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事故……
那个夜晚……
那声划破长空的尖叫……
那束随风飘扬的发丝……
那些四处喷溅的鲜血……
很久之前,在我从高处摔落在地,昏迷过去之前,我脑海里唯一的东西,就是林婷宣那张阴冷的笑脸——和此时此刻的她,一模一样。
“……林……林婷宣……”我瞪大眼睛。
“怎么?才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林婷宣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们好久不见了——莫蓝浅。”
“……是你……对吗……”我的声音颤抖,“当初,是你让人绑架我,然后引诱周柯谨过去,让他亲眼看着我从楼上摔下去的……是你,对吧?!”
“你真是聪明。”林婷宣的目光妖娆,“不错,就是我。你现在才猜到,是不是太晚了点?”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叫道,“为什么要让我失忆?为什么要陷害许颜熙逼她退学?为什么这么残忍——”
“我就是这么残忍。”林婷宣说,“我当时本来叫他们把你摔死的,没想到你命这么硬,从那么高摔下来居然还能活着!至于你那个朋友许颜熙,她只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小角色罢了。哈哈,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非要和周柯谨在一起,使我不得不这样做。莫蓝浅,你怨不得别人!所有的人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本来就该死——”
林婷宣的话音刚落,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脸偏了过去,我感觉得到她现在很愤怒。
我愣愣地看着挡在我面前挥了那一巴掌的路婉,心里的情绪莫名地复杂了起来。
“贱人。”路婉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
林婷宣捂着脸,目光里像是喷了火,直直地瞪着路婉。
路婉一把拉过我,朝校门的方向走去。她说:“刚刚你们说话的内容我都录下来了,现在我把这些交到警察局去。林婷宣,你会有报应的!”
被路婉拉着,我忽然一点也不害怕了。
路婉,她或许并没有那么狠我。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们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林婷宣会突然朝我们冲过来,并且她手中多了一把刀,就是刚刚被我扔下来的那把刀。现在,它正迅速地朝我刺来——
当我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莫蓝浅总是很蠢,她总是做错许多事情。在她年轻的岁月中,她身边的人不断地被伤害,可是她无法保护他们。
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
噩梦。
那一晚真的是我的噩梦。
我后来用很长时间想要忘记,可是我忘不掉。那些鲜血那么突兀,热热的,喷溅在我的脸上。我隐约可以看到林婷宣恶魔一般的笑容,在我晕过去的前一秒,路婉捂着满是鲜血的手臂直直地倒在我的怀里。
当我惊醒的时候,我身上都是冷汗。周柯谨坐在我的床前,我伸出手拉住他,眼泪毫无征兆地喷涌出来。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我的脸苍白,声音嘶哑,我口齿不清地吼叫着:
“路婉呢?!路婉呢——她在哪里——”
周柯谨一把抱住我,我在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他紧紧地抱着我,他说:“不哭不哭,你累了,再睡一会儿……”
“我要路婉——”我叫着,“路婉在哪里,路婉在哪里啊——”
“你先冷静一下,好好休息好不好?”周柯谨捧住我的脸,“莫蓝浅,你这样我会心疼。我们大家都会心疼,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都会心疼的……
鬼使神差地,我笑了。
原来,有这么多人心疼我。
我是该高兴吗?
可是路婉呢,苹果呢?谁心疼她们?
她们没有人疼,没有人……
我推开周柯谨,光着脚跑下床,在他追过来之前,冲出了病房。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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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路婉的病房门口,用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地板上很凉,我没有穿鞋,脚冻得冰冷。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在我眼前乱晃,我觉得今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我得知了苹果的死因,发现了路婉的秘密,害得路婉受伤……
最重要的是,我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记忆。
周柯谨走过来,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他轻声说:“听话,回病房去吧,这儿太凉。”
“不……”我固执地摇摇头,“你告诉我,路婉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好不好……”
“……你不要担心,她不会有事。”
“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闭上眼睛,把头埋进臂弯,“不管是苹果还是路婉,她们都是我害的。可是,我已经害死了苹果,我不可以再毁了路婉,不可以了……”
“莫蓝浅……”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说,“为什么上帝要这样惩罚我身边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我劈死了算了?这算什么?凭什么我活得好好的,我所珍惜的人却失去幸福……”
“对不起,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周柯谨也坐下来,伸出手揽住我,“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一起,陪你面对。”
我抬起头:“周柯谨,我累了。”
“那睡一会儿吧。”周柯谨拍拍肩膀,“等路婉醒了,我再叫你。”
于是我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同样是在医院,我躺在他的腿上睡得很熟。我想象得到他腿麻的时候不想吵醒我硬撑着的表情,想象得到他努力睁大眼睛即使再困也不能睡的样子……
“我们认识也是在医院。”我说。
“是啊,当时你闯进我的病房。”周柯谨揉揉我的脑袋,“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刚才。”我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还记得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海吗?”周柯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果,“还愿意去吗?”
