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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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当户对-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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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痛惜多过憎恶——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是他!

    柳舒眉忽然叹了口气,往事于他亦是不堪回首,“那个计划的失败虽然对黄金眼来说损失惨重,但并非致命。然而,由那件事而引发出的另一件事,却真正导致了黄金限的分崩离析,也使它从此一蹶不振。”

    卞胥惊愕地等他把话说完,然而柳舒眉却沉默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再度开口道:“我就是黄金眼的龙头老大。”

    “不可能!”卞胥惊叫起来,“不可能,不是你!黄金眼的龙头老大是我二……是钱二小姐的丈夫,殷桑!”

    “黄金眼的创办者是两个人,他们是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一人主外,一人主内。你说的殷桑,长年居住总坛处理内部事宜,而我,游走江湖,负责联络探查。”

    卞胥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六年前三城叛动计划的失败,我与殷桑第一次产生了矛盾,他不能原谅我帮助迦洛破坏了那个计划,导致十年努力化为灰烬,于是一怒之下退出黄金眼,从此单枪匹马地实施他的复仇计划去了。没有他的黄金眼,成了一盘散沙,这六年来我独力支撑它,支撑得很累,它需要的金钱越来越多,柳家已渐不支。”柳舒眉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伤感,而那伤感,令他看起来不但没有半分邪恶,反而有种浓浓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卞胥心中一颤,眼中便有了泪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创建黄金眼?为什么要做那些坏事?你本是天下人羡慕崇拜的对象,你本可以生活得很好,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挑选这么艰难的一条路走?”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柳舒眉低声道:“有的事情在你和所有人看来是不对的,是大逆不道的,但在一些特定的人看来,却完全值得去流血牺牲消耗一生。其实我很羡慕殷桑,因为他终于找到一个足够理解他和支持他的红颜知己,而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像钱萃玉那样的奇女子。我娶钱宝儿,只是为了钱家的财富,为了黄金眼,为了开创黄金眼时所立下的目标,我抛却的东西已经太多,多到也不在乎再多搭上自己的婚姻。”

    “所以你不择手段,一定要娶到她?”……

    “是。”

    卞胥冷笑,又从冷笑转为大笑,“你要实现你的目标牺牲你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她的幸福也一起牺牲?”

    “我会对她很好,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世间多的是怨偶,而我能做到与她相敬如宾,你怎知对她来说那不是幸福?”

    卞胥凄然一笑,喃喃道:“是吗?粉饰的恩爱,虚伪的情义,钱宝儿,你会觉得那是幸福吗?”

    “怎么,难道你是真的因为爱上她才赶赴这场寿宴的?”柳舒眉的目光锐利了起来,表情也由原本的伤感转为冷漠,“那么看来我除掉你,实在是很明智。”

    卞胥盯着他,眼神也清冷了起来,“你最早入京,暗中布置好一切杀死了风七少,然后回到平安镇看见我独自离开,便又跟上了我,在半路林中暗算于我,再回到平安镇在随歌的饭菜里下毒,做完这些后你飞速离开,坐上马车,以一幅悠闲从容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表示你是刚从江南赶来。你这样来回奔波,不觉得累吗?”

    “除了下毒那件是我吩咐手下干的,其他你都说对了。风七少本人虽没什么武功,但他身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非我亲自动手杀不了他。而你,我之前低估了你,所以才给你机会诈死。在回程上碰见迦洛时,知道你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就隐隐想到你可能还活着。到平安镇后发现季玲珑做了随歌的替死鬼,计划的环节频频出错,真觉得头疼时,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卞胥扬起了眉。

    “我一听说镇上的田七和血竭被搜罗一空,就知道肯定是你干的。因为田七血竭是解碧火流所必须的配药,而且需要的数量极多。然而,它也是胭脂妒的解药成分之一,因此你很成功地把迦洛、随歌引向了误区,使我的身份更加安全。”

    “于是你就想到将错就错陷害我,当天晚上你偷偷跟着随歌对他下了毒手,然后又飞快赶回客栈,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迦洛从京城回来后竟然告诉你们说他救回了随歌,于是你连夜改装,故意穿上黑衣服去行刺随歌,这样即使事情败露了,也可以推到黑衣人身上。是不是?”

