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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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的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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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碰上不少熟人,爹都满面笑容地和人打招呼:“ 把猪卖了,送刚伢子上大学。”
 
爹那样子,一脸的自豪。我心里暖乎乎的。
当儿子的能给爹妈争口气,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直到 今天,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让受了一辈子苦的父母能挺起胸来。
 
到了镇上,两头猪卖了两千多块钱。没想到,从镇政府 路过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朱莲心和一个家在镇政府住的女同学 胡静出来。她看见了我,脸有些红。同学胡静叫了我一声。
 
我停车下去,和她们聊了一会儿。
胡静问我:“你还在给家里忙活哇?快报到了。”
我看了看朱莲心,不好说是为了凑学费,便笑笑:“没 什么,要走了,给家里多做点事吧。”
 
胡静见我和朱莲心神情有点不自然,像猜到了什么,笑 了:“你们两个到武汉读书,可别把我忘了。”
 
朱莲心看看我,笑了:“陈刚,我会到你们学校去玩的 。”
 
我大大咧咧地说道:“来吧,我办招待。”
两个女生笑了。
上车时,我看爹笑眯眯地抽着烟袋子。走出好远了,爹 才问:“娃,那是你同学?”
 
我有点不耐烦:“是的。”
爹就不多问了。
我一路上沉默不语,爹却话很多。
他平时很少这样,看样子今天心情很好。
第三章 文科状元的自卑感
 
不晓得为什么,我对城里女孩子的傲慢和冷淡格外敏感 ,比其他城里人的鄙视更容易让我气馁。女孩子的这种态度让 我产生双重的自卑:一个是身为乡下人的;一个是作为男人 的。
 
是的,我来自贫困县,一个大城市的人们冒听说过的遥 远地方。我沉默着,那些优越感十足的女孩子让我羞恼和反感 。
 
大伯父是我们牛牯村陈家人里头最有威望的。
他是村里的治保主任,还是会计。村里大大小小的事要 真能定下来,少不了大伯父。那个民选上来的年轻村主任遇事 都要先问问他。大伯父说句话还是很管用的。他的儿子水生 比我大好几岁,二十三、四岁了,是村办茶叶加工厂的厂长。 女儿水芹却比我小两岁。
 
大伯父瞧得上的人不多,但他特别喜欢我。家里一杀了 年猪、灌了腊肠或做了包面饺子就会让水芹送过来。
 
大伯父喜欢我,大概和我小时总是喜欢打架有关。那个 时候,谁要是欺负我妹妹和水芹,我的拳头毫不犹豫就会砸向 谁。有一次,我连我们村里谁都不敢惹的刘麻子的儿子都打 。因为他居然半路上拦着刚上初中的水芹,说是要交朋友。水 芹吓得直哭,跑到我家里找我妹妹小洁。小洁就跟我讲了, 我一听就直奔刘麻子家里,
 
让他儿子贵生出来说话。刘麻子的一个亲戚在乡里当官,平 时村里没人敢惹。我可不管那么多。贵生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刘麻子也挡在门口,他让我不要乱来。我才不管,一把推开 他,冲进屋里,对着贵生放狠话:“刘贵生,你这二狗子敢 再欺负水芹,老子把你机巴剁了!”
 
然后大摇大摆甩手就走。后来,水芹上学就老跑来找我 ,让我陪她。开始我还陪了她几次,后来县高有些人风言风语 ,我就没陪她了。
 
虽然是亲戚,但不知道的人才不管,瞎讲胡编,败坏老 子名声。而且,我也感觉水芹像有点别的意思,让我有点心跳 得慌。
 
村里表亲结婚的也有,但我不喜欢,那算什么呀?将来 不生个傻子才怪!
 
但大伯父却是从此真把我当儿子看,水生也把我当亲兄 弟。后来我考上县高重点后,大伯父更认为陈家人出头的希望 在我身上。水芹妈甚至偷偷和我妈开玩笑,说我和水芹将来 倒是蛮好的一对。
 
小洁听到后偷偷告诉了我,这让我浑身不舒服,以致看 见了水芹就绕道走。小洁也烦起水芹来了。小洁知道我喜欢谁 ,她爱偷看我的日记,更要命的是,小洁知道莲心是县高的 校花。
 
不过,她认为只有莲心才配得上我。
呵呵,我可没她那么自信。真要和莲心好,就得把书读 好,而且处处比别人强一头。不然怎么配得上她呀?
 
大伯父坚持要给我办送行宴,而且放在他家里办,说是 一定搞得排场一些。
 
我父亲有些不高兴,可我妈同意了。他们为这还吵了两 句。我父亲当然觉得脸上无光,自己儿子考上大学却要在亲戚 家办。但也没有办法,以后我的学费、生活费还要靠大伯父 帮忙。
 
唯一让我有些不安的是,我怕大伯父有什么别的意思。
在宴席上,水芹和妹妹很活跃,老拉着我给人敬酒。水 芹一直跟在我后面,拿着酒瓶给我斟酒。她很鬼,我喝的酒里 都渗了水,加上我的酒量本身还不错。所以把村里的老人、 村委会的干部、还有
 
乡里的副乡长,我的几位关系很好的县高老师都一一敬完了 ,头脑居然还很清醒。
 
后来我又和过去差点打架的刘贵生喝了一杯。
刘贵生和我是初中同学,后来没考上高中,就在我水生 哥的茶叶加工厂做工。其实那次我有点冤枉他,他从上初中就 很喜欢水芹。只是水芹有点怕。他这小子过去有点不太正经 ,喜欢哪个女生就爱在半道上拦人家。
 
水芹没跟着过来,我就端着杯子对贵生说:“贵生,那 次也许是我没弄清楚。我晓得,过去你喜欢水芹。但她还太小 ,等她从学校毕业了你还是有希望的。”
 
贵生很激动地和我碰了杯,还主动说:“刚伢子,你到 县里坐班车去赶火车吧?”
 
