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上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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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上的舞者-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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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是啊是啊!初稿是没有。但是现在定稿中有了,而且是主角……
  妻说还在咱们家试过装?
  我说两位演员很虔诚,当然希望我对他们着警服后的扮相提提看法啦!
  妻说那你刚才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说假话呢?来人就来人了嘛!这也不值得撒谎不值得说假话的呀!说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了啊?就算你非常喜欢撒谎非常喜欢说假话,也有个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呀!你干吗不值得的事儿也非要撒谎非要说假话呢?
  列位,列位!亲爱的亲亲爱爱的读者诸君啊,你们客观地,公正地,丝毫也别偏向谁地给评评,是我喜欢撒谎喜欢说假话吗?是我非要撒谎非要说假话吗?我妻子她一问再问三问,我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说假话,我又能怎么办?谎言假话好比项链,那都是成串成串的。说了第一句那就必得有七八句十来句补助着。好比你捏起了项链上的一颗珠子那就意味着你等于在拎起整串项链儿,这叫规律。凡规律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规律已经限定了我必须撒谎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假话呀!我妻子对我的指责那不纯粹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吗?
荒弃的家园(20)
  我烦了。我说老婆你还有完没完啊?
  她说怎么我没烦你倒烦了?走近沙发,拎起那双女外星来客穿过的高跟鞋问——你在你的剧本里还加了个女一号?
  我说不错。正是的。
  她说她在咱家里试过装?
  我说,对,对!
  “试装还试这玩意儿?”——她用一根手指将胸罩挑了起来。
  我一时语塞。
  “除了试这玩意儿,还试丝织裤头儿?”
  我吭吭哧哧,彻底地陷入窘境,更加不知如何回答。
  “当着你和导演的面儿试?”
  “……”
  “亲爱的,你创作的究竟是电视剧本,还是女子贴身衣物的广告?”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嘿嘿笑了。我说你这已经不是“三娘教子”了,而是“春草审堂”了。
  她说你别跟我油嘴滑舌的!怎么把毛衣脱了?屋里温度也没热到这份儿上呀!恐怕连衬衣也是我回家前匆匆穿上的吧!怎么还没下过水的衬衣上有两个洞?
  于是妻走到我跟前,审视我衬衣上的洞。
  “烟头儿烫的?”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啧啧,肉皮儿都烫焦了!你的‘女一号’烫的?”
  “她不是我的‘女一号’!”
  “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她在你面前试装,从乳罩儿丝织裤头儿试起,还拿烟头儿烫你,你先别急着辩解,我替你说出你想说的话,那叫试戏对不对?你那剧中还有不少床上戏吧?瞧你现在多能呀!越写越出息了,赶浪潮了,会写床上戏了!可你就不觉得可耻吗?你知道你在自己家里来的这一套叫什么吗?叫堕落!叫糜烂!文人的堕落和糜烂!你还跟你的‘女一号’上床了吧?”
  “胡说!我揍你!”
  “恼羞成怒?没上床也叫堕落!也叫糜烂!被女人拿烟头烫你觉得很刺激很快感是不是?这叫受虐狂!连这么高级的毛病都有了?我忠告你,现在‘扫黄’‘打娼’正抓得紧,你别哪天招惹来真警察,把咱们这家当成一个‘黄色俱乐部’给端了!那么一来,丑闻可就够你一辈子后悔的!……”
  妻说完,拎起挎包,转身就走。
  我说亲爱的你哪儿去啊?
  她说亲爱的别跟我装乖作嗲。除了这个家我不是再没地方住了。我得离开几天,眼不见心不烦,留给你两种选择,要么好好反省,痛改前非,浪子回头;要么在危险的边缘上继续往下滑,滑到人渣儿们一块堆儿去,堕落到不可救药的程度算!……
  她瞪了我片刻,毅然决然地扬长而去……
  那一夜我双目难合。读者诸君,你们说我倒是有什么可反思的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这一件事儿,是不是太“他妈的”了,我冤不冤啊?……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我们市作协主席老苗家里。
  老苗新买了部电脑,正投入全副心思打什么。
  我落座后,郑重地说:“老苗哇,有件事,责任重大,我必须向你汇报。”
  他说:“嚯,有那么严重吗?”
  我说当然很严重!简直严重得不得了!希望我汇报的时候,你一次也别打断我。
  他说咱们“作协”能和什么严重得不得了的事儿发生关系?好吧,那你就开门见山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我就将昨天上演在我家里的现代荒诞戏,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地、有情节有细节地讲给他听。
  他表现出了极可敬可爱的耐心,真的一次也没打断我。
  等我终于讲完了,吸烟时,他站起来,挠挠秃顶,在他的书房里踱来踱去,作思考状。
  我也表现出应有的耐心,期待地望着他。
  不料他站住在我面前说:“挺好,不错。”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又问:“你打算创作多少字?”
