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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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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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多手指长一点罢了。还是周怡聪明,她说,哇,双手都磨出老茧了。大家这才啊了一声。然后借机赞刘雨眼明心细。    
      服务员已经把茶冲好了,先给胡汉林倒。她用一只竹夹子把闻香杯夹起来,凑到胡汉林鼻子下面。胡汉林礼貌地说了声不错。大家喝了一轮茶,刘雨的手下已经备好了笔墨纸张。我说,献丑了,不到之处请各位行家指正。    
      要说正儿八经地表演写字,这还是第一次。以前也在外面写过字,那都是一些朋友。我卯足劲,一口气写了六幅。然后把笔搁在墨盆上,抱拳向众人说,抱歉,没气了。我写字的时候,除了胡汉林和一个老先生坐在位子上看,其他人全围在我身边看。大家鼓了会儿掌,全附和着说好。那个老先生后来走了过来,把六幅字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摇头摆尾地说,好,有点张旭狂草的味道,笔力庄重、凝练、苍辣、抑扬顿挫,有节奏感。看这幅字,有如神来之笔,笔势飞动连绵直下,兔起鹘落,奔放不羁,如惊电激雷,倏忽万里。这一幅,如绸带挥舞,翻飞旋转,令人目不暇接。最难得的是这一幅,十三行字一挥而就,气势磅礴,满纸烟云,惟见神采,不见字形。放眼全篇,笔法严谨,虽疾速而不狂怪,虽左驰右骛而不离法度,虽变幻神奇而出规入矩。好比长川飞瀑,有起有落,有动有静,有急有缓,尽得自然之美。难得,难得。他走回座位,对我抱拳说,难得江主任这么年轻,却有如此造诣,真是后生可畏呀。我说,哪里哪里,老先生谬赞。    
      我知道这老东西在趁机卖弄自己,我那点东西根本不值得上纲上线。不过我也喜欢听好话,明知道夸大其词,也开心得合不拢嘴,何况旁边还坐着领导。老先生赞我自然也是赞领导,领导旗下有人,也是领导的光彩嘛。刘雨说,江主任,你知不知道刚才赞你的是何方神圣哪?我说,晚辈孤陋寡闻,还没向老先生请教。刘雨说,不怪你,你是化外高手,楚老先生是中国书画研究院的名誉院长,刚从香港讲学回来,硬给我拉来东平的。我哪里知道什么楚老先生,却装腔作势地说,原来是楚老,久仰久仰。楚老说,浪得虚名,浪得虚名。刘雨说,写字的人,楚老没几个看得上眼的,我还没见他这么评价一个晚辈呢。江主任,既然楚老这么看得起你,我不客气了,这几幅字,我没收了。大家说,不行,不行,哪有这种道理?刘雨说,客随主便嘛,你们有意见也没用,你们要是喜欢,叫咱们江主任再写。江主任,我替你做主了,见者有份,你就多辛苦了。我说,刘老板,你就饶了我吧,别让我出乖露丑了。在座的全是行家里手,字字千斤,好不容易给咱们撞上了,你总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周怡说,对,对,咱江老师的字再好也卖不出价,还是让楚老给咱们开开眼界吧。楚老刚要推辞,胡汉林说,我讲两句,在座的除了我跟小周,全是行家,刘雨尽管不写字,却是字画鉴赏家和收藏家,小江的字是写得不错,但要社会认同还得有一个过程,也要各位名家提携,我有个建议,在座的各位高手,现场献艺,每人提供三幅作品,就在三松堂搞一个字画展,我就毛遂自荐,当个总策划,小周做我的助手,刘雨呢,当赞助商,这个意见如何?    
