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洒向西风 by 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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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斑洒向西风 by 霸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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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跟着他,也许是盯着。气质真是一种没治的东西,30元钱的晴纶毛衣在这样一个身体上,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纯正高贵,是否带有那愚蠢的三个圈的纯羊毛标志。甚至有女客已经感兴趣地对衣服摸上手了。 



他做饭不错,我以为他会去厨房帮忙,可是他不去,就坐在沙发上,始终渥着热茶杯。态度得体而聪明得像位外交大臣。但是所有的人,都得不到他一个温暖的表情。 



当然我也放心了,我怕看见他脸上寒暄的假笑,这与其说是不愿意他强迫自己,不如说是我想象那恐怕会影响他漂亮的容貌。 



他一向是外冷内热的,所以我不明白,那么不容易的温柔和顺是何时失去的。坐在这一屋子志得意满的中产以及往上的阶级里,他好象一个冰凉的幻觉,触不着,摸不到。与此同时,我能明显的察觉——在我的耳畔,人群、还有他们发出的声音,似乎被做了淡化处理,不再吵闹嘈杂。 



我只看见了他,很清晰……看见他正好转过头来对我的浅浅一笑,这是一个浅到别人无法察觉的笑,可也是一个任性、绝对、决定不再勉强自己的笑,它传达出来的强烈意念让人毛骨悚然……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可怕的词“首尾呼应”。 







再热闹的一天也会被黑夜终结。我和柯念在房间里商量着谁睡沙发。 



“陆离。”我爸在外面敲门:“来一下。” 







这书房我有两年没进去过,可是很干净,我知道每一件东西都被一双干瘦的手擦拭过了。我爸敲敲桌子上陈旧的台式机,笑着拿起一支烟:“这东西过时得最快,没办法,呵呵……我抽烟,不介意吧?” 



“恩……我困死了,您有什么事?”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镇纸。 



“Elise,怎么样?”我爸转过身把窗子拉开一点缝,由于没有纱窗,一股强劲的寒风直刺进来。 



“您什么意思?” 



我爸把烟放回盒子里,双肘立在桌面,双手交握,两个大拇指抵在下巴上,笑得有点不正经:“我是问你对她什么印象?” 



我笑得更不正经:“您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不能和你聊天,呵呵。”他夺过我手里玩弄的镇纸:“觉得这女孩可爱不可爱?” 



“您自己看不出来呀?”我又拿起一个沙漏。 



“呵呵,模样是……青春期嘛,女孩发胖,长几个痘,你妈年轻时候——” 



“您要干什么吧!”丧失耐心的我抽出一只烟叼在嘴里,向他点点头示意借个火。于是打火机立刻来到嘴边,我刚凑上去点着,我爸笑着把烟灰缸递过来了。 



“呵呵,谢了。”我抓过来放在腿上:“您别告诉我妈啊。” 



“她早晚也得知道——对了,孟叔叔,你知道吧?”我爸和蔼地看着他未成年的儿子坐在面前吞云吐雾:“最后一次见他那会儿你上——初、初几了?” 



“初三。”我弹弹烟灰:“知道了,他要把女儿嫁给我。” 



我爸一笑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有这个意思。” 



“倒真知道什么是好的!”我也笑着站起来,溜达到书柜前:“我说他们了解我么?” 



我爸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所以说人家信任你呢!” 



我接过一杯:“就他那闺女??让他信任别人去吧啊!” 



我爸满脸笑容,慢慢坐回到椅子上:“那就算了,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我的造化。”我转过身:“就这事?我可以睡觉去了吧?” 



“聊聊嘛!两年没见跟你爸一点说的没有?”他不由分说地拽我过来:“怎么样儿子,没人管自由吧?” 



我只好又坐下来:“凑合。” 



他过去把窗子关上:“还不知足……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我开始有点烦躁。 



“喜欢什么样女孩?”他还是笑容可鞠的。 



“干什么啊您?”我把杯子重重一放。 



“你那同学那样的?”他看着溅出来的液体星星点点落在雪白的文件上,仍旧笑得愉快:〃是叫柯念吧?” 