“你会带我去吗?”我仰起头看他帅气的侧脸。
“傻瓜,当然会。”周柯谨把糖果放在我手里,“我说过,大学毕业后,我一定会带你去看海。到时候不管你是想去马尔代夫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都会和你一起去。我们可以环游世界,不带那么多钱;每天只住简陋的小旅社,早餐没有牛奶没有鸡蛋,只有一小块面包;我们的行李也没有很多,但是我一定要带上相机,把你和风景全部都拍下来……莫蓝浅,我最喜欢看你的头发被风吹起来的样子……”
后来我慢慢睡着了。我隐约可以听到周柯谨的话语,我感觉到自己在笑,可是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周柯谨肩膀处的衣领……
后来,我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我不停地陷入睡眠,即使醒了也只是短暂的几分钟。我把自己蒙进被窝里,逼自己闭上眼睛。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守在我床前,可是我不愿意再醒来面对一切问题。
我害怕我一醒过来,就有人跟我谈起苹果的死。
我害怕我一醒过来,就有人责骂我害得路婉受伤。
我害怕我一醒过来,曾经的记忆就不存在了。
我能够听到他们在说话。
我知道妈妈和尹桥都来了上海,妈妈每天在我的床前守着;我知道他们帮我在学校那边请了假,他们在等我醒来;我知道路婉已经出院,可是她的右手可能已经废了;我知道周柯谨只有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才来偷偷看我,因为他怕我们的关系让大家为难……
可是我就是不敢睁眼。
我不敢伸手去擦拭周柯谨脸上的泪水。
我明白,周柯谨是不会流眼泪的,除非莫蓝浅很难过。
只有莫蓝浅难过了,他才会难过。
真的对不起,各位。
我不知道我还要这样沉睡多久,可能永远我都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自己。我不可以死,因为我有家人朋友,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赎罪。
周柯谨握住我的手,把脸贴在我的手上,我摸到了他的眼泪。他握紧我,用我的手一点一点,擦掉了那些泪。
“我知道你醒着,可是你不愿意睁开眼睛。”周柯谨说,“没关系,我等你。只要你愿意醒来,我什么都可以陪你面对。不止是我,大家都愿意陪你。”
我的睫毛轻轻一颤。
“你不可以骗我,是你说要去看海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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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妈妈来房间看我的时候,我已经端坐在床上了。
阳光的温度刚刚好,照在我的床单上。房间里开着暖气,所以即使是初冬也很温暖。
“小浅,你终于醒了!”妈妈伸手抱住我,“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大半个月啊!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都瘦了……我还以为你丢下妈妈不管了,不打算醒了……”
我感觉肩膀上一片湿润。
“妈妈,我没事。”我说,“这不是醒了吗,妈妈别哭了……”
“醒了就好。”妈妈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我去帮你做些吃的,一会儿尹桥他们也要来了,知道你醒来他们也一定很高兴。”
妈妈匆匆出了门,我一个人坐在床上。
当然,我没有注意到妈妈口中的“他们”。
在尹桥和路婉手挽手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时,我承认我吓到了。
路婉和苹果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我不禁不想要叫出声来。她就像是苹果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她此时此刻可以站在尹桥身边,而苹果却从来没有,并且再也不会。
“小浅,你可算醒了。”尹桥走过来揉我的脑袋,“睡了这么久,头会痛吗?”
