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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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巫记-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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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道的泪水流下,便是一个绝望的心灵躺在下面,这一刻,没有佛经,没有香花,没有冷静的哲思,也没有微笑的解悟。有的只是酸楚到麻木的茫然和刺痛的复仇怒火!

突然一阵娇媚的笑声在这宛如修罗场般的藏经楼中震响,一抹妖娆的绿影出现在戒律院的高墙上。却是断肠罗刹。

她妩媚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群僧的光头上慢慢扫过,笑道:“红娘真是个小笨蛋,把我辛苦培炼的蛊惑天下用得不成样子!”她脸色突的一沉,望着地上残碎的尸体,冷笑道:“我就奇怪蛊惑天下为什么没有响应白骨问心笛,原来是给他们做了手脚。你们以为拼了一条性命,就可以救得了这些徒子徒孙了么?哼哼,没有了你们的卵翼,我看他们可怎生抵挡我的杀手?”

耳听拼尽性命保护他们的前辈们受着眼前这魔女的侮辱,灵鹫寺的众僧们一齐狂怒,就听有人哑声道:“跟她拼了!”

立时无数人乱哄哄地大喝:“跟她拼了!”

“师父都死了,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偷活着,跟她拼了!”

“灵鹫寺岂能在这等邪魔的气焰下低头,跟她拼了!”一时这些潮议一般的嗡嗡声渐渐统一成郁雷一般的怒喝:“跟她拼了!”

“跟她拼了!”

断肠罗刹浑然不觉,轻轻支起玉臂,托着雪腮,笑道:“很好!不过我倒要很奇怪如今的灵鹫寺和尚要如何跟我拼了。”她缓缓伸出手掌,五指轻轻扣击,就宛如在弹拨一具无形的箜篌。夜风被她的真气鼓动,也如风鸣长笛一般,呜呜的吹了起来。声音尖细而苍凉,在夜色中传得很远。须弥不分善恶好坏地将一切声音全都回传了过来,在灵鹫寺空旷的禅院中,响起阵阵声波杂叠的震响。

那震响越来越清晰,隐隐然发出层层簌簌淅淅的声音,渐渐由远而近,无比逼真地从山门、院墙席卷而来,越讲经堂、斋堂、香积厨而来,突然在戒律院外停住。

这骤然反常而至的冷静反而变成一种无形的压力,众僧人激愤的脸上泛起几分惊恐,不由自主地停口不说,神色惶然地看着四周。人间的风雨一旦吹入这密闭百年的禅院,便带来了雷霆之震,这些僧人向来习惯了香花静坐,哪里还受得了凄风苦雨?

巨大的沉默在空间中轰响,犹如雷神驾车,怒啸着卷过众人的头顶。奏放着宏伟的死亡乐章的寂静带着窒息之神翩翩起舞,将世间一切震响袅娜踩平,于是郁闷一扫而来,在生之屠宰场中蘸血狂书。

死寂。

那戒律院的高墙上突然探出无数的头来,密密麻麻的,仿佛一夜春风,生命的梨花在这里从容开满。那些头有青的,有白的,有紫的,有红的,有花的,但有一样是相同的,这些头都是三角的!

毒蛇!

那些毒蛇宛如魔主亲自率领的大军,扫荡进灵鹫寺的庭院中。它们丑恶的目光中仿佛也潜藏了虔诚,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些传说为三宝之一的和尚们,目光中有无限的尊敬——几乎就要扑上去咬一口的尊敬。它们静静地蹲伏着,只露出一颗头来,但空气中已然纷纷开放着一种很清淡的香气。

一僧人脸上变色道:“这些蛇有毒!”

断肠罗刹美眸一转,十指扣响的风鸣之声突然急促而尖利起来。那些毒蛇仿佛得到了进军的命令,尽皆将身躯高高扬起,登时在高墙上张开了一层五彩斑斓的帷幕!那蛇长的可达四丈有余,短的也有一丈,密密麻麻地挨挤着,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尽头。灵鹫寺的僧人们尽皆面上变色,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魔国根本就没想留下一个活口!

一僧人高叫道:“蛇虫太多,大家快退入礼塔楼中,那里有机关,可以抵御这些畜生!快!快!”

风鸣之声更急,那些毒蛇一齐毒牙怒张,对着僧人们怒啸发威。那些僧人一阵大乱,互相簇拥挤攘着向礼塔楼退去。有些深具卓见远识的僧人知道如此混乱,正是给了敌人进攻的机会,当下极力约束,但众僧人都急着逃命,却哪里约束得住?越是约束,便越是混乱。乱糟糟之中,无数彩光在夜色中急速跃起,向僧人们猛扑下去!

清风吹破须弥山顶的沉沉黑云,残月透出一线,静静照在断肠罗刹的身上。她微微含笑,纤长的手指在月光中轻抚,宛如拨动着无形的琴弦。湖绿色的长裙在高墙上凌风飞舞,裙上的缨络银铃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碎响。月色清泠,将断肠罗刹的全身染上了一层清亮的光环,更衬出她绝代的风华。

她脚下的戒律院一片混乱,无数毒蛇钻入纷乱退逃的人群中,不住咬噬。惨叫之中,不时夹杂着骨骼、血脉碎裂的声音,真是刮骨吸髓,毛骨悚然!可叹这寂静禅院,瞬时便成了修罗道场,地狱变相!

