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前年,舒公待新疆地方获了谴,有旨即行正法,来公闻之,
伏阙泣求,保以人才难得,圣上也为心动,但云上谕发出已经
三日,派人追回已是不及,来公叩头道 :‘皇上果然恩宥,当
今臣子,飞骑往追 !’苦苦哀求,才蒙皇上谕允。来公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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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号“来八百 ”,每天能行八百里,驰抵新疆。正法的上谕还
没有递到,舒公就此得释。现在杨重英以忠受罪,我公怎么倒
又坐视不救呢?”阿桂道 :“圣上脾气不好,我如何敢碰他。
日子久了,你也会知道的。”纪昀听了,也不便再说什么,辞
着要走。阿桂忽又想起一事,唤住道 :“晓岚,会试期近了,
钦命题目,你可拟着没有?”纪昀道 :“再不要提这话,外面
的习气,皇上都已知道。前儿在里头,皇上跟我谈起士习不端,
拟题怀挟一科盛似一科,国家抡才大典扰的这个样子,成何体
统!总要想一个法子,痛痛惩他一惩。这一回怕要大改章程呢。
”阿桂道:“怎样改呢?”纪昀道:“圣意高深,何能猜测。
”阿柱叹道:“哪里都是圣意,全是和羲舫隼吹摹U夂瞳|
这么作孽,眼前虽是兴头,日后结果终是平常的,你我瞧着他
是了 。”两人谈了一回,也就散去。
一到场期,果然降下严旨,命亲王大臣,带领侍卫严行搜
检,搜获一人,立赏一金。这一科应试举子,宛如待决的囚徒,
褫衣袒亵,备受窘辱。钦命题下,曳白的人,多至二千余卷。
于是下诏切责并裁灭各省的中额。在高宗自以为正本清源,很
好的整顿法子,岂知士林中怨声载道,把恨都归在和桓龆
身上。纪昀见此情形,私下发叹道 :“众恶所归,举国欲杀,
其实和不挡恢链恕 !薄
这一日,和驶嘉⒓玻菡矍爰佟8咦谂闪硕甲芄荇锰
监前往瞧视。恰恰纪昀也在那里谈论病情,无意中谈到医生上
头,裘太监道 :“现在太医院大夫,只有开方的能耐,没有治
病的本领,请了他来,不过照例开一个方儿,服下去,与病是
不相干的 。”纪昀道:“院里大夫倒没有外面的好,所以有许
多人,倒都愿请外面大夫瞧呢 。”和嵩诳簧希舜嘶埃
就问 :“外面有好大夫么?老纪你就荐一个与我。”纪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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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御史医学很好,协揆总也知道,何不就叫他来瞧瞧。”和
馈。骸俺掠肥撬ぃ俊奔完赖溃骸熬褪呛Q纬聹劇!焙瞳|
道 :“那不是老王的门生么?”纪昀道:“王中堂是陈渼座主,
他们二人确有师生之谊 。”和溃骸霸葱〕乱捕嚼怼!薄
说着随传了一个家人,吩咐道 :“你拿我的名片,到大栅栏陈
老义寓去,说我拜上他,今儿得暇,就请他来一趟 。”家人应
着去了,一时回说 :“陈老爷上复老爷,本该闻呼即到,因自
己也病着,不能走路,叫小人请老爷安。走爷的名片,实在不
敢当。依旧叫小人带了回来,明儿如果好点子,一早就坐了轿
过来 。”和溃骸罢庑∽油扑挡∽牛沂撬撇黄鹞摇!奔汀
昀道 :“陈渼为人素来诚实,推病谅总不会的,待晚生亲自去
瞧他 。”裘太监道:“恁他怎样,在你我跟前托大,谅总没有
这个胆 。”
纪昀起身告辞,上了车就向陈御史寓里去。投帖入内,陈
御史接进客厅。纪昀不及寒喧,就道 :“和相邀你,怎么托病
不来?你这胆真也不小 。”陈御史道:“今儿的事,真也巧不
过,方才和府人来,恰巧敝老师王公在此。敝老师听说和相邀
弟诊脉,就问弟道 :‘这奸贼命合当休,你去开方,就替我药
死他,为朝廷除掉一害。不然,休来见我 。’年兄你想,这件
事,叫我答应的好?不答应的好?左右为难。只好托病不去了。
”纪昀道:“怪道,我原说你不会谎话的,原来有这么一个缘
由。只是和丫樟耍晷帜阏馇俺蹋戮陀械愣驯A恕!
