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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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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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寻闻言回头道:“还说呢,黄昏时为了这支簪娘娘差一点获罪。”当下便将来龙去脉殷殷讲述了一遍,我能感觉到棠璃的手指逐渐收紧,将我的胳膊抓的牢牢的,似乎害怕一松手我便要飞了。
锦心后怕道:“还好有王爷和长公主求情,娘娘,以后咱们别戴那支簪了!”我在宫灯昏黄的光照下小心的迈着步子,苦笑道:“不戴?只怕又有人说我蔑视皇家赏赐,大逆不道了。还和以前一样,热闹的时候偶尔戴一戴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修补好,我竟不知是先皇的东西,可惜了。”
月亮如冰轮初升,渐渐显出圆润的轮廓来,清辉习习,四处都明亮了许多。棠璃给我披上银丝素锦披风,我握住她的手道:“棠璃,如今这条路,我走的还好吗?”棠璃满眼的心疼难过,噙着泪强笑道:“只要是娘娘想要走好的路,都能走的平趟顺遂。”
锦心见棠璃落泪,“嗐”了一声道:“往日都是你嘱咐我们不敢在娘娘面前落泪,如今你倒第一个犯起讳来,可不是活该打嘴吗?”棠璃忙忙拭去眼角泪痕笑道:“偏生这会子你眼尖!”
说笑间便到了慕华馆,李顺早吩咐人点上檐下的和合二仙大呼喇翅宫灯,照出一殿明亮,又迎上来打千儿请安并吩咐人伺候。我笑道:“哪里用得着呼前拥后的,夜深了,你们也去歇着吧,留下嫣寻她们照顾着就是了。”
李顺也笑,身体的弧度越发恭谦。
我歪在紫檀座上,已有五分睡意,锦心送上醒酒甜汤,轻抿一口,淡淡清香满盈于口,那种甜而不腻的清冽口感顿时让我清醒不少。
见我多饮了几口,锦心笑道:“这里面调味的不是砂糖,是姑爷出使南粤带回来的荔枝蜜,大小姐想着娘娘有了身孕吃什么都不香甜,因此格外留心,今儿个中午遣人拿了帖子,待掖庭审视之后送了来。”
我放下手里的珊瑚红描金汤盅,想起长姐约莫也是大腹便便了,不由抚着小腹低声叹息道:“长姐临产也就是这几天了吧,难为她心里还惦着我。”
嫣寻伺候我沐浴完毕,换上锈红小朵金丝木香菊的柔纱寝衣。我睡意全无,忽然有了兴致想看一看如水月色,推窗小视,夜色苍茫,发蓝的天幕无边无际似一汪幽深海水,间或有晶莹闪烁的星宇或明亮或黯淡。
彼时满耳蝉声切切,静无人语。
我跻拉上乳烟缎攒珠软底睡鞋,轻手轻脚的朝庭外走去。因是在慕华馆内,夜又不算太深,因此披散了头发,也懒得绾起。嫣寻跟在我身后,拿一件云烟如意水漾红罩衣。
风起,轻柔拂面,有落英悠然飘坠。我仰起脸,那零星的花瓣打在容颜上,不疼,反倒觉得簌簌发痒。
忽然听得庭院里有细微的脚步声,我心里疑惑,莫非是萧琮,转而一阵欢喜,若真是他,当真对我钟情非寻常帝王所及!
还未转头过去,嫣寻已经躬了身子道:“肃王爷!”
萧祢不防我们两人深夜出来闲逛,微微有些愕然。他原本跟顺平长公主一同出宫,为何又匆匆折回?我见他身边并没人伺候,也不知他究竟意下如何。他虽然年纪小,毕竟也是十八九岁的男子,我忙退后两步福道:“嫔妾失仪,惊了肃王雅兴。”
萧祢欲笑不笑,微微一揖道:“原来这里现在是婕妤的寝宫。”
我听他话里有话,笑着示意嫣寻为我披上罩衣,婉声道:“肃王这么说,好像曾经来过慕华馆么?”
