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1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太后唇角微勾:“你倒乖觉。”
这一切来得这样快,我虽极力陪着镇定说笑,心里还是不免茫茫然。
离了长信宫,我回到慕华馆梳洗,沐浴的香汤早就备好,我顺着石阶缓缓走下汤池,浸泡在芬芳的池水中,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助与无能。
嫣寻为我搓洗着肩膀,轻声道:“既然西京王已经由太后教养,想必立太子一事已是志在必得了。”
我默默的掬着水,淡淡道:“看来当初离宫避险这步棋走的也不是那么正确。”
嫣寻道:“娘娘何出此言?”
我道:“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当初我和皇上一心要保住元澈不被太后戕害,却恰恰忘记了这句俗语。如今元澈与朝中众臣全无来往,连皇上也是两年才见他一次,父子之情只怕是越来越淡。”
嫣寻道:“可是当年娘娘带皇子出宫也是迫不得已,兵行险着,原本后果就是不可预料的。”
热气蒸腾的温泉雾气中,锦心闪身进来:“娘娘,皇上才刚遣人来,说,说王美人心痛难当,请娘娘先歇息着,他稍迟些再来慕华馆看望娘娘。”
我“哦”一声,心中涌起淡淡的酸。
说不失望,那分明是假的,可是若说有多么撕心裂肺,又过于夸张了。经年下来,我和萧琮之间早已不是热恋男女的痴狂疯癫,更多的,是家人之间的体谅关怀,推心置腹。
湿漉漉的长发好不容易才拍得半干,我印上额心花钿,正描着黛眉,锦心又进来报说:“娘娘,国师大人求见。”
我顿了手中笔势:“他来干什么?”
锦心道:“国师大人说,这些年娘娘和昌德王一直在蜀地,蜀地多有瘴气巫蛊,他特意求了两道辟邪的护身符,奉皇上之命送来。”
既是萧琮的意思,我也不好推。
杜玄远踱步进来,依旧是仙风道骨,不减往日隽秀清雅。
我端坐在梳妆镜前,松松挽着绿云乌鬓,除此,只缀以数朵雪白的栀子花。
年纪大了些,我反倒不那样在意宫中的礼教,兼之他是内臣,因此也不必太过拘束。
想是没料到我会在内殿见他,杜玄远的神情明显有些怔忡。
我别上一只精致的珍珠耳坠,在似明或暗的帷帐后面盈盈道:“国师请坐。”
杜玄远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娘娘既然回来了,为何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笑道:“六载风霜,本宫已非昔年佳人,国师见了不免心生烦闷,倒不如不见的好。”
杜玄远冷笑一声,低声道:“娘娘可以效法李夫人不见臣等,但娘娘难道能不见皇上?若然皇上见得,臣又何惧之有?”
我伸出一只皓腕,轻轻撩开挡在他和我之间的帐幔,湿发委顿,在脖颈处间或有清凉的触感。
容颜,其实是没有大变化的。
换了旁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日日服用上好东珠磨成的粉末,伴以灵芝银耳高丽参轮番服侍,佐以宽心愉悦,只怕也难衰老。
果然,他定定看住我,忽而展颜道:“若是风霜老妇都似娘娘这般模样,天下的女子只怕都争着想求一求沧海桑田。”
我笑道:“国师大人这般嘴甜,想必当年对太后也是如此逢迎吧。”
杜玄远止了唇边的笑意,冷凝道:“娘娘当我是什么人?”
我不接他的话头,恍若未闻道:“国师不是说奉皇上旨意送护身符来吗?如今符既送到……”
他忽然说出一句让我心惊的话:“娘娘难道不希望昌德王当太子?”
我按捺住心里的震惊,仰了头道:“放肆!立长立嫡原是历代的规矩,如今皇上属意西京王,昌德王自然心悦诚服,你说这样的话,莫非是要置本宫和昌德王于不仁不义之地?”
杜玄远淡淡道:“左右都是你的心腹,又何必冠冕堂皇?难不成去了蜀地几年,娘娘当真成了朽木一般的人?”
他说话干脆,我气的扭过脸去,他见我满脸不悦,顿一顿又温声道:“西京王虽是故皇后的嫡子,但如今已归属太后之下,若是他做了太子,以后你们母子如何立足?”
我道:“即便他做了皇帝,太后也要顾及我是他的母妃,顾及天下人攸攸之口,断断没有肆意妄为的道理!”
杜玄远慢慢走近,在我面前的软凳上坐下,我为了避嫌刚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断断没有肆意妄为的道理’?你简直把太后想的太简单了,我告诉你,先皇驾崩,她立即下药害死了陈太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以为她真的只是因为嫉妒?”
我浑身战栗,却抽不出手去,杜玄远看着我的眼睛,沉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叫你的宫人退下,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颤声让嫣寻退下,杜玄远笑道:“你若是一直这样温顺听话,我也不必这样费劲。”
我用尽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你要是想说就赶紧说,皇上一会就过来了,到时候你我都说不清楚!”
