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而且“笃守上帝恩赐我从小就领受到的宗教信仰”。他自认为忠实于
信仰,忠诚于上帝,而且态度严肃地证明“上帝必然存在”。他说:“因为
说比较完满的东西出于并且依赖于比较不完满的东西,其矛盾实在不下于说
有某种东西是从虚无中产生的,所以,我是不能够从我自己把这个观念造出
来的;因此只能说,是由一个真正比我更完满的本性把这个观念放进我心里
来的,而且这个本性具有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完满性,就是说,简单一句话,
它就是上帝。”③
上帝不能怀疑,上帝不容怀疑,上帝是一切完满性的创造者,因此,上
帝也必然是最完满的。
笛卡尔对上帝的虔诚确实可以从他的许多著作中翻检出来,至少在他的
自我感觉方面:他正好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但是,任凭他对天主教和上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 卷,人民出版社1965 年版,第160 页。
② 转引自《知性改进论》,译者序言,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3 页。
③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2 年版,第37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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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有这般天真可爱的感情,天主教会对他却从来没有满意过。所以,尽管有
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的支持,尽管荷兰在当时是最具有思想自由的国度,他
住在法国,依然不舒服,搬到荷兰,同样难得平静。而且,在他死后13年,
他的著作又被列入罗马天主教会的禁书目录。到了1691年,连法国皇帝对他
的著作也不耐烦起来,于是发布禁令,禁止在法国的任何学校中教授有关笛
卡尔哲学的任何著作。笛卡尔与教会与王朝的关系,正可谓落花有意,流水
无情。笛卡尔先生54岁就早早死了,谢天谢地。
笛卡尔先生真是冤枉啊!
但是,也不。如果我们不是从字面上而是从他的深层意义上分析笛卡尔
的宗教观,就会很容易的发现,这位很虔诚的天主教徒,其实并不虔诚。所
谓虔诚云云,不过是他的自我感觉罢了。
实际上,笛卡尔是西方近代史上第一个试图以哲学方式解释宗教的,换
个说法就是用人的眼光去看待上帝的人。依中世纪的教会传统,哲学只能是
神学的附庸,哲学家只能是教会的奴仆,现在好了,你竟敢用哲学的眼光来
看待宗教,甚至来论证上帝,而且不是一般地论证,还是虔诚地论证,这种
虔诚,岂能要得。但笛卡尔自有理由,他说:“我一向认为,上帝和灵魂这
两个问题是应该用哲学的理由而不应该用神学的理由去论证的主要问题。因
为,尽管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一些信教的人来说,光凭信仰就足以使我们相信
有一个上帝,相信人的灵魂是不随肉体一起死亡的,可是对于什么宗教都不
信,甚至什么道德都不信的人,如果不先用自然的理由来证明这两个东西,
①
我们就肯定说服不了他们。”他的这番说明,自然也是真诚的。不仅真诚,
还颇有些向教会的各位大人讨好献媚的味道。然而,聪明的笛卡尔不幸又办
了一件蠢事:他忘记了,上帝无须证明,亦不准怀疑,怀疑就是异端。不信
上帝就是罪恶,聪明的笛卡尔偏要把上帝证明给人们看,而且还讲出这样一
篇道理出来,好像如不用哲学解释宗教,宗教信仰就会完蛋似的。这与其说
是对宗教的虔诚,不如说是对宗教的蔑视。笛卡尔先生真有点聪明反被聪明
误了。
对此,黑格尔也有很精辟的论述。他说:“从笛卡尔起,哲学一下转入
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范围,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也就是转入主观性的领域,
转入确定的东西。宗教所假定的东西被抛弃了,人们寻求的只是证明,不是
①
内容。”这方法其实并非笛卡尔的个人之见,至少在布鲁诺那里已见端倪,
而在霍布斯那里,已经在用人的眼光去看待国家了。但自笛卡尔始,人们开
始不再以旧日的观念看待宗教,即不用敬神的方式看待宗教,而是用哲学的
眼光来看待它了。因为人们追求的只是证明,不是内容了。不仅如此,黑格
