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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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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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胸中激荡:“即便如此,你依然要去许家下聘,不是吗?”
二哥凝视我,眼中有沉沉的哀痛,他勉强一笑:“怎么会。”
我不做声,眼看着他们出了承天门,朱漆大门缓缓关闭,那抹熟悉的身影逐渐消失,
媜儿站在我身边,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往昔你们说我与双成是冤孽,如今见了你和哥哥我才明白,生离比死别又能好得了多少?”
她拉了我一把:“姐姐走吧,皇上那儿总要有个交待的。”
“交待什么?”
媜儿有些意外:“皇上已经看到哥哥与你相拥,如果丝毫不加解释,我怕皇上会暗里生疑,你也见他拂袖而去的样子了,不像是心境平和。”
我淡淡笑,“此地无银三百两,皇上又怎么会信?”
媜儿绕到我面前:“你也太有恃无恐了,难保没有其他人知道哥哥身世的,若是翻了出来怎么办?”
我心存侥幸:“不会有人知道的,皇上大不了怪我举止不端,在哥哥面前孟浪罢了。”
走出没两步,李顺仓皇的迎上来:“娘娘不好了,陶美人的胎保不住了!”
我瞥他一眼:“她的胎保不住和本宫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李顺慌张的擦着脑门上的汗水:“可是,可是陶美人宫中说是因为吃了咱们宫里送去的枇杷,所以才腹痛如绞,这会儿眼看着要落胎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混账!谁让你们给她宫里送枇杷的?”
李顺喉头滚动,冷汗似乎擦不尽:“娘娘没有吩咐,奴才们怎么可能给陶美人宫中送吃食?可偏偏宫中各处未进枇杷,只有咱们宫中有枇杷树……皇上下旨传娘娘速至陶美人处。”
我不禁冷笑:“只因本宫苑中有枇杷树,这桩无头公案便要栽赃到本宫身上吗?”
我和媜儿赶到陶映柔宫中,她的呼痛呻吟声正绵延不断的从寝殿传出来,正殿只有萧琮与和妃在,庭院里呼啦啦跪了一地宫人。
和妃急的念佛:“眼看着快四个月了,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萧琮面色铁青,抬眼瞟了我一眼,眼底尽是锐利,我心知不好,忙近前请罪道:“嫔妾刚送走家人,听说陶美人胎像有变,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萧琮复念道:“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他冷笑起来,手指屈起在桌上叩叩有声。
和妃道:“陶美人有孕,馋嘴吃了几颗枇杷,不过一盏茶功夫就疼成了这样。”她吁气道:“妹妹,陶美人虽然素日里跟着刘氏给过妹妹不少难堪,但也罪不至此啊!”
我忙屈膝道:“嫔妾并不曾因罅隙小事怨怼陶妹妹!”又正色道:“和妃娘娘如此说,莫非以为是嫔妾有心要害皇嗣不保?”
和妃扭过脸不答,萧琮冷着脸问我:“那你说,她宫中的枇杷是哪儿来的?”
我道:“陶美人害喜想吃酸的,难免遣人四处搜寻,至于这些枇杷是哪儿来的,皇上应该问陶美人身边宫人,嫔妾着实不知情!”
媜儿帮着我说话:“皇上三思,姐姐宫苑中有枇杷树是阖宫皆知的事情,若然姐姐想要害人,也不至于不打自招这样蠢笨啊!”
和妃淡淡的笑:“奉薇夫人何等聪明,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扬起眉直视和妃,她端庄的面容曾经是这座深宫里以和为贵的菩萨宝象,如今在我眼中却格外的狰狞凶悍,犹如夜叉恶鬼。
她站在萧琮身边,居高临下,眼神中却宁和无波,好像真的无心针对我似的:“合欢,你先前对本宫说过些什么?现在不向皇上禀报,更待何时?”
我与媜儿齐刷刷看向在庭院里等候的合欢,合欢噗通跪下,颤抖着膝行上前:“奴婢,奴婢……”
媜儿恨的咬牙:“合欢,你脑子糊涂了,你能有什么话向皇上禀报?还不退下!”
合欢被媜儿一吼,反而伶俐起来,“奴婢陪月华夫人在慕华馆时,常听奉薇夫人时不时提起后苑枇杷甚好,还说等孝敬过皇上就给各宫都送些去……”
我不怒反笑:“如此就能证实是本宫蓄意伤害陶美人吗?”
合欢不敢看我,以头伏地道:“奉薇夫人因为珍昭仪的事对陶美人和顾常在很是不满,奴婢亲耳听见奉薇夫人说她们是……是养不熟的贱人……”
这句话的确是在慕华馆说过,不过说话的人不是我,而是媜儿。
我忍了忍,我不能当着萧琮的面为自己反驳然后拖媜儿下水!和妃说不定也是这个主意,媜儿近来盛宠,若是能将我们姐妹一网打尽,正合她的心意!
