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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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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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扫了一眼琥珀,她衣着虽与东秦宫人一样,却扎着满头的小辫子,形容活泼,别有一种俏丽。
慕容黛黛仍要争辩,琥珀拉了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出声,慕容黛黛眼神在我和嫣寻身上打了几个转,勉强笑道:“婕妤别多心,嫔妾并非有心责难姑姑。还请婕妤费心,照拂我哥哥周全!”
我微微颔首道:“美人无需心急,我哥哥断然干不出凌辱可汗的事来。论理美人还是到长信宫和紫宸殿多走动走动,太后与皇后都是念佛积德之人,多求求她们,比求我更有效用。”
慕容黛黛颓然道:“若是有用,嫔妾早就去了。太后她老人家从来不见我,皇后也不过多念几声佛罢了,嫔妾也是不得已才来打扰婕妤的清净……”
紫铜雕青鸾翔飞云的烛台上烛火点的久了,积满了珊瑚般累累的烛泪,间或噼啪一下,灯花爆出小小的火焰。棠璃在外面叩响殿门道:“婕妤,浴池已经备妥了,请婕妤入浴!”
嫣寻应了一声,拿眼看慕容黛黛。她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有心再多求几句,又怕误了我接驾的时辰,不得已道了万福,讪讪的去了。
嫣寻笑道:“婕妤现在知道这位美人为何不招太后喜欢了吧?”
我淡淡点头:“去化仙池吧。”
慕华馆内有一个据天然岩石雕琢而成的浴池,引宫苑后方骊山温泉入池,虽不像韩昭仪宫里的浴池用蓝田美玉造就,但池尾也有一尊白玉仙人托玉盘的雕像,意为承接天水而入内池,谓之神仙天露,因而该汤池名为化仙池。
进水处是五尊半身紫曜石鸾鸟,自骊山取就的温泉水从五尊鸾鸟喙中徐徐注入池中,池底用青玉雕琢着千枝石榴多子图案。我褪去衣衫,慢慢沉入浴池。裸足踩在花纹上,能清晰感知玉石的脉络走向,每一步都那么稳当。
池水温软滑腻,随着我的舒展荡漾出细微的波浪,棠璃向池子里撒着五色花瓣,嫣寻则将玉杵碾碎的珍珠倾倒进来。我浸在盈盈的珠汤里,仿若自己也化成了一条鱼,真想学着游鱼沉溺到底。
嫣寻用象牙篦子细细的为我梳理头发,轻声道:“婕妤是否打算向皇上进言?”
我捧起一把池水,白皙的掌心里一片清澈微蓝:“进言?我又不傻。”
棠璃笑道:“慕容美人也真是病急乱投医,该说不该说的都在娘娘面前说尽了,当真是一点避忌分寸也没有的。”
我道:“也不知道她听了什么人的话,现放着正经的菩萨不去求,居然跑来求我。我若是傻愣愣的答应了,以后查出来便是欺君叛国的死罪。我若是不答应,徒然又在后宫多了一个敌人。这倒是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
嫣寻道:“即便多一个敌人也好过做那起没脑子的事情。娘娘若真的替慕容超求情,只怕将来在东秦都无立锥之地了!”
我叹道:“正是这个理——慕容美人也实在无用,不过几句话,蝎蝎螫螫说了这半天,还不如她身边的宫人审时度势会看人眼色。”
身后遽然响起萧琮的声音:“什么宫人会看人眼色?”
我心里一激灵,便知道他定是不许守在池外的锦心进来通报了,便微微潜下去转过身来,只露出脖颈以上。眼见嫣寻与棠璃面有惊慌之色,忙笑着说道:“臣妾正与她们说私房话呢,皇上偏生耳尖听见了。”
萧琮饶有兴趣道:“什么私房话儿?”
我脑中灵光一现,盈盈道:“臣妾正逗她俩,说若是她们有幸生在西汉成帝时,每每待赵合德入浴,便能哄得汉成帝袖出百金。天长日久,通晓成帝眼色,何愁不能攒下一笔体己钱呢?”
