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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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山河-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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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儿小小的淘气,都已经过去了。”郗浮薇笑的端庄,“想着夫人诸事缠身,没敢专门打扰,本打算过两日过来跟夫人禀告小姐们课业时顺嘴说一说的,不想还是叫夫人费心了。”

    尚夫人不软不硬的说道:“一昂是我的孩子,为他操心是我本分,怎么能叫打扰跟费心呢?”

    郗浮薇神情不变,颔首道:“夫人认为这是您应该做的,我们也觉得这是我们应该体恤的呢。”

    顿了顿又说,“芬芷楼上下都是这么想的。”

    “……”尚夫人眯起眼,打量她片刻,说道,“你们都是体贴的,然而也没必要太见外了。咱们府里不作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成。”

    见郗浮薇很是温驯的应下,也没说其他,委婉下了逐客令,走的时候还吩咐丫鬟装了俩盒点心,让芬芷楼的人分一分。

    看着这位“沈先生”离开后,尚夫人捏了捏眉心,在椅子上坐着一动不动,后堂倒是慢慢踱出一个人来,皂巾裹头,靛蓝袍衫,衣帽是国朝对于商贾约束的朴素,拇指上却戴了只翠色欲滴的碧玉镶金扳指,彰显富贵身份。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邹知寒有些不悦的问了一句,才在尚夫人对面坐下。

    尚夫人对于丈夫的态度浑不在意,从手边的果盘里拿了碟香榧慢吞吞的剥着,淡然说道:“不然呢?疾言厉色的质问她是否对一昂心存不轨,然后把人赶出去?”

    抬眼睇了眼丈夫,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你该不会不知道这位‘沈先生’的来头吧?那边专门塞进来的,错非咱们下定决心选择了一方,否则为这么点儿事情将人赶出去,你觉得是良策?”

    邹知寒皱眉:“但一昂……”

    “她不可能当真兜搭一昂的!”尚夫人打断丈夫的话,淡淡说道,“她要是个单纯进府做女先生的,譬如那傅绰仙,我还会存着这样的防备!但她既然是奉命前来,别有所图,怎么可能跟咱们家的人勾勾搭搭?要真这么做了,咱们不动手,她背后的人率先就会给她颜色看!”

    “一昂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嗣。”邹知寒到底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说道,“这段时间为了疏浚运河之事,明里暗里跟咱们家打招呼的多了去了,谁知道会不会从一昂下手?”

    就忍不住抱怨,“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前儿个我才揍过他一顿,就是为了吓住他,让他好好的待在学堂里跟着欧阳先生进学,别到处乱跑,免得惹祸上身……他怎么就是不听?!我是他亲爹,我还能害他?!”

    尚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正因为知道你是他亲爹,你不可能打死他,所以才不怕你吓唬!”

    “这小子……”邹知寒有点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怏怏道,“须得想个法子让他乖巧点!不然如今这眼接骨上,不定就被谁利用上了!”

    “其实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迟疑?”尚夫人将剥好的香榧放到桌子上,示意丈夫拿了吃,自己则用帕子擦了擦手指,似乎漫不经心的问,“当今这位陛下登基虽然还不足十载,然而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雄心勃勃!可不是那种孱弱的会被臣子压住的君王!如此,他决意要迁都,要疏浚运河……咱们干吗跟他对着干?”

    “毕竟不说咱们虽然在兖州有几分体面,然而拿到朝堂上根本不值一提,遑论是惹陛下不喜了。就说这事儿本身,对咱们不无好处?”

    邹知寒闻言,脸色就有点难看,沉默了会儿,才说:“邹家不过区区一个商贾,哪里来的胆子跟陛下对着干?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咱们是否支持迁都、是否支持重开运河,而是在于,在支持的船里,咱们上哪一条?”

    知道尚夫人虽然是当家主母,但因为邹府这两代没出过官员,对于庙堂之事,到底不是很清楚,就给她详细解释,“顺天府是陛下的龙兴之地,何况如今北方并不安宁,陛下自己这会儿还在北面亲征呢!所以跟随陛下多年的嫡系,就是那班从龙功臣,泰半都会支持的!”

    毕竟人家老家差不多都在北方,迁都顺天府之后,整个国朝的重心北移,对他们怎么都是件好事。

    “除了这些臣子之外,陛下承位之后下诏恢复的锦衣卫,以及内廷的侍者……这些人都赞成陛下,但,赞成不代表他们就能够亲密无间的合作了!”

    “须知道陛下之所以要重开运河,乃是为了漕运做准备!漕运的利润如何,夫人你也该有所知!”

    “何况济宁的位置,在整条运河也算一个大港了。咱们家作为济宁望族,将来的钱途简直难以想象!”

    “这样的好处,凭什么王孙贵胄不动心?!”

    “谁不想趁这会儿还没动工就做好准备,以便日后分羹?!”