(第二十八章) 



我想象得出来我成了什么样子,因为我的鼻子已经通气了——这是突然遭致猛烈打击后的罕见反应。我的父亲,好在我能确定他是在笑——当然,那还不如不笑,他容光焕发的脸上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气,陌生而狰狞。 



被动,你被动了!重击之下苟延残喘的理智支撑我稍稍振作,就算手哆嗦得象过了电似的,还是端过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伴着杯碟间发出的难堪的清脆撞击声,我直视着他的双眼,慢慢展开一个笑容:“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在和谁说话,我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无论依靠哪种自作聪明的文字游戏都不能让我蒙混过关。 



“怎么说呢……”忽然,父亲调开专注在我脸上的视线,嘴唇微微地张开,我看得出他的为难,他的说不出口:“你……更喜欢男孩子?” 



“我喜欢他。” 



“只喜欢他?再不喜欢别的男孩儿?” 



“那说不准。”被动就等于认罪,我保持着笑容。 



要么判个死刑,要么无罪释放,但我得到的是罗先生的伟大发明,死缓——我的父亲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点上一支烟,夹住烟卷的手指保养得真好,白皙润泽,姿势造作却优雅:“陆离,你觉得爸妈怎么样?” 



“什么?” 



“你觉得爸爸妈妈感情怎么样?”他笑着点点烟灰。 



危襟正坐终可告一段落,我往椅子里窝了窝:“那得问你们自己。” 



“恩,”抽了两口的烟卷被按熄了,我知道大局已定:“你觉得爸爸妈妈结婚前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人?” 



“您怎么了?” 



“呵,”他转过椅子看着窗外:“你觉得咱们这一家子幸福么?” 



“我要吐死了啊——” 



“死之前回答我?” 



“好吧好吧,还行。” 



他不再说话,面对着窗外矮树上挂着的那些五彩缤纷的灯泡,一动不动。 



在我耐性的边缘上,他终于缓缓转过椅子。两个眼袋浮凸出来,口气平板:“我不是逼你来的,这是你自己的事。做什么选择过什么日子……如果痛苦了后悔了受不了了,别找我们诉苦。” 



“当然话说回来,”他又打开烟盒,好象躲着我的眼睛,假装摸摸那些一模一样的烟卷:“还是老生常谈:这么多年我和你妈妈实在没能尽到父母的责任,你成了什么样子我们都得认……所以说,你过得高兴,哪怕你自己认为高兴,也就行了……”他的尾音拉得很长,有点颤巍巍的,象是长出一口气的释怀,又象是万念俱灰的感叹。 



这就是无罪释放么?好一个无罪释放!恐怕我就此永远坐进了监牢。 



“柯念。。”他又一把扯起我的神经:“呵呵,是个人物,估计十几年不出一个,怎么就让我儿子赶上了……有仙气呐!你知道么,即使是女朋友都不建议你找这样的。” 



他的笑和他的话一样,比这冷森森的书房更冷。“说正事!”忽然他嗽擞嗓子,两肘重新支在桌面上:“康院长下午来电话拜年,说了说柯念。你是不让做胃镜也不让住院,就让他硬扛着……咱不讲科学,我知道你不吃这一套,那你看看他的人中,算了,迷信的你更不信……你就自己看看他那气色……一条人命呐陆离!这件事你任性得起么!” 



这是今晚他最动情的发言了,可惜我一个字没听进去,直到他说了下面的话:“春节前你们去医院看见卢教授了吧?他和康院长的结论一样,柯念也就剩两、三个月了,活不到五一。” 



哼!我就想哼! 



说对了!我不怕,谁也别想用所谓医学干涉我们俩的事!于是我温和地笑了一下:“您都甭管了,行么?” 



带着似乎是一击不中的遗憾,他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对手下交代工作似的:“陆离,这个你肯定没考虑过吧?他是无父无母,到了最后只有你伺候他。钱爸妈可以出,但是没人帮你干这个。伺候癌症晚期!好多特护都受不了,那可不是凭着一点点你们认为的爱就……”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狠狠一跺地板。 



“不说就行了?”他嘲笑似的瞥着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去世了,你受不受得了?!” 



“你管不着!!”我喊着,竟然迸出了眼泪,我不知道它来自于什么,是难受,是恐惧,还是气愤! 



我的父亲像一位收获时节的渔人,欣慰而迅速地前来查看成绩,他两大步过来轻轻抚拍着我的肩膀,哄孩子睡觉一样的温和:“陆离,爸妈最终是为你好的。你想想,最后他要真病到那份上,你愿意看见么?与其这样,是不是让他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更好?……爸妈打算这样,回去的时候把他带走,在那边看看能不能做手术,对你是个解脱,对他也算说得过去了……当然有一点,不管治得好治不好,你再不能见他了……终究你要成家立业,大多数人都得这么过一辈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些话象水蛭一样在我大脑里吸着血钻来钻去,阵阵恶心使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臂:“你别这么说……你先别这么说,我会结婚生孩子的……我不管他怎么样,我就是想和他在一块……” 



“陆离!”手指被没有一丝犹豫地扳开了,现在唯一的支撑重新坐到我的对面,用最义正严辞的神情看着我:“陆离,我甚至可以容忍你一辈子不结婚,但是绝对不允许你这么自私!” 