断肠罗刹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欣赏着这惨烈的画面。毒蛇在她无弦琴音的鼓动下,更加疯狂。大的挥动巨尾,将僧人击倒,然后恶扑上去就是一通卷缠翻滚,直到将猎物的骨骼挤得粉碎;中等的伏在地上,伺机跃起,咬噬僧人的脚跟,小的则从七窍钻入体内,将内脏脑髓吃个干干净净!灵鹫寺僧人们虽然自幼习武,但这些毒蛇数量太多,杀之不绝,何况每一条都带着剧毒,见血封喉!

一些僧人被虫蛇钻入体内,疼痛难当,兴发如狂,也不分敌我,拿着禅杖乱打乱杀,一时间众僧既遭蛇毒,又彼此践踏博杀,尸积如山,惨不忍睹。只消片刻,四周惨呼之声,已不知不觉中弱了一大半。

断肠罗刹指间弦声不绝。五色毒蛇仍不断的从满山遍野往此处汇聚。

“到了!”僧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欢呼。

剩下的百余人浑身浴血,终于来到了礼塔楼前。他们眼中一片狂喜,似乎又看到了生的希望。回看戒律院前遍地血腥,这短短百步之遥,又是何等的千辛万苦,九死一生!

大喜之下,一个僧人伸手去推礼塔楼的暗门。

断肠罗刹依旧站在高墙上,似乎丝毫不想出手阻止他们,她秀发云裳一起临风而舞,真如诸天魔女,偶降凡尘。

突然,礼塔楼中传来一阵轰然巨响!

一团巨大的火球砰的击碎大门,向众僧袭来。隆隆声中,漫天尘埃翻滚,碎屑纷飞。前面十余个僧人来不及后退,瞬时被炸得粉身碎骨!

硝烟渐渐落定,血腥的气息却又浓郁起来,盘旋在戒律院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礼塔楼已在爆炸中坍塌下去,同时坍塌的还有灵鹫的最后一点希望!幸存的僧人们满面浴血,脸色却是惨白如纸,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曼陀罗缓步从残余的烟尘中走出。他面色冰冷,手中握着一柄淡青色的长剑。剑尖垂下。一道冷幽的光泽随着他的脚步,在地面上缓缓移动。

这道淡淡的冷光,将灵鹫众僧心中仅存的热度也凝为寒冰。千年清誉的灵鹫寺,如今竟毁在魔国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中!而幕后的敌人,又在哪里?

断肠罗刹停止了拂弦,对曼陀罗嫣然笑道:“哦,曼陀罗曼陀罗也来相助,看来送如来上西天,就在今晚。”

曼陀罗淡然道:“是吗?这些人不配我出剑,还请罗刹来竟此全功。”

断肠罗刹欠身笑道:“多谢成全,日后大王打赏起来,自然不敢忘了曼陀罗曼陀罗。”素手一拨,悠长的弦音又在夜空中响起。毒蛇得了主人的命令,顿时宛如饕餮见血一般,向院中几十名僧人扑去。。。。。。

突然之间,一声尖啸,就见一人倏然飞纵而来。他的身法快到极点,竟似比曼陀罗还要快些!

说是迟,那时快,光影一闪,如电的青光撕裂了就要破晓的长空,一声龙吟,曼陀罗的剑刺入了断肠罗刹的咽喉,蚩尤在黑暗中独臂手指一弹,一只飞虫植入断肠罗刹的伤口,她急用功逼出体外,谁知刚用力,她的魂魄已被噬去,罗刹刚要说什么,忽然软软倒下,紫红的鲜血从七窍流出,接着身子慢慢倒在污血中。

蚩尤淡淡的说:“这叫一物降一物,我蚩尤其实才是真正的蛊神。”

曼陀罗缓缓行至殿前,抬头望着天幕,双眸中紫气氤氲。他突然纵身跃起,宛如一只鹰鹫,轻轻落到殿顶,注视着夜幕下的灵鹫寺。

良久,喧嚣渐渐平寂。须弥山上灯火俱灭,一片死气沉沉,连空气,也沉闷不堪,却再也没有了往日晨钟暮鼓、梵音轻唱的生机。

第九集天书现身

夜色,将一切归拢于黑暗之中。

一个灰衣人慢慢的在黑暗中走着。他走得很专注,一面行走,一面用心倾听着周围的一切。但他倾听的并不是敌人的踪迹,而是这个自然中所有生命的声音。

鸟在低鸣,兽在微嘶,风云在潜移,树木在生长。所有欣欣向荣的生机,都焕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韵律,静默地随着大地的延展而舒展开来。那是种宛如无声春雷一般的声音,虽雄浑而淡漠,只讲与懂得欣赏的人听。