  我恍然大悟。我说老苗你想哪儿去了呀?我不是在跟你谈构思!我讲的是真事儿!是昨天真真实实地上演在我家里的真事儿!
  “真事儿?”——他弯下腰,将他的脸凑近我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了我半天,自言自语地说,“你希望我相信你讲的是真事儿?”
  我说老苗你必须相信是真事儿?你丝毫也不能怀疑的!
  他平静地说我为什么丝毫也不能怀疑?我为什么必须相信是真事儿?——并将一只手放在我额上,自言自语地又说,不过你也确实没发高烧啊!
  我说老苗,我当然没发高烧!我可不是来你家里跟你胡言乱语的。这事儿非同小可,你不能当成儿戏!我尊重你,你是我的直接主管上级领导,所以我才首先向你汇报。而你,有不容推卸的职责向市委汇报!
  老苗说,向市委汇报?你将我当傻瓜耍弄哇?你也想将市委的领导同志们当傻瓜耍弄哇?你是不是神经病了呀?
  我说老苗,你看我像神经病了吗?
  老苗说,如果你不是神经有毛病,那么就是心理有问题了!你这人太自私了吧?你一旦进入创作状态,惟恐受到滋扰,门上要贴“恕不待客”的条子,电话机要关掉,一天只开两小时!连“作协”的例会都不参加!你一旦创作画上了一个句号,就该这家串那家串的了,不管人家是不是在创作中,屁股沉得很,一坐下就跟人家侃起来没完!不管人家欢迎不欢迎你,烦不烦你。捎带着还侃你的下一篇构思!在滋扰别人的过程中,你的另一部作品的腹稿也成熟了,你老这样,为人可就不太道德了吧?我坦率地告诉你,咱们许多作家朋友,早就对你这一点有意见了!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很反感了,你既然说你尊敬我,还视我为你的领导,那么我今天就以作协主席的身份奉劝你,心理状态不能那么阴暗……
荒弃的家园(21)
  我火了。我说老苗你他妈的跟我胡扯些什么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说着就打开了我带去的布兜……
  老苗说你想往外掏什么?
  我说还能往外掏什么?掏他们穿过的衣服!
  老苗说他们?他们是谁?
  我说还能是谁?是我对你讲的那两个外星来客呗!……
  由于那些小件在上,我一掏,首先掏出的是乳罩和丝织裤头,带出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
  老苗的双眼不禁睁大了。他说,那个那个女外星来客,出现在你面前时,穿的就是这?而脚上是高跟鞋?
  我说当然不是你想像的样子!我说老苗你的想像力怎么也开始朝赤裸裸的方面丰富啊?
  我一边说一边又往外掏警服……
  老苗说好兄弟别往外掏了别往外掏了。我相信了我相信了,不就是有两位男女外星客,到你家里将你戏弄了一通吗?这类事儿多了!《飞碟》杂志上期期都有!我完完全全地相信了还不成嘛!还往外掏?别掏了!……
  老苗也有点儿火了!他推开我,将我刚掏出来的东西又往包里塞。
  我说,你既然相信了,那么事不宜迟,我要求你立刻就去向市委领导们汇报……
  我没工夫!——老苗吼了起来——你没见我正在创作吗?我平时为你们这些作家老爷作家少爷作家女士和小姐们服务,好容易挤出点儿时间,自己批了自己一个多月的创作假,你又来胡搅蛮缠!你走你走!快走吧!市里的领导们这几天正开常委会,找谁谁都在!要汇报你自己汇报去吧!拯救咱们全市人的功绩也都归你,我不沾你的光!……
  他一边说,一边将我的包儿塞进我怀里,并将我推出去,呼地关上了门。
  我正站在他家门外发愣,门又开了,只见他的一只手伸出来,将掉在他家地上那只瘦秀的高跟鞋扔了出来……
  我大骂老苗你王八蛋!你将成为千古罪人!……
  市委管文教的曲副书记的秘书小邵接待了我。我以前见过他几面,彼此较为熟悉,所以他对我也还算客气。
  像老苗一样,他表现出又可敬又可爱的耐心,面对面地注视着我,一句话也没插问,静静地听我有来龙有去脉,从容不迫地汇报完。
  “还有别的情况吗?”——他笑了笑。笑得很矜持。在听我汇报到三分之一时,他已经放下笔,合上小本,不做记录了。
  我也笑了笑。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如同奸商,凭着花言巧语,企图骗别人买下什么假冒伪劣产品似的。
  我说没别的情况了。该汇报的都汇报了。又有几分不放心地问他,小邵你为什么记录了三分之一就不记录了啊?
