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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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已成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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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之若很诧异:“怎么这么说?”
  
  孟繁星微笑:“咱班男生都这么说。上次劳动,你还把程辉和李凯弄混了呢。”
  
  林之若脸微微红了一下:“实在是他们两个长得太像,又总在一起。我知道我很不称职。不过老师任命了男女生各一个班长,我也不好意思多管男生的事情,所以对男生不是很熟悉。”
  
  孟繁星心想,程辉和李凯一点都不像,只不过是两个人都个子很高,坐在最后排,离你较远罢了。口里却转移了话题:“你经常来看书么?怎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
  
  林之若仿佛松了一口气:“我本来经常在学校附近那家看的。不过那里的学习资料比较多,闲书少,被我看得差不多了,所以来这里。”又踌躇了一下:“我没带押金,就在这里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孟繁星微笑,向已经站在自己旁边的母亲道:“妈,这是我们班的同学,林之若。”
  
  孟母惊讶:“就是成绩单上排第一的那个?哎呀,你进里面来看吧,随便坐就行。我们家小星,成绩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我也不用这么操心。”又对孟繁星道:“你好好做功课,有什么不会的,正好问问林同学。”
  
  孟繁星答应了一声,待母亲转过头去,冲林之若做了一个鬼脸。林之若笑意盈盈,自行拿了书,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孟繁星忽然觉得这些天来浮躁的心突然安静下来,清明如外面碧蓝的天空。似乎心思都格外敏捷起来,做起题来格外得心应手。自然也有解不开的,却不好意思当真去问林之若,都放在一边,但并不影响心绪。
  
  整个寒假,林之若每周总有几天,会来孟家的书店看书。她和原来一样,一旦拿起出来,仿佛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可触摸,不可寻觅。然而只要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孟繁星做功课就特别顺手,以前似乎不可理解的概念,现在也都渐渐有思路可循。
  
  看见儿子的变化,孟母喜在心头,对林之若也愈发热情,几次三番不肯收她的租费。但林之若都温和但是坚决的拒绝了。
  
  孟繁星有点奇怪,林之若始终不把书带回家看,未免太不寻常。也曾偷偷地想过,是不是为了自己呢。可是仔细的观察,她不沉浸在书里的时候,并没有那种少女若有若无的娇羞和欣喜,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忧郁。
  
  这个谜,很久以后孟繁星才偶然解开。原来那个寒假,林之若父母在闹离婚。尴尬的少女,是为了避开家里的矛盾,而逃逸到书店这个世外桃源来的。然而他始终不知道,他本人在这个桃源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愿暂成人缱绻

  初三的冬天, 是林之若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父母之间的战争已经白热化,求一天不见硝烟而不可得。
  
  之若蜷缩着身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留神听着客厅里的声音。妈妈江蓝的声音越来越尖厉,话语也越来越刻薄,父亲林谦诚却一直没有说话。可是,之若心里知道,他越不说话,妈妈就越愤怒,越难以自制。如果爸爸肯和妈妈狠狠吵上一架,反而好一些。对于江蓝来说,林谦诚无言的轻视和冷漠,只会让她更难控制自己,说出违背她本意的,狠毒决裂的话来。
  
  不知道是不是旁观者清呢,之若清清楚楚地看到,爸爸妈妈其实还很在乎对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越是要亲近,就越背道而驰。像大多数忙于事业,身心疲惫的中年男人一样,林谦诚希望从妻子那里,得到宁静和安逸。而江蓝自从自己下岗之后,疑心越来越重,要在小事上无理取闹,藉以证明丈夫对自己的介意和关心。
  
  其实,之若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妈妈要得回丈夫,只要温和微笑就可以。而爸爸要取悦妈妈,只要肯温言软语几句就可以。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是真的当局者迷,看不出来呢,还是明明知道,却不愿意放下身段去做呢?难道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必要彼此折磨么?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之若跳起来,拉开门,见到爸爸面色铁青,原本挂在墙上的林江二人的像框跌在地板上,不知道是摔的还是两人争执时碰到,玻璃封面已经四分五裂。妈妈站在旁边,一时也愣住了。
  
  之若赶紧去拾。林谦诚盯着妻子,沉声说:“不用捡了,碎了就是碎了。我先出去住几天,你想想清楚。”拉开门就走。
  
  之若吓了一跳,看妈妈仍然一动不动,赶紧跑过去拉住爸爸。林谦诚轻轻但是坚定的推开女儿的手,砰的一声摔上门走了。
  
  江蓝死死盯着地上镜框的碎片,嘴唇微微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之若扶她坐在沙发上,她仿佛一个机器人一样任女儿摆布,目光茫然,没有焦点。之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又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端了过去,轻声说:“妈,喝点水吧”。
  
