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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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系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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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豹。”
  他叹了口气:“只可惜那已是多年前的事,现在销魂的小言已经又老又丑,人见人跑,
夺命的大李也已变得只能夺一个人的命了。”
  “谁的命?”
  “我自己的命。”
  这一问一答当然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自问自答,因为他自己觉得很好玩。
  所以他自己问自己答自己笑,等到他自己觉得好笑够了,才说:“所以这次我只不过是
来看看的。”
  “看花?不好看。看人?更不好看。看剑?”秃鹰也学他自己问自己答,“剑也看不
得。”
  “哦?”
  “剑是杀人的,不是看的。”这次抢着回答的是薛涤缨,“剑也不想见人,只想见人的
血。”
  他已走过去,面对李红袍:“杀过人的利剑只要出了鞘,就想杀人,连他的主人都控制
不了,那种感觉,想必前辈能体会得到。”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天地间又不知有花落多少?
  过了很久,李红袍才慢慢的点头。
  “是的,是这样子的。”他说,“利剑通灵,善用剑的人也一样,人剑合一,心剑合
一,运用时才能挥洒自如,发挥出人与剑的所有潜力。”
  “是的,就是这样子的。”
  “所以剑的本身如果有杀气,握剑的人心里也会动杀机。”李红袍说,“杀机一起,出
手间就再也不会留容忍活命的余地了。”
  “是的。”薛涤缨的态度也渐渐变得更严肃更恭谨,“杀机一现,双方都不宜再留余
地,所以高手相争,生死一弹指,善用剑者死于剑,正是死得心安理得。”
  “好,说得好。”李红袍道,“我若年轻三十岁,你若没有后约,今日能与你一战,倒
真是快慰生平的事,只可惜现在……”
  他的豪情又变为叹息:“现在我只想看看你胸中的剑意,已不想看你剑上的杀机。”
  “那就好极了。”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不管他天地间又平添落花几许,也都是寻常事。
  花落人亡,天地无情。
  天地本来就无情;若见有情,天早已荒,地早已老。
  李红袍慢慢地站直身子,用一只干瘪枯瘦的手,扶住他身旁一个人的肩,用另外一只
手,折下了一段花枝,也不知是桃花?是山茶?还是杜鹃?
  花将落,人已老。可是花枝到了这个老人手里,一切都忽然变了。
                第四章 死的味道
  李红袍的左手已经离开了那人的肩,以拇指扣小指及无名指,成剑诀式,左脚探前半
步,以脚跟对右足尖,手里的花枝平举,斜指薛涤缨的胸。
  就在这一瞬间,已将枯落的花枝就好象受了某种魔法地催动,忽然有了生气。
  衰老垂死的老红袍,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生气,一只半眯的老眼中竟似有寒星闪
动,佝偻的身子渐渐直了,蜡黄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已将干枯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生命竟是如此奇妙,没有人能解释一个人怎么会在一瞬间发生如此神奇的变化。
  难道这就是剑客独有的特质?
  ——失势已久的雄主重新掌握到权力、痴情的女子忽然见到离别已久的情人、依闾的慈
母忽然见到远游的爱子归来、对人生已完全绝望了的人忽然有了希望时,岂非也是这样子
的?
  多么奇妙的生命,多么令人感动。
  薛涤缨却好象渐渐在萎缩。
  李红袍的光芒增强一分,他的气势就会跟着萎缩一分。
  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压力就像山岳般压着他。“波”的,他脚下小径上的青石碎了,他的
脚已渐渐陷入了泥土中。
  奇怪的是,他的神色看来依然很平静,他虽然没有反击抗拒,可是也没有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又有奇怪的变化发生了。
  花枝上本来已将复苏的残花,忽然一瓣瓣飘落,落到地上时,已完全枯死,本来尤带嫣
红的花瓣,竟在一瞬间变成死黑色。
  李红袍轻吒一生,手里的花枝飞出,竟在半空中一寸寸剥落。
  最后一枝枯枝落下时,李红袍又已是个衰弱佝偻的老人了。
  刚才那一瞬的灿烂光辉,就象是流星一样,悄然逝去,无影无踪。
  李红袍又开始喘息叹气咳嗽。
  “好,很好。”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薛涤缨,“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你以不变为
变,避开了极盛时的锋锐,以不战为战,以静观变。”
  他叹了口气:“想不到你竟已从剑中悟出了兵法的真意,已经是大将,不是小卒。”
  不但剑法与兵法的真意相同,无论做什么事,到了巅峰时,道理都是一样的。
  秃鹰忽然叹了口气。
  “我不懂。”他说,“我真的不懂,这两位财神爷在干什么?”