“不会。”我摇摇头。
“你要是再睡下去,我们就打算帮你办个葬礼了。”路婉的右手还被白纱缠绕着,雪白的颜色让我觉得很刺眼。
我不敢直视路婉的眼睛,所以只好低下头来,轻轻说:“对不起。”
尹桥退出了房间,帮我们关好门。
路婉在我面前站了很久,我低头思索了很久。
“路婉,我不知道怎么请求你的原谅,因为除了说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怎么样,苹果已经不在了……”我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手心里,“我不想推卸责任,是我害了苹果……她一定很恨我吧,我抢了她最喜欢的男生,害她被退学,她的姐姐为了保护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路婉,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笑脸,想起她写得很漂亮的字,想起她叫我甜面酱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幸福,比苹果和我,都幸福……”
“莫蓝浅。”她打断我,“我那么想报复你,你不恨我吗?”
“怎么会恨呢……”我终于勇敢地抬头看她,“有什么资格恨呢?因为我知道路婉是个好女孩,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啊,即使当时你的刀真的割破了我的喉咙,我还是会把你当好朋友……”
她轻轻拥住我:“……我也应该和你说对不起……许颜熙的死我不该迁怒于你,其实我早该明白,朋友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只要小熙觉得没有遗憾,我就不应该恨谁才对……所以最后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挡在你面前……她的刀捅过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疼,我真为自己感到高兴啊,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仇恨……”
于是,那一刻,我们相拥而泣。
路婉,你一定要代替苹果幸福。
尹桥等了苹果那么久,不可以让他继续等下去了哦。
你们要好好的,不管以后是什么样子,即使我再也看不到你们的笑脸,你们也要努力幸福下去。
周柯谨晚上来看我。
我见到他的时候,忽然很想扑进他怀里,很想告诉他我再也不会离开,很想告诉他我很爱很爱他……
可是我还是忍住了。
月光柔和地照在我脸上,我淡淡地望着面前的周柯谨。他冲我笑,过来拉我,我生疏地欠了欠身子,躲开他的手。
他显得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换上笑容:“你醒了啊。我来看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睁眼。以后不可以这么任性了,不可以让我这么担心了。”
“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低下头。
“冷不冷?”周柯谨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也没有暖气,感冒了怎么办,你看你也不穿厚点。”
我把外套脱下来,塞给他:“我不冷。”
“你饿不饿?”他把外套重新给我披好,然后握住我冰凉的手,“好像还没吃晚饭吧。我们出去吃东西好不好?你想吃什么?今天不可以吃KFC了哦,没有营养,而且你身体不是很好。我带你去吃粥吧?附近有一家粥棚很好吃。”
周柯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多么希望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识你,那天我没有闯进你的病房,之后也没有拦下你的车,更没有请求你帮助我去救苹果……这样的话,之后我也不会爱上你,也不会发了疯一样地想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伤害这么多人。
包括,伤害你。
你可知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你了?
你可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会让我舍不得?
最后一次吧,好吗,莫蓝浅?
过了这一次,就不可以再贪恋了。
很久之后,我回握住他的手,冲他微笑,目光闪烁:“好啊,我们去吃粥。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4)
更新时间: 字数:1536
粥棚里很暖和,周柯谨坐在我对面,像个孩子似的吃着他的皮蛋瘦肉粥。他说他最喜欢皮蛋瘦肉粥,很香很有营养。
“以后我们结婚了,你一定要学会做。”周柯谨说,“我要每天早上都吃到你做的皮蛋瘦肉粥。”
我傻乎乎地点点头。
“你说要看海,什么时候去呢?”周柯谨问我。
“……还是……不去了吧。”我说,“我明年三月就要去加拿大读书了……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
“要……出国?”周柯谨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多久?”
“不知道。”我摇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可能三年……可能五年……或者……”、
“……或者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是吗?”
我低头不语。
“我知道了。”周柯谨站起来,“吃饱了,我们走吧。”
我拉住他:“你生气了吗?”
“没有。”说完他把手放在口袋里,推门出了粥棚。我赶忙付了帐,跟上去。
“是我不好,没有告诉你。我没有打算瞒你的……”我跟在他身边说。
“没关系啊,你瞒着我也好。”周柯谨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瞒到你上飞机的时候呢?或者直接失踪,让我找不到你,让我伤心难过着急不安?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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