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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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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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
  春寒陡峭,夜凤袭人,三煞莫西额上的汗珠,却涔涔乱落,渐渐,他真力越发不继,
刷、刷、刷,拼着最后之力,接连进手三刀,身形一矮,嗖地,向后倒窜,将身躯贴在墙壁
上。
  他手里举着刀,望着冷月仙子气喘咻咻他说道:“我姓莫的招子不亮,不知道朋友是高
人,今天认栽了,朋友念在同是武林一派,亮个万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路转,
以后见着面,我姓莫的兄弟七人,总有补报朋友之处。”
  他话说得不亢不卑,虽然认栽,但仍交待得场面已极,果然是老江湖的口吻,哪知冷月
仙子艾青一向软硬不吃,饶你说下个大天来,她也仍是无动于衷,冷笑望着莫西,一步步地
朝他走过来。
  她仍然穿着男用的文士衣衫,衣袂飘飘,衣衫里成熟的躯体,被晚风一吹,更为动人,
可是平日好色如命的莫西,此刻再也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婀娜的体态了,颤声说道:“朋友,
你未免也太不讲江湖过节了,我姓莫的连毛都没有碰着你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语调
中,已明显地露出怯意。
  艾青仍然冷笑着,像是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这也怪三煞莫西平日恶名太著,才惹得这位
老魔头动了杀机,而她杀机一动,再无更改的了。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却像是都踩在莫西心上,莫西长叹一声,道:“朋友你看
看,该怎么办吧!”当地一声,将手中折铁快刀抛在地上,突地手一扬,十数点寒星自他袖
中电射而出,正是他成名绝技之一,“七星神弩”。
  七星神弩名虽为“弯”,却是毒针,平日安装袖管中,机苫一动,便电射而出,一筒七
针,莫西左右双手都安着一筒,不到危急时绝不轻施,一经施出,对手却很少有能避开的。
  此刻他双手齐扬,十四口毒针倏地射出,方圆两丈之内,都在他毒针的笼罩之下,冷月
仙子和他相距不过七八尺,眼看就将丧在他这歹毒的暗器之下,莫西开始冷笑,在他暗器出
手的那一刹那里,他已经认为是万无一失的了。
  莫西经过的大小战斗,不知有多少次,也不知有多少个武林的成名英雄,伤在他这小小
的十四口毒针之下。
  “冷月仙子”冷笑未绝,玉手轻招,那十四口急如骤雨般的飞针,竟如泥牛入海,霎眼
间失去踪影,三煞莫西面色顿时惨白,惊呼道:“千手书生!”虚软地靠在墙上,连挣扎的
力气都没有了。
  须知艾青若以内家劈空掌力震飞这些毒针,或是以绝顶轻功避开,莫西虽也会惊异,却
不会吓得如此厉害,而艾青此时所用的手法,正是千手书生的独门功夫“万流归宗”,也就
是数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奇人——仇先生,独步天下的绝技。
  莫西久走江湖,这种手法他虽未得见,却听得已久了,普天之下,能将他“七星神弩”
这种暗器收去的,也只有“万流归宗”这种手法,而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能够得这绝顶内
功传授的,也只有千手书生夫妇两人。
  莫西骇惊而呼,他嘴里虽叫着“千手书生”,心里可想到了对手就是“冷月仙子”,艾
青又缓缓向他走近了两步,他暮地一声厉吼,双手十指箕张,纵身扑了上去,无招无式,居
然烂打了。
  艾青一声冷笑,玉掌挥处,也是十四点寒星电射而出,两筒“七星神弩”竟原物奉回,
莫西一声惨呼,十四口毒针全射在他身上。
  “冷月仙子”娇娜的身躯一动,转身掠起。对莫西看也未再看一眼,白色的人影一闪,
只留下濒临气绝的莫西躺在地上哀呼。
  艾青以极快的速度在屋顶上巡视了一转,认清自己的房间,窗户仍是开着的,她毫不踌
躇地掠了进去,裴珏仍穿着那件大红女子衣裳,伏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艾青一笑,轻轻问道:“喂!你睡着了吗?”裴珏仍然伏在床上,动也未动一下,艾青
打了个哈欠,真有些乏了,轻轻和衣躺在床角,但却不知怎地,眼睛虽合上了,人也疲倦得
很,但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养神。
  房里无灯,但窗外有星月之光射进来,是以光线并不十分黑暗,她躺在床上,觉得有一
丝寒意,朦胧之间,觉得裴珏似乎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从窗子里照进月光,刚好照
在躺在她旁边的那人的脸上,她竟哎呀一声,惊叫了出来。
  那人竟不是裴珏,阴恻恻地冷笑一下。艾青面色如土,双时一起用力,腰一挺,想掠起
来,那人右时支在床上,左手微伸,那么恰到好处地点在艾青腰上,生像是艾青的腰自己送
上来被他点的一样,艾青腰一软,吧地又倒在床上。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身形一动,像是有人在下面托着他似的,虚飘飘地从床上掠
了起来,将身上的那件火红缎子女衣脱了,露出里面手工极其精致,质料也异常高贵的短衫
裤来。
  他转到床后,望了被他点中穴道,躺在地上的裴珏一眼,嘴角泛起一个狠毒的笑容,将
挂在床后的一件灰色长衫取来穿上,身形显得极为凄苍,走回床前对艾青道:“想不到我来
了吧?”语调中带着三分讥诮和七分怨恨的意味。
  “更想不到的,总算让我抓着了你。”他眼中闪动着鹰隼一样的光芒,冷笑着道:“你
还有什么话说?”伸手抓起了艾青,也就像鹰隼攫起小鸡那么样轻易和安祥,脚尖一点,掠
