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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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传-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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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没有令他灰心,失望,反而更激起了他生命的勇气,他要为生命而挣扎,他更绝未因之
颓废。
  此刻,像往常一样,因为他认为将来降临到他身上的是任何一种遭遇,他都有一份勇气
来接受,都可以凭着这份勇气来挣扎的。
  车马甚多,这条官道本是通衙要道,行人看到裴珏和这穿着银灰长衫的文士,都不禁横
着眼睛来看,须知穿着这种银灰长衫的人本就极少,再加上这人神情的特别,别人自然难免
注意。
  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个三岔路口,裴珏身不由己地随着那银衫人走到右面那条路,他也
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去的。
  哪知方往前走了两步,那银衫人忽地又退了回去,站在那三岔路口,竟不走,裴珏心里
奇怪,可又不能问句话,偷眼一看那银衫人的脸色,仍然是带着他惯有的那种冷漠与轻蔑,
这份冷漠与轻蔑,就像是一层寒冰似的,将他一切情感都埋藏在下面。
  裴珏不禁暗问自己。
  “他难道是没有情感的吗?……唉!我若能像他多好,如果我什么都不去想,那么我岂
不是任何烦恼都没有了吗?”
  他到底年纪还轻,不知道有些人外表愈是冷漠,内心的烦恼却越多。
  这银衫人望也不望裴珏,两眼上翻,望着天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裴珏也只得抬头仰
望,只见苍天碧蓝,白云苍狗,飞转奔流——“多好的天气——”裴珏的思潮,悠悠地又飞
了开去,飞到远远地方,飞到他们熟悉的人们身上,少年,少年时的日子本该多么可爱,然
而裴珏……
  远处蓦地想了嘹亮的呼喊声!
  “龙飞,威扬一龙飞——”是趟子手喊镖的声音,若裴珏能够听见,这喊镖的声音也
是他所熟悉的,江湖,无论黑、白两道,一听这喊镖的声音,也立刻就会知道,正是目前江
湖上首屈一指,无可比敌的“龙飞镖局”的队伍来了。
  片刻,靠左边的那条路,烟尘大起,车辚马嘶声中,当头驰来一匹健马,到了路口,马
上的骑士一带经绳,那马长嘶一声,一扬蹄,刷地,转了个头,又忽律律地跑了回去。
  这骑趟道的趟子手一过,接着就缓缓来了两匹马,马上人顾盼之间,颇为自得,一眼望
去,就知道是押镖的镖头到了。
  那银衫人面色丝毫未变,等到这两匹马来到近前,才横跨一步,挡在路中,原来他老早
就听到有喊镖的声音,是以才从另一条路上回头,等在路中口,为的却只是想问镖队借匹马
骑。这当然是因为他身侧带着裴珏,骑马自然比行路方便。
  他这一突现身形,骑在马上的那两个镖师却不禁为之面色骤变,须知若非上线开扒,或
者架梁生事,决不会有人挡住镖队的去路的。
  这两个镖师自然大惊,银衫人目光冷冷将他们打量一眼,冷然说道:“两位请将跨下的
马借给在下一用,一月之后,在下决定将这匹马送回贵镖局,两位自管放心好了。”
  马上的两个镖师也正在上下打量着他,忽地看到他身侧的裴珏,不禁为之一愣。
  裴珏自也早就看到他们,肚中正暗暗叫苦,他自逃出飞龙镖局之后,就再也不愿看到镖
局的人,尤其是在这样落魄的时候。
  而这两个镖头,裴珏本甚熟悉,原来这两人在飞龙镖局里颇得龙形八掌檀明的亲信,尤
其其中一个叫快马神刀龚清洋的,更是檀总镖头手下的红人,他们出入内宅,自然也认得裴
珏。
  裴珏私逃出镖局的事,龙形八掌曾大为震怒,这两人一见裴珏,惊异之下,那银衫人说
的话,就根本没有听进耳里。
  快马神刀龚清洋和他身旁的八卦掌柳辉互视一眼,刷地,这快马神刀竟跃下马来,哈哈
一笑,朝裴珏走了过去,朗声道,裴老弟怎地跑到这里来,教檀总镖头想得好苦,裴老弟,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江湖险恶,你要是上了坏人的当,那才叫苦哩。“裴珏垂着头,根本听
不到他说的话,若不是他左时被那银衫人所托,生像是有种吸力吸住他似的,让他根本动弹
不得,否则他早就溜得远远的了,此刻他垂着头,正好望着脚上穿的那一双已经绽了线,穿
了洞的粗布鞋,自惭形秽的心里不禁更难受。那银衫人剑眉一轩,脚步一错,他和裴珏的身
躯便同时弹开三尺。是以他便又正好挡在这快马神刀的面前,冷然叱道,”朋友,我讲的
话,你听到没有?“快马神刀眼神一错,面前就换了个人。他自然又微吃一惊,但是这老江
湖毕竟沉得住气,望着这银衫人哈哈又一笑,抱拳道:“阁下想必是我们这位裴老弟的朋
友,我们这位老弟年纪轻,不懂事,多承阁下照顾,回去敝镖局龙形八掌檀总镖头知道了,
必有补报阁下之处。”他一回头,竟又朗声道:“柳兄,你叫后面腾出辆车来,你我兄弟就
把裴老弟送回去吧!”