萧琮朗声笑道:“这有何难?莫非婉卿以为朕不能效法汉成帝一馈千金么?”
笑罢扬声道:“人来!”
康延年从七巧莲宝帷帐后敛容走出,我忙潜下水去,只露出一双眼睛。隐隐听萧琮说赏,嫣寻棠璃谢恩不迭。
五步之外的紫铜错金仙鹤炉中散出的淡薄轻烟徐徐直上,一双猿顶双花烛台外罩着蟠桃图案的大灯罩,萧琮缓慢的褪去玄色绣金龙长袍,眼睛只直视着埋在池水里的我。
他一挥手,嫣寻棠璃皆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只传来化仙池殿门关闭的“吱呀”一声。
我骤然之间又慌了神,忙游到池尾仙人雕塑后,准备借着阴影的遮掩爬上岸来,萧琮的声音沉甸甸的传过来:“你做什么?”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上,我慌乱的攀着仙人的裙裾,上下不得。萧琮负手悠悠走过来,半蹲下捏起我的下巴,一股浓浓酒气扑面而来:“玉骨生凉粉汗轻,冰绡拂拭雪肌明,婉卿,往日你如此知情识趣,今天躲什么?”
我见他已有醉意,惶然回道:“臣妾适才只顾说笑,忘了君臣之礼已是大不敬,现下衣衫不整寸缕不着,更是对皇上不恭,臣妾想,想穿上寝衣……”
他轻轻嗤笑一声,顺着石梯走了下来,抖落身上的薄衫,只一个伸展,便如箭鱼般在池水里围着我自在穿梭起来。我搂着双肩,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直到他自己大约觉得将我逗弄够了,这才靠着玉石错边的温泉池畔懒懒道:“过来。”
眼前的萧琮神色淡然,一双曜石般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我踩着石榴花纹慢慢靠近,温暖的水波在我身体两侧滑行。萧琮脸上有些红晕,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肩,让我不能动弹。
他胸膛的肌肉和我裸露的肌肤因着温泉软糯的触感黏/热的贴在一起,亲吻和爱抚也变得潮潮的,让人心底发颤。
整个化仙池静静生香,默然无声,只闻得哗哗的温泉水流入池的声音。
萧琮忽然凝神看着我笑道:“你这回怎么不推拒了?”
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双手软软撑在他的胸膛上,连身子也随着亲吻的深入紧紧相贴。他笑吟吟的看我,我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忙忙推开他朝一旁游去。萧琮“哎”了一声,揽实我的腰:“不过白说一句,看你恼成这样!”
他含住我的耳垂,含糊道:“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来你这里?”
我在恍惚中回道:“皇上虽是一国之君,难免也有由着性子的时候,臣妾岂敢妄猜妄议?”
他更加用力的吮吸,又用手轻轻掐了我一把道:“朕知道,你对待六宫谦和有礼,从不争风吃醋,着实委屈了你。但今日何须在朕面前装这种端庄样子,这宫里正襟危坐如履薄冰的女子太多,朕不要你也流俗!”
我卡住他上下游弋的双手,借助浮力半骑在他腰上,红了脸嗔道:“既然要嫔妾不端着样子,皇上也别拿出帝王的款儿来吓唬人!”
他被我钳制住,想要动作又使不上力,无奈笑道:“瞧瞧,也不知道谁吓唬谁。才夸了你就忘形,哪有你这样龙凤颠倒的?”
我已是熟透了的柿子,只管佯装着恨恨道:“皇上若还是卖关子,嫔妾也就只有得罪了……”
话音未落,萧琮已搂住我在水里打了一个旋儿,将我压制在身下道:“今日早朝,兵部呈上归德大将军刘子栋的折子,说是吐谷浑残余势力全部剿灭,裴少庭冲锋在前勇不可挡。朕想着,怎么着也要来你这里走一遭告诉你这个消息,让你欢喜欢喜,别只在朕没来的时候偷着哭鼻子。”
是这样的么?
