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料到她会来了吗……
“谢谢。”夕睿熟练地端起酒杯，在透明玻璃上看到自己脸的倒影。“可以把灯光调弱吗？”夕婕怕黑，她怕火。说到底，她讨厌刺目的光线。
“眼睛不舒服吗？”杰拉尔凝视了她眼，慌张地去关了客厅所有的灯，然后回到原来的座位。她慢慢地喝完了酒，舒了口气。房间里安静地有些可怕。
杰拉尔走到窗边，挑起话题道：“夕睿，我第一次从这个窗口俯瞰到上海的夜景时就被迷惑了。夕睿，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吗？”夕睿也走到窗边，把手心贴在玻璃上，半个月前，她也这么看过黄浦江的风景吧，那是在一个早上，那天她令涵生失望了。而今天，她是要来令杰拉尔绝望。
“杰拉尔，你已经知道我来的原因了……”
“不要说了，”一双手自腰间伸出，将她圈入身后的怀抱中，“夕睿不要动。让我沉浸在幻想里。今天晚上是你特意来找我的啊。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我是多么坐立不安吗？直到敲门的那一瞬，我的灵魂才回归躯壳。可是即便如此，这灵魂仍也不属于我啊，从很早以前你便拥有了它，支配了它。”
杰拉尔，他的爱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直接，不给她后退的余地，非要逼她面对。而那太过浓烈真挚的爱却不是她要的。
她的目光流连在浦江两岸。东方明珠向外散发橙黄色的光芒，精心设计的建筑群包绕着它如众星拱月，车辆和人群匍匐在它的脚下，无数企业大厦上挂着各种颜色的荧亮招牌，照着黄浦江翻滚着金色的光华无穷奢靡……
太美好太梦幻的东西会令人飞蛾扑火，爱情亦然。
再次交锋
“杰拉尔，我今天是来向你要……”
——“不要说了！”她的腰被反转，然后被推到玻璃窗户上，就这么眼睁睁看到他的唇欺了上来！挣扎，右手却被他握住，抵在窗户上，骨骼磕得生疼！他的舌头汲取她口中的酒汁残液，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她放弃了挣扎。静静地，任他吻，任他的左手禁锢自己右腕，任他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任自己被压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平静地闭上了眼……
良久后，他放开了她。她的睫毛不长却胜在浓密。杰拉尔看到那两排交错浓黑的睫毛抬起，盛满橙色光辉的睫毛下，眼瞳却如同子夜幽深寒凉。那张脸明明映着暖暖的灯光，却毫无温度……
“杰拉尔，我来问你要其他替代的香水配方。”
“游夕睿……”他的心在这一霎停滞！身体好重，他向前倾斜，高大的身体佝偻着，右手抵在玻璃上，脸颊抵在她肩头，狠狠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内！
“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你随时都可以放手。”放手吧……放手吧……她心里不断地说。此刻的她竟将众远和罗德曼的天价合同完全丢到一边，只要他放手，就算这个世界坍塌了，这座城市荒芜了，她都不会再有任何负罪感了。
“哈哈哈哈哈……”宁静的夜里，杰拉尔的笑声格外惊心，“哈哈哈哈哈哈……”长久之后，那笑声化成了哽咽。他突然起身，背对她离开，径直走到卧房门前，“在茶几下。”说完进了房间，这个世界，安静地，连灵魂的呻吟都能听到。
谁的心被谁伤得支零破碎……
谁的泪因谁泣得泪已成干……
她的步履有些蹒跚地来到茶几边，拿出一小瓶和香水和信笺。走到窗边，借助窗外灯光，她看到信封上写着工整的，ＴＯ游夕睿。
游夕睿……游夕睿……这三个字他已经写过多少遍了……每只粉红的气球上，每次节日的卡片上。游夕睿，游夕睿，这三个字，一笔一画都是令他下地狱的咒符啊……
打开信笺，信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香水配方。她的嘴角扯起无力的笑。
涵生啊，她拿到替代香水了。众远和罗曼德的合同不会有麻烦了。
回眸间看到上海的夜景仍是那么华丽明亮，她微眯了眼。
光，这辈子她最恨的就是光。
夕睿大步离开了酒店，走在霓虹夜灯下，裹紧自己的衣服。黑发在风中飞扬。
在她背后，是他的目光，隔了玻璃，隔了十二层楼，他依然能清晰地找到她的背影。就如同她，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正看向自己。她的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
继续互相伤害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们彼此还维系在一起的。
即使众远得到了杰拉尔？兰兹设计的其他香水配方，前景仍是堪忧。