萧祢弯下腰抚摸一支在晚风中摇曳的紫藤花,避开了宫灯的光线,面部被阴影笼罩,低声道:“先皇在时,慕华馆是我母妃的寝宫。”
嫣寻附耳:“陈太妃。”
我心中微微一凛,怪不得宫里诸人每每得知我住在慕华馆便是那副古怪的表情,也难怪慕华馆地处偏僻,却有着其他宫里没有的温泉湖泊,原来竟是陈太妃曾经住过的寝宫!
先皇在时,陈太妃宠冠六宫,所有吃穿用度比皇后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先皇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把其他妃嫔都视之为无物。陈太妃出身尊贵,乃是齐宁长公主之女,论起来也是翁主。又说她性格温柔,待人和顺,是一等一的美人。却不料为何被人污蔑以巫蛊之术祸乱后宫,由皇后,既现在的太后明罚暗保,下令幽禁寝宫。先皇驾崩,陈太妃郁郁寡欢,不久也神脱而死。
萧琮成人后虽查清陈太妃是遭奸人诬陷,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故地重游,想必肃王心里很难平复。




第三十三章 轻罗小扇扑流萤
萧祢沉浸在对亡母的思慕中,低声问道:“慕华馆地处偏静,婕妤住的还习惯吗?”
我笑道:“蒙肃王过问,嫔妾住的很好。”
萧祢也不看我,伸手在白玉阶上拂过,又审视周围陈设,半晌道:“自我母妃过世之后,慕华馆便荒芜起来,难得婕妤将这里照料的甚好。”
他于月色中偏过头,清晰的眉目在月色中越发俊秀:“本王深夜来访,虽只是感怀母妃故居,却也不合礼制,还望婕妤不要声张出去。”
我嫣然道:“肃王放心,嫔妾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萧祢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抬手一揖,翩然离去。
我看着他在夜色中孤寂的背影,颇有几分二哥的影子。正感慨万千,嫣寻上前低声道:“娘娘进去吧。虽然肃王年幼,毕竟也是藩王,娘娘理当回避,今日之事虽坦坦荡荡,但被人看见了毕竟不好。”
我颔首一笑,扶着她的手回去,不经意仰头,却看见无数萤火虫在低空盘旋,星火之光,却在夜色中如斯明亮诱人。我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一把。嫣寻发笑道:“娘娘也喜欢这些小孩子玩意儿。”
我轻笑一声,索性举起团扇去扑。那流萤灵活异常,又兼飞舞在半空,岂是我能轻易攫取的?不一时便香汗淋漓,却一无所获。
嫣寻忙着上来扶我道:“娘娘小心,您肚子里可还有个宝贝呢!”
我笑着推她:“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太后也说我失于走动,如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嫣寻不敢大意,见劝我不听,便随着我的身影亦步亦趋。我扑着扑着,心里渐渐涌起一股苍凉之意,即便萧琮再怎么宠爱,即便我再怎么不在意,我依旧只是他众多妻妾中的一员而已。他不会,也不可能日日与我厮守,像一对平凡夫妻。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这首宫词对于现在的我,是多么贴切的写照。
有风乍起,紫薇旋转如雨,打在衣裳和肌肤上,像是最特别的妆容。我孤然直立,两手平举,迎着风吹来的方向,任由轻风卷着轻薄的布料拂在骨骼上,触感若有似无。偶尔有夜莺鸣唤一声,像音符划过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良久,我放下手臂,微微叹气。
叹气未绝,身子却不经意间被拥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皇上?”我并未转头,却能从身后人悠悠而至的龙涎香猜到他的身份。
“你为什么要叹气?”萧琮的声音淡淡,揽住我不松手。
我避重就轻道:“您不是驾幸紫宸殿吗?”
萧琮将我转过来,面对面似笑非笑道:“皇后要念佛经,朕不耐陪她,加之担心你在饮宴上受了委屈,所以特特来看你。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我眼眶湿热,强自笑道:“臣妾哪里有什么委屈?别说那些杯子盘子是皇上的,便是臣妾也是皇上的,皇上要砸要打,多少不得?”