尔还进一步分析说:“因此,笛卡尔同费希特一样,出发点是绝对确定的‘我’;
②
我知道这个 ‘我’呈现在我心中。于是哲学得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基地。”
用“我”的观点看待至高无尚、无所不在的上帝,已经十分亵渎,更不
要说,还要将这些观点写在纸上,印成书籍。笛卡尔以“我”的身份审视上
帝的存在,不但想了,不但说了,而且说得十分大胆深刻且又新奇有趣,且
有意无意语带讽刺。他讲得振振有辞:“既然我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有个什
① 《第一哲学沉思集》,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1 页。
① 《哲学史讲演录》第4 卷,商务印书稿,第69 页。
② 同上书,第7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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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上帝是骗子,既然我还对证明有一个上帝的那些理由进行过思考,因此仅
仅建筑在这个见解之上的怀疑理由当然是非常轻率的,并且是(姑且这么说)
形而上学的。可是,为了排除这个理由,我应该在一旦机会来到的时候,检
查一下是否有一个上帝;而一旦我找到了有一个上帝,我也应该检查一下他
是否是骗子。因为如果不认识这两个事实真相,我就看不出我能够把任何一
件事情当作是可靠的。而为了我能够有机会去做这种检查而不致中断我给我
自己提出来的沉思次序,即从在我心里首先找到的概念一步步地推论到后来
可能在我心里找到的概念,我就必须在这里把我的全部思维分为几类,必须
考虑在哪些类里真正有真理或有错误。”①
够了!如果旧教徒听到这番议论,纵然不致气得要杀人放火,大约也会
忘记基督徒本应博爱众生的本性的。
笛卡尔先生为了证明上帝,他先要怀疑上帝,他还要检查上帝,检查上
帝是否真的存在,检查上帝是否是个骗子。并且由此生发,一步一步,推导
出在他的思维里哪些是错误哪些是真理?
什么真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的这种无比庄严、无比真诚、无比严谨
的考证理论,在某些研究者看来,字字句句都是讽刺,都是轻蔑。笛卡尔的
宗教观,和他同时代的培根、霍布斯、伽桑狄、帕斯卡相比,似乎是最为温
和的一位。培根是主张科学与神学分开的,让神学只去管自己的事;伽桑狄
则是一位唯物论者,对笛卡尔的这套逻辑持反对意见;帕斯卡认为考证上帝
的存在全然没有必要;霍布斯则干脆对上帝与神学持否定态度。但是,即使
将最为极端的霍布斯的宗教观和笛卡尔的怀疑论相比较,如果我是一位 17
世纪的天主教徒的话,我也要说,霍布斯的态度固然来的十分罪恶,笛卡尔
的论证却更加刁钻恶毒。于是,就有后来的禁书令,就有人干脆认定笛卡尔
是个无神论者。
笛卡尔算什么无神论者!不过他以他特有的方式,对传统神学来了一番
刺心挖肝般的善意的怀疑,然后说,确实有上帝。
然而,天真智慧的笛卡尔,依然故我,只管沿着自己的思路沉思下去,
他认定:不管上帝曾经创造了多少特殊的宇宙,这些宇宙在 ‘自然规律’的
①
作用下,必定或迟或早符合宇宙秩序,并演变成为实际存在的这个宇宙 。他
还声称,由于他的科学知识,他所知道的大自然及上帝的意向,比之不论《创
②
世纪》作者所知道的,还是神学家们所曾梦想的,都要多得多 。
(3)独树一帜的实践思想
笛卡尔是个大数学家,因此他认为数学是哲学的典范。他渴望运用数学
方法研究逻辑,努力创造一个具有如同数学的确实性一样的思想体系。笛卡
尔又是一位形而上学家,他相信人的认识的先验性,并且总是免不去中世纪
经验哲学的风格与痕迹。然而他的哲学毕竟不是先验哲学,也不是经院哲学,
非但如此,他的哲学还是一种别具风采的实践哲学。他认为:“哲学是关于
人的认识的一切事物的完善的知识,既是为了指导生活,也是为了保持健康,
发现各种技术。”③
① 《第一哲学沉思集》,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36 页。
① 参见《数学精英》,商务印书馆1991 年版,第51 页。
② 同上。
③ 梯利: 《西方哲学史》下册,商务印书馆1979 年版,第3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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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在西方近代哲学家中,笛卡尔无疑是最擅长深思的一位。但他