到窗口,忽又冷笑一声,掠到床后,骄指如剑,在裴珏身上疾点了两下,身形一转,从后窗
掠了出去。
  他身形是那么轻灵而曼妙,像道轻烟似的,倒躺在床后阴暗角落后的裴珏,心里觉得说
不出来的委屈,对于这一切,他都觉得有些茫然。
  方才羡慕地看着艾青掠出房去,他又累、又饿,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仍穿着那件大红女
衫,觉得又羞、又愧,站起来,方想脱掉,他出来才一日,但这一天中他经历的事却比他一
生中其他日子的总和仿佛还多些,他有些难受,却又很兴奋。
  突地,他觉得像是有些声音,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瘦长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
前,他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穿着灰色的文士长衫,裴珏看不清他的面貌,壮青胆子问道:“你是谁?”那人冷
冷一笑,问道:“你是谁?”
  裴珏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那人冷冷一笑,身躯稍微移动了
一下,问道:“艾青呢?”
  有光从窗外射进来,那人一侧脸,裴珏看到那人的侧影,宽额鹰鼻,线条极其突出,那
人走上一步,紧紧追问道:“艾青呢?”
  裴珏下意识地一指窗口,道:“她出去了。”那人眼珠一转,裴珏只觉得身形像风一样
卷了过来,自己腰上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
  那人一手提起了他,口中喃喃低语着道:“怪不得我找不着她,原来她找着了汉子。”
  低头又看了裴珏一眼,呸了一口,骂道:“想不到她竟看上了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兔
崽子。”
  裴珏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他后面的那句话,他倒有些会意,觉得
一肚子的冤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砰地将裴珏抛在床后,裴珏只觉得四腰发软,软中又带着麻痹,一动也不能动地躺
在地上。此刻那人抓着他,临走的时候,还在他前胸、颚下疾地点了一下。他也会些武功,
对穴道却是一点也不懂,不知道人家究竟点在自己哪一个穴道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然而他却觉得像一年般那么长,他耳朵本是贴在地
上,此刻听到房中有些声音,他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喉中不禁低低发出呻吟的声音。
  接着,他觉得眼前又是一花,一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赫然来到他眼前,他身子不能动,
也无法看到那人的上身。
  接着,那双穿着粉底朱履的脚一动,朝他腰眼踢了两脚,他觉得周身大痛,却仍然不能
动,那人似乎极为惊异地“咦”了一声,低语道:“原来是他的独门点穴。”搬起裴珏的身
子,在裴珏后心极快地拍了十几掌。
  裴珏觉得周身的骨节像是散了一样,猛地吐出一口浓痰,身子虽然有病,但却可以动弹
了,慢慢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一个穿着银色长衫的人,带着一脸轻蔑之色,站在他面前,颔
下微微蓄着些短髭,神情既清俊,又高傲,裴珏看起来,竟像天神似的,想到自己,自卑之
感,又不觉而生。
  此刻已经有些曙色了,是以裴珏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他也能看得出裴珏的脸,眉头
一皱,似是非常不屑。
  裴珏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低下头去,他觉得此刻像是特别安静,耳畔竟什么声音也听
不到,像是大地都睡熟了似的。
  突地,他觉得那人又踢了他一脚,抬起头来,看到那人的嘴朝他动了几下,他却一点声
音也听不见,心里不禁升起了极大的恐惧,张口想呐喊,哪知却只能发出极低微的“呀、
呀”之声,他着急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像是突然堵塞住了几十块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
来。
  那人垂着头望着他,目光中竟没有一丝怜悯,对于世上一切值得怜悯的事,他却施之以
轻蔑,一手抓起了裴珏的头发,端详了几眼,倏然松手,低语道:“这厮的手段,果然狠毒
已到极处。”望了裴珏一眼,又道:“只能怪你没出息。”脚步一错,悄然溜开了数尺,衣
衫一飘,银波磷磷,裴珏眼光随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形竟像是比人家的眼光还快,霎眼之
间,他已失去了踪迹。
  裴珏眼中汩汩流下泪来,他知道自己不但聋,而且也哑了,那银衫的中年人嘴里讲的话
他虽然听不到,可是脸上那种轻蔑的神色,裴珏却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高气做,却处处受着
压制,处处被人欺负,遇到冷月仙子,刚刚有了一些学成武功的希望,哪知又出了这种事,
他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自己也变成一个既聋且哑的残废,他紧紧扼着自己的喉咙,恨不得立
时死去。
  这世界,这生命,对他说来,是未免太残酷了些,这年轻人本该像朝日一样的多彩而绚
丽,然而,苍天却让他比雨夜还要灰暗。
  晓色方开,旭日东升,有光从窗口射人,将这问斗室照得光亮已极。
  光线照过的地方,将室中的尘埃,照成一条灰柱,裴珏呆呆的望着,问着自己:“为什
么在有光的地方才有灰尘呢?”