萧琮捏起我的脸颊道:“看看,还说不委屈,朕今夜要是不来,保不齐你心里又窝下多少小心思,又要给朕多少黑脸子看了。”
我娇嗔道:“皇上还未酒醒呢,尽说些醉话!”
萧琮皱着眉诓哄道:“还说!朕一见你踮着脚尖扑流萤,一颗心都悬在嗓子里,多少酒意也吓醒了。你私下竟是这样顽皮,倒让朕刮目相看了。”他又喃喃道:“你刚才的样子,遗世独立,似乎在等待清风将你带走一样。朕,只觉得满心的不舍得。”
我一时羞涩,依偎在他怀中不愿动弹。
“喏,你看。”
萧琮缓缓松开些虚捏成拳的右手,萤火虫的光芒从指缝里流淌出来,在幽蓝的夜色里分外显眼,原来他竟不知何时圈了一只萤火虫在手心里。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刻心里欢喜的无以复加,回身抱住他,只是无限感念悸动。一切美好来的太快太猛,远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对我竟有如此心思,让我心头思绪涌动如同潮水,一波一波永无停歇。
有飞鸟扑簇簇的落在碧青的树上又转瞬高飞,幽幽的虫鸣让萧琮也愈发抱得我紧紧。两情缱绻,夜色弥蒙深沉。
是夜,萧琮抱着我一宵酣睡。
第二日清晨听说有吐谷浑进贡,不到正午,萧琮给各宫的赏赐便源源不断,我正洗净了头发梳理,萧琮便遣人送来苏合香二奁,精金筘环六指,各色时新宫缎各十二匹,各色异域进贡饰品四盒。
我从铜镜中见着来人是张德贵,满腔的恶心与厌弃涌了上来。只做没看见,全然不动,任由嫣寻梳头。待他躬身站立良久,嫣寻梳好了精致的飞燕髻,才淡淡道:“劳烦张公公了。”
张德贵躬身笑道:“娘娘说哪里话,这些布匹首饰,全是皇上亲点的,皇上知道娘娘喜欢苏和香,特意命掖庭选出上好的送来。还说,昨日皇子吵闹,让娘娘没好生尽兴。今日这些虽不是什么珍罕物件儿,只求能搏娘娘一笑。”
嫣寻一边细细的为我篦头,一边冷笑道:“张大人这张嘴真是比蜜还甜,只不知道这话是皇上说的,还是张大人为了哄娘娘开心说的?”
她从小长在宫里,又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与康延年张德贵等人极为熟稔,说话也不像旁人那般避忌唯诺。
张德贵打着哈哈道:“自然是皇上说的,奴才哪有胆子编排出这些来?”
我戴上红珊瑚垂扇玉步摇,细密的红色珠珞像一道小小的门帘垂落在鬓边。我漫不经心问道:“张公公服侍皇上多久了?”
张德贵一愣,随即回道:“奴才从前是长信宫的回事太监,太后说奴才办事勤俭稳当,又拨去承恩殿掌案,蒙皇上不弃,奴才到长生殿当差,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了。”
“十年?”我在镜中看着自己修饰完毕的脸,莞尔笑道,“既然十年了,公公怎么还没学会带眼识人呢。”
张德贵如遭雷击,一张笑脸顿时苦起来。低着头不敢言声,半晌嗫嚅道:“娘娘恕罪,奴才那次也是奉韩昭仪之命,奴才并不敢有心顶撞婕妤娘娘!”
我奇道:“哦?原来竟是韩昭仪屈打成招让张公公出来指认本婕妤的么?”
张德贵想是知道萧琮对我的宠爱早已远远胜过韩昭仪,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忙伏下跪道:“奴才不敢这么说,只是,只是奴才既然在后宫当差,难免受人摆布差遣,随波逐流。说什么不说什么,也由不得奴才,婕妤娘娘是宽厚的人,自然不会与奴才计较!”