陶美人的惨呼越来越厉害,萧琮眉心直跳:“奉薇夫人言行失德,但如此也不能证实就是她。”
和妃颔首道:“是,这奴婢也是对皇上忠心。前几日她害怕奉薇夫人举止失当才悄悄来回嫔妾,是嫔妾的错,白白让陶美人受苦。”
她有意无意对合欢道:“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没有的话便下去吧。好好伺候月华夫人,你们飞寰殿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合欢抬起头,瑟瑟发抖,咬牙道:“奴婢往昔在府中时,隐约听三夫人责怪奉薇夫人重蹈什么罪过,奴婢也不懂,只知道三夫人很是气恼,还说若是皇上知道了便是抄家灭门的罪过……”
媜儿厉声道:“合欢,你还敢胡说!”萧琮瞥她一眼,她的话便咽进了肚子里。
我的心在腔子里突突直跳,隐隐觉得害怕极了,合欢居然说出这种话,她居然要牵连全家人进来!
萧琮的眼神像鹰隼一般凌厉:“到底是什么?”
合欢尽力思索,终于,她说出了让我惊骇之极的几个字:“是了,是文姜之祸!”




第九十九章 沉疴竟难返
汗流浃背之间,陶美人的惨呼声戛然而止,太医和产婆战战兢兢回报:“回皇上,陶美人昏厥过去了,龙胎,龙胎已然保不住了……”
和妃见萧琮不语,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殿内只有我们四人,萧琮站起身,脚步沉沉。
他抬高我的下巴,凑近低声道:“你告诉朕,这不是真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样哀痛的眼眸,和二哥一模一样。
忽然之间,我恨极了自己。
如果一开始我想尽办法挣脱,也未必不能摆脱入宫的命运;如果在萧琮的柔情蜜意中投之以桃,也未必不能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可是我在做什么啊,我究竟在做什么啊?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不知道什么对的,我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着自己的灵魂,游移在爱我的两个男人之间,一点一滴的伤害着他们!
许是见我缄口不言,萧琮松开手:“你这样对我。”
他忽而一笑,高高扬起手:“你这样对朕!”
我闭上眼仰起脸,等着这个意料之中的巴掌,只听见和妃与媜儿的惊呼,却不见巴掌落下,我微睁开了眼睛,萧琮仍然站在我面前,手势未动,或是我看晃了眼,恍然间似乎有泪在颊。
媜儿扑上去抱住他的手:“皇上,是合欢那贱婢诬陷姐姐的,她怨恨嫔妾素日严苛,所以捏词污蔑!皇上,嫔妾家世清白,怎么可能有文姜之祸这种不/伦之事!”
萧琮森然道:“既然怨恨你,为何要诬赖她?”
媜儿一时语滞,呐呐不能言。
萧琮推开她:“朕亲眼所见,绝非空穴来风!”
和妃道:“皇上,虽然此事未必是真,但无风不起浪,若传了出去,只怕有损宫闱清名。”
萧琮冷声道:“怎么传的出去?”
他看向和妃:“将刚才那个女婢堵了嘴拖出去乱棍打死!无论是谁,若敢多说多问一个字,一并打死不论!”
和妃一凛,也不敢多说,应了声是便出去遣人。
萧琮眼中掺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失望、气愤、喜爱,和厌恶。我一直跪在殿中,并不曾为自己辩白半句。我无法为自己辩白,也不知道如何辩白。我只是跪着,好像这是我唯一的姿态。隐匿的情感一朝得见天日,似乎便掏空了心神。
他不说话,等着我开口。
媜儿涕泣着,慢慢跪倒在萧琮脚边:“阿琮,你原谅姐姐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姐姐她,她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她没有辜负你,姐姐是清白的!”
她叫他“阿琮”,我回过神来,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媜儿居然称呼萧琮为“阿琮”,这需要多么浓厚的感情才可以让一个妃子这样亲昵而不避忌的称呼自己的帝王?
我的唇角泛起苦笑,这就是报应吗?少庭迟早会成亲,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和和美美福寿绵长;而萧琮,已经有了能亲昵称呼他小字的人,有了比我亲近一百倍真心一百倍的裴媜。
我呢?
眼泪像是从心里泛上来的一样,我哽咽到无法呼吸,苦涩难言。
萧琮望着我:“婉……奉薇夫人,事到如今,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
我深深的叩下头去,伏拜在地。
我有什么话可以说?即使我可以巧言令色哄的他回转,但自己的心呢?他的心呢?还能回到从前吗?
良久,我听见萧琮轻轻的说:“媜儿,你起来。”
媜儿不肯,萧琮叹息一声,对她,也是对我说:“她并不真心爱我,我宁愿她像沈云意那样远着我,也不要她伪装出来的柔情蜜意。如此毫无破绽,已是对朕最大的辜负。”
他的声音沉着笃定,想是已经有了打算。
媜儿声音发颤道:“阿琮,你饶了姐姐,饶了我的家人吧!姐姐入宫以后修身养性,并无半点不轨之心,我求你,阿琮,我求求你!”
萧琮道:“韩昭仪暴毙、郭充衣获罪、珍昭仪巫蛊、陶美人落胎……”他笑起来,格外凄凉,“朕饶了她多少次?帮过她多少次?到头来朕换来了什么?她连一点真心都不曾对朕啊!”