    “如我所料,迦洛以为杀手真的是你,于是布局诱你前来。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毕竟你不是真正的凶手,没有必要因为钱三小姐垂青我的这个消息偷偷摸摸地来找我。”

    “可即使这样,你还是在茶里放了陌叶水香和索心草。”

    “没有办法,小变故太多,我不能再有任何错失。”

    卞胥垂下头,过了好一会才道:“那你可知为什么我真的会去找你?”

    “本来很想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想我知道了。”柳舒眉一笑,“你喜欢钱宝儿,是吗?”

    卞胥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柳舒眉略感惊讶,继而他就看见卞胥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当他站直身子时,所有的痛苦。呻吟、苍白、颤悸通通消失,那眉目清灵,唇色艳丽,仿若不在人间。

    “你!”柳舒眉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难道我又受了你的欺骗?”

    “上次骗你,是为了自保;这次,是为了获知真相。”卞婿向后退了几步,冷冷道,“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背上传来被凝视的目光,那感觉如此熟悉,柳舒眉的手一颤,整个人如被冻结,汗水就那样自额头迸出,心中凉凉。

    他闭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睁开来,沉声道:“我想知道我的破绽在哪里。”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迦洛静静地站在夜色里,带着比以往更浓郁的沧桑气息。

    “因为你百密一疏,没有调查清楚卞胥的底细。”

    柳舒眉望了卞胥一眼,道:“不是没有,是查不出来。正因为不知底细,所以选择先除掉再说。”

    迦洛缓缓道:“第一、他是前七迷岛岛主欧飞的弟子。”

    柳舒眉一惊,“欧飞是神医薛胜的师叔,难怪你能身中巨毒而不死。”

    “我小时候中过奇毒,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时奶奶请到了欧岛主,他不但救回了我的性命,还成了我的师父。而这次我出门,师父一直跟在我身后暗中保护,所以我才得以死里逃生。去药店买药的黑衣人,是我师父,不是我。”

    迦洛又遭:“第二、我信任他,知道他不是凶手。”

    “我一直留意着你们的举动,那夜送田七血竭麒麟粉的人就是我。只是当时,我决定将计就计,由明转暗,等凶手自动现身。”

    迦洛道:“我把卞胥的死讯带到钱家,发现钱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反应很淡,根本无动于衷,于是我就想,如果不是她把情绪掩藏得太好,就是她已经知道卞胥其实根本平安无事。在回来的路上,我碰见了欧前辈,从他那得知了随歌的下落,也证实了卞胥的真实身份。回到平安镇后,我告诉你和叶琪枫我救回了随歌,而随歌受伤前看到了凶手的脸,所以凶手要想不曝露身份,只能杀他灭口。那天晚上谁来杀随歌,谁就是真正的凶手。”

    卞胥接口道:“而你果然沉不住气,出现了。但是你还是留了一手,假扮成了黑衣人,迦洛没能拦下你。”

    “但是你我相交二十年,何等熟悉,即使你以黑巾蒙脸,我又岂会辨认不出?”迦洛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悲哀,“事后你再以柳舒眉进屋来时,我希望你能够坦白以告,但是你没有。”

    “所以你就故意说你看出那人是卞胥,以此来降低我的防备和戒心?”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迦洛直视着柳舒眉,目光如水,“只要你就此收手,甚至今晚不要尾随卞胥来此企图杀他,我们没有证据,这件事即成疑案。你,还是碧澜山庄的少主。”

    柳舒眉苦笑了一下,“但我还是中计了,还是来了,还是亲口说出了一切计划和罪行。”

    “是的,事到如今,你逃不掉了。”

    柳舒眉低叹道:“很多年前慕枫就曾说过,我们三个中你最具智慧,我当时并不服气,我觉得你能做到的,我也同样能够。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他说的是对的。我的确不如你,此次交手就足以证明。”

    “这次识穿你的人不是我。”迦洛看上去并不比柳舒眉好受,“你知道我有个很大的弱点,我从不怀疑我的朋友,更何况这个朋友是你。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去。”

    柳舒眉抬眉,看到了卞胥,这个身穿青衫的少年,在弱得似乎风一吹就能飘走,然而就是他,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使一切功亏一篑!

    “是你?”

    “是我。”卞胥的脸上没有表情,“是我第一个认出了你的真面目,是我让师父去找随歌救下他,是我设计了今晚的请君入瓮之计,是我告诉迦洛让他配合我演这出戏,也是我假装中毒引你把事实一点点地说出来。一切都是我干的。”

    柳舒眉不怒反笑,大笑道:“好,我真是看走眼了,你真是个人物!”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我还能说些什么?谁不知道——”说到一半,柳舒眉突然纵身一扑,一把扣住了卞胥的咽喉。

    迦洛急声道:“柳兄,切勿一错再错!”