  这银衫人此刻面寒如水,目光凛然瞪在这快马神刀的脸上,龚清洋只觉他这两道目光就
像两把刀一样,不禁又干笑一声,道:“小可快马神刀龚清洋,保的这趟镖,正好是要回京
城的,不知阁下是否有兴,和小可一起走一趟,要不然的话……咳!咳!”
  他又干笑了两声,接着道:“阁下如果身上不便,小可多多少少,也得送阁下些盘缠,
也不枉阁下老远把我们这位裴老弟送回来。”
  这银衫人有如坚冰的面色,突地绽开一丝笑容,这笑容越展越开朗,最后竟纵声大笑起
来。
  快马神刀心也一定,须知他本对这银衫人来意有些嘀咕,此刻见这银衫人一听自己提到
盘缠,就笑了起来,心遂大定,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打秋风,敲竹杠的人物,把先前的嘀咕之
心,全抛得干干净净,一伸手,掏出半锭十两重的元宝来,托在掌心,送到这银衫人面前,
又笑道:“兄弟出门在外,身上也带着不多,盏盏之数,就请朋友将就买些酒喝。”词色之
中,自也已远不如方才的客气了。
  这银衫人笑声突敛,目光转到他的手上,突又微微笑道:“这是给我的吗?”
  龚清洋打了个哈哈,连声笑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朋友千万不用客气,不过足够
上石家庄的醉月楼去吃一顿了。”一回头,又朝他身后马上的柳辉笑道:“柳兄,昨天夜里
我们几个吃的那顿,恐怕还不到五两银子吧。”
  裴珏眼角偷瞥这银衫人一眼,看见这从未露过笑容的银衫人,此刻满面春风,竟像是换
了个人似的,心时不禁大为奇怪。
  那快马神刀伸着手,托着银子,眉梢眼角,已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心里暗暗骂道:
“若不是大爷在这官道上不想生事,不一脚踢扁了你才怪!”
  那银衫人右手托着裴珏的左肘,左手慢慢伸了出去,一面道:“阁下既然见赐,那我就
拜领了。”
  话声一落,他左手疾伸,已将快马神刀那只托着银子的手一把擒住,面上笑容仍自未
变,左手一拧,一抖,只听得这快马神刀一声惨呼,他的一只右手,竟被这银衫人以闻所未
闻的手法,在这快如闪电的一刻里,一拧一抖之下,竟硬生生将他这只托住银子的手掌齐腕
地扯了下来。
  快马神刀纵然是硬汉,此刻可也挺不住了,腕间的鲜血直外冒,他惨呼一声,双眼瞪得
血红,一咬牙,竟疼得晕过去了。
  这一来,裴珏不禁机伶伶打了冷颤,那泰然自得地坐在马上的八卦掌柳辉,也不禁面色
骤变,变得灰白,厉喝道:“朋友,你这是干么?”一抬脚,飘身下了马,一个箭步窜到龚
清洋身侧,将他从地上抄了起来,回头又吆喝道:“快来人呀!”又叫道:“抄家伙守住镖
车!”
  那银衫人手里拿着那只血淋淋的断掌,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将地上的沙石染了一
片黯红,他面上竟仍带着笑容,道:“阁下的厚赐,我恭敬不如从命,只得拜领了,至于这
锭银子嘛——哈哈,那还是还给阁下!”他手掌一翻,嗖地,一点银光微闪,他竞把那只断
掌上的半锭银子,打了出去。
  这半锭银子其去如矢,风声微凛间,八卦掌柳辉,只见这点银星已打到眼前,正是往自
己鼻梁正中打来,自己竟连躲都无法躲,这半徙银子从这银杉人手里发出来,竟比那种装有
机簧的铁弩还急。
  他心魄俱丧之下,哪知这点银星这么快的来势,到了他面前,竟突然掉了下去了,就像
是有人突然在下面一拉似的,这半锭银子就突然消泄了力道,轻飘飘地落在那已晕过去的快
马神刀龚清洋身上。
  这点银星虽然没有打着八卦掌柳辉,可比打着他还让他吃惊,八卦掌柳辉今年年已不
惑,闯荡江湖也有二十年了,武林高手,他也见过不少,可是像这银衫人这种发暗器的手
法,他可简直没有看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这银衫人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像是油纸般的东西,竟将这只断掌仔仔细细包在里
面,又仔仔细细收进怀里。
  那本已面如上色的八卦掌柳辉见了这一举动,心中微动,突地想起一个人来,手一发
软,竟连他扶持着的龚清洋都把持不住了,噗地一声,本来倚在他手臂上的龚清洋,此刻竟
倒在地上。
  此刻,已有两三个趟于手,镖伙赶了过来,微勒马缰,都翻身下马。
  跑到这里了,那银衫人含笑望着他们,可是他此刻脸上的笑容愈是开朗,那八卦掌柳辉
却像是怕得更厉害。
  他浑身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站在一旁的裴珏又惊又怪,平日他所见所闻,知道不但
“龙形八掌”在江湖中可算是领袖人物,“飞龙镖局”里每一个镖师,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
的人物。
  可是这八卦掌柳辉,此刻却露出这种惧怕的神色来,生像是这银衫人一抬手,就可以将
他置之于死地似的。
  这银衫人微笑之间,又道:“方才那位龚大镖头的厚赐,在下已拜领了,阁下是否也有
东西见赐呢?”