  但他瞬即为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是光线将灰尘照出来,没有光的地方也有灰尘,只
是我们看不到罢了。”他垂下头,心情更为萧素,他想:“这世界多么不公平!光线为什么
不把所有的灰尘都照出来呢?为什么让那些灰尘躲在黑暗里呢?”
  蓦地,门外有店伙的叫声:“客官,天亮了,要赶路的该起来了。”
  声音虽然宏亮,但裴珏却一丝也听不到,窗外阳光更盛,他的心情,却和窗外的天气相
反:“无亮了,我该走了,但是我走到哪里去呢?”虽然强忍着,眼泪仍然沾湿了他的眼
帘。
  “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也不能流泪的。”他咬着牙,环顾这斗室一次,蓦地看到
冷月仙子有个小包袱仍然放在桌子上,他考虑着,该不该去拿走:“别人的东西,我能拿
吗?”他脑海中不停地转动着,蓦地想起:“但是我住了店,该付店钱的。”于是他走过
去,将那包袱解开,里面果然有一整锭元宝和一些散碎银子,他连忙拿了一些,将那包袱又
扎好,整了整身上的短衫裤,走出房去。
  昨夜的剧斗,使得店伙对裴珏不禁另眼相看,所以他虽然在奇怪昨夜进来了两人,今天
却只出来一个,而且昨夜是女的,今晨却变了男的,但是他却自己警告自己:“少多事,说
不定这也是江洋大盗,你要多事,人家也许就会给你一刀。”
  于是他一声不响地跑过去,裴珏给了他一些银子,一挥手,表示说:“多的你拿去
吧!”店伙一看,非但不多,还少了一点,但是也不敢多说,将艾青的马牵了出来,陪着笑
道:“客官多光顾。”心里却在咒着裴珏的祖宗:“住店不给钱,还要铁青着脸充大爷,看
你这样子,八成是个兔二爷。”
  但裴珏连他口中讲的话都听不到,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了,接着马缰,心里有些
高兴:“有了马,我就可以到处跑了。”当然,他这一丝高兴比起他的忧郁来,还差得太
远。
  牵着马走了两步,这失去视听之觉的孤苦的年轻人,在思忖着自己的去路,突地,两个
披着长衫手里拿着铁球的汉子朝他笔直地走了过来,一个微拱着背,太阳穴上贴着块膏药的
汉子,一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你这匹马是哪里偷来的?”
  裴珏一怔,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汉子一扬铁尺,厉声道:“快跟太爷到衙门里
去!”路人听了忖道:“原来是公差抓贼。”却不知这两个是在衙门里吃闲饭的角色,昨夜
赌了通宵牌九,将一个月弄来的银子都输光了,一早跑出来,到处想触人家的霉头,裴珏这
一不说话,他越发得意,喝道:“这人一定是贼,你看他穿得这个样子,手里却牵着这么一
匹好马。”
  他伸手就去夺马缰,裴珏吃惊地抓着,心里想说话,口中却说不出来,那公差“吧”
地,打了他一耳光,骂道:“妈拉个巴子,你这个小贼还耍赖。”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裴珏又气又怒,跳上去劈面一拳打去,那公差现在精神全来了,口中喝道:“小贼还敢
还手!”左手一领裴珏的眼神,右腿起处,将裴珏踹在地上,赶过去又是两脚。裴珏跟着
“龙形八掌”学了那么久的武功,此刻竟被这公门里最起码的把式打得在地上翻滚,连还手
的力量都没有。
  “打小贼”原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那人一面踢,一面喝骂着。另一个眯着眼,颈子缩
在衣服里,鼻涕都快流出来了的瘦子打着哈欠道:“老张,算了,把脏物带回去就算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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