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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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爱我-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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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晚的演出,陆茗并没有太多的记忆。热烈的掌声和呼喊,耳熟能详的音乐,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等演出结束,他就拿着花儿离开了剧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灯,他又着实吓了一跳。他看见于正面无表情地平躺在床上,甚至没有扭头看他一眼。但他没有发问。把马蹄莲插入写字台的花瓶后,他又重新关灯,学着于正的样子如尸体般横在床上。两人就在沉默中各自想着心事,度过了赛前一夜。
第二天陆茗醒得很早。用过早餐,他就带着那个女演员去约定的地点与参赛队伍汇合。一行人清点东西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只见一个个身影飞快地把各种什物堆在车尾。没等任何人示意,车子就急忙发动了。事实上,出发后半个小时才有人想起来,他们把还在大厅收拾乐器的鼓手给忘了。大家哈哈大笑,对此并不在意。陆茗自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被香水味熏得快要窒息,而清晨雪山吹来的风又迫使他不得不关紧车窗。迷糊间他看见随行的一个黑人姑娘有一头蓝色的秀发,当她注视他时,她的双眸也分明是蓝色的。他被她的打量弄得很不好意思,仿佛自己才是长相奇特的那个人。车内第二抢眼的算是个穿着紫色衣服瘦瘦的黑人。他戴着浅紫色的齐刘海假发,黑色的嘴唇上似乎涂了一层发亮的口红,耳朵上则穿满了金色的耳环。陆茗太过专注于车内的情况,等他回过神来,车子已经远远地驶离城市,在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公路上前行,好像直通天堂。他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风景。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最近的一处雪山已经依稀可见,他正想看看非洲的雪山长成什么样,车子突然驶离了主干道路,朝一堆石头砌成的平台开去。接着没有任何预兆的,车子停在了那里。
车上的人们停止了歌唱——他们在两个小时的行程里从未歇过——像待发的战士一样跃出车厢。接着,他们在平台的一侧搭起简易的演奏区,在另一侧搭起了更衣室。评委们在舞台下支起一柄柄巨大的阳伞,然后席地而坐。陆茗从未听见他们有过沟通,一切却进行得井然有序。那场面真是光怪陆离。他不明白这石砖搭成的平台有何重要意义,值得千里迢迢地驱车前来。不过他最惊讶的事情在于,他们居然真的能找到这里。难道剧团团长告诉主办方的地点是,雪山下一座古老的平台?
接下来的表演是震撼人心的。他们通过舞蹈向观众讲了个故事:一群猎人追捕火烈鸟群。在逮到的几只火烈鸟中,竟然有只变成了位美丽的姑娘。猎人们都感到很奇怪,把姑娘连同其他捕获的猎物带回村子交给长老,向他请教。长老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但他断言,这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最后,村子的首领们决定将姑娘作为祭品献给神灵。正当大祭司准备把刀□□姑娘的胸膛时,一位年轻的猎人挺身而出,夺过了祭司手中的刀,他因此收到了严酷的惩罚。众人把他和那位姑娘捆在一起,丢到火里。此时天空突然降下一场大雨,千万火烈鸟盘旋在村子上空,用打湿的羽毛洒下雨露,扑灭了大火。接着它们俯冲下来,叼起木桩,带着年轻的小伙和姑娘一起离开村庄,去到远离人烟的湖泊旁一直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任何言语的形容都比不上现场的扣人心弦。猎人惊心动魄的狩猎场面,火烈鸟扭动身躯时的楚楚可怜,年轻猎人坚定的行动,火烈鸟群狂舞的盛况,无一不深入人心。火烈鸟变成的姑娘由蓝色头发的女人饰演,她有一副异常柔软的身体,跳出的动作却也力量十足。当她首次脱去粉红的羽毛,以一个人的姿态展现在猎人面前时,她真的像一位仙女一样超凡脱俗。只不过在中国,这样的仙女所代表的动物是鹤。评委们从未如此严肃认真过,平时轻松愉悦的气氛消失不见了,一切都显得肃穆庄重,与背景中巍峨的雪山十分相称。或许这就是地点要选在这儿的原因吧,陆茗想。有如此动人的表演存在,他们有什么优势取胜呢?