  小邵说你放心吧!我用脑子记住了。
  我说否则我不来汇报的。我知道市委的领导们这几天忙。但我一想到他们说的要惩罚咱们市的话,心里就感到不安,咱们也没法想像他们的惩罚方式啊!如果是小小不然的某种惩罚,咱们承受就是了嘛!可如果他们的惩罚方式很严酷呢?比如说像大地震,像火山爆发,像瘟疫……
  小邵说是啊是啊,那就惨了!不过您也别太杞人忧天。只要有市委的正确领导,有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配合,什么妖妖怪怪、邪邪魔魔的,包括您所说的什么外星男女来客,都是足以被打败的!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希望您都要一如既往地相信人民相信党!……
  我说小邵,您的话很对,很正确。但是,咱们最好姿态高些,尽量不把事情搞到武装冲突的地步,据我分析,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其实是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而来的,那么我们就不应该讳疾忌医是不?
  小邵说当然当然!看了一眼手表,话锋一转,问我看过上演得很火暴的美国巨片《真实的谎言》没有?
  我说一直想看,可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
  小邵就从本儿中翻出一张票给我。他说是下午的票,时间很从容——可下午他要列席常委会,负责记录,去不成了。建议我一定去看看,娱乐娱乐,消遣消遣,尽量松弛一下以往绷得太紧的创作神经。
  他一直送我到市委大楼的台阶上,和我握手道别时,拍着我的肩又关切之至虔诚之至地再三叮咛:“悠着点儿,千万悠着点儿!身体是本钱啊!身体一旦垮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真实的谎言》非常之好看。场面异想天开,令我大饱眼福。美国佬真他妈的有钱!竟拿得出一个多亿的美元拍一部电影!
  散场后,我仍独自坐在坐位上发呆。心想人的眼睛真不是一对儿好东西!光欣赏美还不满足,还要看到刺激的情形,甚至还喜欢看到血腥,看到邪恶,看到色情。
  《真实的谎言》里虽然并没塞入多少血腥、邪恶和色情。但未免太卡通化了。美国佬创造了不少卡通式的英雄人物。从男女超人到“兰博”到“机器警察”,使全世界的观众看这类美国电影时,比玩电子游艺机的儿童还发傻!
  于是又联想到我摊上的事儿,何尝不也是“真实的谎言”呢?
  天塌下来众人顶。反正我能做的,已经做到了,但愿两位男女外星人别再来找我的麻烦。
  第二天第三天我接连去钓了两天鱼。收获颇丰。活的养在浴缸里。死的收拾了出来,冻在冰箱里。一分心,将我摊上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荒弃的家园(22)
  第四天妻从娘家回来了。对我特别亲热。仿佛我们之间并没发生过什么误会,怄过什么气似的。她说我瘦多了,准是因为用脑过度,睡眠不足。
  刚吃过晚饭,她就催我洗漱。刚洗漱完,她就给了我几片药,非看着我服下去不可。我问她是什么药?她说是某种复方维生素,调解植物神经的。说你不是植物神经紊乱吗?从今天起,就坚持服这一种药吧!……
  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不在家里,而在医院的单间病房。
  正纳闷儿,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走了进来。
  我问几点了。
  她说已经快十一点半了,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我问我怎么会在这儿啊?
  她说你病了。
  我问谁把我弄这儿来的?
  她说你妻子,还有你们作协的负责同志陪着。
  我问是不是一个又高又胖,“胡汉三”似的男人。
  她说没错儿。特像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还乡团头子“胡汉三”。
  我一想那就是老苗无疑了。
  我又问这是什么医院啊?我什么病啊?
  她狡黠地冲我一笑。说你何必非知道那么多呢?这里条件不是挺“上档次”的吗?既来之,则安之呗!市里的领导对你可关心啦!其实你的级别没资格住单间,是市里的领导特批的……
  我困惑之极地“噢”了一声。
  而她一边说,一边用抹布这儿那儿象征性地带有表演意味儿地擦了一通就走了……
  中午我饱饱地吃了一碗米饭半条清蒸鱼。
  我暗想护士说得不错——这儿条件确实“挺上档次”的。内有浴室,外有庭院。环境清幽。既来之,则安之。不管究竟为什么把我弄到这儿,毕竟休闲些日子对我并没损失……
  下午来了一位老医生,装出随便聊聊的样子问了我一些问题——你最近常看什么书啊?在创作阶段每天写多少字啊?你说的那两个男女外星人又来滋扰过你吗?你梦见过他们吗?你常失眠吗?你爱幻想吗?你经常希望成为引起公众关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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