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笑容更轻松了，带着种近似疯狂的放松。痛苦的嘶喊传入耳内，异样的舒心；四处奔逃的身影，没想到竟然如此悦目！眼前薄薄的火墙，恣意燃烧着。我轻笑着，看着他们为之惶恐逃窜的业火，不禁伸出手去。他们畏惧的业火啊——我却可以轻松穿行……
咦？
我微微皱起眉头，感受着手上传来痛彻心扉的灼热，发起了呆来。业火失去了控制，千魔窟的群妖瞧见破绽，终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人间炼狱。不一会儿功夫，先前浩浩荡荡的人群便消失殆尽，只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坡顶上，看着地狱业火渐渐熄灭。
我幽幽叹息一声。一阵轻咳伴着腥甜味涌了上来，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而我不甚在意地笑着，一挥手人也从山坡上消失了……
地狱业火燃尽一切不净之物。没想到，我竟也入了不净之物的行列了！是几时的事呢？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头微微抽痛着，我似乎将什么重要的事情遗忘了。不在意地轻摇着头，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融入了夜幕之中。离开，是我如今唯一能想到并且做到的事情了。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可惜这次再也不会有谁跳出来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了。该离开的终归是会离开的。如同莫离，如同小鱼。
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我身上的青衫被自己的血打湿了又干透，从脱俗的青色逐渐转变成了如今沉重的黑。可我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重新变一套干净的了。
不远处快速逼近的人，从模糊的小黑点扩大到能够辨认的地步。看着都是前几天从地狱业火中幸运逃脱的熟悉面孔，我云淡风轻地笑着，首先想到的竟是幸好此刻在荒郊野外，不会有凡人的无端介入与牺牲。
我微微发怔，等到回过神来，人也早落入了他们的包围圈中。奂玉这次聪明了，断了我布阵的路线。我仍旧平平淡淡地笑着，偶尔咳出的几口血也被我轻易抹干，全当做没吐过。不是我现在参悟了生死，而是仅仅只有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理由必须去挣扎着苟且偷生呢？
活久了，也更容易变通了。活不过，就死吧！反正我现在的身体反抗与不反抗都是一样的下场，已无需再挣扎 。
千魔窟的小妖怪们战战兢兢地收拢了包围圈。而我，则闭上了眼静静聆听着风打绿叶的声音，享受着最后一刻前的等待。在我等了又等，小妖们终于下定决心下手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带着青色的寒光猛地破了千魔窟众妖怪的包围圈！
那熟悉的气息……
竟然是小鱼！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去而复返的小鱼满心疑惑。小鱼又变强了许多，是用了他那快捷的方法么？他身上的气息竟然与我的如此相近，这让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从头到尾小鱼都一言不发。灵巧的身形让我看着竟想到了得水的鱼儿。几天不见，小鱼也变得太快了些。而他身上原本浓烈的戾气，此刻竟然也不见分毫。
我发现我对这条鱼的好奇又更上一层楼了……
神情恍惚，反噬又开始发作了。我看见挡在身前的小鱼那红色的身影陷入了一片不真实的朦胧中，身子忽然一轻，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疑惑地看着风景骤变的四周，混沌中下意识地想要使用妖力探查一番。
一双有力的手猛地制止了我捻诀的动作。一道咆哮声随之响起：“莫小妖，我不是说过不准用妖力的吗？！”
熟悉的稚嫩声音传入耳内，我突然发现自己竟十分的怀念，心情也好了许多：“小鱼，我这老不死的妖孽居然没死成。我果真是个祸害……”
玩笑的话没能说完。又一次反噬来得极快，我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黑莫名地感到了心安。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破屋中，屋顶还是那透着丝丝蔚蓝的木板，看着竟有种莫名的强烈熟悉感。发了一会呆，我忽然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费力地扭过头望去，只见小鱼那张稚嫩的脸庞就在我的身侧，我突然便微笑了起来。
最终救了我的，还是他……
以为他秉性暴戾难以有善心，以为他绝尘而去便能撒手不管……可惜没想到的是最后来救我的，会着这条相处了几个月被我气走了的鱼。不是有几百年交情的苍离，不是心心念念早已不在的莫离，而是小鱼。
我翻身揽住了小鱼的腰，整张脸都埋入了他的胸腹间。小鱼被我吵醒了，结实的身子突然僵硬了起来，很快又微微颤抖不止。最后，小鱼在忍无可忍之后，终于咆哮了起来。
“莫小妖你要给我装死装到什么时候！”那瞬间爆发、开足十万马力的火气朝着我铺天盖地而来，我把头埋得更深入假装没听到，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勾了起来。
“我走了你不会留在那里等等吗？哈？就算要走也别跑这么远来呀！害我差点找不到你！如果……如果我晚到那么一小会……你让我再到哪里去找到你？”