    邹知寒吐了口气,眯起眼,“所以这个时候咱们家一步踏错,说不得就要粉身碎骨……你说我能轻易做决定么?”

    “依我说,还是前朝的大臣们可靠些。”尚夫人沉思了会儿,就说,“这些人要么是官宦人家出身,荫封入仕;要么就是自己金榜题名,踏入宦海的。因此多少有些爱惜羽毛,从而更加讲信用些!倒是锦衣卫跟内廷……这俩处办的多是阴私之事,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是常事。咱们邹府立足济宁多年,自来家声清白,没必要同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扯上关系!”

    邹知寒语气无奈:“我倒是想!但正因为锦衣卫跟内廷阴私之事做多了,自来不择手段,是咱们能得罪的么?”

    “你之前不是送信回来,说是接到消息,工部尚书如今正沿着运河旧址一路微服私访?”尚夫人挑眉,“干嘛不跟这位搭上关系?毕竟这位可是陛下钦点了负责重开运河的主儿,他要是看得上咱们邹家,锦衣卫跟内廷纵然不忿,也不好跟他争吧?”

    尚夫人想到宋礼的时候,宋礼也正在思索着邹府。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娇客

    宋礼这会儿还在东昌府,之所以会想到邹府,倒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因为新来的一位娇客。

    “徐小姐,本官如今正在微服私访,一切从简,实在不适合娇生惯养的小姐家跟随左右。”他微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华服少女,和蔼道,“所以还请小姐与小女在这镇上少驻,本官立刻安排人送你们回应天府!”

    话说的客气,他心里却已经在破口大骂了!

    要不是看在这徐景鸳是后族嫡女,其父兄又都是永乐帝所偏爱纵容的国戚,宋礼真想立刻把人赶回定国公府去!

    这不仅仅是因为徐景鸳跟家里置气,一怒之下喊上几个家奴下仆,留个书信就自顾自跑山东来找闺中好友宋稼娘,最要紧的还是:本来宋稼娘已经在父亲的劝说下打消了对于沈窃蓝跟郗家小姐郗浮薇之间存在暧昧的怀疑,结果这位主儿一来,跟宋稼娘叽叽喳喳一顿,闻讯之后,开口就说:“稼娘,你也忒老实了!这两个人要是没猫腻才怪呢!毕竟破败的乡绅人家到处都是,我这一路走过来,如郗家那样遭遇的,就听了十几个二十来个了!也没见有哪位锦衣卫百户慷慨援手,给人家遗孤一条活路!”

    “怎么到了这郗家小姐,就这样好命?”

    宋稼娘虽然天真些,但对自己父亲还是很信任的,想到宋礼早先说的话,就将信将疑的说:“阿景,你该不会想多了吧?我爹爹说,沈世兄救他们姑侄可不是平白出手,而是要让那郗家小姐给他做事的!因此那郗家小姐在沈世兄眼里,其实也就是下属而已!”

    “下属?”徐景鸳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说道,“我哥哥房里那几个姨娘,谁早先不是我哥哥的下仆?伺候他梳洗更衣穿戴吃饭的,伺候着伺候着就伺候进帐子里去了!我跟你说,这些贱婢的手段都是如出一辙!你现在要是不做点什么,就等着瞧吧!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还没过门,就已经有人预备喊你娘了!”

    这话说的宋稼娘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很是难看,虽然说生在富贵之中,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所嫁的必然也不是寻常人,丈夫八成是不可能就守着自己的,然而她这个年纪到底还是存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情怀,就是希望丈夫跟自己相亲相爱,再无第三人的。

    尤其这会儿自己还没过门呢,如果就被那郗浮薇占了先,哪怕将来成亲的时候,沈家将人打发了,也真是想想就觉得憋屈。

    “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宋稼娘心里乱七八糟的,嘴上勉强反驳,“再说沈世兄来山东是有正经事情的,哪里有心思在这些风花雪月上?”

    徐景鸳就似笑非笑:“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独自来了山东,既没长辈压着,又没心腹侍女跟随,这会儿遇见那姓郗的,可不就是瞌睡来了枕头吗?”

    见宋稼娘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多少也觉得有点失言:这话不是没出阁的女孩子可以随便说的。

    尤其还是她这样的身份。

    顿了顿之后就没什么底气的补充,“我听我家里的老姑姑们议论人时说的……不过你这沈世兄的事情,委实透着古怪:你想想,就算要找人去邹府做密奸,干嘛要找那郗家小姐?本来么,做密奸的最好就是不要太招人,否则盯着的人那么多,能做什么手脚?可是郗家小姐既然是个美貌的,你说能不引人注意吗?”

    “毕竟邹家家主是有妻子的,而且他妻子据说还不是省油的灯!”

    “这么着,难道你那沈世兄,还指望这郗家小姐去勾搭人家邹知寒不成?既然不是为了施展美人计,你说弄个美人下属,除了中饱私囊还能是什么用心!”

