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记- 第58部分

王不留行好像恐怕观音不相信，继续道：“年枭也看到的，当时，我们已经很清醒，绝不会看错。”

“我相信你们。”观音长叹一声，道：“那两个鬼魅是在离开这里之后，才到你们那儿去的。”

年枭急问道：“他们来见菩萨。。。。。。”

观音淡然应道：“只是一种排场，使噬骛的出现增加一点儿气势。”

年枭又吃了一惊，道：“噬骛也来了？”

“是来谈条件的。”

“怎么说？”年枭追问道。

“要菩萨返回白云深处，而他则发誓取得天下之后，一定会推行仁政。”

“菩萨相信他？”年枭有些紧张。

观音摇头道：“不相信，所以他与菩萨誓不两立。”

年枭吁了一口气，道：“看来他对菩萨显然是心存畏惧，才走此一趟。”

王不留行亦道：“菩萨，有你坐镇，伊甸园一定会平安无事。”

年枭更兴奋，道：“菩萨，你一定要除去这个魔罗法身借尸还魂的噬骛，莫教他再为祸人间。”

观音看了他们一眼，苦涩地一笑，道：“你们将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

年枭和王不留行齐皆一怔。

观音叹息着接道：“新伤未愈，魔罗法身却脱胎换骨，已成为异物。”

年枭沉吟着道：“可是他到底畏惧菩萨你什么？”

观音叹息道：“也许他只是心虚。”

听到这句话，年枭不禁心头一凛，道：“菩萨，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观音无言颔首，王不留行突然振声道：“邪不能胜正，菩萨一定能够制伏那个魔罗法身的噬骛。”

年枭一想亦道：“一定能够的。”

观音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就是这一点信念，支持我们与噬骛一决高下。”

那个火圈这时候终于熄灭，观音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道：“纵使败，我仍要噬骛付出相当的代价。”

年枭点头，内心的倦意刹那间一扫而空。

王不留行挺起了胸膛，道：“我誓死相随。”

观音嘉许地看了王不留行一眼，放步走了出去。

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已散开，凄冷的月光又落下，在观音身上披上一层白芒，年枭与王不留行左右相伴，一齐走出了殿堂。

观音仰天望了一会，吩咐道：“你们先去将红衣法师和龙牧师两位大师的尸体火化，再上路。”

年枭不由问道：“为什么要火化？”

观音冷冷地道：“只有将他们火化，他们才能够安息。”

年枭心念一转，道：“菩萨是怕他们变成僵尸？”

观音沉声道：“不怕一万，就伯万一。”

王不留行动容，年枭更不敢怠慢，急急转向后院奔去。

烈焰飞扬，燃烧着的尸体不住地发出一阵阵“滋滋”声，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尸体一开始燃烧，空气中就多了一股恶臭，令人欲呕。

王不留行虽然没有呕出来，脸上那种表情给人的感觉，已好像大吐之后，一口气尚未回过来。

年枭表面看来好像很平静，心头却在发苦，琉球星座上火焚僵尸的情景不由又出现在眼前。

只有观音，非但神态平静，而语声亦是与平时无异，口诵经文，到尸体完全化为飞灰，她才停下来。

天色这时候已大亮。

河堤上风光如画，三人却全都没有心情欣赏。

过了河堤，有一个驿站，伊甸园的弟子已经在那里备了早点。

之后一路上，都有伊甸园的弟子接应，除了赶路之外，他们根本不用顾虑其他事情。

年枭现在才体会到伊甸园的势力有多大。

飞骑奔出了百里，观音亦终于忍不住惊叹一声，道：“难怪噬骛要动亚当的脑筋了。”

年枭也道：“凭伊甸园的势力，的确已可以倾覆天下。”

王不留行道：“院长却没有这个心意。”

“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观音笑笑道：“他的确是一个英雄。”

“院长目的只是为了不希望再有任何的争端。”王不留行沉吟道：“最初三界上的朋友很怀疑，但事实证明，院长的确没有其他念头，所以，许多人却说院长是个大傻瓜。　”

“傻得像他这样可爱的人却是绝无仅有。”观音眉一扬，又道：“明白他的人却也未免太少。”

年枭道：“但无论如何，他做的一切已是霸业的开端，幸好能像他这样令人信服的人，放目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个。　”

“所以那个噬骛还是要千方百计来迫亚当院长就范。”王不留行苦笑了两声。

年枭看看王不留行，看看观音，道：“菩萨以你看，噬骛将会再采取什么行动？”

观音没有回答，只是感慨已极地轻叹一声。

看来，她已经心中有数，只是不想说出来，也许，不想他们太担心。

也许，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王不留行看在眼内，亦自一声轻叹，好像很明白观音的心情。