法国制造商明确告诉他们，这个替代香水完全无法和之前的相提并论，强烈要求解约。对此，凌涵生回复道：半个月后Magic香水按计划上市，如果中国市场没有达到之前预计销售指标，他们愿意将利润割至10％。至此，香水企划案继续进行下去。
所以目前的众远压根儿没有精力去彻查到底施华集团的配方从何而来，全身心地扑在三亿人民币的指标上。十五天内，怎样创造奇迹……
偌大的会议室内，凌涵生和香水企划案有关的所有高层干事聚集于此，笔记本屏幕上是“Pure love”和“Magic”的对比报告。同样打上著名香水世家的印记，同样是国内一级代理商，同样是好莱坞国际明星的广告，唯一不同的是，Pure love的香味更加蛊惑人心……
“大家有什么建议就说吧。”涵生靠在真皮沙发上，双臂支在靠椅上，双手在胸前指尖相粘，呈现一个塔尖的形状。嘴角微扬。
会议室更加安静了。这个时候提出意见必深思熟虑……
夕婕反复地看着报告书，能怎么使一件商品不同其他的脱颖而出？——无替代！这个词猛得蹦进脑海中！De Beers钻戒之所以如此昂贵，因为“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如果所有人认为钻石和其他玛瑙，珍珠等宝石无差别，那么它就不是这个价了！那么……
“我们可以给它赋予一些特性……”此语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飘来这个末席座位。
涵生的嘴角上扬到好看的弧度，眼波涟漪一圈圈地要网住她。
夕婕看着报告书，飞快整理脑中紊乱的思绪继续说道：“比如，拍广告时可以设计情景。苦恋着少女的男孩，虽然相貌平平，但心地善良。他买下这瓶香水，并暗暗祷告明天告白成功。住在香水中的精灵感应到了，用魔法迷惑少女喜欢上了男孩。可总有一天香水会用完，而他们的摩擦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香水用尽了，女孩离开了他。男孩绝望地以为他们会永远分离，但女孩却在绕了城市一圈后回到他面前说，‘你可以再送我一瓶Magic吗？’”
夕婕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说完环视四周，却发现大家都用一种惊喜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尤其是凌涵生。
“你认为这个广告可以带来怎样的效果？”夕睿的话语落地有声，夕婕边想边答道：“一来，有国际明星的广告护航，不如再设计个亲民的打动观众。二来，长久以来，买香水似乎都是女人的事，我想这个广告会刺激一部分男性消费者吧。三来，这个香水的味道不如Pure love是铁板铮铮的事实，我想只有赋予它一些虚幻的特殊定于。比如祈求幸福，比如爱的祝福。这类女人心中永恒的渴望主题，才能令它有资格一拼吧。”
说完这句话时，郭芙芳侧过脸看向她，那目光中有赏识，更有精明。
“啪。啪。”萧铭燕拍了两下柔嫩的手心，红唇慵懒地扬起，双手环胸而抱，眉毛挑高道：“真是适合女性消费者的广告呢。不错，不错。”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凌涵生等他表态，他看着Pure love的图片，英挺的眉舒展，“作为香水的主题可以考虑。罗尉良你负责和广告商谈一下。十天后，Magic上市的发表会。不止记者，所有投资人都会到场，夕睿你找市场部的人把会场布置好。哦，对了，”他的眼神挑向夕婕，轻柔一笑，“那个精灵真是可爱呢。”
夕婕果真是职场新人，香水作为高档物品怎么可能走亲民路线？不过她的话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灵感。广告传媒是商品营销的一环，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既然Magic先天不足，也只有靠后天弥补了。这种贴近女性心理的创想确实会对Magic有些帮助……
散会后，罗尉良来到夕婕身边，不禁赞叹道：“你的主意太棒了！”他的话无非是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郭芙芳脸上是公关部经理的招牌笑脸，她拍了拍夕婕的肩膀道：“加油。”然后道别而去。夕睿的目光无意间和夕婕相交，她翘起了个大拇指后微笑着离开。萧铭燕起身，理了下衣领和飘逸的长发，又整理了下裙使其保持垂直状态，这才带着文件离开会议室。她一走，周芊芊便兴奋地跑来，抓起她的手满脸崇拜地说：“夕婕好棒！”
“你可别夸我，你是美国高校毕业的强人，我哪里比得上。”她的自谦在周芊芊耳边毫不受用，“这个主意真的很浪漫啊！对了，十天后发表会上，不如最后给Magic精灵一个说话的机会！”会议室只剩他们三人，罗尉良问道：“什么意思？”“让精灵说话啊！”周芊芊打哈哈，“哎呀，我随口的啦。你们看着办。”说完挥手再见了。
罗尉良待她走后，挑起一边眉毛对夕婕叹道：“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敢直言进谏啊。”“不过芊芊说的主意确实不错。”另一个创意在她脑中形成……
