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审判序列- 第84部分

　　　　“千万别死啊，孩子……”

　　　　于是，她将女婴抱入怀中，闭上双眼，祈祷道：“生命之神潘塔西莉雅，请守护这个孩子的生命，让她从假死之中苏醒过来，这是无罪的灵魂，她不应受此命运……”

　　　　两个小时以后，她都快感到绝望了，因为女婴还是没有一丝生气。也难怪，在这寸草不生的风雪之中，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能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呢？她迷茫地看着周围，不知所措，虽然她已经见过很多次没办法拯救的死亡，但是每一次，她都感到那么迷茫，那么无力。

　　　　忽然，她看到身旁积雪的石缝之中，长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它小得似乎一下子能被风吹落，只是受两旁石头的庇护，艰难地长出根茎，开出花朵，花朵纯白，虽然很小，但是形状酷似蔷薇。克里斯蒂娜有些惊讶，大雪之中，竟然还会生出这样的花朵……

　　　　是它感受到春天来了吗，抑或是，它从来不觉得春天离去过呢……

　　　　忽然，女婴在她的怀中发出了啼哭声。克里斯蒂娜惊喜地发现，神圣文字起了作用，冻僵的小女孩在假死之中被纯洁的圣光力量成功唤醒了！

　　　　克里斯蒂娜怜爱地抚着这个可怜的女婴，怜爱得眼眶都湿润了。是什么样一个母亲，忍心把自己这么小的女儿抛弃在风雪之中任凭她冻死呢，克里斯蒂娜真的不忍想象。这个孩子还算幸运，遇上了能够用圣术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世上又有多少这样未满月的孩子，因为种种不是他们造成的原因，被父母遗弃在死亡之中呢？

　　　　想到这里，克里斯蒂娜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她要让这个女孩健康地长大。她带着孩子离开雪地里那块石头、那朵小花的时候，给女婴起名叫潘丝，小名白蔷薇。

　　　　“啊……哦！呜呜呜……”

　　　　第一次目睹死亡的时候，潘丝哭了。那个时候她甚至还不会说话。克里斯蒂娜用强劲的封印圣文将闯进教会的恶魔强行封印，但是在那之前，教堂中正在进行早祷的人们被恶魔的利爪刺穿胸膛，灵魂被恶魔吞噬了一半——也就是趁着这个空隙，克里斯蒂娜让这个贪婪的恶魔永世不得翻身。

　　　　她抱起哭泣的小潘丝，凝视着她，平静地微笑着。潘丝的眼泪不住往外流淌，克里斯蒂娜就一直抱着她，微笑着看着她。潘丝含泪看着克里斯蒂娜的双眼，良久之后，停止了哭泣，裂开嘴嘻嘻地笑了。她知道，克里斯蒂娜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她的，所以她根本不必畏惧外面凶恶的世界，不必畏惧恶魔，不必畏惧坏人。

　　　　而克里斯蒂娜只是把话憋在心里。

　　　　小潘丝啊，你今后还会目睹多少杀戮和鲜血呢？我倒希望你每一次看到这些，都能够流下眼泪，不要像我一样，已经盲了、聋了，看不到别人的泪水，听不到别人的悲叹，只是一遍又一遍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克里斯蒂娜将潘丝抱在怀里，趁她熟睡的时候，把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她的怀中。那算是对她的祝福吧，像那日的白色小蔷薇一样，坚强地活下去。

　　　　“当然非我莫属啦，那是肯定的！”

　　　　当六岁大的潘丝自己提出要成为克里斯蒂娜的学生，成为将来“圣书者”的继承人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只是敷衍一般地笑了笑。她知道潘丝还小，不可能了解圣徒的生命是多么可怕多么孤独的。当她成长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抛弃这个念头。潘丝很聪明也很漂亮，她会爱上一个单纯而勇敢的男孩，然后离开克里斯达拉，与他过完平凡的一生。

　　　　克里斯蒂娜是这么想的，但是潘丝不这么想。

　　　　她很聪明，她知道克里斯蒂娜压根就没打算认可她，她也知道，克里斯蒂娜收养她纯粹是可怜她，或者说，只是天神可怜她，让她在垂死之际遇到克里斯蒂娜，让她觉得抚养她是神的指引。克里斯蒂娜爱她，不过不是像一个母亲或者一个姐姐，因为圣书者克里斯蒂娜拥有着她所说的“神爱”，她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所以潘丝在她那里分到的仅仅是与整个世界的人们平均下来的可怜的一人份的爱，甚至与那些强盗和杀人犯同等待遇。