我看着萧琮浅笑的脸庞,他对我不可谓不好,虽然不能专宠,但尽到了一个帝王丈夫的责任。我不爱他,自然也没有独占之心,也不会夜夜在孤寂的夜里哭泣,然而这一切于不明真相的他来说,却是那么的值得心疼与尊重。
我痴痴的看着他,瞳孔里印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那样的苍凉,那样的冷冽,背对着我低低的吟唱着《采薇调》。
曾经的执手相看,曾经的暮暮朝朝,全都变得那么的遥不可及。萧琮的手温热细腻,抚摸着我身上的每一寸,温柔的亲吻着我的肌肤,我却觉得心里那么空那么空,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残缺了,便再也补不起来。




第二十章 昼明佳境光绕鬓
寝殿内高悬的明黄鲛纱混绫腾龙帷帐依次垂落委地,金丝楠木雕花大床雕刻着象征开枝散叶的子孙万代图案,我与萧琮躺在床上,同盖一幅赤色织锦福字不到头的薄被。
室外已有鸟啼阵阵,西窗下宫灯盏盏,在清晨的黯淡天色里犹如星光。我才翻身,萧琮便醒了,两相依偎了一会。他抚着我的小臂悠悠道:“夏日七月也不见炎热,当真是四季紊乱。”
我静静躺在他胸膛上,挽起他的一丝黑发道:“前几个月雨势太久,减弱了暑气,再过两月许就好了,皇上何必忧心伤神。”
“再过两月?”萧琮低低笑了一声,“爱妃真是后知后觉,再过两月又快初秋了,若是酷热起来,岂非依旧是时月反常?”
我道:“是是是,臣妾愚钝,皇上圣明……”
他听出我话里的无赖,笑着捏住我的脸颊道:“朕就知道你是表面上宁和贤淑,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实告诉你,朕之前早遣人查过你的底细,十人有九都说你喜炼丹药又冷僻倨傲,不堪入宫为妃。可是朕见过你,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避重就轻,最终将你选了进来。”
青铜宫人抱鱼立灯里的蜡烛燃到最末,灯花吡拨一声暗了下去,我安静的靠在他怀里,不敢去回忆曾经的偶遇给我带来的一系列变故,他是帝王,凭着自己的心性决定世人的命运,而我只是叵测天地的一颗棋子,被动的一步步走进意料不到的局面。
萧琮扳起我的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一手轻轻在泪痣上摩挲:“真是奇怪,你明明豁达,却长着一颗泪痣。”
仿佛为了呼应他似的,我忽的流出了一滴泪水。萧琮慌了手脚,扯起锦被的边角为我擦拭,又问道:“这是怎么了,朕哪句话又戳痛你了?你连哭的理由也与众不同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忽然流下泪来,像是身体里另外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在驾驭着这一双眼睛似的,萧琮抱紧我,低低叹道:“你年纪尚小,为何总是一副世事淡然的模样。朕不见你也罢了,每每见到你,就像是认识了千万年似的。一见你蹙眉,便总是这里疼。”
他拉着我的手指在心脏上转圈,我舒展手掌,贴在他的心房:“后宫佳丽三千,个个艳惊天下,皇上这颗心怎么疼的过来?”