      大家起哄说好呀好呀,就刘雨在那里低眉浅笑。我笑着说,生意送上门,也有人不愿意做呀。刘雨说,咱们胡关长开口了,我有什么话好说呢,那就免为其难吧,只是要在小店里办展览,委屈了各位呀。胡汉林说,多谢各位给我老胡这个薄面,咱们先欢迎楚老献艺,楚老哇,你这三幅字我是要收藏的哟。楚老站了起来,说,那我先献丑了,请各位包涵。    
      楚老让服务员拿来一杯凉开水,他含了一口水在嘴里,摆了个姿式,突然向纸的中间喷去。喷完了说,这是一口气。楚老把笔在水里浸了浸,拿起来一挥而就,写了个木字。大家正在猜接下来他要写什么字,只见楚老饱蘸浓墨,顺着木字向上倒书。原来他写的是个茶字,草头和八字墨浓,木字墨淡,淡墨遇水形成很多气泡,倒也有些味道。楚老接着在左边倒书了行小字,色醉小人酒醉仙茶醉君子也。大家热烈鼓掌。    
      楚老接着写了两幅字,也是倒书。大家一片赞叹声。这老东西倒也有些功力,但我对他拿写字当杂耍是有些看法的,心里已经对他大打折扣。    
      刘雨让服务员上了些茶点,大家边吃边看,倒也不觉得饿。三松堂的茶点是出了名的,吃了上瘾,到九点钟正式开饭,大家已经没有胃口了,就喝了些酒。十点钟散伙,几个老家伙已经有些累了。刘雨安排司机先送楚老回宾馆,又找了部面包车送市内的几个人回家,我跟胡汉林、周怡最后走。刘雨送我们出门,她说,等把字画裱好后再安排展出,到时再通知各位领导。    
      我和周怡上了胡汉林的车。我住得近,先送我回家。胡汉林开车,大家都没出声。周怡头靠在椅背上,好像有些累。我精神算是不错的,有些兴奋。今天这个场合对于我来说是平生第一次,大家都把我当个人物了,没想到这点旁门左道的技巧还能长长自己的身价,真是有些出我意料之外。惟一的遗憾是胡汉林马上要走了,要是还留在东平,或者提到南州海关当副关长那该有多好呀,好不容易有这么大一个靠山,谁知道又靠不上了。周怡大概也是在担心这个问题,我看她今天表现不太好,没怎么出声,要是平时,别人哪有机会说话。    
      车到了楼下,我跟胡汉林和周怡道了再见,下了车。胡汉林突然把车窗摇下,对我说,小江,交待你一件事。我说,胡关长有什么吩咐?胡汉林说,你和小周都是外来的,今后要互相关心。我一听有些呆了,站在原地没有动,想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老半天,我才说,我会的,请胡关长放心。胡汉林把车窗摇上。我看着小车飞快地跑出了小巷。    
      回到宿舍,我冲了个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除了兴奋过了头,我想主要是胡汉林那句话让我睡不着。他一个正处级干部,语重心长地叫我跟小周互相关心,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我跟他没有交情也没有别的关系,所以说,他关心的是周怡。他放心不下的也是周怡。我已经对周怡够关心的了,他自然知道,那么他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呢?要我跟周怡结婚吗?还是只叫我们拧成一股绳?我后来就给周怡打电话,我说,胡汉林是什么意思?周怡显然已经睡着了,她的声音有些黏糊糊的感觉,她说,你说什么呀?我说,胡汉林叫我们互相关心,我们关心得还不够吗?喂,他是不是叫我娶你?周怡说,不知道,我要睡了。说完把电话挂了。我静静地躺着,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五章免职

    第二天回到单位,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在食堂吃饭,大家三五成堆,窃窃私语。我打了早餐走过去,他们就不出声了,或者说些别的。我懒得理他们,闷头吃完了早餐。单位里经常有些不寻常的事,你要是每天都去计较,就会把自己累个半死。回到办公室,看到大家似乎都有些兴奋,后来看见冯子兴,一脸抑制不住的笑容。胡汉林要升了,他会跟着扶正,自然得意忘形了。我跟他打了个招呼,进了办公室。先开了电脑,接着泡茶。我捧着茶杯,坐在电脑前看文件。办公室的工作每天都一样,上传下达,处理文件,开会,下去调研,应酬。其中处理文件是一件重头戏。秘书每天把文件通过电子邮件发过来,等主任批了再发下去。这个工作很没意思,我就让张克光同志做了,除非他休息,我是不会处理文件的。但每天的文件我也会看一下,主要是了解一下时代精神。目的是让自己与时俱进。    
      打开收件箱,一个文件的主题把我吓了一跳,什么?关于冯子兴同志任职的决定。这就是说冯子兴扶正了,可是咱胡汉林的任命不是还没下来吗?哪有前任还没走,后任就坐上宝座的道理。我赶紧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我的天啊,冯子兴扶正了,胡汉林却免了职。这是咋回事?不是说胡汉林提副厅吗?传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据说在南州还公示了呢。    
      我给周怡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周怡说,电话里不方便说,晚上回家再说吧。这就是说她也知道了,或者她一早就知道,只是没告诉我,或者以为我也知道了,不用告诉我。单位里经常有这种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有人问起我来,我还蒙在鼓里,人家就说,你还不知道?有没有搞错?好像我什么事都该知道似的,我凭什么就该知道?我不就是一个办公室主任吗?可是冯子兴已经不怎么把我当办公室主任了,证据是他有事不通知我,通知老张。    