声音到了最后竟然带着丝哽咽。我诧异地想抬起头分辨其中的真伪，冷不防小鱼一只手按下来，我才微微抬起的脑袋就被强行按回了他的怀中。我被迫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再动弹，脑中一时喜一时惊，也忘了去想点什么来让它不至于空着。
小鱼到现在才终于又有了孩子气的一面，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一半。怕他为了我而扛起不属于他的责任，也怕他太过执着而误入了歧途。生死有命，由不得你说半点来争辩……
沉重的静默持续着，直到反噬再一次来袭。我甚至连咳嗽都来不及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小鱼红色的衣衫被我的血染成了更为凝重的红！他焦急地将我推开了一段距离，满眼的心痛与自责地看着几乎昏厥的我。
他眼中的疼惜那么真实，毫不掩饰。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不由自主的扯出一个笑容来。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中那苍白如鬼魅，却笑靥如花的自己，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力地响起。
“小鱼，你不该回来的。”我理不清那种似熟悉却又陌生得令人心痛的感觉是什么，“我不死他们不会安心，而得不到青炎珠他们更不会死心。从今往后你时时刻刻都会担惊受怕，何苦呢？”
我是真心为了小鱼的离开而高兴过。虽然偶尔的伤感还是会有的，但至少这条鱼可以安全地多活几年。可如今他回来了，救了我也无端端被卷了这个必输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不准你赶我走！”小鱼一见我面色有异又马上用力将我拥入怀中，淡淡的体温暖和了我发冷的身子。“在不在你身边我都要担惊受怕，还不如跟着你踏实！之前我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反正我现在懂了！小妖，我这次绝对要和你一起，绝对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不管什么原因！”
铿锵有力的声音像在宣誓，我努力睁大沉重的眼皮，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困惑。这个小鱼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我又无法确切地指出是哪里不一样了……
一道妖力顺着我的穴位缓缓流入我的体内。是小鱼企图用妖力减缓我的疼痛。我满心暖暖的笑意，却疲惫到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稳的妖力意外地平复了我体内叫嚣着的反噬力量，我沉沉地陷入了梦乡。小鱼的妖力夹杂着一丝丝异于往常的、诡异而又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的我只当是错觉。假如那时我有去深究，或许后来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我太懒，或者我根本就是在逃避那气息的归属……
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地度过了几天，我才终于有力气来仔细打量着我所在的破屋。这破屋真的很眼熟，眼熟到我以为回到了最初带小鱼逃跑的那个地方。
可惜不是。
小鱼特地画了一个地图给我看。这儿叫川州，不周山在它的西北方过去很远，而我们最初出现的地方是在川州再南面的一个叫无名镇的小地方。也就是说当初我一个不小心，几乎带着小鱼从这块土地的北面跑到最南面去了……
我很不情愿地相信了这个不像事实的事实。除了相信这不过是个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之外，我还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相信小鱼带着我又瞬移回去了？还是相信小鱼把破屋搬过来了？这两种可能都让人深深怀疑……
这才多少时日，小鱼的妖力怎么可能神速地进步到如此地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种进步背后暗藏的秘密又会有多少？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致去挖根究底了。倘若真的清算起来，令人疑惑之处又岂止是这么几个？还不如就这么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我终于在小鱼的首肯之下获得了难得的自由。我可以慢慢地、慢慢地外出散步了！虽然在小鱼的搀扶加挟持下，我前进的速度几乎与蜗牛无异。但小鱼仍然是固执地认为我走得太快了，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我像个大病还未痊愈，或者根本就病得快进棺材的人，靠在了小鱼的怀中走走停停，恶意地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但小鱼却一副毫不知情的神情。这条鱼变狡猾了！我愤愤地想着。
小鱼从离开到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是他的身高却抽长了许多。原本还是个清秀孩童的模样，如今已是个翩翩美少年了！而我则可怜地变得与他同高……
