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美丽而不切实际的梦，今天，碎了。
他是真的想要他死吧。
紫英忽然笑了，轻轻浅浅地一笑，铺天盖地的窒息感都阻止不了他笑得很好看。
拿这个威胁他，他以为他怕死吗？本来就是偷来的性命，他想要，就给他吧。
这样，天青哥也会开心的吧。
真好。
猝不及防，玄霄松开了手。
紫英“扑通”一下摔跪在地上，手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着。
“滚。”玄霄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紫英单手撑在地上，抬起头，一双眸子深黑，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玄霄的脸。
玄霄别过头，避过那道带着祈求的视线，“别让我说第二次。”
紫英艰难地站起身来，痴痴地看了玄霄最后一眼，他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微微向前倾身，似乎想把这个男人的身影牢牢地印在眼底。以后，都看不到了吧，可惜这么多天了，相片都没有留下一张，连一点可以缅怀的东西都没有。
终于，紫英转身，轻轻道了一句：“玄教授，再见。”
都结束了。
“师兄……”紫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而玄霄一直维持之前的姿势不曾改变。夙玉心中恍然，忍不住出声喊道。
玄霄没有理会她，头偏向一边，但夙玉看的出，萦绕在他身周那股沉郁的气息。
她在心里默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是闯了大祸了。
还是让他静一静吧。
夙玉退出了房间，独留仍僵硬地站立在房中的玄霄。
…
去哪里呢。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紫英看着身边走过的一个又一个的，脸上带着匆忙神色的陌生人。
大家都有自己的目的地，真好。
不像我，连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
回家？
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家，大多数东西都被玄霄搬走，只剩了一些大件的家具，长久的不打理让家具上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那个属于，不，是曾经属于他和玄霄两个人的家，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去了。
也许，他可以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想到这里，紫英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至少，现在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站在门前，紫英拿出钥匙，却在伸向锁孔的那一瞬间迟疑了。
若是玄霄在……怎么办？
这么想着，手不知不觉地就缩回口袋去了。
不想再惹他不高兴了，这么干干脆脆地了断，至少还能在玄教授心里留个好印象。若是让玄教授误以为自己是死缠烂打的人，就真的，太难看了。
叹了口气，紫英转过身，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太在乎，才会变得太懦弱。
“紫英？”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紫英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在看清楚来人后松了口气。
“少恭哥。”
少恭见他神色木然，关切问道：“怎么了，站在这里发呆，怎么不进去？忘带钥匙了？”
紫英摇摇头，“少恭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恭有些气恼地撇嘴，“被一只犬科动物气回来了。”刚才还死皮赖脸地跟了一路，终于被自己以这里是他的私有财产闲杂人等不准入内之类的理由撵回去了。
听他这种玩笑似的语气，紫英就知道他们的矛盾解决了，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恭喜你们了。”
这句话说出来轻轻巧巧，紫英却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羡慕。
少恭也发现了紫英的异样，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打开了自己家的门。“进来坐坐吧。”
这不是紫英第一次进少恭的家，但是却是第一次，觉得这里如此的令人安心。
一个无处可归之人，即使只是拥有一个暂时的落脚点，都会觉得无比的安心。
由于刚好和玄霄的房子相对，少恭的家刚好是与之左右相反的布局，但比起现在玄霄家中现在的样子，这里显然要冷清的多。
黑色的地砖，惨白的墙。空旷的客厅，孤单的沙发，就连庞大的柜子都摆在相同的地方，不同的只是玄霄家中的存满了各式各样的酒，而这里摆放着慢慢一柜子的厚重的原文书，却并没有什么打开过的痕迹。
没有生活感的房子，说是根本没有人住也不会有人怀疑。
就像很久以前的，紫英还没有来到的时候的，玄霄的家。
因为是一个人，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因为有了共同生活的另一半，所以才会想尽办法布置将屋子布置得更舒适些更享受些。
很快这里也会充实起来吧，而它的对面，却是又要重返空阔了。
“喝杯茶吧。”少恭端着两杯热气袅袅的清茶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紫英面前。“小心烫。”
紫英点点头，默默地捧起茶来，任由蒸腾的水雾氤氲了自己的视线。