    卞胥虽被他所擒,却面不改色,“柳舒眉,你逃不掉的,你身份已经曝光,当朝皇帝和风丞相都不会放过你,即使你杀了我,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柳舒眉疯笑道:“是!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毁了,包括我的黄金眼,我们柳家的碧澜绸庄,通通都毁在了你这小子的手里!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说着手上用力,就欲将卞胥击毙掌下。

    迦洛高声吟道:“慕叶流云,鸿飞处,自有啼金。携三成任性,七分顽劣,狂歌笑我行。莫将从容顾,诗酒啸生平!”

    柳舒眉整个人一颤,所有的动作止于一刹那。

    迦洛沉声道:“你我曾在青砚台结义,今生今世,永远是好朋友。”

    “是,我们是好朋友。”柳舒眉的目光开始飘得很远。

    “十六岁时,关东一行,途经青峰岭,我为关东四霸所困,是你舍命救我出来,为此你挨了他们三刀,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能行走。”

    柳舒眉的眉毛慢慢拧在了一起。

    “十八岁时,我们第一次去西域,在沙漠上迷了路找不到水源。你把最后一壶水留给了我和慕枫,自己连夜策马离开。靠着那壶水,我们支持到了商旅经过。而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虚脱得不成人形了。”

    柳舒眉没有说话。

    “冀周达殷三城叛乱之事,你明知我的行为是在破坏黄金眼精心策划了十年的计划,可你还是选择帮我,殷桑派了杀手杀我,也被你暗中拦下。”

    “不要说了!”柳舒眉大喝一声,“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迦洛看着他,眼眸深深,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舒眉,我们是朋友,是曾经患难于共生死相同的朋友啊!你为什么会是黄金眼的头脑之一?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崎岖的路走?你本可以过得很好,你富甲一方,名动天下,你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你也曾是侯爷之子,曾荣宠一时,你又为什么要放弃那样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宁可游走天下饱经风霜?又为什么甘愿舍弃倾国之资却让自己落魄得连个住所都没有?”柳舒眉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应该懂的,你应该懂的,迦洛!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你要的信仰是自由,我要的是报仇!”

    “报仇?”

    “我不姓柳,我复姓慕容,先祖慕容,是大燕国的皇帝。这天下本是我们家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迦洛和卞胥都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我们慕容一脉大都死于战乱,到了我这一代,仅剩下我一个人。先父临终有言,一定要复兴燕国,身为家族最后一个子孙我别无选择。”柳舒眉的眼中泪光闪烁,“迦洛,我别无选择!”

    两人相对而视,竟是悲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柳舒眉忽然松开手放了卞胥:“罢了罢了,你说得对,我何苦一错再错,你走吧。”

    卞胥回转身看着他,眼眸幽黑。柳舒眉盯着那双黑眼睛,道:“卞胥,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绝顶深不可测的人,输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说完微微一笑,背过身去。

    卞胥怔了半天,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呼:“柳舒眉,你——”

    只见柳舒眉的身子摇了几摇,软软地倒了下来。

    他的唇已黑透,眼睛里,鼻子里,和嘴里都渗出了血丝。

    迦洛飞奔过来握住他的手,急声道:“舒眉!你,你,你这是何必!”

    柳舒眉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卞胥脸一,再从卞胥脸上转回他脸上,依旧在笑:“我不能被送官查办,对慕容家来说那是奇耻大辱。我也知道你会很为难,所以我还是自行了断了吧。别人都说我茶道最精,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毒药,我现在服下的这款毒药叫红尘一笑,不要看我的样子很恐怖,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痛苦。”

    迦洛的眼泪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迦洛,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会原谅我吗?”

    “我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柳舒眉微笑道:“好。见到慕枫帮我告诉他,我先走一步了。如果他的病能好起来,那是最好,如果实在不成,告诉他别怕,有我在地下等他,等他一起来喝酒论剑游闯天下。到时候我不用再担负复兴亡国的重任,就能真正地过得逍遥了。”

    “好,我一定告诉他。”

    柳舒眉脸上的血越流越多,几将整张脸浸没,“迦洛,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

    “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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