哎！小鱼也到了长个的年龄了！我自怜自艾，无聊中加上点小小埋怨地想着，却刻意忽略了妖幻化成的外貌与妖力的关系。
我们慢慢的往前挪着，眼见天黑前有机会从这一小片林子里挪出去，可小鱼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静静地转头看着我，而我也默默地望着他。小鱼的妖力是真的长进了不少。这张稍嫌稚嫩的脸庞如今也有了隐隐流转的妖艳。虽然还不至于惊心动魄，但魅惑人心的能力已经是有了的。
清风拂过，小鱼终于缓缓开了口：“小妖，我把内丹给你好吗？”他满眼的小心翼翼，极力注意我的反应。我看着他眼中的那种认真与执着，觉得很是熟悉。
“好。”我不咸不淡地说着，瞧着小鱼眼中的惊喜微勾起了唇角。“你死了我陪葬。”
轻轻的话成功击溃了小鱼的惊喜，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流转着的感情更复杂了。我毅然决定放弃去读懂它。我好奇小鱼回来后的一系列变化，好奇他的所作所为。只是这份好奇不能深究，而这些行为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我不能去碰触的东西。
我想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却不想要了小鱼的命。内丹这种东西不能顺便离体，特别是像他这种只有几百年修为的小妖怪。再说了，小鱼那么点修为的内丹我要了又有何用？平白搭上小鱼的命，这个并不划算。
“小妖，你听我说！”小鱼激动了，“我的内丹给你你至少能承受住反噬不必再呕血，甚至击败那些追杀你的小妖怪也是轻而易举！你干嘛不接受？我们是妖怪，是自私的妖怪！你别记挂着我行不行！世上少了个小鱼不过少了条鱼，少了你……少了你……老顽固！”
小鱼揽着我的腰，强行将我抱到了身前面对着面。带点少年清爽的嗓音急冲冲地向我劝说着。我忍住了轻咳直直地望着他，始终没再开口。小鱼见劝说无效，赌气地与我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再有动作了。
我在心里偷着乐了，却故意放空了表情。小鱼太好懂了！只是我与他非亲非故，他不必为我做到这份上来。如他所说，妖怪都是自私的，所以我自私地想要他留下来，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这么久，离去时好歹有一个人记挂着。
这……便是上天最大的仁慈了！
“算了。”许久，小鱼深深叹了口气。“你不要我便留着，这世上对你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小妖，你以后不能离开我半步！”
小鱼神色坚定，这下轮到我无奈地叹息了。这个跟变相□有什么区别？看来我是又回牢笼里了……
我看着小鱼一脸不容妥协的表情，突然又笑开了。小鱼已经不是我最初认识的小鱼了，他的语气，他的眼神都不再是离开前那般的天真。有时连我都弄不懂小鱼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情感。似悲似喜，似嗔似怨……可一眨眼又成了平静无波的黑。
“你死，我陪葬。”
小鱼薄唇轻掀，相同的话成功阻断了我的思绪。我说出口的不过是个威胁，而到了小鱼口中却成了沉重的承诺！小鱼是什么来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我忽然发现我知道的事情一直都很少……
做个老妖怪做到这份上，我的确是该感到惭愧了！
清风依旧，我与小鱼对望了许久，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小鱼下定了的决心我动摇不了，这跟莫离是何等的相似。我的笑容没了笑意，嘴角却仍旧高高扬起。
算了，我也累了。心焦也好，失望也罢，小鱼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除了让我吞了他的内丹其他的都好说！一想通这点，我便又开始浑身无力了。反噬越来越厉害，而我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后悔之类的情绪从没有过，只是偶尔在想，若是从头再来一次，我是否还会那么的相信他。
多想无益。
而且想多了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苍离那个老小子。从以前开始，他的眼中便常流转着欲言又止的挣扎，以及那些隐约的没有出口的规劝。我一直是认为那是他身为青岩门弟子的责任心在作祟。后来才发现一切事情我都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是一个人了呢！
我忽然有种微妙的兴奋感受。之前与莫离一道，是我自己一直跟着跟到了最后，这次却是有人一直跟着我。角色倒了个位，我整个人都觉得暖呼呼了。不知道当初的莫离是不是也是这么的感觉。
同生共死的誓言已经许下，妖怪间的言咒瞬间便生了效。从此我的性命不再只与我一人有关了！而小鱼则欢乐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管束我的理由了，每天休息多少时间、修炼多少时间就这么也被纳入了小鱼的计算范围内。
于是，我成功从毁天灭地的大妖怪转型为混吃等死的老妖怪了……
而令我不解的是千魔窟的一干耐性与毅力都不可小觑的妖怪，居然也都像是安排好了一般，从我逃出后到现在都未曾露面。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另一个便是他们先我一步全归了西。我是偏信后者的，至于是谁动的手其实仔细想想答案也就出来了。
我那个安安静静过活的想望到现在算是断得干干净净了。不明白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