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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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入膏肓-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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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握了握她的手,重新起牌,唇角微微上扬。

  念眉看得很认真,麻将这东西她懂一点。以前乔凤颜闲来无事也拉王海和剧团里其他的人搓两把,缺人的时候她就是那支补缺的桌脚。牌技是一点儿都说不上的,全靠运气。

  穆晋北前几把都不输不赢,可念眉往他身边一坐,手风就顺的不得了,有一把起好牌就差不多直接是清一色,其他人一看他要推牌就忍不住哀嚎,“不是吧二北,又来?你今儿是带了个仙女儿来欺负我们这群凡夫俗子来了吧?”

  “少来,甭胡扯啊!”他摊手笑骂,“来来来,牌子给来!”

  念眉与他相视而笑,尾指在桌下轻轻勾住他的。

  叶朝晖坐他对面,输赢不多,但脸上一直没有笑过。

  几个人看得出都是经常一起玩儿的好朋友,聚在一起气氛很好。念眉在旁边看牌,偶尔给添点儿水喂块点心什么的,就被起哄说好贤惠,羞赧得都不好意思多讲话。

  说好最后四圈就吃饭,穆晋北接了个电话要走开一会儿,让念眉替他。她没有说不的余地就被拉上桌了,稀里糊涂地跟着起牌、摸牌。

  会玩和有技巧的玩之间绝对隔了不止一个马里亚纳海沟,况且念眉对他们的规则其实也还不是很了解,就算了解也避免不了点炮。

  他们玩儿是算番的,并且不设上限,叶朝晖一把就翻了十六番,是她点的炮,算牌子的时候立马就划拉出去一大半。

  她忽然有些心虚,问旁边人道:“你们是玩多大的?”

  手边这一个小牌子代表多少?

  对方只是笑,“回头二北会告诉你的,输了算他的,你别有压力。”

  穆晋北回来的时候,牌桌上的情势已经发生了大逆转,叶朝晖笑笑,“咱们可说好了,今天牌子输完了的人,得把车留下。”

  念眉脸色发白,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玩得这么大。

  穆晋北大方留下车钥匙,拉起念眉道:“对不住,今儿还有点事儿,得先走了,改天大家再聚,我做东,啊!”

  两人从庭院里出来,念眉试着跟他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输给他的……”

  “我知道,这么短时间内一下子故意输这么多,一般人儿也做不到啊!”

  “……”

  他转过来捧住她的脸,好笑地盯着她瞧,“运气不好罢了,我都不在乎了你怕什么?只不过咱们这下没车回去了,这段儿出租车也不好打,咱们恐怕得靠两条腿走了。你冷不冷,要不我让家里派辆车过来接?”

  她摇头,扣住他的手,“不用,雪地里走走多浪漫啊,咱们往前走走。不过你身体受得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的毛病在这里,不在身上。我身体好着呢,要不等会儿让你验验?”

  他语调低沉暧昧,念眉把脸藏在厚实的围巾后头,轻声问:“你刚才说有事儿要去个地方,到底是去哪儿啊?”

  他拉着她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先走着,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73章 选择

  珠幌斜连云母帐。玉钩半卷水晶帘。轻烟袅袅归香阁。日影腾腾转画檐。——《精忠记-蜡书》

  两个人手牵手走在雪地里,他给她挑的靴子、围巾和手套都起了作用,在这样零下十度又银装素裹的北京城里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往前走也不觉得冷了。

  他还慷慨地把体温分给她,起风的时候手臂就横过她的后背把她整个儿揽在怀里。

  来的时候还觉得路远,开着车也半天到不了,还迟到。这会儿走路反而一下子就到了,白色的石拱门后面是白雪遮盖住的萧瑟绿意和白色的高楼。

  她来过这里,是上回坐大巴车来看房的那个新楼盘。

  她惊异地睁大眼睛,“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冲她眨眼睛,“上次没看够嘛,这次再看仔细点。”

  他带着她走进其中的一座高楼,她不记得是不是上次那一间,装修风格是一致的,可是内里乾坤却又有不相同。

  她踩在地板的长绒毯上,柔密的长绒几乎盖过她的脚背,空气里还有一点点新家具的气味,深色的胡桃木全都换了更清新淡雅的白。阳光从窗口洒进来,落在藤制的躺椅上,散开细碎的金色光辉。

  她抚着那微凉的藤椅,嘴巴张了又张,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来:“你真的买了躺椅?”

  穆晋北舒展四肢在椅子上坐下,“是啊,我可以坐在这里看书,累了可以休息嘛!”