少恭在紫英旁边坐下来，端着茶品了一口，悠悠问道：“你和玄霄怎么了？吵架了？”
这个时候紫英单独一人出现在这里，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紫英身子微微一颤，细小却逃不过少恭的眼睛。
紫英也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浓茶，入口，满嘴的苦涩，他记起第一次给玄霄泡茶喝时，那人皱着眉头嫌苦，令他忍不住失态而笑。
紫英闭上了眼睛，摒弃了呼啸而来的纷乱记忆，淡漠地开口。
“我们结束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发生了什么事？”少恭似乎并不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很镇定地问道。
紫英抿紧唇角，显然是不想再提及了。
少恭见他这副模样，心想可能是受了什么委屈吧，便劝道：“玄霄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他那人，就喜欢无理取闹。不过虽然他性格是坏到家了，但他对你怎么样却也是明明白白的，他发脾气，你就当他小孩子哄哄，不当一回事就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要闹成这样？”
紫英摇摇头，苦笑说：“不，这次是我的错。”
少恭倒是愣了一下，紫英的性子是极好的了，玄霄对他也是爱护的紧，一时想不到他能做些什么让两人闹得这么僵。
二人无言了片刻，只听见紫英轻声问道：“少恭哥，你知道云天青这个人吗？”
噢，少恭了然了。
云天青这人他是知道的，小有才气的不良少年，玄霄的同寝师弟，对玄霄图谋不轨。当年两人凑在一起也是到了足以放闪光弹的程度了，偏偏两位主角一个浑然不觉泰然自若，另一个自以为是地沉浸在单相思的苦涩中。
不知紫英从哪里得知这个人的，总不至于是玄霄自己揭露自己从前的风流史吧？夙玉？那倒是有可能，毕竟嫉妒的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知道紫英到底了解到哪个程度，少恭不敢胡乱开口将局面扰得更糟，只得勉强笑笑，谨慎地问道：“知道。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人？”
“当年他和玄教授……关系一定很好吧……”紫英低下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少恭在内心叹气，这种情感纠纷真不是他擅长处理的，相比这些还是看财务报表简单的多了。
“别想太多，他们是室友，感情肯定好些。不管怎么说，云天青已经去世了很久了。”
紫英轻轻点点头。
是啊，天青哥已经去世了，自己已经夺走了他的生命，怎么可以再夺走他喜欢的人？
“叮咚~”突兀的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二人凝重的气氛。
少恭心里舒了一口气，起身去开门，却在见到来人的一霎那表情凝固。
“这是怎么回事！”
尹千觞苦笑，“别问我，我也是刚刚在门口捡到他的。”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被少恭勒令离开的尹千觞，和他搀着的浑身酒气意识不清的玄霄。
狠狠刮了他一眼，少恭偏头瞥着屋内的紫英，他还是没什么精神的蜷着身子，目光涣散地盯着茶杯发呆。
少恭叹了口气，侧身让了让，“进来再说吧。”
…
“少恭哥是故意的吧。”着迷似的，紫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划过男人下颔的线条，生怕惊动的熟睡的人。
尹千觞扶着玄霄进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首先第一反应是快步走过去察看玄霄有没有出什么事，却发现他只是醉酒昏睡了而已。
接着他便想要告辞，却被少恭以他们不会照顾酒醉之人为由拦了下来，之后两人更是双双离去，他不放心将玄霄一人扔在这里，只好留了下来。
骗谁呢，尹总裁也是好酒之人，少恭哥早就熟门熟路了才是。紫英无声地笑了笑。
“不过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这样看着你。”手指向上移动，来到红润的嘴唇。唇形很薄，一看就是薄情之人。
“你真是一个复杂的男人，我永远也猜不到你想些什么。我以为你爱我，我以为我们可以白头偕老，却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手指在男人的眉心来回抚摩，玄霄的眉毛很英挺，却总是皱着，让人不敢亲近，像此时一样。
“其实之前在墓地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你还没有发觉，我也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拉过男人的手，手心粗糙，有薄薄的一层茧，却很温暖很让人安心。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他的指间，十指相扣。
“玄教授，其实你是爱天青哥的吧？”从前天青哥总是苦涩地向他描绘他暗恋的对象是多么的清冷高傲遥不可及，却不知道其实那人的心里早已有他的一席之地。
“玄教授，你是为了谁，痛苦得要用酒精麻痹自己呢？会是我吗？”紫英俯下=身，将头埋在玄霄的肩窝处，喃喃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法回答，回答了也不会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就当你默认了吧。”
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玄霄突然皱紧了眉头，身子震动了一下，嘴唇微张，轻轻喊着什么。
紫英将耳朵凑上去，神情一恍，然后，笑了。
玄霄喊着一个名字：天青……
紫英在玄霄的唇角轻轻印了一个吻，然后，离开了。