他道:“皇上?他这会儿被王美人缠的神魂颠倒,还会想起你?你后悔过吗,跟着一个不是你亲生骨血的孩子去了那样远的地方,你以为现在的你还会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吗?”
他笑的那样不怀好意:“你可以为了昌德王的前程来迷惑我,你可以为了保他的命远离皇宫,你可以隐忍这些年,难道不都是为了昌德王即位正统为了你们裴家的荣华富贵?”
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勉力镇定道:“我们裴家从来没有干过沽名钓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元澈和自保!”
杜玄远凑的那样近,“既然你当初那么想知道太后的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东秦帝国最大的秘密,一旦揭开,太后非死不可。只不过,你必须付出点什么,我才安心。”
他揽住了我的腰肢,我已退无可退。
杜玄远的手指在我的肩头摩挲,声音低的好似呓语:“你不是很想她死吗,她死了,你妹妹的仇,你们裴家的仇,都能雪清,从此以后,你也不必回封地,再也无人能够害你……”
他的的声音和手指好像有魔力一般,我渐渐被他蛊惑,觉得他所说的都有道理,但心底残存的意志还在抗争,几个人的身影不断的在心头缠绕闪现,萧琮、两个孩子、媜儿,还有,还有少庭!
我一个激灵,从杜玄远的魅惑中挣扎出来。
“你放开我!”,我并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只能低低呵斥。
他很意外,或许意外于催眠术的失败,又或许意外于我不妥协的意志,但他仍然不曾松开臂膀,他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我不能再失去你,这几年,你过的好日子,留下我一个人,又留下我一个人!”
我听见他那一个“又”字,不禁惭愧,他爱陆灵月,已经爱到堕入魔障,连清醒的时候也将我认作是她,抵死不放。
我的眼泪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肌肤上,我喃喃道:“可我终究不是她。”
杜玄远发了狂似的箍紧我,“我不管那么多!你就是她,再没有人比你更像她!”
禁锢的感情一旦决堤,便如同汹涌的洪水,咆哮着冲击,辨不出任何方向。此刻的杜玄远便是如此,一夕放纵,便连任何后果也不顾了!
我又急又怕,又不敢让人看见这一幕,只得拼了命低吼出自己的秘密,“可是曾经和我相爱的人是裴少庭,我又如何能够再接受你!”
他终于松开了手,怔怔的退了好几步。
我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和头发,唤嫣寻进来呈茶,好在一切虽然惊心动魄,费时却并不长。嫣寻如同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呈了茶后便又站在门口候着。
杜玄远仿佛不敢置信,讷讷道:“你刚才说的话,难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他是我的……”
“我知道。”
勿需多讲,聪明人之间总是有看不见的默契。
平静下来的杜玄远脸上显出了明显的愧意:“我……”
我打断他,“国师刚才要告诉我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并不想听见少庭的生父因为言行孟浪而向我致歉,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我宁愿就此略过不提,宁愿如此。




第三十一章  石破天惊
春日的夜风总是和煦,即便吹不进深宫内苑,至少也能在空中拂动一丝波澜。但今夜的墨色特别浓厚,走在天空下面,一丝儿光亮也迸发不出来。
萧琮仍在批折子,我辞别了出来,顺着承恩殿两边的墙沿儿往回走。
进宝道:“娘娘请上轿。”
我摆了摆手:“本宫想自己慢慢走回去,你们都撤了吧,留下嫣寻就好。”
一时间众人散去,只有嫣寻扶着我的手慢慢的走。
我望着隐在树叶里闪烁的宫灯,问嫣寻道:“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
嫣寻轻轻为我披上织锦披风,“依国师大人对娘娘的心意,未必会害娘娘,今日他既相约,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非得娘娘亲眼见了才作数。娘娘若是不去,只怕心结难解。”
我心里有了计较,便携了她避开巡视的羽林军和宫人内监,绕到了灵符应圣院门口。
杜玄远遥遥见我,朗声道:“奉薇夫人好虔诚的心,为了皇上深夜也来取仙丹,皇上必定万福万寿,不枉娘娘辛劳。”
我知他是说给其余人听,只略笑一笑,跟着进了丹房。
远近俱是他的亲信,杜玄远看着我,低声道:“你果然有胆量。”
他对外面伺候的人说道:“娘娘与本座要为皇上诚心祝祷取丹,你们不得喧哗打扰。”
我道:“什么胆量不胆量的,不过是箭在弦上罢了。国师不是说要带我见一个人吗?什么人?”
他问我,“你若是见了这个人,听了她说的话,必定忍不住要帮她,可是若真的帮她,或许此生富贵荣华都会灰飞烟灭,你还要不要见?”