　　　　克里斯蒂娜没有想到，潘丝会那么认真。她偷走克里斯蒂娜的书籍和笔记，自己学习圣术、祷文和诗歌，并且在克里斯蒂娜工作的时候，偷偷地锻炼自己——如果克里斯蒂娜带着她去了城镇，她就去攀爬城镇里的房屋和高塔，并且和那些流氓小孩打架，如果是乡村，她就去山林里奔跑、爬树，并且捡一根树枝和猴子打架。起初她差点被那些流氓小孩和猴子折腾至死，克里斯达拉起初很闹心，每次都将她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并且叮嘱她不要再去惹事，但是潘丝不相信，她觉得克里斯蒂娜只是想让她越无能越好。她坚持着自己毫无章法的“锻炼”。但是她悟性很高，无论是知识层面还是身体层面。一年之后，她再也不会输给那些高个子的男孩，也把山里的猴子和野猪玩得团团转。当她用一把匕首刺穿一头黑熊的肚子的时候，克里斯蒂娜似乎更加坚持己见了。但是潘丝并没有挖出熊的心脏。她伸出手，在空气中书写着圣文，那些圣光文字化作治愈力量，涌进黑熊的伤口，很快帮流血的熊止住了血。

　　　　克里斯蒂娜几乎不敢相信，单凭偷看她的笔记，潘丝就自行学会了圣光文字——毕竟，体内没有圣灵种子的孩子是不可能学会圣徒的圣术的。圣徒寻找继承者更像是寻找一种神赐的天赋，而潘丝，竟然歪打正着地拥有这种天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导师II

　　　　“知道啦，克里斯蒂娜，导~师~”潘丝开心地拥抱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如同往常一样温和地微笑着，只是，那微笑和她心底的阴影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她开始对潘丝进行圣徒训练，就像克里斯达拉对艾米利娅的训练一样。体能、信仰、历史、语言、圣术以及观察人心的技巧，让潘丝迅速地成长。十三岁那年，潘丝已经是一个被其他圣徒基本认可的“圣书者”的继承人了。

　　　　克里斯蒂娜因为调查恶魔的缘故，与潘丝暂住一个乡间小镇。那是一个虫鸣的夏天傍晚，克里斯蒂娜因为调查太过疲惫，早早睡了，潘丝一个人觉得无聊，坐在寄宿人家的门前磊石头。她总是自己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自娱自乐——这对于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固定朋友的她是家常便饭的事。

　　　　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她看见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在灌木丛里窜来窜去。她很好奇，于是上前抓住那个小孩，问他在做什么。

　　　　“我在抓老鼠。”小男孩嚷道，他对潘丝打断他的“工作”感到有些气愤。

　　　　潘丝见他是一个矮小的小屁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就很不屑地问他，为什么要抓老鼠。

　　　　“我是在练习抓野鸡。如果我能够熟练地抓住老鼠，就去山里抓野鸡，抓到之后可以让爸爸吃得更饱些。”

　　　　这回答让潘丝有些意外。不过她也觉得无聊，就问那个小孩为什么要抓野鸡。小孩回答，家里养的鸡都卖出去了，因为爸爸打猎时受的伤需要花钱买药草，而且几个月都不能干重活儿。虽然邻居给了一些粮食，但是那些不够父子两人吃，所以小男孩经常自己跑出来找些额外的食物。

　　　　“我叫潘丝，你呢？”

　　　　“弗兰克。”

　　　　“弗兰克，我帮你抓野鸡，你陪我玩，好不好。”

　　　　再怎么说潘丝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找到一个玩伴比什么都重要。她带着弗兰克冲进最近的山里，熟练地抓住了两只野鸡。经过圣徒训练的她在体术上也有非同常人的优势，因为圣徒不仅仅是要应对恶魔，更多的时候是面对旅途中遇到的无赖和强盗。正如克里斯蒂娜自己说的，人类本身比恶魔还麻烦。

　　　　“谢谢你……你好厉害。”弗兰克看见潘丝用小石头准准地砸晕了野鸡，禁不住拍手欢呼，“你可以教我扔石头么？”

　　　　“这种小儿科……”潘丝挠挠头，说，“我还真不会教唉。”

　　　　“不，你会教！你一定会的！不许骗我！”弗兰克嚷道，扯着她的衣服一副不准她走的架势。

　　　　潘丝很无语，她本来就没打算逃跑。

　　　　“如果克里斯蒂娜老师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我就教你。不过今天我帮你捉了野鸡，你要陪我玩。”潘丝指着他的鼻子说，“不然我就把野鸡带走了。”

　　　　弗兰克马上怕了，因为潘丝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看上去很凶的样子。

　　　　于是他答应了。他们回到村镇，在石板地上玩“神圣三子棋”一直到深夜。

　　　　克里斯蒂娜估摸在那个村镇里要待一个月，于是潘丝在闲暇时间教她扔石子，不过她的力量和准确是靠着天赋和克里斯蒂娜的专门训练磨砺的，弗兰克这种普通的小孩当然没办法掌握。而且两个小孩从来不会专心做正事，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一起玩，一起闲聊，潘丝在谈话中了解到弗兰克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家里很贫穷。他们家住在离乡镇不远的山腰上。

　　　　有一天傍晚，他们玩累了，潘丝作为弗兰克的“扔石子导师”，打算如同平常一样把这个小孩送回家。这时忽然一个男人出现了，对他说，几个在此会和的圣徒要立即面谈一些事情，她作为圣书者克里斯蒂娜的学生必须马上和他过去。