再见，玄教授，是真的要再见了。
一片火海。
热，很热。
热得浑身都疼起来了，热得眼前一片混沌。
玄霄知道，自己是喝醉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容易喝醉，竟然是真的，玄霄自嘲。
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魇住了，竟然会做一个这样光怪陆离的梦。先是巨大的潮水将他湮没，他的水中沉沉浮浮了不知多久，一颗巨大的火石砸下来，挤退了潮水，却熊熊燃烧起来，烧得空气都要沸腾，而他则苦苦在滚烫的空气中挣扎。
在一片火热之中，忽然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覆过来了。
那片清凉在自己身子周遭徘徊，带着一种令自己几乎落泪的熟悉感。先是脸颊，然后是胸前，一直蔓延到全身，整个人都沐浴在了熟悉的爽利中。
是什么呢？
玄霄模模糊糊地记起，从前，很早以前，有一次，他也是这样，不过不是醉酒，而是发烧。烧得意识不清的时候，就是有这么一片清凉，在自己的手心擦过。就是被这么一激，他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是他那个顽劣的师弟握着他的手，认真地注视着他。
难得你也有这么认真的目光啊，玄霄当时想。
天青……
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
这时，一个香甜的气息凑近自己的脸颊，在自己嘴角触了一下。
是熟悉的味道。
天青的味道，是春天里新长出的青草的味道；而现在这个笼罩着自己的，是一种类似于薄荷柠檬的，清爽而甜蜜的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
不是天青……
是……
“紫英！”玄霄猛然从沙发上弹起来，瞪大眼睛，大吼一声！
四周寂静，偌大的客厅中空无一人。
低下头，玄霄用手抵住了额头，闭上了眼睛。
紫英，是你吗……？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世界上最公正而最残忍的东西，莫过于时间了。
长长的冬天，就伴随着人们同样沉重冰冷的心情，过去了。
玄霄在欧阳少恭和尹千觞的公司办公室里坐了几个月，终于也坐不住了，辞呈也不打，打了声招呼就擅自离岗了，少恭只能无奈地叹气。
他一开始就知道留不住这位好友多长时间，更何况……他便更不想呆在这里了吧。
触景生情啊……
突然闲下来的玄霄颇有些无所事事，整天整天地泡在酒吧里也已经很是厌倦了，可他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去。
紫英已经一个冬天没有过联系了。坐在吧台前，玄霄烦躁地想着。
自己是个多无情的人，玄霄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以前和自己交往过的人，合得来的时候也是甜甜蜜蜜的，合不来了分了手他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他以为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比以前的人来的更契合一些罢了，不至于对自己的心情产生多大的变化。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无法解释这种从心脏里蔓延开来的空虚感是什么。
一仰脖子，一杯高浓度的威士忌又下了肚子。
酒保对于这个几乎天天来的客人早已熟识，此时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刚开口想要劝阻，玄霄眼睛斜斜地一瞟，立刻让他劝诫的话语僵在嘴边，只得讪讪地继续擦着他的酒杯。
这时，一阵舒缓的爵士乐响起，在酒吧嘈杂的电子音乐背景中，显得格外的动听而特别。
是玄霄的铃声。
玄霄瞄了一眼手机，是夙莘。
他果断地掐掉了，这女人打电话给他总没好事。
结果那厢倒是锲而不舍地持续电话骚扰，玄霄连掐了几次都没有掐灭电话响起的热情，终于恼怒地按下了接通键。
“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就准备好受死吧。”和玄霄相交多年对他还算比较了解的夙莘听得出此刻玄霄已处在爆发的边缘。
但她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用嘻嘻哈哈的语气与玄霄打诨调笑。夙莘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师兄，紫英要走了。”
玄霄脑袋“嗡”地一响，意识一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握着手机吵那头大吼：“走！他走去哪里？！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夙莘在那头低低地叹了声，“师兄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琼花申请的支教，申请的时候就特别嘱咐要瞒着我，为的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要不是我偶然听到宗炼老头说漏了嘴，只怕我们现在都还被瞒在鼓里。”
玄霄听了，半晌无言，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他现在在哪里？”
“在他以前在学校的宿舍，师兄你知道的吧？”
……
那天他心血来潮，将紫英载到了琼花，他还记得紫英兴奋地指着七宿告诉他那是他的宿舍，眼里闪烁的满是怀念与眷恋。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他把他扔在了冷冰冰的夜里，他发烧了还强撑来上班就是为了告诉他不介意，他微笑着说当然不是对他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