  那八卦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地长叹一声,说道:“小可有眼无珠,方才没有看出
老前辈是谁来,不过晚辈们实在也没有想到老前辈会突然在这河朔道上现身,现在晚辈已经
知道老前辈是谁了,老前辈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晚辈无不从命。”
  银衫人突地又长笑起来,那几个趟子手此刻却瞠目结舌,不知道这八卦掌柳镖头怎地会
说出这种泄气的话来。
  银衫人长笑声住,冷然道:“你既已认出我来了,我也不再难为你,不过这还要借你之
口,传言江湖,就说我千手之数,已将凑满,可是还未凑满,江湖中手上还染着血腥的朋
友,可要留意些。”
  他话声一顿,又道:“今天我暂借贵镖局两匹健马,回去告诉姓檀的,这姓裴的少年,
我也要带回去,他若有什么话,只管冲着我来说,这三个月里,我都留在平山外的集贤山
庄,姓檀的要问我要人要马,我都在集贤庄恭候大驾。”
  这银衫人冷然说出这些话,八卦掌连声唯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那几个趟子手也都是
老江湖,一听这话,也赶紧低下头去。
  因为他们此刻都知道了银衫人竟然就是名震天下千手书生,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对千
手书生说出的话,就从未有违抗过的,他们奇怪的只是,江湖中久已未露行踪的千手书生,
此刻怎地一反常态,竟将自己落脚地方都说出来了。
  只是他们心里虽奇怪,口里可不敢问出来,八卦掌柳辉和旁边的趟子手低语了两句,那
趟子手就立刻跑了过去,牵来两匹健马,停在这千手书生面前,然后倒退着走了开去。
  千手书生手掌微微一托,裴珏只觉得自己生像是凌云驾雾似的,不知怎地已落在马上,
直到此刻他还不知道这银衫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对自己有何用意,可是他已猜出这银衫
人必定和那两本奇书有着关系,他看了这银衫人行事手段之冷酷,只希望孙锦平和她的爹爹
下要被这银衫人捉住。
  因为他不用推想,就知道假如孙锦平父女被捉之后的惨况。
  千手书生目光冷漠地在那八卦掌和趟子手的面上扫了一下,身形一动,八卦掌柳辉甚至
连看都没有看清,他已倏然坐到马上,其轻灵巧快,简直不是世间任何言词,可以形容的。
  直到他和裴珏所乘的两匹健马都在另一条道上消失的时候,八卦掌柳辉寸透出一口气,
将重伤的龚清洋扶到一辆车上。
  于是镖车再次前行,只是那趟子手喊镖的声音,已远不如先前响亮了。
  骑马,对于裴珏来说,的确是一件苦事,他虽然在镖局中生长,却从未没有骑过马,此
刻,他咬着牙,坐在马上,两条腿紧紧夹着马腰,马行甚急,他只觉这两条腿火辣辣地痛,
往常他看到别人骑马的样子,总觉得非常羡慕,现在他却感觉到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羡慕的
事,甚至已不像他在骑着马,而像是马在骑着他了,因为他丝毫不能控制马,反得让马控制
着他。
  只是他将一切痛苦都忍在心里,他身侧的银衫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做过一个手式,甚至连看都没有向他看一眼,但是他却像已主宰着他的命运,这种遭遇,却
的确是大痛苦了些。
  两匹马兼程又驰骋了一段,突地路势一转,这条路往右面绕了过去,裴珏只觉得这条路
越来越宽,行人却越来越少。
  往这条路上只走了半盏茶的时候,前面就是个大树林子,这时候还是夏天,浑身冒着汗
的裴珏,一进了这树林子,才透出口气。
  树林子里竟也有一条碎石子铺成的路,这条路走了一半,裴珏放眼望去,只见里面隐隐
约地,竟露出楼阁的影子来。
  裴珏自从那天从镖局的后墙上跃下之后,所遇的事可说都是极为离奇的,但是他感觉到
最离奇的,还是此刻。
  裴珏无法猜出这银衫人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若说他对自己有着恶意,他根本无需费这
么多麻烦,只要一抬手,便可解决自己,若说他对自己并无恶意,却也万万不会对自己这般
做法。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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