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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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宫主-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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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臧影笑道:“知道人家厉害,以后就多学着点。” 

  蝶衣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这样顺机万变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无法亲近。底下的人都已经这么可怕,她的主人一定善变得一塌糊涂。” 

  要是朱长铭真的善变,而非一心一意,自己反而会觉得欣慰。至少那样,自己或许就有一线希望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岳臧影自己都觉幼稚、荒谬。 

  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食盘,上方一只反扣盖着。许是朱静亭看他没有进食,让吹花送来的野味。 

  岳臧影端起,打开。一见里面的东西,食盘顿时落地摔碎,声音清脆,但不悦耳。 

  一股呕意从胃部升起,直至咽喉,岳臧影赶紧捂住嘴,拼命压制下去——那里面横放着一只去了皮毛与内脏的烤兔。 

  兔精灵即使化作人形,也是不会食用兔肉的。同类之间,即使再有怨恨,也难以将对方吞食吃下。岳臧影感觉反胃,正如凡人要吃饭时,看见碗里盛的全是煮熟的死人肢体一样。 

  “呀!我忘了公子最怕兔肉的膻味了!”蝶衣大叫着,赶忙把那盘烤兔挪开。 

  “不舒服吗?不喜欢吃,就别碰了。”朱静亭走来,坐到岳臧影身边,递给他一只羊皮水袋。 

  岳臧影强忍着将水袋掷在地上的冲动,隐隐约约,他就觉得这是朱静亭故意给他的难堪。 

  朱静亭的身体确实很弱,坐近一些,就可感到他的呼吸比常人要急。他抱住双腿,把头支在膝盖上问:“非天,我的病是不是只有凤凰草和精灵血,才能治好?” 

  岳臧影点头,顺手把水袋放到一边。 

  “要是找不到凤凰草,服下了精灵血,就会忘记今生许多事?”朱静亭歪着脑袋,自言道:“那我一定不要服用,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不在的人至少还可以被用来思念。不过我也羡慕非天你,至少你不会死。” 

  身体微微一震,岳臧影有些惊诧地望着朱静亭。 

  精灵的寿命要比凡人长上许久,莫非朱静亭已识破自己并非凡人? 

  毕竟还是心虚,仔细一想,担忧又减少了大半。朱静亭应是怕自己不久将会长辞人世,才作此感慨吧。 

  岳臧影静心劝道:“太子不必多虑,凤凰草虽然稀有,但我还是可以想办法找到。” 

  朱静亭没有理会。岳臧影劝说许久,他还是闭口不盲。 

  实在没有耐心继续哄他,不知从哪儿升起的倔强,促使岳臧影站起身来,甩袖离开。他一直走到山路边的小树林,才停下脚步,抱怨道:“我又不是朱长铭,摆这架子给我看做什么?” 

  一说完,又觉自己实在没有气量,为些琐事闹起情绪来,哪里像是名震四海的月影宫主? 

  林间微微起风,树叶扬摆。 

  岳臧影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这笛子甚为奇特,笛身斑驳映显无数深色水纹。想起一队路经天山的商旅,赠笛予他时,曾解释说,这笛子曾是一名仙女赠给一个牧童的信物。仙女告诉牧童,待她回到天宫,断除仙根,便会下凡陪伴。 

  牧童终日坐在村口守候,寂寞之时,便会吹奏心上人赠他的竹笛。年复一年,仙女始终没有回来。牧童吹笛时,眼泪落在笛子上。久而久之,笛声上就有了深色的的水纹。 

  岳臧影深吸一口气,把竹笛放至唇边,闭目片刻,舒扬笛音委婉回旋树林上空。楚楚缠绵,带些幽怨萦绕枝头间,犹如恋人间的甜蜜私语。 

  忽闻身后有人鼓掌,岳臧影忙回过头:“原来是你。” 

  林间梨花纷飞而下,如同圣洁的白,落在朱长铭的肩上,英俊高雅。 

  “我刚才听他们说你吃不惯野味,特地找过来,带些野果给你。”朱长铭迎着漫天飞舞的梨花走来,递过一枚果子。 

  岳臧影伸手去接,手指一触朱长铭的手,立即如烫到般夺过果子,迅速收了回来。 

  该死! 

  岳臧影在心里骂道。过去就算直面朱长铭,他也不会紧张成这样。莫非朱静亭来了,相互有了比较,反而不自在起来? 

  朱长铭笑道:“是不是太饿?我不知道原来你不喜欢吃野兔。” 

  说起那只烤熟的野兔,岳臧影又觉反胃,他顿了顿说:“膻味太重,我闻了就犯恶心。” 

  梨花在两人上空,暧昧地飞舞盘旋。朱长铭又走近一步:“刚才听你一人在这里吹笛,笛声带着哀愁,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 

  “这不过是你个人看法罢了。”岳臧影收回竹笛,“我倒觉得我吹得十分欢畅。” 

  在朱长铭面前撒谎,要有十足的勇气与气势,那双墨色深眸足以让编织谎言的人无所遁形。因此岳臧影直直望去,毫不避讳。 

  朱长铭忽然笑了,他伸手挥去岳臧影发上的梨花花瓣,凝视他道:“非天,你不觉得你很累吗?” 

