不为恶而为善,此亦易事;而甘为不善,吾不知其何心?又复身口意三,欲令摄意不动,而出入无时,起灭无形,定力之难成,亦无足怪。至于制身不为恶事,制口不发恶言,此亦易事;而甘为身口之恶,吾不知其何心?

重许可 

古人不轻许可,必研真核实而后措之乎辞。如赞圆觉疏者曰:‘其四依之一乎?或净土之亲闻乎?何尽其义味如此也。’乃至赞远公者曰‘东方护法菩萨’,赞南泉赵州者曰‘古佛’,赞仰山者曰‘小释迦’,赞清凉者曰‘文殊后身’,千载而下,无议之者,何也?真实语也;非今人谄寿谀墓,贺迁秩,壮行色之套子话也。夫著之简编,勒之金石,将俾信当时而传后世,而虚誉浪褒,齐佛齐祖,噫!慧日虽自难瞒,蒙学未必无误矣!

放生池 

予作放生池,疑者谓鱼局于池,攒聚纡郁,而无活泼之趣,不若放之湖中,或护持官河一段,禁弗使渔,亦不放之放也。予谓此说亦佳;但池之与湖与河,较其利害,亦略相当。池虽隘,网罟不入;湖虽宽,昼夜采捕。陋巷贫而乐,金谷富而忧,故利害均也。又官河之禁约有限,而诸鱼之出入无恒,有从外入限中,有从中出限外者,出限则危矣,不若池居之永不出限也,故利害均也。又疑无活泼之趣,则有一喻:坐关僧住一室中,循环经行,随意百千里而不穷,徜徉自得,安在其不活泼也?复有一喻:今幸处平世,城中之民,以城门之启闭为碍;一旦寇兵压境,有城者安乎?无城者安乎?渔喻寇,池喻城,人以城为卫,何局也?鱼可知矣! 

崔慎求子 

昔崔慎无子,有僧教以盛饰内人,入寺设斋,伺欢喜迎纳者,虔奉而厚供之,冀托胎其家。夫出家者,将超三界,成道度生,而乃为此笼槛以钩致之;致彼无心出世者犹可,倘堕落一真实道人,其害可胜言哉?慎与僧俱得罪,而僧为甚。苦哉僧乎!胡不以求子之正道语人乎? 

无子不足忧 

世人以无子为忧,而富贵者忧弥甚。或曰:‘不孝莫大于无后,得无忧乎?’予曰:然。古人语意自明,盖谓不娶而无子者,非谓娶而无子者也。娶而无子,奚罪焉?且帝王统驭亿兆,非无力置姬妾也,非无方士奇人进药石也,而有终绝储嗣者,命也,故不足忧也。乃若所忧则有之:多行不义,夺人之有,绝人之后,离人之骨肉,凌虐他人子女为己之婢仆者,种种阴险惨毒,皆无子因也,是则可忧也。不作是因而无子者,命也,非我之咎,故不足忧也。 

后身(一) 

赞西方者,记戒禅师后身为苏子瞻,青草堂后身为曾鲁公,逊长老后身为李侍郎,南庵主后身为陈忠肃,知藏某后身为张文定,严首座后身为王龟龄。其次,则乘禅师为韩氏子,敬寺僧为岐王子。又其次,善旻为董司户女,海印为朱防御女。又甚而雁荡僧为秦氏子桧,居权要,造诸恶业。此数公者,向使精求净土,则焉有此?愚谓大愿大力,如灵树生生为僧。而云门三作国王,遂失神通;百世而下,如云门者能几,况灵树乎?为常人,为女人,为恶人,则展转下劣矣。即为诸名臣,亦非计之得也。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 

后身(二) 

或谓:‘诸师后身之为名臣,犹醒醐反而为酥也,犹可也,为常人则酪矣,为女人则乳矣,乃至为恶人则毒药矣!平生所修,果不足凭仗乎?则何贵于修乎?’是大有说。凡修行人二力:一曰福力。坚持戒行,而作种种有为功德者是也。二曰道力。坚持正观,而念念在般若中者是也。纯乎道力如灵树者置弗论,道力胜福力,则处富贵而不迷;福力胜道力,则迷于富贵,固未可保也。于中贪欲重而为女人,贪嗔俱重而为恶人,则但修福力,而道力转轻之故也。为僧者,究心于道力,宜何如也?虽然,倘勤修道力,而更助之以愿力,得从于诸上善人之后,岂惟恶人,将名臣亦所不为矣。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 

后身(三) 

韩擒虎云:‘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荣之也。’不知阎王虽受王乐,而亦二时受苦;盖罪福相兼者居之,非美事也。古有一僧,见鬼使至,问之,则曰迎取作阎王。僧惧,乃励精正念,使遂不至。昔人谓行僧不明心地,多作水陆灵只,虽未必尽然,容有是理。下生犹胜天宫,天且弗为,况鬼神乎?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 

王介甫 

介甫拟寒山诗有云:‘我曾为牛马,见草豆欢喜。又曾为女人,欢喜见男子。我若真是我,只合常如此。区区转易间,莫认物为己。’介甫此言,信是有见,然胡不云:‘我曾闻谀言,入耳则欢喜。又曾闻谠言,喜灭而嗔起。我若真是我,只合常如此。区区转易间,莫认物为己。’而乃悦谀恶谠,依然认物为己耶?故知大聪明人,说禅非难,而得禅难也。

 

喜怒哀乐未发(一)

 