时值中午用餐高峰时期，食堂内闹哄哄，大家都用餐边聊天。夕婕和叶微安静地在一张桌上享用午餐。
“夕婕，你这两天脸色不大好啊？”叶微细细地端详道。“呵，”夕婕扯了个笑脸，“工作上有点麻烦。”
“嗯？怎么了？不是郭经理挑你梁子了吧？”叶微放下筷子，瞪大眼睛看着她，那双圆眼特别有生气。
“不是，”香水案的细节只有公司高层知道，其他人顶多知道最近众远有个大案吧，“微微，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自家人说什么谢！”叶微白了她眼继续扒饭。夕婕在心中轻轻感叹，自她当上副经理后原来部门里的几个同事都生疏了，只有叶微对她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啊。
“哇……”
“她在那里！”
原来有些吵闹的餐厅一时间人声鼎沸！只见快递员抱着九十九朵白色鸢尾花，芳香铺了一路，终于在众人的指引下来到夕婕面前。“请问您是游夕婕小姐吗？”快递员笑容可掬。她看到鸢尾花上还撒着露珠，微笑道：“我是。”然后迅速地签收了，将花拥入怀中。
随着快递员的离去，众人也不再张望。
那张白色的卡片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亲爱的：生日快乐！展陌。夕婕笑着如纯白的花朵清新恬静。每年的五月二十一日，她的生日，他都会送她九十九朵白色鸢尾啊。
展陌。展陌。
那天在会议上，她之所以能马上想出那个广告设计，也是因为在那一霎，她回想到了那出舞台剧。在她念的贵族大学外语学院的学年会演上，英语专业排演的《仲夏夜之梦》，她饰演的角色是仙后。展陌知道后，竟硬是要来演那个人类矿工！为了在她的眼皮上滴了仙露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为了不管在生活中还是舞台上，都要她彻底地爱他。他宁可穿着粗布矿工服，他宁可在脸上带着丑陋的驴鼻套，他宁可演成一个傻傻的男人。但即便如此，当展陌一出场，整个礼堂都静寂无声，当他来到舞台上，见着仙后迷茫地看着她，最后化作清风般的轻微一笑时，身后仿若众星陨落，那贵公子的气质凝聚成耀眼的光芒迷晕了所有观众的眼，引来无数嗔痴的感叹。明明是最丑陋的装扮啊，为何穿在他身上却依旧高贵如斯……
一滴仙露，第一眼情迷。那天所有看完演出的人，恐怕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在轻笑间就能将所有少女心中的壁垒顷刻土崩瓦解的展陌吧，就连她也只是他的陪衬。
夕婕的目光投到窗外的朗朗青天，在世界另一头的他快回来了吧？还有这次的香水案，他是唯一能为她解答疑惑的人啊。施华集团的香水配方到底从何而来？是否合法呢……
眉头蹙起。又听到餐厅一下子惊叹声四溢。夕婕向后望去……好多红玫瑰！叶微满脸期待的眼光仿佛是沙漠中的人看到绿洲般渴望。夕婕见了轻轻一笑，但那笑容马上僵在脸上，因为她听到头顶上飘来一句话：“请问您是游夕婕小姐吗？”
“是，我是。”她有些结巴地回答，不会又是来找她的吧？晃眼间看到叶微的目光，灰蒙蒙的满是绝望。叶微开始埋头扒饭，刘海将目光隐藏。这个大厅内，其他的女职员都用异样，暧昧的眼光打量着她。
“请签收一下。”快递员递上单子。没错，这真的是她的名字。谁？究竟是谁？送的还是红玫瑰……
待快递员走后，她发现娇艳欲滴的花束中有张红色卡片，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上面只有四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生日快乐。连个名都不署？只是，待她仔细看向那名片，“生”最后的一横一个回勾意蕴无穷。——是他！竟然是他！她见过他的签字。难怪！也只有他会不方便署名……他真是！夕婕的小脸扭曲着，他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叶微，我先回去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像是无数道射线粘在她身上，浑身难受。
“哦。回头见。”再抬脸时，叶微的眼眸已经平静如海。夕婕点了下头，抱着两大团鲜花往回走。正巧花束高，挡住了许多人的视线。她在心中叹口气，好不容易回到副经理室。
夕婕打开橱柜，将两团花朵都塞进橱里。办公室玻璃是透明了，把两大团花朵放着实在有摆显意味。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晚上六点。对面经理室的郭芙芳走出来和她隔着玻璃挥手道别，她也微笑着挥手。既然经理走了，今日是她的生日呢，家人都等她回家吃饭。她迅速整理了下文件，打开橱门拿皮包，却看到那两团鲜花……
一个人抱着两大团花回家实在怪异。她仅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