  他知道别人大概也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自己解释:“要请动大红袍绝不是件容易的
事,你们把他请来,为的只不过是要请他来看看薛大先生的剑法如何,看看您们这一次赌注
有没有押准,可是看过了之后又怎么样呢?难道你们还能把赌注收回来?”
  两位财神的脸还是像年画上的财神一样,胖乎乎的,笑眯眯的,完全没有一点反应。李
红袍却说:“我也不懂,真的不懂。”
  “你也有不懂的事?”
  “我不懂的就是你。”红袍问薛涤缨,“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他不是你的朋友?”
  “他不是。”薛涤缨道,“他是跟杜先生一起来的,应该是杜先生的朋友。”
  “你错了。”李红袍说,“他也不是小杜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很特别的人,他们
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朋友,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看看秃鹰,眼角的皱纹更深,深如刀刻。
  “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所以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红袍老人说,“哪里
有人将死,秃鹰就会飞到哪里去,可是这里并没有将死的人。”
  秃鹰笑了,大笑。
  “红袍老鬼,这次是你答错了。”他大笑着道,“哪里有人将死,只有秃鹰才知道,
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也只有秃鹰才嗅得出来。”
  秃鹰又说:“红袍老鬼,这种事你是不会懂的,这个世界上你不懂的事大概还不少。”
  他的笑声又震落了一片残花,他的人已在落花中扬长而去,走着走着,忽然像一只黑色
的蝙蝠般滑翔飞起。
  没有人阻拦他,大家心里都在问自己:
  ——死是什么味道?这里有什么人快要死了?
                第五章 食尸鹰
  天色已经暗了,一辆式样很保守的黑漆马车在一条荒凉的小路上缓缓前行。
  红袍老人眯着眼倚靠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两个脸圆圆的财神就好象两张贴在墙上的年
画一样坐在对面看着他。
  其中终于有一个开口说话。
  “那个人对你老人家好象很无礼。”
  “不是很无礼,是非常无礼。”红袍老人居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淡淡地说,“那个人
无论对谁都非常无礼,在他眼中,一个活人跟一个死人的分别并不大。”
  “他究竟是谁?”
  红袍老人沉吟着,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有一个人,十一岁的时候就用一把宰羊的
刀杀了五条大汉,十三岁的时候削发出家入少林,不到两年就为了一个女人被逐出,还被戒
律房的和尚用苔条捆得几乎烂死在山沟里。”
  “他没有死,据说是因为有十七八匹狼轮流用舌头舐他的伤,舐了七天七夜,才保住了
他的命。”
  “他就跟这一窝狼在野山里过了两三年,十七岁的时候混进了镖局,先在马棚里洗马扫
粪,后来干上趟子手,十八岁就当了镖师,十九岁就拖垮了那家镖局。”
  “后来的几年,他几乎什么事都干过,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跟着一艘商船出海,到了扶
桑,三年后回来,居然已经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大亨。”
  红袍老人叹了口气:“你们说,这么样一个人有没有本事?”
  车厢里又没有人说话了。有过了很久,车马停下,停在一栋木房前,车窗外灯光摇曳,
四个人抬着顶软轿,等在外面。
  老人慢吞吞地坐起来,慢吞吞地问,“你们要我到无鹤山庄去看看,现在我是不是已经
去看过了?”
  “是的。”
  “你们答应过送我的东西呢?”
  “三天之内,一定送到。”
  “好,很好。”老人慢吞吞的下车,喃喃自语,“其实我也不懂,你们何必叫我去看
呢?现在你们已经明知那个一身怪味的兔子要输了,又能怎么样?押进了赌局的赌注,你们
难道还能收得回来?”
  灯光远去,轿子抬走,两个人面对面地对看,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在黑暗中看来,已
经不象是两个年画上的财神了,却有点象是两个死人,两个输死了的人。
  专吃死人的食尸鹰呢?
                第六章 财神的门道
  五十万两黄金的确是可以把人活活输死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把一车一车的人都输的活活
去上吊。
  五十万两黄金,就算是财神爷不大能输得起,幸好财神是很少输钱的。
  这一次呢?