萧琮捏住我灵活的手指,轻轻樶在嘴唇上一啄:“她们不一样。”
我哪里肯信,抽出手来起身披上罩衣,坐到梳妆镜前梳理头发:“皇上这话,不知道在多少姐妹的枕头边说过,这会子又拿来哄臣妾。”
他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打趣,便负气翻身朝里面睡去。
我从铜镜里见他如此,心里暗自发笑,这样的举动哪里像是二十六七的帝王,全然是一个赌气的顽童。但转念一想,虽然他不是我心里藏的那个人,但也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兼之身份特殊,我若是太不识抬举,未免给自己找不自在。见他恼了,少不得又笑嘻嘻的凑上去哄他。
萧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垂下犹如稚子。我爬上床去,伸手在他眉眼上轻轻划过,见他没反对,又顺着鼻梁向下,抚上嘴唇,越过下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打圈圈。他虽然皱着眉,却忍不住痒,憋不住笑起来攥住我的手说:“朕有时候真想撬开你的心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别的妃嫔见朕恼了,都抖抖擞擞跪着求饶请罪,谁敢大喇喇的梳洗,偏你一点惊惶也没有,还来逗朕!若不是知根知底,真要怀疑你是哪里瞒天过海混进宫来的蛮子……”
我见他笑了,舒了一口气道:“臣妾就是蛮子,只要能哄得您开怀,蛮子便蛮子吧!”
萧琮反手将我搂住,沉声道:“朕喜欢你的性子,和朕在一起时动若脱兔不拘小节;和其他人相处静如处子温文有礼。真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子……若是朕三年前遇见你,该有多好。”
三年前?三年前东秦的大事便是立后,莫非萧琮为立后一事有所后悔?他对薛凌云难道还不满意?我心中疑惑,又不便发问,坐直了身子笑道:“三年前臣妾才十三,还是个没长全的黄毛丫头,皇上才看不上呢!况且臣妾算什么大户人家,皇后薛氏才真是满门的皇亲贵胄呢。”
萧琮低低哼了一声道:“薛家?他们也该知足了。”
我见他神色不悦,便下床来唤人服侍盥洗,又对萧琮说:“臣妾一会儿要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不能伺候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萧琮一手半支着头侧躺在床上,看着嫣寻为我梳头盘髻,淡淡道:“朕知道,百善孝为先,谁为这个怪你呢。”
嫣寻细致,将我脑后细碎的短发一缕缕的用小爪笠夹住,再用黑缎似的长发弯过去恰巧遮住,仔仔细细绾成了一个灵动的随云髻,又小心的将太皇太后赏赐的醉卧美人白玉簪插好。
萧琮笑道:“有了这支簪,婉卿这一把黑发可值万金了。可惜朕讨了几次,皇祖母都舍不得给,现在反倒让你得了便宜。”
我转身看着他慵懒俊秀的脸庞,也笑着说道:“皇上不给赏赐,还眼红着太皇太后的东西,喏,您要是想要,臣妾转赠给您不就是了。”
萧琮下床提拉上二龙戏珠皂色缎鞋,走到我身后,嫣寻忙退到两步之后。萧琮双手搭在我肩上,微微俯了身在我耳畔说道:“转赠?别说这支簪,就连你从头到脚都是朕的,朕还红什么眼?昨夜也不知道是谁红了眼在朕身上活蹦乱跳的……”
他坏笑着在我肩头捏了一把,极其亲热狎昵。
我红着脸轻轻啐了一口,又嗫嚅道:“臣妾失德,让皇上昨夜为臣妾破了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萧琮愣神,我莞尔道:“皇上从来不在谁宫里连续留宿的,难道皇上忘了前天夜里圣驾也在慕华馆么?”
萧琮眼神冷冽起来:“笑话!朕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哪有什么规矩?别说两夜,即便是一月,只要朕喜欢,谁敢说半个不字?”他眼珠一转,问道:“莫非有人风言风语编排你的不是?”
我盈盈一福,似笑非笑道:“臣妾已经落下了邀宠媚上的坏名声,自然不怕人编排。但皇上若真的在臣妾这里接连留宿,只怕臣妾面对的就不止是风言风语了,皇上才说心疼臣妾,难道是骗人的?”
萧琮搭住我的手,问道:“你才侍寝几次,谁这么红口白牙的说你邀宠媚上?”
我半是羞涩半是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道:“还说呢,臣妾侍寝初夜晨起脖子上那么多红痕,摆明了是皇上故意的!韩昭仪即便不打趣臣妾,臣妾在那么多嫔妃面前也是无地自容的!”
萧琮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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