回房间的时候两点了,柯念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我默默站了一会,他依旧没有抬头。 



“柯念……”我轻轻动动嘴唇:“你想出国么?” 









(第二十九章) 



“那,咱们就先这样,等你做完手术……你回来,我去找你都成,好么?”我蹲在地上,摇着他的双手。 



他好乖,那样微笑着低头看着我,那样善良单纯的样子;白色睡衣袖子里两条瘦胳膊软软的任由我晃荡;甚至带着些溺爱的神态,弯弯的眼睛和嘴角几乎让我以为他很快乐……浅蓝的灯光下,这样子是那么的弱小,乖乖的,甜甜的,真像个小孩……可是我看得见,看得见他用温柔表达的坚定,用平静表达的伤心,用微笑表达的绝望。 



“好。”他轻轻说了:“好。” 



“好”,我听见这个“好”字,我想象不出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全身各处的动脉在急速的跳动,太阳穴、胸口、甚至手掌,我知道自己距离崩溃还有多远,我不知道以后的每一分钟该怎么度过……难道这就是末日? 



“柯念!”抱着他的小腿,我坐在了地板上:“我不行了……我害怕……” 



慢慢的,一阵干爽熟悉的味道笼罩着我,那是他的味道,他的小手摩挲着我的前额和头发:“乖啊,陆离。” 



他细细的大腿承受着我整个上身的重量,我趴在上面,紧紧抱着,我的眼泪偷偷濡湿了一大片:“我没勇气看着你死,我受不了了,你饶了我吧!” 



“好好,”他用力拍拍我的背:“我去治病,肯定能治好。” 



不顾满面狼狈,我微微仰起头,看见他温柔极了的样子,好象还有点调皮:“不许咒我死,我死不了。” 



我说不出来话,难受得马上就会窒息,似乎只有哭出声来才能舒口气……他冰凉的手指不断替我抹着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象是背诵一样。 



我不敢想象,这个人、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要在这个冬天灰飞湮灭。 



你让我这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去笑?你让我这以后还有什么动力去活? 



哪怕,哪怕你有一点点坏处,我是个自私的人,是个尖刻寡情的人,我会讨厌你,我会忘了你;哪怕,哪怕你今天表现出一点点气愤或者委屈,我都不会这么难受。 



“陆离……”你在叫我。 



眼泪又一次滑出你小小手心的掌握,流进你的衣袖里:“陆离,睡觉吧……”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们挤在单人床上。我像疯子一样死死抱住他,他却比我抱得更紧,每一根瘦骨头似乎都要插进我的肌肤。 



……最后的一夜了……………… 







“到底是我儿子!有大将风度!”丰收的喜悦冲破了我父亲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决定了就不后悔!咱们也是为他好嘛!” 



我站立着却前后摇晃,好象进入了睡眠状态。 



“行啦!”他一掌拍在我肩上:“打起精神来儿子!生活还是美好的!你看看袁叔叔一家请你多少次了,今天无论如何得去!打枪滑冰还可以坐坦克……我替你答应了,一会你回屋带几件衣服,住那儿还是冷……10点钟老袁过来接你,先把早饭吃了……柯念的事就全交给你爹,保证妥妥当当的!” 



“你们什么时候走?”梦游似的,我看看表。 



“很快!以你爹的本事!”这个得意的人冲我挤挤眼:“越早治越好,是不是?——对了还有,走之前你们就别见了,机场也不用你去送,有老袁他们呢。” 



“好吧。”我打开门。 



柯念替我拿着冰鞋,送到楼下。 



即使人来人往,我还是长长的抱了他一下。 



老袁又克制地按起了喇叭。我接过冰鞋,用另一只胳膊狠狠地揽他到怀里:“柯念,宝贝儿,给我把病治好!我会去找你!……再见。” 



他没有说再见,呆呆地微笑着。在我转身那一刻,他突然尖利地叫了一声:“哥!” 









柯念走了,去治病了。 



这一天是二月十四号,虽然已经立春,可是西北风仍旧肆虐,柯念说过这是倒春寒。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沿路上小姑娘们卖的蔫头搭脑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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