  江蓝抬起头来,目光渐渐凝聚在女儿的脸上。那浓黑修长,转折之间毫无圆润之意的眉线,那宁静有如深潭的眸子,那微微抿着的嘴角,那线条刚毅的下颌,都仿佛林谦诚的影子。就连那喜怒不行于色,心意深沉难测的性子都一模一样。林之若很小的时候,如果菜不合口味,就已经和她父亲一样,捧着饭碗干吃米饭,决不指摘抱怨一句。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孩一样,主动和父母要求过衣服玩具零食什么的。有时候江蓝带她上街,看到她盯着小贩身边稻草上一串串的糖葫芦,目光里明明充满渴望,却就是不开口。这样一个丈夫,这样一个女儿,朝夕相处,江蓝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窒息了。十八年前,江蓝还是一个明朗直爽的少女,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当时并不出众的林谦诚,爱上的,正是他聪明沉静含蓄内敛的个性。而十八年后,江蓝切齿痛恨的,也正是这样的个性。
  
  看到妈妈直直的盯着自己,既不动弹也不说话,之若有点害怕,放下杯子,上前拉起妈妈的手,低声劝慰:“妈,你别担心。吵架时候说的话,都是不能算数的,爸爸冷静下来就会回来了。”
  
  看着女儿目光中明明白白的理解和怜悯,江蓝刚刚被打断的怒气忽然复苏,汹涌着膨胀着,几乎把胸腔都要挣破了。这样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仿佛了解一切,直切入对方心中最脆弱阴暗的角落,可是本身却又永远神秘疏离,不屑于与人接近向人展示,正是多年来她天天面对,让她暴躁不安的阴影。林谦诚是这样,现在连只有十四岁的女儿也是这样!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沉默的凝视中所传达的那种谅解和同情,远比诉诸于言语和动作的攻击和咒骂更伤人,更难以忍受么?后者至少还是一场平等的战争,如果必得是战争的话,而前者,却是一个她永远无法理解无法踏足的世界。而那残忍的拒绝了她的世界,却是她最亲的人,她终生的伴侣和亲生的骨肉啊!她甚至无法向人诉说她的苦闷。丈夫移情别恋,还可以痛斥其负心薄幸,可是她呢,难道对人说,我不能理解他,不能把握他,而他又不肯让我理解和把握么?委屈无力失望愤慨的感觉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她一把打开女儿的手,把她拖到门边,打开门,大声吼道:“走,你们都走!走了就别再回来。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再也不想过下去了!”
  
  林之若被母亲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江蓝推出了门外。直到铁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才回过神来,拍着门叫:“妈,妈!你让我进去啊。”门里面毫无反应。之若敲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将额头抵在门上,沉声说:“妈,你先一个人静一静,我出去到同学家玩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我身上没有带钱,也没有穿羽绒服,你能不能开门让我进去拿一件衣服?”等了一会儿,见仍然没有反响,叹了口气,慢吞吞的下了楼。
  
  冬天的阳光虽然灿烂,却仿佛没有温度。之若只穿着毛衣和单外套,走到寒风中,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街道两旁有许多小吃店,正在午饭时辰,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充满了诱惑。之若摸摸自己裤兜里的几元零钱,加快了步伐。生理书上说,肌肉运动可以产生身体所需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热量,用来抵御这个北方小城的寒冷,应该还是够用的吧。
  
  她的脚步在转角处缓了下来。“星星书苑”,名字很美,就像开学那天撞了自己的那个男生一样,清朗的星光,辉映黑暗的夜空。那个男生的名字中,好像也有一个星字呢。之若笑了一下,无论如何,租一本小说,沉浸到奇幻惊险的武侠世界中去,倒不失为消磨这个难捱的下午的一个好方法呢。
  
  刚选了一套“侠骨丹心”,柜台后坐着温习的男孩抬起头来,是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惊艳。冬日的阳光斜着投射在他的脸庞上,竟然透出一种无可抗拒的莹润温朗。一瞬间,那些苦苦逃避却附影随形的琐碎的悲哀,都在这一片温和明朗中蒸发,心灵莫名的清澈轻松起来。门外的喧嚣和寒冷都遥远而不复真切,这个小小的店堂里,因着那温暖有如春天的微笑,那纯净仿佛童年的目光,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美好的世界。
  