  念眉仰头看看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又低头看脚下踩住的长绒毯,想问他为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喜不喜欢?”还是他来问她,扶着她的肩膀,“房子虽然小了点,但二人世界也足够了。平时可以请钟点工打扫,如果你不习惯,就算自己动手也不会太累。等将来有了孩子,另外那间房可以改成宝宝卧室。或者干脆再买一套,楼上或楼下,我都打听过了,还没有卖出去,咱们可以接手买下来,请设计师做成复式,这样宝宝的活动空间可以大一点。”

  念眉心底的震动已经不是一两个词可以形容,眼里渐渐蓄满泪水,转过身来,发现他眼里也是。

  “我还没有决定窗帘的颜色,可能你喜欢暖一点的色调,现在这样的太华丽了……没关系,以后再慢慢挑。你喜欢喝茶,咱们将来可以专门辟出一间房来作茶室,设计成榻榻米那样的,下面铺地暖,就算冬天也不会觉得冷。你不是喜欢那句广告词么——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这里的厨房空间真不小,我们可以一起做饭,简单一点的家常菜,再买个烤箱和面包机,学人家做做烘焙,把你养胖一点,这样行不行?”

  只要她不觉得拘束,不会因为被这方小小的天地束缚住自由就好。

  他本来还可以给她更好的,只是他剩下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念眉拼命点头,眼泪就如溃堤的江河流了满脸。她顾不上去擦,掂起脚揽住他的脖子吻他,唇舌交缠间尝到咸涩滋味,不知是谁的泪水。

  她稍稍退开些,拿出生平所有的诚意说:“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因为眼里的水汽,怎么都看不大清晰,却又是已经镌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张脸。

  他抬高她的下巴,重新吻住她,一手绕到她身后托住她的后颈,把她压向自己,身体互相摩擦着,升腾起不能控制的热。

  两个人互相拉扯着,又极尽温柔缠绵,一刻也不愿意分开,直到一起倒进卧室的大床里。被单是崭新的,有阳光和肥皂的香气,他剥掉两人之间的阻碍深入她的时候,她用力往身下一揪,那些瑰丽的缠绕在一处的曼妙花饰就从她的指缝间流泻而出,伴随两个人相爱痴缠的韵律,像她的身体一样收紧,尔后绽放。

  感官攀至极致高峰的时候,他要撤出来,却被她拉住,手指陷进他后背的肌理,声音娇颤:“……就这样,在里面,没有关系。”

  他眼睛都红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她的血肉之中,这是对一个男人最不设防的邀请,会有什么样的可能性他和她都很清楚。

  可他最后还是毅然决然挥洒在外面。

  窗外就是冰雪,可身体相拥在一起,仍是温热的。

  “为什么?”她伏在他胸口,怅然若失。他刚才是怎么说的?美好的未来憧憬中不是有孩子的身影吗,为什么却不肯留一个小小的胚芽在她身体中?

  “现在不是时候。”

  她撑起身看他,眼睛那么亮,呼吸和心跳都强有力的男人,刚刚才用力进入她、拥抱她,哪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除夕那天……你爸爸他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果然是知道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爸爸他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她在他怀中一僵,他安抚地亲吻她额角,“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跟我妈的反对理由完全不同。他只是觉得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不适合结婚,不仅是你,任何人家的姑娘都不适合。给不了一辈子的承诺,我就不能耽误人家。”

  念眉摇头,“我不在乎,我不怕。”

  “我怕。念眉,我怕。”他看着她,“我不能揣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就说能给你未来,冒着哪怕只是吃饭洗澡也可能晕倒丧命的风险,承担养育一个新生命的责任。我不想我们的孩子在父亲身上都找不到安全感,学校的运动会我不能陪他跑步跳高,甚至牵着他的手过马路都可能出事……突然失去亲人的痛苦你已经承受过太多次了,我不想让你再承受更多。”

  她闭上眼睛,使劲摇头,却还是听到他说:“我决定做手术了,念眉,再大的风险我也想试一试。”

  他的胸腔震动,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虽然早知是会有做决定的一天的,可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们原本都抱着侥幸,其实都是在逃避,以为不去面对,病魔会知难而退自动消失。直到他父亲回来,了解他们的困境,逼着他们做出选择。

  “我什么都不能帮你了吗?”她问。

  他亲吻她,“谁说的?你守好咱们这套房子,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可以搬进来住了。对了,还得给你买个戒指,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有喜欢的牌子没有?”