嫣寻笑道:“张公公这话说得巧,当初恨不得治死我们娘娘,如今竟全是因为‘身不由己’四个字!况且什么叫‘不会与奴才计较’?做奴才的犯了错,该免就免,该罚则罚,奴婢在宫里当差也小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奴才替主子拿定了主意的!”
张德贵面色紫涨,自顾自的扇了一个大嘴巴道:“奴才该死,奴才说错了话,都是奴才该死!”一径求饶不迭。
我睨他一眼,徐徐道:“张公公,你伺候皇上向来尽心竭力,原本是你的乖觉之处。后宫纷争众多,本婕妤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苦楚。可是你打量着我性子温敦就去韩昭仪处告密陷害,未免失了分寸。若是倚仗着皇上宠幸便胡作非为,终究不是权宜之计。君心难测,以后皇上究竟会偏向谁护着谁,我也不敢说。”
张德贵重重磕头,只会嚷道:“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了!”
李顺携其他内监在殿外伺候,此刻见张德贵狼狈称错,那些受过他刁难折辱的便嗤笑起来。我轻咳一声,嫣寻笑道:“张公公这是怎么了,娘娘跟你说笑,你怎么反倒自己打起嘴巴来了?”
张德贵惶惶然抬起头,见我含笑示意,这才战战兢兢站起来。
我端起锦心送进来的保胎药抿了一口道:“糊涂,还不赏。”
嫣寻会意,让李顺带张德贵去偏殿领赏。张德贵口称不敢,见我确无它意,才跟着下去。
锦心忍不住问道:“娘娘就这么放过他吗?”
我嫌那药汤子酸涩,拈了葡萄入口道:“敲山震虎,有这个效果便行了。”
宫中历来明争暗斗,此起彼伏,何曾有一天停息过?张德贵这样的奴才,贪图平步青云,稍有风吹草动便沉不住气,与韩昭仪沆瀣一气,不但成不了大事,反倒早早的露了自己底牌,让我有了防备的空隙。韩昭仪性子躁辣,常常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反倒不如刘娉和那些不露声色暗箭伤人的女子可怕。
不过转身的功夫,康延年又亲捧了一个葵瓣彩锦盒送来。对于他我是极为尊重的,因之其在萧琮跟前灼手可热,也因为他正直仁厚,从不狐假虎威。
我从他手里打开那碧合锁扣,白玉美人醉卧簪便扑目而来。
“这是?”我不禁讶然出声。
康延年笑道:“皇上昨晚已经就此事启禀太皇太后并太后,两位都说簪子虽是先皇之物,却又不比皇嗣重要。婕妤有芝兰高洁之志,又善分轻重。因此皇上命宫中能匠妥帖修补,依旧将这只白玉簪赐还婕妤,以示嘉许。”




第三十四章 心无悦兮君不知
嫣寻恭敬的将白玉簪取出,交付与我。我高抬双手接过,只见玉簪从中断裂之处已被金片严密包裹,细小的金钉卯若不留意很难看出。玉簪棱线依旧奔泻豪放,精巧玲珑。虽有瑕疵,仍不愧为一代名簪!
康延年告喏离去,嫣寻为我打散了头发,重新盘髻仔细簪好,润洁的白玉笄在发髻里婉转,像穿过乌云的白色月光。与清秀娇艳的脸颊映衬,更显雅致高华。
我正揽镜自赏,棠璃进来回道:“娘娘,府里有家臣求见。”
府里,即是靖国府娘家了。萧琮有旨,但凡妃嫔,正四品以下,一年可允其家眷进宫探视一次。正四品以上则不在其列。若是内务府及掖庭审视无误,萧琮又准了,便是一个月进宫探视一次也成的。
此法度在前朝闻所未闻,皆因太皇太后说:“后宫妃嫔三千,皇帝未必能个个宠爱,若是再阻了人家天伦之乐,未免显得皇家只重法度,没了人伦。”萧琮极其孝顺,闻言便重新为宫闱拟了这一道圣旨,也乐得臣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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