这灰衣人显然很懂得欣赏。他双瞳中淡淡的华彩宛如夜岚一样散开,同这些自然的声音融在一起,和谐振响着。他缓缓行来,身上的长衫波浪般翻动,看上去极为缓舒而平和,但他每一抬步,便掠出去三四丈余。这等轻功,在江湖中已算是极为难得的了,更难得的却是他看上去行有余力,仿佛根本没有动用任何真气。他的人也仿佛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每一步,都如树枝摇动,海涛涌起,带着种奇异的美感。

方圆几十丈内的生物都做了他的耳目,随着他一起呼吸,一起聆听。就算有一只萤火虫飞过,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仿佛不是在行走,而是踏着幻魔防风的音律,在自由地舞蹈着。

他右手的手指突然一错,一道潜力猛地勃发,宛如雨后的彩虹一般,在他与那雀衣女子之间架起了一道七彩的云桥。那女子骤然遇袭,身子翩翩飞起,向后退去。

那女子静静的站在夜色中,身上的雀衣瞬间开谢,归于静止。淡淡的星光之下,就见她脸上满是疤痕,宛如被大火烧过的一般,脸部皮肤无一处不泛着紫黑的幽光,看去极为可怖,而一双眸子却洞烛通幽,明亮异常。这双眸子跟溃烂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两颗珍珠落到了泥沼里,看去分外的刺眼。

魔罗怔了怔,一时微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立刻沉静下来,微微仰起那张魔鬼般的脸,对魔罗淡淡道:“我小的时候遭了场灾劫,因此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脸。不过你若是一定要看,就请看罢。”

他心下微觉惭愧,他虽然智计百出,笑傲三界,但对着这张丑恶的脸,却突然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彷徨。这恶魔般的面孔竟然有种直指内心的力量,让他陷入了极为陌生的困境。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淡淡道:“其实你方才的面目,也是假的,是不是?”

那女子也微笑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譬如这飞花朵朵,又如何能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纤纤的细指抬起,指的是在林中飞扬的萤火虫。点点萤火落下,一明一灭地照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仿佛隔得很近,又仿佛隔得极远。远到虽能看见、听见,但永远无法触摸彼此。永恒的三千恒水在他们中间流过,他们就仿佛是涅磐本身,一边是生,一边是死,永远只能相对守望着,却没有一会的机缘。

那女子微笑道:“大王怎么看出我的变化了?”

魔罗依旧看着那些萤火:“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丑的。”这句话也如在深秋最后飞舞的萤火一般,传到那女子的耳中时,已经变得一明一灭的了。

过了良久,女子淡淡微笑道:“孔雀为大王,修的是光明成就法。”

魔罗冷笑道:“传闻光明六法中的梦境成就法修习到极处之后,可以以浮世为大幻,照见天下万物的未来。不知孔雀看到的是什么?”

孔雀肃然道:“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魔罗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正快哉?”

孔雀双手合十,道:“此正是我所担心的。你就站在万千尸骨之中,仰天长笑。”

魔罗淡淡道:“天若如此,在下岂敢违逆?既然此为天意,孔雀又为何而来。”

孔雀道:“《玄黄》宝典。”

宿鸟扑簌簌齐飞,似乎为这一句话惊起。这句话中有无边的杀气,话是孔雀说的,杀气却缘自魔罗。

魔罗大笑道:“寄心天下,难道错了么?”

孔雀摇头道:“错的不是大王,是命运。”

魔罗冷笑:“命运?你看到的命运是什么?”

孔雀沉默了。点点萤火如鱼般游过,她的声音也如这水中的精灵,虽然水给了它们自由,但它们却终生困于水中:“天下是别人的,大王所图谋,终须似这些彩明的萤火。”

魔罗不笑了。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时,很多人都笑不出来。魔罗注视着孔雀:“你看错了,这不是我的命运!”他的话语坚定,顿时带上了不可辩驳的力量。

孔雀悠然道:“那我们打个赌可好?”

魔罗并没有问,他知道孔雀一定会说下去的。孔雀左手慢慢划着圈子,仿佛命运之轮,就在她纤纤的手指中,向着宿命的方向转动着。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要从中间看出些什么来:“佛祖身败,败得让人难易相信?”

魔罗没有点头,冷冷地看着她,双瞳中的彩光流转越深。这神秘的孔雀似乎真能在梦中见到世间的未来,天下之事,竟然无不在她那深藏的眼睛之中。

孔雀见魔罗不答,缓缓道:“你能灭了灵鹫,未必一网打尽蟠桃大会的诸佛神仙!”

她顿了顿,注视魔罗道:“你不觉得灵鹫一战,你真的战胜如来了吗?”

魔罗笑了。他的计划,他的心事,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因为他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做此等无聊兼无益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想用言语证明什么,能够一刀杀掉的,为什么还要浪费言语来说服他呢?魔罗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但现在,他却改变了这个看法。眼前的孔雀,他竟然有种要折服她的冲动。

魔罗傲然道:“如来身败逃亡、蜃楼战死,天下再无英雄?”

孔雀摇了摇头,道:“这局你胜的轻松,是利用了蜃楼的弱点。下一局呢,胜算又有几分?”

魔罗接着道:“百分之百。”

孔雀又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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