      我正想着老张的时候,老张进来了,他说,江主任,八点四十有个会议,在第三会议室。我说,知道什么内容吗?老张说,没通知。第三会议室比较大,可以坐三十几个人,一般是开部门领导人会议用。这就是说,有些大事要通知。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拿了个笔记本,带上办公室的门。走到电梯口,发现挤满了人,下面的人果然都上来了。大家打着招呼,先后进了会议室。    
      桌子上摆着水果和矿泉水,看来有什么大人物到了,老张没对我说过买水果的事,那么采办水果一定是人事科干的,这样看来,是人事变动方面的事了。一定跟冯子兴任职有关。今天是冯子兴扶正的第一天,有人高兴有人忧愁。我呢,是愁肠百结,不知道胡汉林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会面临哪一种际遇。胡汉林既然被免了职,大概不会来参加会议了。那么就只能看着冯子兴唱大戏了。凭良心说,冯子兴也够不走运的,在关校里被程应瑜压了那么多年,好容易熬出头了,也就是个主持全面工作,等到关校解散也没扶正。到了东平海关吧,算是搞业务了,却给胡汉林压得喘不过气来,坐了三年冷板凳。要是胡汉林不升,他大概会一辈子坐下去。    
      关领导进来了,簇拥着一个人,是人事处老叶。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又是水果,又是饮料,还把东平海关的头面人物全叫了上来,至于吗?不过今年对冯子兴是个重要日子,不把同志们都叫上来,他表演给谁看呢。    
      副关长李一良主持会议。他把麦克风挪到自己面前,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开会了,今天这个会很重要,请同志们把手机关了,或者调到震动位置。下面请人事处叶处长讲话。说完把麦克风移到老叶面前。老叶把皮包拿到桌子上,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然后用手把麦头正了正,说,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一件事,本来今天杨福承杨主任要亲自来的,他要接待总署来的领导,让我代表他来参加这个会议。下面我读两份文件,南州海关文件,南关[XX]X号,关于冯子兴同志任职的决定,经关党组研究,并报总署党组同意,任命冯子兴同志为东平海关关长(正处级)。第二份,南州海关文件,南关[XX]X号,关于胡汉林同志免职的决定,经关党组研究,并报总署党组同意,免去胡汉林同志东平海关关长职务。老叶宣读完了,简单讲了几句,要大家支持冯子兴同志,共同搞好东平海关的工作。老叶讲完了,冯子兴开始讲话,他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不搞形式,咱们边吃边聊,说完带头拿了个桔子,剥开后递给老叶,自己也剥了一个吃。大家就边吃水果边聊天。有几个马屁精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开始拍冯子兴的马屁。说冯子兴德才兼备,早就该提了。这几年东平海关一团死气,也该改变一下了,咱冯关长既懂业务,又会协调,一定会把东平海关的各项工作包括福利待遇都搞上去。    
      听着这些肉麻兼恶心的话,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燥出一身臭汗。只好不停地吃水果,把面前的水果吃了个精光,水也喝得一滴不剩。等到散会了,我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大错,我怎么就不能像别的人一样,违心地恭维老冯几句呢,他假假的也做了我两任领导呀,咱拍他几下马屁,又不会掉肉,我咋就做不到呢。马羚叫我好好干,混出个人样子,我还真没听进去。    
      回到办公室,我才想起周怡没来参加会议,她是三科的副科长,按理应该来参加才对,因为副主任科员以上的干部基本上都来了。我拿起电话,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周怡接了,我说,你怎么没来开会?周怡说,领导安排我值班。我说,下了班一起吃饭吧?周怡说,胡汉林病了,我要去看他。我说,胡关长病了?那我陪你一块去吧?周怡说,你去干什么?还是避避嫌吧。我说,咱避不避嫌都这样了,一起去吧,下了班我来接你,你在家里等着。    
      六点钟左右,我估计周怡回到家了,就开车去接她,然后一起去市场买水果。小丫头脸色有些阴沉,看到我爱理不睬的,好像是我把胡汉林搞病了。我把车停在市场门口,拉着周怡的手往里面走。那是东平最大的水果市场,时兴水果应有尽有。周怡挑了几种,也不跟人家讲价,我要讲价她还老大不高兴。把水果篮装满了,她让我拎着,她来给钱。她愿意尽这份孝心我只好成全了。    
      胡汉林住在人民医院,住的是高干房。那是一栋独立的楼房区,有一道院墙与普通病房隔开,车不能开进去。我把车停好,拎着水果篮跟在周怡后面。    
      见到胡汉林,我吓了一跳,我的天,他可真是老了不少,头发全白了,脸色蜡黄。我跟他也就几天没见,怎么成这样了?周怡也吓了一跳,她看见胡汉林就哭了,没像平时一样叫关长,叫姑父。胡汉林说,哭什么呀?傻丫头。我看着胡汉林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把水果篮放下。胡汉林说,小江来了?你买什么水果吗?我说,是周怡买的。胡汉林说,傻孩子,吃不了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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