的深思,并非神学家式的烦琐哲学,也不是一般形而上学家式的冥思苦想,
他是以科学为主干,以现实生活作思想背景的沉思者。正如罗素所言,近代
之前,柏拉图之后,西方重要的哲学人物多为大学教授,但自近代之后,从
笛卡尔直到康德那些鼎鼎大名的哲学家,却绝少有在大学任教的了。实在现
实生活就是他们的课堂,科学技术就是他们的专业,他们需要广阔的天地作
背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笛卡尔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他
反对一切传统观念,认为这些观念陈腐无用,习之不若不习,研究不若不研,
愈习愈研愈糊涂。他认为重要的是研究世界这部大书,他说:“纵然我们熟
悉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所有的推理,如果对任何命题不能作出健全的判断,
①
那就永远不会成为哲学家。”为什么熟悉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所有推理而
仍然不能成为哲学家?因为这些人类前贤的推理方法已经不再适应这个新时
代的要求了。笛卡尔理所当然要对他们的方法予以怀疑。前贤已不能为师,
宗教也不能作主,那么,只有向现实学习。
笛卡尔既是一位对近代科学世界的深思者,也是一位带有独特品位的实
践哲学的倡导人。
加上笛卡尔哲学原本具有双元性特色,一方面他愿意承认上帝的存在,
承认上帝是完备的万能者;另一方面他又对现实世界持有物理学几何学式的
物质理性观点。他认为:“天和地只不过是同样的物质造成的,不可能有好
②
些个世界。”神也罢,鬼也罢,怀疑也罢,沉思也罢,论及现实世界,对不
起,只有一个,而且这个世界还只能由物质构成。他说:
“地和天是同样一种物质造成的;即使有无穷多的世界,这些世界也只
是由这一种物质造成的;由此可见,不可能有好些个世界,因此我们明明白
白地理解到,物质的本质仅仅在于它是一个广延的东西,它把可能有这些其
他世界存在的一切可以想象的空间都占据了,我们无法在自己的心里发现任
何别的物质的观念。”③
不仅只有一类只能用物质造成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的运动也是绝对有
规律的,“即令上帝创造出许多世界,也不会有一个世界不遵守这些规律。”
①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世界的运动又是有规律的——听起来多么惬意啊!
那么,人呢?科学呢?人的意志呢?笛卡尔的回答尤其令人满意。他说:“一
切科学只不过是人类的智慧,而人类的智慧从来是独一的,仅仅相似于它自
己的,不管它施用于怎样不同的对象;它不承认对象之间的任何差异,犹如
阳光不承认阳光普照下万物互相径庭;所以大可不必把我们的心灵拘束于任
何界限之内,既然正如运用某一单一技艺时的情况一样,对一种真理的认识,
并不使我们偏离对另一真理的揭示,相反,协助我们去揭示。”②
而作为人的意志,“在某种意义下,意志可以说是无限的,因为我们看
到,任何人的意志的对象,甚至是上帝的无限意志的对象,都可以成为我们
①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2 年版,第381 页。
② 同上。
③ 同上。
① 转引自《欧洲哲学史》,商务印书馆1977 年版,第339 页。
② 转引自《世界思想家文库》下册,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3 年版,第1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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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的对象。” ③
不但人的认识、人的意志可以和上帝同步——同样达到无限的境地,而
且即令如此,笛卡尔还认为不够气派哩!他的理想——如果可以这样讲的话
④
——用他自己的语言表述,是“使我们成为自然的主宰和占有者”。
把上述这些思想汇集在一起,是一幅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实践哲学景
象。然而,真的笛卡尔哲学并非采用这样的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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