予初入道,忆子思以喜怒哀乐未发为中,意此中即空劫以前自己也。既而参诸楞严,则云:‘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夫见闻泯,觉知绝,似喜怒哀乐未发,而曰法尘分别者,何也?意,根也。法,尘也。根与尘对,顺境感而喜与乐发,逆境感而怒与哀发,是意根分别法尘也。未发则尘未交于外,根未起于内,寂然悄然,应是本体;不知向缘动境,今缘静境,向固法尘之粗分别也,今亦法尘之细分别也,皆影事也,非真实也。谓之幽闲,特幽胜显、闲胜闹耳,空劫以前自己,尚隔远在。此处更当谛审精察,研之又研,穷之又穷,不可草草。 

喜怒哀乐未发(二) 

慈湖杨氏谓灼见子思孟子病同原。然慈湖自叙静中所证,空洞寂寥,广远无际,则正子思所谓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也。子思此语,以深经微细穷究,故云犹未是空劫以前自己;若在儒宗,可谓妙得孔氏之心法。甚言至精至当,何所错谬,而慈湖病之?慈湖既宗孔氏,主张道学,而乃病子思,则夫子亦不足法矣,将谁宗乎?倘慈湖于佛理妙悟,则宜直言极论儒佛同异,亦不应混作此语,似乎进退无据。 

中峰示众 

天目中峰和尚示众云:‘汝若无大力量,不若半间草屋栖身,鹑衣丐食,亦免犯人苗稼。’至论也。今出家者,多作有为功德,奔走一生,于自己脚跟下生死大事置之罔闻,不亦谬乎?或曰:‘个个都是你,则像毁殿塌,僧将露居而枵腹矣!’曰:‘非然也。汝力量大,任为之;古人此语,教我等无力量者急先务也。一者大事未明,如丧考妣,则不暇为。二者见理未彻,因果差错,所谓有为之功多诸过咎,天堂未就,地狱先成,则不敢为。’中峰又云:‘一心为本,万行可以次之也。’至论也。牛头之于衔花岩,马祖之于传法院,遐哉高风,不可再见矣。噫! 

醮事谢将杀生 

道流作醮事竟,必谢将,大者杀羊豕,小者买见有三牲。其说曰:‘酬将之护坛场也。不尔,且得罪。’嗟乎!昨日设个斋,今朝宰六畜,一度造天堂,百度造地狱。其是之谓乎?夫将,其他吾不能知,只如云长公之大义天植,王元帅之赤心忠良,彼岂以牲牢之谢介诸怀耶?相沿今古,道流中无一高行者止之,真可悲悼。如恐得罪于将,则近日一江湖无赖,以祈雨锁械将身,而将不加祸,盖不与小人较也;而区区为口腹故,反加祸于修功德之斋家也,有是理乎?敢以告夫明理之士君子。 

斋月戒杀 

唐制,正五九月官不莅任。以莅任必多宴飨,宴飨必多宰牲,不莅任者,戒杀也。世人讹传,以此三月为恶月,而忌诸吉事,盖迷其所自耳。今时亦戒正五九月,及十斋日,不得行刑。爱物仁民,圣王好生之心一也。独惜夫祈晴祷雨,官必禁屠,是明知杀生之为不善矣,胡不斋月斋日遵古戒杀,而必待难生然后禁?呜呼!难生而始禁,难未平而禁已解,可胜叹哉!

戒杀延寿 

华亭赵某,诣清浦探亲,舟行次,见一人立舟上,谛视则亡仆也。惊问之。答云:‘见役冥司,今将追取三人耳。’问三人为谁?则曰:‘一湖广人,一即所探亲也。’其第三人不答。又问:‘得非赵某否?’曰:‘然。’赵大骇。至所探亲,则已闻室中哭声矣。益骇甚,趣棹还舍。仆曰:‘君且无怖,及夜吾不至,则免矣。’赵问何故?曰:‘于路见有为君解者,以君合门戒杀也。’后夜果不至,赵竟无恙。今尚在,已十年矣。万历丙午七月记此。 

宋元悟道居士 

自宋迄元,居士有悟入者,不一而足。宋居士刘兴朝,其悟道集自叙悟处甚详,盖真有得者。元放牛居士,于无门老人不是不是处悟入,所作是非关,横说竖说,非具大知见者不能道。此二老踪迹不甚显,兴朝犹载传灯,放牛罕有知者,吾故表而出之。 

无义味语 

宗门答话,有所谓无义味语者,不可以道理会,不可以思惟通故也。后人以思惟心强说道理,则愈说而愈远。岂惟谬说,直饶说得极是,亦只是鹦鹉学人语而已。圆悟老人曰:‘汝但情识意解,一切妄想都尽,自然于这里会去。’此先德已验之方,断非虚语,吾辈所当深信而力行者也。 

信施难消 

邓豁渠自讼云:‘为僧者干自己事,带累十方施主,委实难消。’诚哉言乎!夫僧人为自己生死,犹士人为自己科名也。为科名故,累诸邻里亲戚供给所需,成名则足以报之,名不成则所负多矣。不解此义而唯嫌信施不广,岂不大错?! 

知道不能造 

五台居士谓予曰:‘吾知有此道而不克尽力,终其身不乐。今士人不知有此道者,得一第,快心五欲以为乐。吾既知之,不敢纵欲,而复以王事家事驱驰荏苒。今老矣!失人世之乐,又未得出世之乐,故郁然终身。’此居士实语也。而自昧者多、自觉者少,谁道及此者?居士诚贤乎哉!今出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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