  “很累?” 

  “要是你有什么想说想做,直接表达出来即可,为何要在心里摆着,反复斟酌?”看他视线游移,朱长铭接着说:“如果你想见我,就算身体不宜远赴京城,大可派人前来通报。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绕一个圈子成为朝廷与武林的眼中钉?” 

  短短片言却如一把利剑直接划开岳臧影的伪装,让他赤裸、坦诚地站在朱长铭面前,无地自容。 

  逃避,是此刻唯一想到的方法。 

  亮眸中闪现红色光蕴,岳臧影的眼睛美丽非常,流光异彩。他抬头说:“就如刚才的笛声,你听后觉得满富哀愁,而我的本意却是欢快舒畅。世事本就没个绝对,你又怎可确定我建立月影宫,就是为了等你?” 

  牵强附会的解释,换来朱长铭无奈一笑。他低头在岳臧影耳边说道:“静亭,他不过是个孩子……” 

  简略几字,意含却无限深远。刹那间,疲累的心仿佛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岳臧影的眼中笼起大雾,苍茫一片,心中亦是如此。 

  “哦……” 

  不知如何回应的回应,听来格外别扭。朱长铭笑得温柔,一拉他,说:“快些上路吧!天黑前必须赶到驿站。” 

  ***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达路线图上所指定的驿站。 

  岳臧影早已估算清楚,这里方圆十里,只有一家驿站。他们清晨从天山出发,日落前,正好到此。 

  下午重新上路后,他一路心不在焉,耳畔反反复复回响着朱长铭在林中说的话。他与自己并排骑行,偶尔目光相触,朱长铭皆是一脸微笑,柔情含蓄。 

  夕阳斜照,所谓驿站,是一处简陋的两层瓦房。门前的积雪堆得老高,铺门虚掩,门环有些生锈,不时“咿呀”作响。看了甚至令人怀疑,此地是否有人经营。 

  驿站所处之地,是商旅、百姓进出边关的常经之路。奇怪的是,此时天色已晚,朱长铭等人下马后,看见多个路人匆忙赶路,却没有一人来此投宿。 

  蝶衣沉不住气,拉来一个路人询问。 

  那人神神秘秘地瞄了驿站一眼,冲众人说:“你们胆子真大,敢住这家驿站!不知道这里不干净吗?” 

  “不干净?”朱长铭皱眉,眼睛犀利有神:“莫非这里还闹鬼?” 

  路人一咳嗽,示意他不要大声,缩了缩脖子说:“我可不能多讲,反正你们最好别住这里。”像是怕多说了,被别人听见,那人一讲完,立刻小跑着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间风力大增。站在户外,只觉一股冷风拼命在往脖子里钻。 

  吹花跳下马车,向朱长铭道:“王爷,不如我们改换他处投宿。” 

  “我自是没有关系,可现今正在起风,他们的身子……”朱长铭嘴里说着,将视线转向了岳臧影。 

  “公子,我们还是别住这儿了吧,听着怪吓人的!”蝶衣打了个寒战,拉高了衣领说。 

  “那人说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出来?”岳臧影笑道,“人一旦死了,鬼魂当是转去地府。凡界只有人妖两界。所谓的鬼,不过是凡人心中暗生之物。” 

  “说得好!”朱长铭跟着笑道:“人生在世,本就有死的一天。鬼怪神魔,无非是由心而生。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鬼,还怕鬼不成?” 

  马车外的说话声,引得朱静亭走下车厢。他眼睛微红,必是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一听说今夜投宿这家驿站,立即变了脸色,拉住朱长铭说:“皇叔,能不能不要住这儿?这里阴气太重……” 

  岳臧影听了,在一边笑道:“殿下放心,我生平一大爱好就是捉鬼。要是这驿站里真有什么不干净,正好让我帮忙除了。” 

  “谁说我这驿站不干净?” 

  身后的铺门忽被拉开,“吱噶”怪叫一声。众人应声向后看去,只见一名妖娆的青年从内走出。 

  说他妖娆,是因他纤身细腰,唇红齿白,颊上镶着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眼。但堂堂七尺的身材又确为男儿所有。 

  那青年看着岳臧影等人,自报家门:“我姓凤,双名玉郎,是这家驿站的老板。这里原是十多年前,边关州郡大人开设,方便旅人休息的处所。现在由我掌管,虽然简陋,但也算个歇脚处。” 

  朱静亭一看到凤玉郎,立刻躲到朱长铭身后。 

  朱长铭问:“既然是边关州郡所设,为何现在又由凤兄掌管?” 

