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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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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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觉得就是这些地方,这个人类重组符号这种努力,成为对人的智力的一个极大的诱惑。
  《达·芬奇密码》是近年来最受欢迎的一部影片,它就是用达芬奇的画进行符号重组,认为这里头隐藏着天主教会无数的秘密,所以受到罗马教廷梵蒂冈的抗议,但是你抗不抗议他反正是演了。我写过一篇文章叫《达·芬奇密码和连城诀》,金庸的《连城诀》用唐诗,用唐诗来表现连城剑谱,因为《达·芬奇密码》是用达芬奇的画来表现教派之间的斗争,说明这个诱惑非常大。总之,人老是想把符号重新组合一下,摸索出新的意义来。我还看过一本书,是台湾出版的,很正规,是很高级的出版社出版的,叫《圣经密码》。说是美国情报专家密码解密专家一块儿研究,研究的结果是《圣经》上对所有的事情都有预见,哪年哪年肯尼迪遇刺,哪年中东战争开始,哪年苏联解体,甚至里面还算出中国哪一年解体。这个有点傻,因为还没有解体的事情你不要算,你算的时间已经过了,这证明解密专家不怎么样,你最好算已经发生的事情,生拉硬扯最后你算成了,你这就可以了。所以从对《红楼梦》的各种解读当中,我们就可以看到符号重组的诱惑,和符号重组的可能性。
  我们再谈谈《红楼梦》的现实主义。《红楼梦》算不算现实主义的作品?我们可以说算,因为它里面有些地方非常写实,一次吃饭、一次过生日、一次喝酒、一次行酒令、一次游玩,一直到一次冲突,贾宝玉挨打,秦可卿的丧事,贾元春的归省,斗牌、猜谜,都写得非常真实。他们穿的什么衣、吃的什么饭、用的什么餐具、说话的声音,以及每个人的语气、腔调,特别写实,写得真实。但里面也有许多非写实的东西,比如说衔玉而生,比如说他还编了一层又一层的神话故事。女娲补天已经是一个神话故事,那么在天宫里头神瑛侍者给绛珠仙草浇水这又是一个神话故事,有一个贾宝玉又有一个甄宝玉。所以它又不拘泥于写实,风月宝鉴这也不像写实,照正面是一个美女,反面是一个骷髅,这都不像写实。所以你用简单的写实的眼光来要求《红楼梦》这是不对的,它又强调“满纸荒唐言”,它并不说我写的都是实际,但是它又在说事迹情理不敢穿凿,就是说它在人物的逻辑、情节发展的逻辑上,它是很写实、很认真的,我觉得这样一种中国式的写作方法,它并不执著而带有一种相当大的灵动性。再比如说它还有一些处理,这些处理和写实小说的要求是不相一致的,所以有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就是“钗黛合一”,作者是喜欢薛宝钗还是林黛玉?以至于俞平伯曾经说这个钗黛实际上性格显著不同,但是他又讲两个人之间有许多相像的地方,他的各种弹词、诗都把两个人合着写,“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停机德”指的是薛宝钗,她像梦那么高的德行;“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玉带林中挂”就指的是林黛玉,这个很浅俗了,玉带也就是黛玉,金簪——宝钗“雪里埋”;他唱的是“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他把这两个人合在一块儿写,这两个人——从现实上来说——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思想方式是针锋相对的,但他们又不是仇人,有些地方还写到他们的姐妹之情、好姐妹,林黛玉后来也很服薛宝钗,觉得薛宝钗在很多地方对人很好很厚道。但你从理念上来说又突出表现了人的两个侧面,林黛玉是性情的自我的,一种深层的一面,而薛宝钗是一种文化的、社会的、注意人际关系的那一面。所以,有人问过我你对林黛玉有什么看法,我说林黛玉感情太深重,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被林黛玉爱过一回,最后怕是被逼得跳井,也还是值得的。但是,如果你要是被林黛玉爱着,最后的结果是非被林黛玉逼得跳了井不可,这是跳楼之爱。所以这个薛宝钗和林黛玉的这种关系,我们仅仅用现实主义来解释不十分的满足,因为这里还有一种理念,就是人的两方面,可以说实际一个人很难做到很纯粹的境界。