  她愿沉浸在这个世界中,不再醒来。
  
  于是那个难捱的冬天,那个小小的书店的一角,就成了之若避开喧嚣尘世的桃源。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安坐垂首,沉浸在小说里,纵然清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注视那个少年。然而,五官似乎分外敏感,视野似乎分外开阔,余光里总是有那样一个身影,一个形象。于是,孟繁星明朗的笑容,温和的谈吐,偏着头咬着笔苦苦思索的可爱样子,便如那夹路而生的桃花,缤纷鲜美,让她渐行渐远,迷却归路。
  何妨随处一开颜

  开学了,一切又恢复常规。林之若依然只是孟繁星视线里的一个背影,只是他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开始在那个短发的身影上长久徘徊。
  
  化学课上,旁边的程辉看到孟繁星百无聊赖的样子,悄悄捅了他一下,把一本漫画书卷成一个圆筒塞过来。孟繁星心不在焉的,没有接住,竟然掉到了地上。虽然程辉马上敏捷的捡起来塞进他的桌子里,这小小的骚动,却在静如止水的课堂上,把化学老师的目光,立刻从镜片底下引了过来。老头子摘下花镜,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你,你,你们两个上来演示一下这个实验。”
  
  当时正讲到镁的燃烧,是很简单的一个实验。孟繁星走上讲台,往下一看,全班同学都在盯着自己看,坐在前排的唐馨更是大眼睛瞪得圆圆,连一向不怎么听课的林之若,都从书本里抬起了头,突然觉得紧张起来。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专门惹事生非的程辉,看起来也很窘迫,眼睛望着自己的脚尖,不肯抬头。
  
  程辉从老头子手里接过镁片,用镊子夹着,孟繁星上去拿火柴点燃。昏暗的教室里,刷的窜起一道耀眼的光芒。程辉不知道怎么了,似乎心不在焉,竟然被这白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一甩手臂,那白光忽的一下向下面的同学飞去。前排中间的唐馨首当其冲,吓得尖叫出来。
  
  孟繁星下意识的拿手臂一挡,力用的猛了,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子侧撞在唐馨的桌子上。那道白光恰好落在他身上,一闪而逝,却引燃了他的衣服。旁边的林之若跳起来,用手里的书向他身上一顿乱拍。火熄灭了,书也滚到地上,外面草草包着的书皮脱落,赫然露出封面上 “七剑下天山”几个大字。孟繁星偷眼一瞧,书脊上还盖着“星星书苑”的红色印章,正是自家的东西。
  
  这一切仿佛电光石火一般,还未等大家明白过来,一切已经结束。程辉目瞪口呆,孟繁星手抚伤口,林之若不知何时已悄悄坐下,全班同学的目光,在站着的两人和地上的书之间徘徊。化学老师也反应过来,气得头上灰白的短发根根站立,呼吸急促,口不择言:“混帐,简直混帐。你们究竟有没有听课?”手指再次伸出,依次点过程辉,孟繁星,林之若:“你,你,还有你,还有那本书,都跟我来教研室。”
  
  程辉一向调皮捣蛋,本以为闯了大祸,这时见并没有什么惊人后果,悚惧之心一去,无赖本性自回。居然一脸严肃的对老头子说:“老师,那本书没有脚,不能跟您走。”全班哄堂大笑,老头子气得身子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之若怕进一步激怒老师,赶紧出座去拾书,不想孟繁星已经抢先一步捡在手里,便冲他感激的一笑。
  
  出了教室,林之若抢前一步,对老师低语了一句。老头子回过头来,眼光在孟繁星胸前被烧伤的地方逡巡了一下,让林之若先陪孟繁星去医务室,先把程辉带走了。程辉临去还不忘冲两人做了一个鬼脸。
  
  原来她这样的关心自己。孟繁星心中暖暖的,一种平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甜蜜,从心底深处缓缓升起,慢慢浸润,只觉得这个阴郁的早春的下午无比的明媚美好。然而甜蜜之中,却有一种尴尬的自觉,仿佛手脚眉眼,乃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忽然觉醒,有了自己的意识,让他不知如何安置才好。眼睛一直盯着路面,直到林之若问他:“你怎么样,伤口痛不痛?”才惊觉自己是个病号。他低头检视了一下胸前烧伤的地方,其时春寒未消,衣服不算单薄,虽然烧了一个大洞,但是因扑灭的及时,皮肤只是被略略炙烤了一下,稍有灼热感,并未真的受伤。虽然如此,林之若还是强行带着他去了一趟医务室,让护士处理了一下。当护士解开他上衣的时候,虽然林之若早已转过了身子,他还是羞得脸都红了。从医务室出来,春风一吹,他觉得脸上比伤口更热。
  
  林之若这时候却拿出班长的口气,公事公办的说:“后面的课你就不用上了,直接回家换衣服休息吧。我去教研室和老师说一声就行了。”孟繁星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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