年枭仍然追问道：“菩萨，我们难道真的不能够及时制止？”

观音道：“菩萨的修为没那么超越，很多事情虽然能预料可能怎样，却不能肯定必定会怎样，而且也不能在片刻之间超越。”

她一顿，突然问道：“撒旦船长的诺亚方舟一日之间能去多远。”

年枭道：“据说若是顺风，一日千里。”

王不留行沉吟道：“千里也许是夸张了一点，但相信没有其他船只比之更快的了。”

观音叹息道：“噬骛魔力无边，又有诺亚方舟为助，行程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想像。”

王不留行沉吟道：“在明天天亮之前，我们一定可以赶到伊甸园，观菩萨放心。”

年枭剑眉轻皱，道：“菩萨担心的，只怕是莲花星座那边的安危！”

“莲花星座？”王不留行诧异地道：“年枭说噬骛会对莲花星座采取行动？”

观音没有作声，年枭一咬牙，道：“菩萨，不然弟子赶回莲花星座。。。。。。”

“来不及了！”观音摇头道：“而且就是你回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王不留行沉默了下去，观音叹息，接着道：“在离开莲花星座的时候，为师已感觉放心不下，却是仍然将噬骛估计得过低，否则。。。。。。”

她一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王不留行不由问道：“以观音看，那噬骛的魔力已到怎样的地步？”

观音看了王不留行一眼，道：“你说呢？”

王不留行道：“不可思议，只知道，观音这一次亦已遇上了劲敌。”

观音笑笑。

王不留行接着道：“菩萨显然早已将噬骛视作劲敌，但结果仍是估计错误。。。。。。”

观音默念祈祷。

年枭沉吟着又问道：“菩萨，噬骛若是到莲花星座，会不会是为了破解菩萨修炼的千手玉女幻影阵。。。。。。”

观音淡然一笑，道：“以噬骛的能耐是不会的。”

她的笑容显得很苦涩。

年枭看在眼内，更放心不下。

观音目光一远，道：“天命有数，强也勉强不来，年枭，你也不必太担心。”

年枭苦笑。

观音目光更远，道：“却也要看造化了。”

年枭一怔，急问道：“黎芦和化蝶又如何？”

观音轻道：“不可说，不可说。。。。。。”

年枭不由心头发凉，王不留行亦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可说，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多少明白了点。

观音亦没有再说什么，心头却如压千斤重铅。

前行一尺，莲花星座更远离他们一尺，十二玉女她们的存亡也绝无疑问系在观音的身上。

现在她们都已经无可选择。

黄昏逝去，黑夜终于降临。

莲花星座外表逐渐灰暗，却又由月光下逐渐恢复过来。

古拙的墙壁，光洁的石阶，抹上了月色，是那么明亮。

月色凄冷，整个莲花星座亦像是披上一层白云似的，白亮得令人心寒。

风很急，松涛声由远而进，骤然听来，就像是突然洒下的一场山雨。

堂中这时候已亮起了灯火。

灯火下怎么明亮，对于黎芦却已经足够，她又在抄经，这一次，她拿起经书，细看了一遍，才默抄下去。

王不留行的话对她竟发生了作用。

周围静寂无声，笔落在纸上，每一声都十分清楚，就像是饿蚕不停地在噬着桑叶。

黎芦一向很少注意这些声音，只是今夜，不知不觉地留上了心！

她突然发觉这抄经的声音听来竟令人毛骨悚然，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但很快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踏破，黎芦亦被脚步声惊动，回头望去，只见青黛从内里走了出来。

青黛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好像在找寻什么，走到黎芦身旁，忽然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黎芦反问道。

“饕餮？”青黛往几下探头一望。

黎芦奇怪道：“我们什么时候养过饕餮？”

“那当然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黎芦再问道：“你怎么突然问我有没有看到饕餮？”

青黛一噘嘴，“吠吠”的作出一声饕餮叫，道：“我方才听到饕餮叫声。”

“饕餮叫声？”黎芦摇头道：“我可没听到。”

“就在这附近。”

黎芦四顾一眼，道：“没在意，也许真的走了一只饕餮进来。”

青黛上下打量了黎芦一眼，忽然道：“恭喜师姐已能够心无旁鹬。”

黎芦一怔，看着青黛，沉吟道：“方才我专心抄经，没有留意到以外的事情。”

青黛亦自沉吟道：“那么师姐以后大概可以不必再抄经，陪我玩耍了。”

黎芦笑笑道：“这才是开始，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饕餮叫，你只是逗我高兴，好陪你玩耍。”

青黛叫起来，道：“我听得很清楚，是真的！”

黎芦挥手道：“好了，就算是真的，你去找你的饕餮，我自抄我的经。”说着又埋首抄经，不理会青黛。

青黛嘟着小嘴，嘟哝道：“等会给我抓住那只饕餮，一定叫它来咬你一大口。”