  《红楼梦》里面的有些说法也非常有意思,含义也非常之深,就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个对文学的真实,你如果变成了对档案的考证的真实,也就无趣了,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亦真亦假、假假真真,这种中国式的说法和现今的、现代的、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的自我表现,表现再现的这些争论也都联系得上。当然非现实的描写还有一些,像马道婆的巫术这样的一些东西。
  最后我再讲一下《红楼梦》与结构主义和结构现实主义的关系。结构主义和结构现实主义不是一个概念,结构主义是从语言学的研究出发的,认为文学的许多东西其实可以用一个句子或者用一个原型、或者用一个语法加以解释,我觉得这些很好玩(我说得不清楚,因为我对这个没有研究)。《红楼梦》里头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写到的人物非常多,这些人物往往形成一种对称,既有相似的又有相反的。譬如薛宝钗和林黛玉这是一个对称,薛宝钗和她哥哥薛蟠又是一个对称,薛蟠和贾宝玉又是一个对称。薛蟠和贾宝玉有很多共同之处,虽然薛蟠那么粗俗,贾宝玉比他高尚得多、比他可爱得多,这是一个对称之处。晴雯和袭人是一个对称,但是晴雯和林黛玉又是一个对称。晴雯和林黛玉好像是一种同一或者近义关系,好像是同义词或近义词,晴雯和这边袭人、薛宝钗它变成了一个反义词的关系。尤二姐和尤三姐又是一个对称。所以《红楼梦》在人物的结构上,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结构现实主义我们知道在拉丁美洲以略萨为代表的《绿房子》等等,有一个很有名的说法即所谓结构现实主义。这个结构现实主义按照我肤浅的理解,就是说对一个事物和环境的描写是立体的,这种立体的描写,他可以有不同的感受,围绕着不同的视觉、围绕着不同的眼光,不同的人物可以有不同的感受,这一点在中国的章回小说里面是没有的,在《红楼梦》里头有。就拿整个的贾府来说,他先有一个贾雨村演说荣国府,后有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贾雨村和冷子兴一块儿喝酒、一块儿吃饭,然后就谈起来这个贾家的事情。冷子兴有一个鸟瞰似的对贾家的描写,对贾宝玉的性格分析,从阴阳五行到清浊二气。然后又有一个林黛玉,进入到大荣国府,是由贾雨村把林黛玉送到了荣国府,林黛玉眼中的荣国府。然后又有元妃眼中的荣国府,当然这之前是大观园了,大观园是贾政带着贾宝玉试才题对额,到处题字啦、对联啦、题这个匾,这是一个过程,然后又从刘姥姥这三进大观园,写的都是荣国府,写的都是大观园,这实在是写得很高明,它既是对人物的描写、也是对情节的描写,又是对环境的静态描写。这个大观园你如果要用西洋那个巴尔扎克的办法,一上先写环境,你可以肯定前三章都是讲荣国府的建筑和环境和各种屋子,这个屋子都住了些什么人,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没办法读得下去,这也是一个我至今没完全解决的问题。虽然我多次阅读《红楼梦》,但是我愿意同各位老师同学共勉,把《红楼梦》的结构再研究研究,有时候它还有带一点元小说的味道,作者跳出来说话,贾府里有很多很多的事不知道从何说起,现在我们从最不重要的说起吧,刘姥姥就是这样出场的。本来前面有这么多的事,并没有吸引着读者,他后来又出来一个,刘姥姥这本来和荣国府最没有关系,还带着一个板儿,打秋风,就是穷亲戚找阔亲戚要点钱,骗吃骗喝骗钱,所以我们从《红楼梦》的结构上也可以看出这方面特点。我介绍这些方面的情况,我想说明一个东西,就是我很早就提出来的也有很多红学家不喜欢我这个说法,我说一部杰出的作品它具有一种用不同的文论加以解读的可能。一部杰出的作品有一种耐方法论性,你用不同的方法都从中找得出结论来。从阶级斗争的观点,毛主席说《红楼梦》是阶级斗争,《红楼梦》里一上来就是多少条人命,计算有多少命案,金钏是被王夫人迫害而死,晴雯是因什么而死,秦钟因什么而死,贾瑞算不算是被王熙凤迫害而死,还是性骚扰不成而死,人命多少。然后再说他的账目,你看他快过春节快过年了,如乌尽孝,庄户头子带了多少礼物来,给了他们多少张貂皮多少张熊皮,他们住得离海远,没有什么鲍鱼多少干贝,你用这个角度也可以。王国维他用叔本华的生存的悲剧、欲望的悲剧说也可以,包括你用一些非常现代的观念、一些命题、一些语言,你都可以从《红楼梦》中得到呼应,这实在是一种快乐,也说明《红楼梦》作为中国的一个独一无二的文本,它所提供给我们的这种欣赏和知识,或者说它的可能性还远远没有穷尽。

  闲话“汪老夫子”

  
  ? 刘 超