    她跟宋稼娘算是一块儿长大的闺中好友,亲姐妹一样,这会儿言辞凿凿的,由不得宋稼娘心里不动摇!

    场面上还说着这不可能,一定是徐景鸳疑心太重弄错了,转头就抽身跑去找宋礼,磨着宋礼打探沈窃蓝对郗浮薇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宋礼稍微一套话,得知是徐景鸳挑拨的,就是暗怒:站在他的角度,真心没觉得沈窃蓝在妻子之外有几个妾室之流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年头贵胄子弟哪有就守着一个正妻过日子的?

    就是宋礼自己,发迹之后也抬了好几房姨娘在后院呢!

    只要知道轻重,别纵着小妾爬主母头上去,再在继承权的问题上保持清醒,也就是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年头就是皇室公主,也不能不看着驸马的姨娘给自己敬茶呢!

    皇帝都没法护着女儿不受这委屈,他一个尚书算什么?

    无奈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早就看透了的情爱之事,年轻的宋稼娘却很难不纠结。

    这会儿缠着父亲欲言又止的,弄的宋礼心烦意乱,怨恨徐景鸳没事找事之余,也劝女儿:“你真的不需要太在意那个郗家小姐!沈家对于沈窃蓝寄望很深,如今他的一应举动,都在沈家的注视之下。如果他做出对他前途不利的事情来,沈家人比谁都急着阻止!”

    顿了顿,“他若因为郗家小姐得罪咱们家,这就肯定是对他前途不利的!”

    真以为飞上枝头做凤凰那么容易啊?

    就算沈窃蓝年轻一时昏了头,沈家上上下下那一大家子可不糊涂!

    他们还指望沈窃蓝抓住这次机会在永乐帝跟前狠狠露把脸,为将来的飞黄腾达、振兴沈家门楣做准备呢!

    这眼接骨上,怎么可能让沈窃蓝出现任何污点?

    那郗浮薇能活到现在都平安无事,足以证明她跟沈窃蓝之间乃是清清白白!

    ……何况宋礼派人去查了,也说这两人之间并无私情。

    不过这个事情,宋礼就不打算告诉女儿了。

    毕竟这女儿已经很有没出阁胳膊肘先朝外拐的意思,这会儿再跟她说自己私下去查了沈窃蓝同郗浮薇的事情,不定日后会撒娇撒痴的闹着要自己给她日日汇报沈窃蓝的行踪等等……他此行是为了给永乐帝做事的,可不是为了帮女儿争风吃醋的。

    “爹爹,我知道沈世兄是个明白人。”宋稼娘手指绞着衣带,双眉微蹙,说道,“但那郗家小姐却不然!咱们之前还不知道她去了兖州府的时候,不是就听说过她为人精明、从很小就帮着家里打点上下的事情吗?如今她父兄都没有了,只她跟侄子流落在外,连身份都是锦衣卫帮忙伪造的。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情况,她心里不可能一点数都没有!”

    “然而闻家势大,她这会儿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侄子尚小,本身也只是一介女流,靠他们姑侄,哪里有指望给郗家报仇雪恨?怎么可能不巴紧了沈世兄呢?”

    宋礼淡淡说道:“这个道理你都想得到,沈窃蓝会不清楚?他让那郗浮薇去邹府做事,不就是将帮郗家报仇雪恨的条件当诱饵么?”

    宋稼娘抿了抿嘴:“但闻家是东昌府大族,地位不在邹府之下。接下来运河要动工,会通河这一段,少不了要他们配合!这情况沈世兄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郗家,去动闻家呢?郗浮薇如果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相信沈世兄的承诺的!或者说,她不会相信沈世兄以上司身份的承诺!”

    “那么一个聪明人就会相信男人的承诺?”宋礼嗤笑了一声,“莫忘记这郗浮薇跟闻家宗子闻羡云,还是未婚夫妻呢!闻羡云算计起郗家来也是丝毫不手软!所以这郗浮薇但凡还有一点儿记性,就该知道男人狠起心来,凭什么山盟海誓那都是虚的!如此别说让她主动去兜搭沈窃蓝了,只怕沈窃蓝看上了她,她还要忙不迭的躲着呢!”

    他不耐烦了。

    永乐帝因为得位不正,尤其是方孝孺腰斩之后不忘沾血在地上写的那一叠“篡”字,更是彻底撕裂了这位皇帝的遮羞布。

    这导致了这位天子从登基开始,对于朝野上下,就不是很放心,不然也不会重建锦衣卫。

    万幸的是,永乐帝没有继承太祖皇帝陛下屠戮功臣的做法。

    所以如宋礼这样的老臣,还算得意。

    只是跟着这么位杀起自家骨肉来都毫不手软的主儿,宋礼一点都不敢自恃资历。

    这次重开运河的事情,关系极大,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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