语声甫落，噘着嘴唇，一连发了两声饕餮叫，奔了回去。

她学饕餮叫学得倒也像，静夜中听来比起真的饕餮叫似乎还要恐怖。

黎芦听着不知怎的竟打了两个寒噤。

“小捣蛋就是多花样。”她转望了青黛一眼，才再回头抄经。

黎芦这一次才写了几个字，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聚精会神地抄起经来。

一件可怕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后院更静寂，凄冷的月光下，那几簇青竹就像是翠玉雕出来的一样。

青黛从青竹下走过，又听到了饕餮叫声，她歪起脑袋，嘟喃道：“这分明是饕餮叫，怎么就是不见那只饕餮。”

语声末落，“吠吠”的一声饕餮叫又划空传来，青黛循声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随即又“吠吠”一声饕餮叫。

这一声饕餮叫飘忽不定，有点恐怖的味道，青黛却完全没有恐怖的感觉。

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

自懂事以来她一直就在莲花星座，大师姐虽然是一个很令人害怕的人，但是到现在为止，最凶也只是要捏她们的脖子。

莲花星座也绝对不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饕餮叫声中，那只饕餮终于在一杆青竹上出现了，开始只是一副饕餮的骸骨，却会动，到青黛转头向这边望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皮毛俱全的大饕餮了。

黎芦若是在，一定不会让青黛去接近这只大饕餮，青黛却一点也不觉得这只大饕餮有什么可怕，反而觉得可爱。

那只大饕餮的皮毛简直就像是缎子一样光滑，一双眼碧绿色，犹如嵌着两块碧玉。

青黛完全看不出大饕餮眼瞳中透着的邪恶。

“原来你躲在这里！”她雀跃着走过去。

那只大饕餮盯着青黛走来，嘴一咧，饕餮胡一根根扬起，竟好像在笑。

它没有退避，而且踏着竹叶爬下来，迎向青黛。

“吠吠”又一声，院子周围在饕餮叫声中仿佛暗了下来，本来翠玉一样的青竹叶，亦好像变得灰暗失色，已丧失了那种生命力。

青黛完全没有在意，伸出一双小手，竟要将那只大饕餮抱入怀中。

那只大饕餮举起了一只前脚，向青黛扬了扬，青黛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前脚接在手里，轻抚了几下。

一只只利爪无声地弹出来，稳抓住青黛的手心，虽然没有抓破皮肤，亦已将皮肤抓得红起来，青黛却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她的感觉忽然变得很迟钝。

大饕餮接着身子一弓，窜入青黛的怀中，青黛不由自主地将大饕餮抱住。

她的手轻抚在大饕餮的头上。

大饕餮扬起头来，望着青黛的目光一接触，大饕餮的双瞳仿佛就化成两团火焰。

碧绿色的火焰。

即使是呆子，这时候亦应该发觉这只大饕餮大有问题，而青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已经完全迷失，眼虽然睁得大，却一点神采也没有，就像是一个白痴。

然后，她举起脚步，往内院走去，面无表情，脚步起落，非常笨拙，一如牵线的傀儡，被一只无形的手，几条无形的线牵扯着移动。

她的灵魂已经在碧绿色的那两团火焰中燃烧殆尽。

从青竹下穿过，踏着那条白石小径来到内堂前，青黛才有些反应踌躇不前。

那只大饕餮即时尖叫了一声，青黛应声如遭雷击，霍地举步走上前去。

内堂只有一盏长明灯，不怎么明亮，再进，就是观音的卧室。

在卧室门前青黛又踌躇起来，饕餮噗地爬上了青黛右肩，向着青黛的耳朵叫起来，叫了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青黛一步一步走上前，推门而入。

卧室中没有灯光，饕餮的目光却更亮，非但眼睛，整只饕餮都发着碧绿色，迷迷蒙蒙的亮光，已不像一只饕餮，像是一团发亮的东西。

青黛全身都沐在迷蒙的碧光中，仿佛亦要化成一团碧绿色的火焰。

她一步一步走到一个檀木柜子之前，颤抖着将柜门打开，取出内中一个小匣子。

紫檀的匣子，放着一个奇大的青铜钥匙，青黛将钥匙拿起来，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出了内堂，青黛又往内院走去。

那只大饕餮始终蹲在青黛的肩头上，一双眼睛越来越光亮，正是碧绿色。

它没有再叫，在青黛捧着那个钥匙走出内室之后，它的嘴巴就闭起来了，神态显得更邪恶。

青黛没有理会那只大饕餮，像完全没有那只饕餮存在似的，只是继续往前走，走得非常快，眼睛发光，竟也似变成碧绿色。

她的动作骤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