我莞尔道:“这话奇怪,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威力?况且我与她有什么关联?”
杜玄远淡淡道:“跟你是没有关联,只怕那时你还没出生呢。只不过和皇上太后有点牵扯罢了,你想不想知道?”
掩了门,他道:“你以前搜集那些关于太后的恶行,最多让皇上厌恶她,实质上并不能将她怎么样,可是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太后就完了,彻底完了。”
丹房供奉的天师座下有一扇暗门,杜玄远当着我的面揭开了那扇门。
我稍稍有些迟疑,若要下去,只怕万一他不顾与少庭父子之情,对我起了狼子野心,我岂非插翅难逃?若不下去,那么今日冒险前往,又所为何来?难道一事无成,又继续回到蜀郡等待下一个两年吗?
不能犹豫,死活也就是这样了,我把心一横,顺着那暗门下的木梯爬了下去,头上的光亮也在瞬时被黑暗吞噬。
杜玄远紧跟在我身后,打起一个火折子点亮墙上的壁灯,我这才看见地下的空间是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两旁堆着各种矿石,还有一些箱子。
我顺着通道前行,很快就到了尽头,除了矿石和箱子,再无他物。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没有人,既是说他是在哄骗我,脱离了宫人内监的簇拥,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莫非他想,他想……
我猛地转身,杜玄远近在咫尺,我强自镇定道:“国师大人说的人呢?在哪里?”
他伸出手,拂去我额上的汗,“你怎么出这样多的汗?”
我下意识向后退,后背撞上墙面,杜玄远一愣,随即会意,含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揭开其中一口箱子,金银珠宝耀目的光华在烛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他问我:“你觉得这是什么地方?”
我没好气道:“这分明是国师大人藏宝之地,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杜玄远颔首道:“正是,就算有人悄悄跟着我下了这地窟,也只会以为这是我贪心敛财之所,绝难发现其中秘密。”
他伸出手,在我身后的墙壁夹角处摩挲,我看见他用从不离身的戒指截面在墙壁某处一摁、一转,我身后的墙壁忽然就旋转了起来。
原来地道里面还有一道暗门,触动的机关又那样奇巧,当真出人意料,隐秘之极。
这一次,换做他走在前面,他脚步很轻,我也不由跟随着蹑手蹑脚。
第二层通道七拐八拐,我在心里暗暗算着方向,若是在地上,此时大约已经到了御花园的花海之下了。
杜玄远停了脚步,前面是一间小小的暗室,这大约就是地道的尽头。
他恭敬道:“臣杜玄远恭请周太妃圣安。”
周太妃?前朝美冠六宫的周贵妃?飞扬跋扈的周贵妃?她不是死了吗?不是说她产下死胎被先帝打入冷宫,而她自惭其罪早就纵火自焚了吗?
一阵幽怨的哭声隐隐约约传过来,那样凄惨,听得人心里像被利爪抓挠般,既惶恐,又心酸。
我紧紧拉扯着杜玄远的衣角,这样阴暗冰冷的地下,这样怪异的场面,饶是我自恃大胆,也有些招架不住。
暗室里面的人只是哭,杜玄远又道:“太妃娘娘,臣今日带了一个人来见您。”
暗室的门砰然打开,一个女子的身影现出,“是哀家的儿子来了吗?哀家的儿子!”
她的头发花白,脸庞已经有了很浓重的风霜尘土,却遮不住倾城国色,只是腰部以下似乎全无力气,仅靠着一张滑动的床榻在暗室左右移动。
我心里怦怦直跳,我不知道杜玄远带我来见这个前朝废妃是什么用意,我更不知道他为何要把她藏在这深深的地底,她和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她和萧琮又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腿又是怎么了?”
杜玄远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对慌乱的我低声道:“她的腿是被太后活生生打断的,那场自焚的火也是太后着人放的。”
周太妃万分失望,哭泣着哀号:“哀家的儿子,儿子,你到底在哪里?太后,太后,你好狠的心,你把哀家的儿子还给哀家!”
她哭得那样凄惨,我心里酸痛难言,杜玄远道:“你知道太后为何一定要杀了她,为何一定要杀了陈太妃?”
我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只是这个猜想太过大胆和荒谬,我甚至都不敢仔细去想。
杜玄远却不肯让我受到冲击的大脑有缓冲的时间,他看看凄凉悲哭的周太妃,又看定我,语调平淡的问我,“娘娘博闻强识,有没有听过一出戏叫《狸猫换太子》的?李宸妃的儿子变成了刘妃的,刘妃成了太后,她抱来的儿子便是皇上。”
周太妃蓦地抬起头,眼眸里是无尽的恨意:“当朝皇上是哀家的儿子!是哀家的儿子!”
我骇的几乎站不住,忙扶住墙壁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杜玄远继续说道:“昔年贵妃有孕,太后害怕中宫地位动摇,于是佯装假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