”陈御史道:“你要我哪有什么法子?”纪昀道:“这桩事情,
论起来,尊师于理上未免欠一点。同官非人,何难胪列奸私,
上达天听,明正其揽权误国之罪,何必假手刀圭,作此诡诈的
勾当 。”
陈御史才欲回答,忽家人报“平老爷到 。”随听得一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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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响,那平老爷已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一见纪昀,就道 :“
晓岚也在这里,巧得很 。”纪昀道:“平公满面得意,谅必有
甚佳作?”平老爷道 :“这几日文思不属,倒是谢老儿做了一
篇很爽快文字 。”陈御史就问:“谢老儿是谁?”平老爷道:
“就是贵衙门的谢振定。”纪昀道:“谢振定是湖南人,现为
巡城御史,此老还有兴做文章么?”平老爷道 :“和相的家人,
在京城里横冲直撞,虽说是奴才,差不多的主子,都要避让他
几分,他竟敢捋虎须,狠狠惩治了一番,你道利害不利害?”
陈御史道 :“怎样惩治呢?”平老爷道:“今儿早上,谢老儿
巡城,巡到荣市胡同,忽见行路车马纷纷避让。正在不解,一
乘高车风驰而来,掌鞭的车夫虎形彪彪,大有不可一世的气象,
挥鞭四击,路上行人被他击着的,都各抱头鼠窜,没一个敢跟
他较量。谢老儿释问路人 :‘谁的车这么有势?’路人道 :‘
这坐车的人非同小可,惩是谁,总没有他那么声势 。’谢老儿
道 :‘王爷贝勒爷,总也讲个理字的。’路人道:‘王爷贝勒
爷,希计么罕,这坐车的是大智胡同和府和伯爷家的管家大爷,
王爷贝勒爷讲理,他可不跟你讲理 !’谢老儿怒道:“一个奴
才,也这么仗势欺人 !’随喝令巡役扣住他的车。巡役上前,
不料车上夫子竟敢动手,把巡役击了几鞭。和府管家大刺刺地
道 :‘多大的巡城御史,胆敢阻止咱老子车儿?回过咱们主子,
怕你这小小御史,就要吃不住了呢 !’路上闲人听了这几句话
儿,都替谢老儿捏一把汗 。”纪昀道 :“临了这个界境,此老
真大难为情 。”陈御史道:“那也个甚为难,拼丢这个官,就
不妨狠狠办他一办。御史虽微,究竟是朝廷命官,难道和
了一个家奴就好害掉谢老儿性命不成?”平老爷道:“你们两
个人,真可算得本朝一对儿朝阳鸣凤了。谢老儿当下就喝巡役
把和府管家捽下车,当街鞭责,打了个皮开肉烂,索性把他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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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一把火烧掉完结。现在这件事满京城都传遍了,京城里人
就替谢老儿起了个绰号,叫做“烧车御史”。你道他这个人胆
子大不大?”纪昀听了,咋舌道 :“此公戆甚,然而我殊服其
胆 。”平老爷道:“晓岚和如柳下,谢公介比伯夷;各行其是,
各成其圣,也可算得异曲同工 。”纪昀道:“别挖苦了,平公
日前大喜,兄弟一点儿薄礼,可曾收到?”平老爷道:“正是
忘记了,昨蒙宠(见兄),内有诗韵四册,每册上题有一字,
合观是‘之子于归’一句,未识命意所在 。”纪昀道:“这有
什么难解,阁下姓平,之子于归,自应评上去人,难道别人可
以代庖么?”平老爷一时悟会,不觉捧腹大笑。陈御史道:“
晓岚很会诙谐,发言做事,都有趣味,怪不得人人见,人人爱
他,那行子差不多就是王文靖公 。”纪昀道:“王文靖公是康
熙初名相,事业文章,人寰彪炳,我如何比得上他 。”陈御史
道 :“王文靖挟智任数,满洲各大臣没一个不欢喜他,不是跟
年兄差不多么?”纪昀道 :“别的不要讲,谢老儿这回闹的乱
子,你们瞧他应得什么处分?”陈御史道 :“至多也不过斫掉
脑袋,除了叛逆,总没有凌迟之罪 。”纪昀道:“这倒不能讲
的,像私史的案子,论极刑的不知儿多人,吴愧菴,潘柽章,
都是当时名士,怎么都遭凌迟呢,那潘吴两子的绝命词,我还
记得 ,”随即吟道:
一半春光缧絏过,睡壶敲缺待如何?