  不如就卡地亚好了,俗,但是她本人儿婷婷袅袅的仙女似的,用个俗物圈住,他才不怕等不到她。

  他把房子的钥匙给她,钥匙圈是小生戏曲娃娃,她既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又买了这个?”

  不是不喜欢吗?还说让他无端端想起夏安,又吃一顿干醋。

  他总是看得出她在想什么,掏出自己那一串钥匙笑道:“不能总是只有我想起你,你偶尔也可以想想我啊!它们本来就是一对,你不觉得上回戏曲节沙龙上我的扮相也很像这个吗?”

  含情脉脉的景泰蓝娃娃躺在手心里朝他们笑,她怕自己的眼泪又不受控制,赶紧俯身吻他,“是啊,很像……”

  她不止偶尔想他而已,每时每刻,他都在她心上。

  天晴了,雪化了,这个冬天北京还没有雾霾。他与她手牵着手去逛胡同,买一份足够两个人吃的鸡蛋灌饼和手臂长短的冰糖葫芦,边啃边去看结冰的后海和拉着冰橇、穿着冰刀在冰上嬉戏的人们。

  “下次下雪的时候,咱们去看看故宫。雪里的紫禁城那才叫漂亮呢,咱们日出的时候就进去,站高一点儿,也体会下紫气东来的感觉。”

  念眉点头,“好。”

  “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也许趁现在,他还能陪在她身边,一一满足她。

  “我不知道,你呢,你想去哪里?”

  他昂起头想了想,“你们昆曲有在园林实景里唱的是不是?上回听大晖说起,我就一直好奇想去看一次。贺家在海城的那个私家园林,不知是什么样子……还有苏城,其实苏城的园林我都没有好好看过。”

  她握住他的手,“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她其实之前就已有打算,将来回到苏城重振南苑昆剧团,头桩大事就是排演园林实景版的牡丹亭。

  “嗯,其他还有很多啊!希腊、加勒比、大溪地……”他笑起来,“咦,都是海边啊?其实我想看你穿比基尼。”

  其实很多地方都去过,只是如果真正环游世界,他希望能跟她一起。

  她难得的没有羞赧脸红,“好,到时候我一定多挑几套带着。”

  他带她去簋街很小却很地道的羊肉馆子吃涮羊肉,教她搭着吃一点点北京人都喜欢的甜蒜,跟老板像是也认识,天南海北地侃几句。

  他头发已经剃掉了,光溜溜的用线织的帽子罩住,却仍是高眉深眼,挡不住的英俊好看。

  他在很简单却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种老式理发店里,就那样坦然地坐在椅子里任由两鬓斑白的老师傅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推到地上。见多人情世故的师傅一下子就猜出是怎么回事,剃好之后拍拍他的肩膀:会好的,头发也很快会再长出来。

  念眉别过脸擦掉眼泪,听到他依旧是那样爽朗大方地说:“谢谢您了。”

  第74章 牡丹亭上三生路

  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后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牡丹亭》

  手术当天早晨,他的头发又重新刮了一遍,那三千烦恼丝仍有顽强的生命力,刮完之后头皮下隐隐泛着青色,像个刚刚受了戒的小和尚。

  念眉把手放上去,温热光滑,她轻轻笑着说:“有很多男演员不敢接清宫戏的。”

  “嗯?”

  “因为不是每个帅哥都经得起光头的考验,不像你。”

  轮廓分明,天庭饱满,他不仅是生得俊朗,更是福泽深厚的面相,所以他合该是天之骄子,享有这世间的荣华和最好的感情。

  他拉住她的手,在镜子里左看右看,唔了一声,“看着像唐僧啊!”

  她好笑,“哪有这样桃花眼的唐僧?”

  “就是很像啊,你就是那惦记我肉身的妖精。我告诉你,甭惦记了啊,等我取经回来修成正果了就自动自发洗剥干净了任由你发落。”

  她靠在他肩上,病号服有他身上的味道,“修成正果就是没事了对吗?你有信心,手术会成功的对不对?”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小时候喜欢看《西游记》。佛家把我们在人间遇到的苦难称之为劫,历经了这些劫才能到达彼岸,就像唐三藏他们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一样,都是劫,可即使渡了劫也未必取到真经。唐三藏的肉身在凌云之渡就顺水漂走了,修成正果的人一直是也只能是如来座下的金蝉子,不是他。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来人间历劫,肉身凡胎没有了,但灵魂还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揪紧了他的衣襟摇头,“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悲观?”

  “我不是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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