  汪曾祺是一个永说不尽的话题。有人说他是中国文人中最后的士大夫。文人是一种角色,士大夫是另一个行当,“文人”而“士大夫”,这就有意思了。想来,也许另一桂冠更属确然:“中国古典时代最后一位抒情诗人。”可我们知道,作为文人的汪老夫子是以小说名家的。中国是个散文帝国,尚难称小说大国,小说底子本来就薄,能以小说“抒情”者确乎寥寥。
  汪曾祺是晚近中国极为罕见的一类人物,纯以小文章而成大作家,以短作品而成长青树,这等人物确是屈指可数。翻读《汪曾祺全集》,文章再长不过二万来字。
  和这个时代相比,汪先生实在是有个性的人,更是有才情的人。昔人有云:有真性情者可爱,有真才学者可敬。可爱与可敬,汪都有了,占全了。
  看吧!这个“五好老人”:好吃,好玩,好胜,好友,好文章。
  他的“好吃”是不消说的,当年在西南联大就把饭馆茶馆“泡”得差不多了,还吃到了沈从文家里。除了好吃茶,他还好吃烟吃酒吃美食。汪曾祺的贪杯很有些名气,不过,这位酒仙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然就栽在这酒杯上。
  他还“好玩”。早年的他,连“泡茶馆”“跑警报”都被他玩了起来,真是一把会“玩”会过日子的好手。其实,彼时西南联大实在是所好学校,其外文水平与中央大学并为双雄,内中颇有一批学贯中西的大手笔,如闻一多、钱钟书、冯友兰,文章极好,外语亦佳。汪的不少同学也把几门外语学得比用筷子吃饭还纯熟,可他因为贪玩,把英文念得一塌糊涂,去了爱荷华就只能当哑巴,后来才《悔不当初》。
  这样,他的“好胜”也就出来了。《故乡的食物》是周作人的名作,《岳阳楼记》是范仲淹的力作,而《桃花源记》则是陶渊明的家底了。可是,他居然写了同名的文章。李陀提醒道:“这可是名家名文啊!您也写?”他大不以为然,眉毛一竖,两眼一瞪:“写就写了,又怎样!”他老夫子不怕犯冲,居然都吭哧吭哧写了,可谓老当益壮心雄万夫,大有舍我其谁之气。
  “好胜”的背后,是他对自己的一身本事颇有自信。话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忽地成了个以小说名家的“新秀”。外界被这“新秀”的小说唬住了:想不到文章还能这么写!不承想,该“小说新秀”的散文也写得贼好,外界又一片惊艳。可是老夫子并不买帐,他当了人的面,自诩:“书法绘画,数一数二;散文小说,数三数四。”
  再有就是“好友”。汪老夫子交游甚广,友人自多,举其大者有三,一是高晓声。这是他的老乡,久友、酒友、旧友。二为林斤澜。他俩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好上来的铁哥们,外界常是汪、林并称,他们自己也是好得没了反正。汪五十年代时在北京市文联工作时的领导是老舍。世人单知道老舍君是个温和谦逊的君子,但不知此公其实有着非同一般的自信:他自信自己的小说国中无两,而鲁迅惟杂文不错,其余则不足道。但,就是这个老舍,五十年代对外界称:我们这北京市文联还有两个年轻人以后也许能写点东西,一个是汪曾祺,一个是林斤澜。据说汪在联大时期的文章很得乃师闻一多的赏识,有次,汪有一同学弄了篇作文交上去,闻极为欣赏,激赏说:“比汪曾祺的写得还好!”其实,这篇文章还是汪写的。他的第三个好友,其实是他的恩师,沈从文。
  汪曾祺的最后一手绝活当然是“好文章”。他不是靠勤奋取胜,不是靠数量,而是靠天分,靠质量。看他文章,总是谈吃论喝游山玩水的,显然不是个甘座冷板凳的苦行僧。他和老舍一样,最显出“中国人会过日子的劲头”(梁实秋语)。

  也是一种超脱

  
  ? 成 野
  唐朝诗人鱼幼薇,字慧兰,曾写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名句。昔鱼幼薇与金陵名门之后李忆苦恋,成亲后却由于李忆结发妻子裴氏的苦苦相逼而被扫地出门,在咸宜观出家,道号玄机。鱼玄机有道性却无道心,道场竟成风月之地,文人才子竞相追捧,据说她还和侍婢绿翘玩起同性恋来,最终因为一场不知原因的谋杀,鱼玄机被斩首示众。
  无独有偶,南宋有个女贞庵的陈妙常,她后来与书生潘法成有一桩美满姻缘。此事,后世更是被文人墨客渲染夸张,“于今嫁与潘郎去,省得僧敲月下门”,闹出“玉簪记”、“思凡”等多出地方戏曲来。
  这二则小故事从一个侧面说明,中国的宗教其实是一个社会本位的宗教,贯穿衣食住行,亦不避讳吃喝拉撒。南禅黄檗自渡,讲求心中超脱却不管束他人,像极了竹林七贤式的文人作派;陈妙常之“思凡”也能成就千古佳话。社会本位的宗教,主体依然是人而不是神。所以人们可以拜完道观去拜庙宇,拜完孔子又去拜达摩祖师,两者毫不冲突。其中,有很多教派是主张还原人性的,怀让门下马祖道一就明言:道不用修,但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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