　　　　“我先把弗兰克送回家，天黑了，他一个人回去或许不安全。”潘丝正色地说。

　　　　但是那个男子——后来她知道，那是另一个圣徒，圣弓手洛伦佐（SaintLorenzo－theArcher）——对她呵斥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用命令的口吻叫她立刻动身。

　　　　潘丝有些生气，立刻回答说：“哪有你这么说走就走的，你觉得只有你有安排行程的权利别人就没有么，弗兰克要是遇到野兽你负责吗？”

　　　　那个男子有些微怒地说，不要以为是克里斯蒂娜的学生就可以任性了。最后那个男子强行将潘丝拽走了。

　　　　克里斯蒂娜看到洛伦佐将哭哭啼啼地拽到临时会场的时候，本身有些不满，但是洛伦佐抢先开腔，说圣徒的继承者将要担当沉重的责任，要她好生管教潘丝。潘丝希望克里斯蒂娜为她出头，但是克里斯蒂娜并没有对洛伦佐还嘴，因为她知道，他们正在联手对付一个难缠的魔鬼，这时候不可以为了潘丝而起内讧。但是小小的潘丝感到非常不服气，克里斯蒂娜、洛伦佐，以及另外一位圣徒，圣舞姬修西娅（SaintSusia－theDancer）谈论的过程中，潘丝一直闷闷不乐。

　　　　三位圣徒还没谈完，潘丝就溜走了。她知道在这些大人的谈话之中她绝对插不上嘴，明明不需要她却把她强叫过来，这真是不可理喻。她一肚子抑郁，不知不觉跑到了弗兰克的家门口。此时天已经黑了，但是房屋里的灯光很微弱。

　　　　潘丝有些好奇，就走到房门前，轻轻敲门，问：“弗兰克你在家吧？”

　　　　里面没有人应答。潘丝推了推门，发现房门没锁，她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有人吗？”潘丝发现，房间里非常凌乱她有些不好的预感，在一楼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于是上阶梯走向二楼。

　　　　“弗兰克？”她呼唤道。

　　　　阴暗的走廊中没有回应。潘丝走到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前，停下脚步。这时，她看见一只手横放在门缝中，她有些紧张地走上前去，推开房门，看见一个健壮的男人倒在地上。他见过这个男人，一脸胡子，是弗兰克的父亲。

　　　　但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她看见房间的地板上染满了血迹，两句破碎的尸体横放在房间的另一侧，他们的上下半身都分了家，看上去异常恐怖。潘丝差点叫出来。

　　　　她听见静静的房间中透出沉重的呼吸声。仔细一听，是来自一个大衣柜的。并且，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暗黑的气息——克里斯蒂娜曾经教过她辨别那种气息，她基本能够确定，那是恶魔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一手掏出惯用的匕首，另一只手猛然将衣柜门撩开。不过，衣柜之中的事物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冲出来袭击她。

　　　　她看到的是弗兰克——身子和脸庞上沾着血迹，缩在衣柜角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弗兰克看见是潘丝，眼神中充斥着恐惧之意。

　　　　“潘丝……走开！我叫你、我叫你走开！”弗兰克声音发抖地嚷着。

　　　　潘丝没有走开，而是将弗兰克从衣柜里抱出来。弗兰克一下子哭出声，扑到潘丝的怀里。

　　　　“强盗……呜呜呜……强盗杀了爸爸，这些可恶的强盗杀了爸爸！”弗兰克大声哭喊着，指着地上那两具零碎的尸体。

　　　　“他们……呜呜呜……爸爸反抗他们，他们就……呜呜呜呜……咳咳……”

　　　　弗兰克哭得咳嗽不止。

　　　　潘丝用余光查看了一下房间。现在弗兰克语无伦次，她大概可以猜出，应该是强盗闯进了他们的房子，弗兰克负伤的父亲奋起反抗，被强盗失手杀死了，但是，这两个强盗，怎么会变成这么难看的尸体了呢？

　　　　“我好害怕……呜呜……”弗兰克继续哭着。潘丝拍着他的头安慰他，过了好一阵，他才稍微止住大哭，不过依旧啜泣着。

　　　　“那个时候，有个声音和我说……给我力量，把他们杀死……我还以为是你呢，潘丝……”

　　　　听到这话，潘丝心中猛惊。

　　　　“弗兰克，”她瞪着他，问，“你说什么？谁在跟你说话？”

　　　　“我不知道……”弗兰克紧闭双眼，叫道，“等我回过神来，那两个强盗已经死了，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用手抓住潘丝的衣服，潘丝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裹满了鲜血。潘丝几乎要窒息了，难道是，难道是弗兰克把这两个强盗……

　　　　那股暗黑气息，仿佛是从弗兰克身上传出来的！难道，难道……

　　　　潘丝一下子挣脱弗兰克，退后两步，用匕首指着弗兰克，说：“弗兰克，你……你和恶魔签订契约了？”

　　　　弗兰克愣愣地看着她，说：“……你说什么……”

　　　　忽然，他咧嘴一笑，五官瞬时扭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