表演结束时上午已经过去,至少陆茗的手表这样提醒他。有阴沉的云从雪山上升起,然后缓缓地下沉至平原,犹如兑入清水中的咖啡。周围变得压抑而透亮,这是暴风雨的预兆。一行人收拾东西,转眼又回到车上。几个人带头唱起歌来,他们仿佛永远不会疲倦。半小时后,一声巨响突然从车底传来,接着是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让车子不得不停下。他们遇到了在非洲非常常见的两个现象:车半路抛锚、车上的人都没有手机。当两种情况同时出现,外加身处远离城市的野外时,灾难性的境遇就出现了。一天以后,当一行人饥肠辘辘地回到市区,主办方就迅速修改了规则:今后所有比赛都设在市内进行。但陆茗并没有抱怨自己的遭遇。他目睹了最为壮丽的演出。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感谢这次独一无二的经历,为他的非洲之行充盈了色彩。
不过眼下他却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态。从回程已经用去的时间估计,他们距离市区尚有一小时的路程。尽管从这辆老旧车子的状况看来,应该不算太远,但这距离一定毫无悬念地超越了现代人的行走极限,如果不考虑他们一丁点食物也没准备的话。天空阴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向地面发起突袭,携带着数以吨计的雨滴冲刷平原上的一切。陆茗从未在非洲遇见如此恶劣的天气。他产生了错觉,自己不是在陆地上,而是置身于海洋的一场风暴中,巨浪不断拍打着船体,企图将他瓜分,以教训这群鲁莽的闯入者。车身在暴雨的冲刷中危险地摇晃着,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但车厢里欢乐的气氛依旧。突然一个人像想起了什么,大声向同伴宣布自己的打算后,人们纷纷支持。众人从车尾挑出几面结实的非洲鼓,将牛皮面拆开,包住鼓的边缘。接着男人们脱去衣服,一个接一个地冲进雨中。有人拉着陆茗一同前往,但他吓坏了,用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一会儿,就有人捧着装满水的鼓回到车内。他把水罐递给女人们,待她们喝完,就又捧着容器出去了。原来他们在蓄水。陆茗看不清他们的行动,但畅快的呼喊不断从外面传来,他们在接水的同时也在狂欢,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愉悦。
夜幕降临时,情况依旧没有好转。看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明天会有人来找他们了。车外变得异常寒冷,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走土地中留存的湿气,以及任何失去保护的生物身上的热量。大家在车里抱成一团维持温度。陆茗被一个强壮的男人紧紧抱着,而他则抱着那个随行的女演员。姑娘的信念已经被摧毁,她在人堆里哭个不停。此时陆茗想到了人类永恒的话题,不过这不是爱,而是死亡。他没有想到蒋涵,他想到了昨天拥抱他的非洲姑娘。生命偶然的邂逅,带给彼此的温暖却胜过主观中认为的注定,如果相信瞬间的美丽胜过永恒,那么生命在任何时候凋零,都能欣然接受。在广阔的宇宙中,又有谁会在乎一个人的逝去呢?
第二天中午,总算有人找到了他们。尽管在野外停留的时间不长,陆茗对于获救仍表现得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已经积累了动人的故事,预备讲给蒋涵听,而除了她,他再也不舍得同任何人分享。
陆茗回到房间,发现于正还是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带着失魂落魄的神色。他在爱情中迷失了。与米库共度一夜后,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他已经不能全身而退。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真的爱上了米库。不仅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他的一切都爱她。这是以前不曾有的体会。这种转变让他害怕,即将分道扬镳的痛苦折磨着他的灵魂,而最糟糕的是,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却不能说服自己采取行动。这次陆茗觉得有必要问问他的情况,于是他小心地坐在于正的床沿,先是试探了他的呼吸,确保他还活着后,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于正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更有力的开场白。
可惜陆茗再找不到开场白了。他又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发觉于正并不搭理,只能作罢。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果决的人解决眼下的难题。突然间他想到了唐黄。如果唐黄在这儿,他会怎么办?最后他意识到言语都是无力的,只有行动才能将于正拉离这种状态。想到这儿,陆茗去接来一杯水,接着毫不犹豫地倒在了于正头上。
多年以后,于正还会向陆茗提起那天下午的那杯冷水。那时他已经追随米库去了日本,在米库的剧团里任剧团经理。陆茗只能从他寄回的明信片里了解他的近况。有一次日本剧团巡回演出,于正专门在雨夜城设下一站。演出结束后,老朋友在过去常光顾的酒吧叙旧。于正与陆茗碰过一杯,但他并没有喝,而是出其不意地把酒泼在了他脸上,接着哈哈大笑:“这是你泼给我的一杯水!”他们的友谊持续了很久,但泼水事件并不是促成长久友谊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于正享受作为陆茗的导师带来的优越感,而陆茗最后也坦然接受这种模式的缘故吧。