  “是因当年那位州郡大人是个女儿身,她替兄代考,中了及第。待她回到边关不久,就有人以欺君之罪将她告发,一身才气皆废在一条白绫上,举家搬离,她开设的驿站也无人再管。我也是近两年才搬到这里,重新打理。” 

  凤玉郎望向岳臧影说,“就如这位兄台所说,凡界只有人妖两界。鬼,不过是凡人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罢了。” 

  岳臧影望了凤玉郎一眼,淡淡一笑,心是出奇平静。 

  凤玉郎说着,就把一行人领进驿站。 

  进来后才发现,相较外面的寒酸、简陋,驿站内部倒是暖和、干净。 

  吹花毫不含糊,马上着手将大堂、炊房,甚至是凤玉郎住的厢房,统统审视了一遍。 

  二楼用作客房。待她将客房一间间检查清楚,确定没有任何威胁后,才将行装一一放入。客房尚还安全,并未使吹花放松警惕,她一直走到二楼尽头,看见一扇紧闭的木门。 

  “这间厢房用来做什么?”吹花语气冰冷,东厂杀手独有的敏锐感展露无遗。 

  从她搜厢房起,凤玉郎就没了好脸色,此刻听吹花一问,他一斜凤眼,回道:“你这么好奇,不如自己打开看看!” 

  吹花刚要伸手,那木门倒自行开了。一个人形从黑暗走了出来,蝶衣和朱静亭较为胆小,不由“呀”了一声。 

  只因那人身材佝凄,估摸着年岁已过了花甲。那老人大半边脸被纱布所缠,看不清面貌,走起路来摇晃不稳。 

  听到有人受惊大叫,凤玉郎像是幸灾乐祸,笑眯眯道:“哑叔是这驿站里的厨子,他不会说话,但耳朵好使,各位不要介意才是。” 

  朱长铭看向哑叔,微一点头,以示礼貌,又转问凤玉郎:“这里除了凤兄与哑叔打理,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凤玉郎一挑长发,娇媚十足:“那屋里还住着哑叔的儿子,不过他身子有恙,不能出来见过各位客官。” 

  众人听他这样说,又向那厢房望去,阴暗中,果真看到一个人躺在榻上。 

  吹花入到房中,即刻又出来,问道:“里面躺的年轻人,为何他浑身是伤,缠满绷带?” 

  哑叔听见是在议论他儿子的事,显得有些颓然,缓缓走回房里。 

  凤玉郎看他进去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无妄之灾啊!前些天昆仑一处起了,山火,正逢他们父子入山打柴,逃避不及,就烧成这副模样。” 

  昆仑山上高树林立,时常被闪电直击,引发山火。 

  岳臧影看哑叔穿着简陋,必是无钱医病,他叫蝶衣从行囊中取出药物,转交哑叔。这些药品,皆是岳臧影以灵力制成,虽不能治好朱静亭的病,但就普通伤病却有奇效。对于灼伤,势必也不在话下。 

  用过晚膳,朱静亭说是赶了一天的路,劳累不堪,急着回房就寝。自从落脚驿站后,他反而精神不济起来。 

  朱长铭与吹花的厢房,处在朱静亭的左右位置。听他说要休息,吹花马上放下碗筷,陪同上楼。 

  朱长铭进食前,还是有用银针试毒的习惯。驿站的店主与厨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端上菜肴后,便没了踪影。 

  昏黄的灯笼在梁上无力地摇晃着,人影忽长忽短。整个大堂笼罩在诡秘的氛围中。 

  蝶衣想起入住前,听到那些可怕传闻,又感害怕,只想立划钻进被窝,动也不动。 

  岳臧影看她坐着,不时发抖,笑道:“你要是害怕,就上去点着灯睡吧!” 

  “谢公子!”蝶衣如蒙大赦,赶紧跑上楼去。 

  宽敞的大堂内,独剩下岳臧影与朱长铭。两人自顾自继续吃了小半个时辰,偶尔说上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已经凉了。岳臧影站起身,踱步到窗前,道:“再往东走就是大漠,太子的身体不宜在那里逗留。你陪他留在驿站,借我吹花一用。不出意外,我们一天就可找到凤凰草折返。” 

  如芒在背。 

  岳臧影知道朱长铭就站在自己身后,听他说道:“非天,你转过来与我说话。” 

  身体轻颤,岳臧影一咬唇,没有动弹。身体下一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强行扳转过来。 

  没有料到朱长铭会这样做,岳臧影脸上一红,急道:“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凭你的武功,还摆脱不了我?”朱长铭神情严肃,续道:“候了六年,你就没有一句话想要对我说?” 

  “我……”话到唇边,突然咽下。岳臧影速然警觉起来,他已暗暗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不妥。 

  霎时间,梁上的灯笼尽数熄灭,窗户大开,一股凉意猛然灌入。岳臧影迅速贴到朱长铭身边,耳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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