莺声啼老听难到,柳絮飞残扑转多。
晛皖斜阳连雉堞,朦胧短梦选绕岩阿。
不堪往事成回首,总付钱塘东逝波。
抱膝年来学避召,无端世纲忽相婴。
望门不敢同张俭,割席应知愧管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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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先畴悲欲绝,一家累卵杳难明。
自怜腐草同湮没,漫说瞧虫误此生。
陈御史道 :“本朝待到文士,也未免过甚一点。即如丁未
年,礼部尚书立启堂,摭拾了王渔洋、朱竹坨、查他山三家诗
集,并吴园茨的长短句,奏请毁禁,几乎又兴大狱。倘没有管
世铭再三谏阻,不知又要害掉几多好人呢 。”纪昀道:“渔洋
的诗,果然没批评,至于世路上头,这位老夫子,究竟不甚明
了。听说当时内大臣明珠寿辰,昆山徐大司寇请他做一首祝寿
诗,他竟发脾气道 :‘曲笔以媚权贵,君子不为也。’拂袖而
出,徐公竟奈何他不得。其实吟诗联句,不过文字因缘,就是
风骨,也论不到这上头 。”平老爷道:“渔洋没后,门人私谥
他为文介,就为他脾气儿古怪之故 。”纪昀道:“论到脾气古
怪,现在的人也很不少,即如文端伯伍中堂跟和相是至亲 。”
陈御史道 :“不错,伍中堂小姐,是和棠福瞳|称伍中堂
外祖呢 。”纪昀道:“去年子伍中堂家里有急需,一时银钱不
凑手。公子辈就问和相告贷了二千金。论到他们这种人家,一
二千金,原是不在心上的,何况彼此又都是至亲。岂知伍中堂
知道了,就把公子辈排喧道 :“我于亲戚间银钱上素没往来,
你们怎么私向和府借钱,坏我的家法?”吓得公子辈认过不
迭,都道 :“银子送了来亏得没有动,我们就原封送还他如何?
”伍中堂道:‘既向人家告贷,又退还人家,人家岂不要见怪。
快写一张借据,把咱们的庄单,拣一张价值相当的送过去作抵。
待提日有了钱,备齐本息取赎就是了 。’公子辈只得从命。和
相力辞再四,究竟外孙子扭不过外祖,照单全收了才罢。你道
此公脾气,古怪不古怪?”陈御史才要答话,忽见家人送进一
张知单来,回道 :“洪老爷请吃饭,老爷去不去?”纪昀就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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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手里瞧时,见平老爷与自己,也都请在上头,笑道 :“稚
存怎么也阔起来了?”陈御史道 :“稚存的老太太扶孤守节,
教养他到这会子,稚存一身学问,都禀的是母训。现在他请人
绘了一幅机声灯影图,遍求名辈诗笔表扬。你我至交,自然都
邀在里头了 。”纪昀道:“原来又是个索讨诗债的。”随间道:
“你不去吗?”陈御史道:“表扬潜德的勾当,如何可以不去,
你总也不能推托呢 !”纪昀道:“我倒是怕做诗,你瞧上面所
列的,武进管世铭、青浦王昶,都是当今大名士,我如何敢监
竿呢?”陈御史道 :“你要不去,别说洪稚存不肯答应,就我
陈渼也不肯放你过去 。”随递过笔,叫他签了一个“知”字,
接着平老爷也签了。
一到次日,纪昀坐车到洪稚存太史寓所,已经宾朋满座,
见管世铭、王昶、陈渼、平公等几个熟人,都在那里。彼此见
过,才谈得三五语,又报客到,进来两人,一个满脸油滑气的,
认得就是前任云南布政使毕秋帆,一个须眉浩白的,是江南名
士沈归愚。彼此见过。主人洪稚存取出那幅机声灯彩图,向众
人拱手道 :“费神表扬。”众人接来瞧时,见绘着洪太夫人机
房课子,母织儿读,一灯相对,景象很是凄惨。众人都不觉肃
然起敬。洪稚存道 :“予小子得有寸进,都是太夫人二十年茹
苦含辛,教养所致。还记得那年从太夫人受仪礼,读至‘夫者,
妻之天’句,太夫人恸绝良久,悲呼道 :‘天乎,吾何戴矣!
’后来念书,这一句就此废掉。”众人听了,齐声赞叹。当下
众人有即席挥毫的,有默坐构思的,也有请带回家去,题了送
来的。题好了诗句,便互相传看,互相称赞,这都是文人习,
不用细表。
一时筵席排好,主人邀请人坐,浅斟低酌,谈笑风生。陈
御史道 :“本朝赏赉最重的是花翎,汉军人员得赏花翎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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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寥寥可数。康熙年间,福建提督施琅平定台湾,论功第一,
圣祖封他为靖海侯,世袭罔替。施公疏辞侯爵,恳照前此在内
大臣之列,赏戴花翎。当时部臣都议道 :‘在外将军提督,照
例不能给翎 。’圣祖因他功高,特旨赐戴。那时的花翎,这么
珍贵,不像这会子,和府中十来岁哥儿,都拖着一条花翎了。
”纪昀道:“伯揆和公,论到功德呢,多赏几条花翎,也自应
当的。皇上春秋是高了,政事又繁不过,倘没有伯揆替他讲笑
话儿解闷,怕早闷出病来呢。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