当于正再次出现在米库门口时,她意识到某种变革已经来临。他们走到了全新的状态中。于正没来找她的一天里,她开始明白,这段感情即将结束。虽然她早就清楚会出现的结果,也准确预料到了于正终结他们关系的手段,但真的走到今天,她还是万分痛苦,并强烈渴盼着感情还有延续的机会。她极力配合于正,就是希望他不要丢下她。如果不能通过言语传达,就通过行动传达。但她从未放弃希望。再次见到于正,她就像实现了梦想的小女孩似地紧紧搂住了他,真叫人心碎。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每天都相守在一起。只是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悲哀。终于米库的剧团完成了表演,大部分演员要提前返回,只留下团长等待结果。分别的那天里,于正脱下自己戴着的翡翠,用非常清晰的日语对她说:“我会去日本找你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兑现的诺言。
田云对陆茗的悲惨遭遇动了恻隐之心。他从此不再要求他旁观比赛。听了陆茗的汇报,他表现出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终于从嘴里蹦出一个词:“精细!精细!”他决定把东方舞蹈的精细发挥到极致,用一种与非洲舞蹈全然不同的风格征服评委。经过仔细的排练,演员们的动作终于让他十分满意,而她们一个个看上去像极了打太极。“那究竟之前的演出是为了什么呢?”姑娘们纷纷表现出不满。有人甚至怪罪陆茗,如果他不把非洲舞蹈团的表演形容得如此传神,她们就不至于再次遭罪。不过陆茗对此并不在乎。归期已经临近。眼看团队一支一支地完成表演,好不容易就要轮到他们了。不过他不知道,在他回国前,还有严峻的考验在前方等待。
他简直想不到,旷日持久的比赛居然如此近在眼前了。这场景是如此熟悉,于正和他安静地沐浴在闪亮的星辰之下,彼此想着心事。自从那晚和米库度过了激情的一夜,于正就很少再与他分享故事。事实上,从此之后他就很少外出。他总是待在米库的房间里,陪她一起看电视。当得知日本代表团住的房间里统统配有电视时,陆茗愤愤不平地说:“中国人居然刁难中国人,对日本人却宽容的很!”
但于正的立场改变了。此刻他只想多陪米库呆一会儿,并不在乎其他事情。他们有时也故技重施,□□一直十分完美。不过于正对于细节绝口不提,就像陆茗舍不得把那场演出的细节透露给除蒋涵之外的人一样。
原归正传。人们往往会记得许多往事的细节,却不记得整体。记忆不是年鉴,它只挑选感兴趣的片段刻在脑海。陆茗记得他们比赛的场地。就是那个后来改成露天市集的地方。商贩还在不远处叫卖,好奇的金发游客驻足观望,有的甚至拿出蓝色的美元,寻找一定存在于某处放钱的罐子。听说西班牙街头常有舞者跳斗牛舞,他想不到有天他们也会成为人们观察的风景。田云强调他在追寻一种生活化的感觉,不过他的真实想法是宣传东方舞蹈,所以不惜让表演在市侩的闹市举行。他也记得自己是如何紧张万分地盯着舞者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她们出错。他还记得评委们是如何摆出无比严肃的面孔,从脸上读不到任何感□□彩。但没有人用笔做记录。每个人的大脑就是打分的仪器。一曲终了,旁观者发出热烈的呼喊,纷纷用各种语言鼓动她们再跳一曲。田云适时地放起了夜上海,他举起一只手向演员们比划了一阵,示意她们继续。
评委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不过接下来演员们的行为谁也没有料到。只见一个姑娘带头冲向田云,把他拉进舞者中间。紧接着,他就像个玩物一样被姑娘们随意摆弄。他脸上被抹上了红艳艳的胭脂,黑色的西装上则满是粉底的颜色。有花儿从四面八方扔来,人们拍着手,大笑着观看这场既像事先预备好、又像即兴发挥的演出。评委们终于笑了。只有田云的喊叫声提醒陆茗,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用来讨好评委的表演。但没人理他。他们的比赛就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落下了帷幕。
不过,黄胜对他们另有安排。比赛前,他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也没人仔细揣摩小册子上列着的最后一项。直到某天晚上,他接到田云的越洋电话,告知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后,才告诉田云,主办方还安排了最后一项活动:跟随非洲居民体验原始生活。而在此之后,当地剧团才会与他们一同回返。“你完成得非常出色!”黄胜对侄子说。“接下来所有演员可以回国了。你、陆茗、于正和何思远则要留下来体验非洲原始生活,然后同当地剧团一起返回。我这有份中文的活动细则,你看完后照做就好了,祝你们好运!”
接到传真,就连田云也被吓坏了:他们要同非洲居民在简陋的村落里生活一周时间。这下他终于明白机票上空出的一周时间是用来做什么的了。“黄胜,你这个混蛋!”他忍不住骂到。想到不久之后,陆茗他们也会暗地里这样骂自己,他不禁叹了口气。
距非洲之行结束,尚有最艰难的八天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于正对于后续安排并非表现出不满。事实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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