  “那个红袍老鬼,真是个老鬼,可是这一次连老鬼都想不出咱们为什么要花好几百万两
银子请他,咱们的银子又没有发霉。”
  说话的这位财神年纪比较大一点,大概有四十七八岁,看起来比木瓜还土,到有点象是
个刚从泥巴里挖出来的番薯。他姓张,有人叫他张老五,有人叫他五老板、五掌柜、五大
哥,也有人叫他五大郎。
  另外一个年纪比较小,比他更矮更肥,如果说他象番薯,这位仁兄就象是个砸扁了的番
薯。他也姓张,排行第八。
  “其实那个老鬼也应该知道,财神做生意总是有点门道的,否则就不是财神,是豪鬼
了。”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两个番薯忽然变成了两条狐狸,圆园滚滚的胖狐狸。
  可是这一次他们能有什么门道呢?
  木屋里居然热闹得很,这栋前不沾村,后不搭店的木屋,原来是个赌场。场子里挤满了
人,大多数是见不得人的人;至少也是不能让别人看见他们爱赌钱的人。
  后面还有间小房,摆着张紫檀木做的大榻,上面摆着两张矮茶几,几上不但有茶有酒,
糖食蜜饯、干果、生果、熏鱼、酱肉、肥肠、小肚、油鸡、火腿、猪耳朵、猪头皮、花卷包
子、烧饼馒头,各式各样的小吃零食也一应俱全。
  一个人正箕坐在榻上,吃个不停,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一进了他的嘴,转眼间就无影无
踪,他脸上一张超极大嘴好象天生就是为了吃的。
  奇怪的是,这么能吃的一个人,却偏偏瘦得出奇,简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张五和张八好不容易从人丛里挤过来,在旁边乖乖地站着。
  看见了这个人,两条狐狸又变成两个番薯。
  好不容易等着这个人吃得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二哥。”
  这位二哥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懒洋洋地往榻上一倒,懒洋洋地问:“两位大老板,
我能不能请教你,这次把五十万两金子押在那个小怪物身上,究竟是谁的主意?”
  “是我。”张八抢着说,“我看过柳轻侯出手,他实在很不错,而且,最少有三个剑法
跟薛涤缨齐名的剑客,都已死在他的手下。我本来算准了这一注是有赢无输的,所以和三
哥、五哥、六哥一商量,就下了注。”
  “有四位大老板同意,当然可以下注了。”二哥淡淡地说,“可是你现在是不是还认定
着一注押对了?”
  张八闭上了嘴,张五更不敢开口。
  二哥长长地叹了口气:“张八呀张八!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要姓张?为什么不姓王
呢?”
  他懒洋洋地坐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对这一战定的盘口是多少?”
  “大概是以三博一,赌薛胜,而且还有行无市,没有人赌柳轻侯。”
  张八说的居然还有条有理,心平气和,这些事好象跟他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二哥却
跳了起来。
  “好,原来你也知道,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起还特地请李红袍去鉴定过,他也不赌柳轻侯。”
  “那个老王八蛋,虽然不是东西,这种事倒是决不会看错的。”二哥忽然又跳起来问,
“那个老王八蛋又贪又馋,你怎么请得动他?”
  “我当然送了一点礼。”
  “一点礼是多少?”
  “六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六十张金叶子、六条吃人奶拌补药养大的白猪。”张八不等他
二哥发火,又抢着说,“可见这份礼送的并不冤,因为我一定要等他去鉴定过之后,才知道
该走哪条路。”
  二哥忍住气问:“到现在你还有几条路可走?”
  “最少还有二条。”张八说,“一条是赢钱,另一条是保本。”
  “到现在你还能赢钱?还能保本?”
  “就算不能赢钱,最少也可以保本。”张八说,“李红袍若是鉴定这一战还是薛败柳
胜,我就等着赢钱数金子,他若鉴定薛胜柳败,我就想法子保本。”
  “你怎么保?难道你还能把赌局里的钱收回来?”
  “我不能。”没有人能把押进赌局的钱收回来,张八道,“但是我可以另外下注,赌薛
涤缨,也赌五十万,那一注输了,这一注就赢了,因此,老本就可以保住,说不定还可以赚
一点。”
  “这倒是个十拿九稳的好主意。”二哥点头,“只不过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
  “事到如今,还有谁肯跟你赌五十万两?”
  “总可以找到一些人的。”
  “一些什么人?”
  “一些又爱赌,又怕输的人。”张八说,“这些人下注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押的那一门
每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
  “这种人肯跟你赌?”
  “本来不肯,现在只怕肯了。”
  “为什么?”
  “因为一位姓薛,外号叫薛菩萨的人,”张八说,“现在他就在外面推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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