媜儿道:“阿琮,我知道你是恨姐姐辜负你的心,可是当初姐姐身边并没有你啊!就连我曾经,不是同样喜欢过别人吗?情之所起,谁能控制得住?阿琮,你能原谅我,就不能饶过姐姐吗?”
我惊骇的抬起头,媜儿是不是疯了,她怎么敢在萧琮面前说起当年喜欢双成的往事?萧琮既然能因为我对二哥的情愫大发雷霆,难道就不会因为她的昔日情窦龙颜大怒吗?
萧琮的手在颤抖,我离他那样近,仿佛能听见指关节咯咯有声。
“你们能一样吗?”
他深深吸一口气:“你入宫伊始便自陈于朕,你说你不敢对朕有半点不敬欺瞒,朕可有容不得你?而她,她为朕生儿育女,看起来对朕真心爱重,可是心里却装着别人,到如今还钟情别人!那人是别人也罢,居然还是她的亲哥哥!人/伦颠倒,不知羞耻,她还有何资格做朕的妃子!”
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在脸颊涌动,心内已是一片断壁残垣。他那样的恨,恨的每个字都咬牙切齿!
我膝行到萧琮面前,啜泣道:“嫔妾自知死罪,但嫔妾家人无辜,兄长也不知道嫔妾私心。嫔妾不敢求皇上一句‘原谅’,但求将嫔妾千刀万剐可以消除皇上怒气,可保家人性命!”
萧琮冷笑的看我,“若不杀他以正纲纪,你打算置天家颜面于何处?朕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如何会脏自己的手?”
他要杀少庭!我惊骇的不知如何是好,忙伸手拉扯住萧琮衣袍一角哀求道:“皇上,嫔妾哥哥对天家并无半点不敬,当初也是嫔妾一厢情愿,求皇上饶哥哥不死!”
他冷哼一声将我踹倒,正待开口宣康延年进殿,媜儿猛然道:“皇上,嫔妾不敢辩说姐姐对哥哥没有情意,但你若执意要杀嫔妾家人,嫔妾与腹中孩儿也只能随他们而去!”
萧琮硬生生止住手势:“你?”
媜儿倔强道:“我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萧琮脸色变幻不定,不过俄顷之间,和妃传了旨意回来,见我匍匐在地满脸是泪,大约也猜到了什么。
她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奉薇夫人?”
萧琮迸出一句话,“事关天家颜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和妃很会观人脸色,忙躬身屈膝。
他看看媜儿坚毅的表情,最后眼光落在我身上,“你的心思太多,不适合哺育公主,永定就交给月华夫人抚养。慕华馆幽静,你,就在那里静修吧。”
他传了康延年进殿:“传朕的旨意,陇西上府果毅都尉裴少庭乃国之栋梁,镇守青海有功,特晋为归德中郎将,即刻启程返回军中,无诏……不得踏入玉门关半步。”
媜儿见他法外开恩,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我愣了神,不由自主十指成拳,尖尖的指甲嵌进肉中,疼痛难忍。
他不杀我,却不许我见女儿,更将我幽禁在慕华馆;他提拔二哥,却让他即刻离开,以后更不许踏足中原!
留住我一条命,却把我像笼中鸟一样关起来,不再爱我,不再疼我,只是要我活着,零零碎碎守着漫长的岁月,他的打算,就是这样吗?
在我茫然无主的时候,萧琮走近我,扯下我腰间佩戴的玉佩,那枚碧玺瓜形佩是他当初赏的,也算是入宫前的聘礼。
他握玉佩于手中,淡淡道:“朕再不想见到你。”
言罢,玉佩被他重重摔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粉身碎骨。
我的心随着那声脆响骤然一紧,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捏住了心脏,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第一百章 午梦千山过
不知不觉,夏季已逐渐到了尾声。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里都反复回放着萧琮离去时的情形。
朱漆大门缓慢阖上,发出厚重的回声,他在门外负手而立,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挺拔的背影凝成一个苍凉的手势,无声的谴责着我对他的辜负。
白天还承盛宠得以与家人相聚,擦黑便成了幽禁之人情分全无。想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然成了六宫的谈资,也不知道又生了多少猜疑和口舌。
玉真在媜儿身边,有云意和宁妃从旁周全,我很放心。
慕华馆中只剩嫣寻和锦心,其余人等都不见了踪影。即便我问,嫣寻也不许锦心细告诉我,只说媜儿要去了初蕊和乳娘照料玉真,其他人的去处,不外乎这个宫那个宫,六宫历来缺人手,大概也不会太亏待了他们,只让我不要担心。
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烈火烹油的日子一旦消逝,殿中便冷得彻底。
虽然是夏日,我也不太有胃口,但锦心和嫣寻操持着殿中一切,浆洗衣物,缝补打扫等等琐事很是劳心劳力,日日清粥小菜,眼看着她们清瘦下去我却无能为力。
一日抄完经书,我瞥见御膳送进来的两菜一粥,分量少也算了,菜蔬还不新鲜!看着锦心和嫣寻隐忍的面色,我心中油然腾起万般愧疚。
锦心埋着头缝补一条滑线的毡毯,经此一变,她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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