我点点头。
他一拍胸:“到时候,你坐我的车我把你送到县里!”
他有一辆农用车,是他老子买的人家报废的。
我笑了笑和他一干而尽。
吃过大伯父的送行宴,别过县高的老师们,我该上路了 。
 
这一年,我十八岁,独自一人揣着好不容易凑齐的几千 块钱和录取通知书踏上大学之路。坐着村里刘贵生的农用车来 到县城,又坐县城的班车到七八十公里外的市里乘火车。
 
凌晨时分,火车穿过了长长的江汉平原,进入华中大都 市武汉的南站。
 
一下火车,滚滚人流从南站喷涌而出。我背着重重的行 李箱也走出了南站。站在站口,我感到几分茫然。
 
与家乡宁静的山村田园相比,这里完全是很陌生的一个 大世界。各种形状图案的广告牌、形形色色的商场店铺、还有 那些穿着时髦服装的男男女女。公共汽车在刺耳地鸣响着汽 笛,出租车在殷勤地招揽客人。
 
一辆富康出租车在我身边忽然停下,拦住我的去路。我 朝司机摆摆手,示意让他开走。我不会把钱浪费在这种交通工 具上,母亲临走交给我的两千块钱还带着她的体温。
 
那个司机,那个武汉人的那种势利马上显现出来:“个 板板日的,乡里来的都应该有钱沙!”
 
我真想骂他两句,可我忍住了。
我一不留神看到一边商店橱窗里的反光了:一个足有一 米八的傻大个儿,拎着个沉沉的行李箱,穿着件破旧的白色老 头儿汗衫,头剃得短短的。与这里的大街上随便哪个人比, 都显得土儿巴叽。真像来打工的民工。
 
再怎么土,也是堂堂的大学生了,怎么着?还是全县的 文科状元!我挺了挺腰杆,看着眼前这繁华喧闹的都市,心里 狠狠告诉自己:武汉,老子来了,来上大学的,来换个活法 的!
 
说实话,我是头一次来到省城武汉。
这里比起我们乡里自然不必说了,与县里城关镇来比也 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就是比起我们那个地级市的繁华城区 也明显感觉要大气许多。
 
如今,我,一个来自最底层的农家子弟,以大学生的身 份出现在了省城大武汉的街头,感觉是越过了中间好几层,一 脚踏进了天堂。
 
我开始东张西望寻找组织,据说大学里安排了新生接待 处。不然我这两眼一抹黑,遇上个敲竹杠的或搞恶作剧的把我 卖了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生接待处,一行横幅上写着那所大学 的名字。
 
我心里一阵温暖:就像当年与组织失散的地下党又接上 了头,那心情大概差不多吧。
 
到了接待处,只见几个打扮得洋气十足,还染了黄头发 的女孩子在那儿挥着小旗子:“B校的新生到这边来报到!”
 
我忙走过去,也不知道她们是老师还是学生,问道:“ 你们是B校的?”
 
几个女孩儿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像个打工仔吧,没 怎么理睬。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态深深刺痛了我。
 
我心里有些愠怒,皱了皱眉头。
“喂,是XX级的新生吧?”一声脆脆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一个样子很活泼的女孩子热情地递给我一杯 水。
 
我心里一热:“是的,是的。”
女孩理了理头发,仰头一笑:“你好高的个子。”
我低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看上去是个武汉本地的小女 生。
 
她个子不高,穿着一条苹果绿连衣裙,一口武汉话讲得 很是清脆、地道。
 
她问道:“你是哪里的新生?”
我出口就是本地的土话:“XX县的。”
一边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冒听说过呀。”我猜这“冒 听说过”,大概是没有听说的意思。
 
妈的,连哪个县都冒听说,老子要是说到乡里就更冒听 说了!
 
心里很不爽!
本来,我对这繁华喧闹的大武汉充满了神往,可这些城 里女生淡漠和鄙视的目光,让我一下又陷入那种乡下人最难堪 和最无奈的自卑之中了。
 
不晓得为什么,我对城里女孩子的傲慢和冷淡格外敏感 ,比其他城里人的鄙视更容易让我气馁。女孩子的这种态度让 我产生双重的自卑:一个是身为乡下人的;一个是作为男人 的。
 
是的,我来自贫困县,一个大城市的人们冒听说过的遥 远地方。我沉默着,那些优越感十足的女孩子让我羞恼和反感 。
 
那个小个子女生却笑了:“欢迎你呵,我们也都是新生 ,家在武汉市,所以报道早。校学生会人手有点紧张,就组织 我们来接新生。”
 
我这才笑了笑:“谢谢你。”
这时我发觉那边很拽的女生朝那个小个子漂亮女生笑, 相互耳语着。
 
女生却浑然不在意地对我说:“等会儿学校的车就来接 的。到那边去坐坐吧。”
 
那边是两排塑料长椅,一些学生都已经在那里集合了。 我听见有个男生在喊这个小女生:“斯晓虹,车怎么还没来, 你跟王老师联
 
系一下子。”
斯晓虹脆脆地应了一声:“怎么这样急?我来打个电话 。”
 
她掏出一个精巧的小手机摁开后就放在耳边听,忽然笑 了一下:“哦,马上要来?这边的新到的差不多了。好好,我 叫他们都等着。”
 
那股子麻利劲儿很利落干脆。
我注意地看了下刚才那个叫女孩儿名字的男生,瘦瘦的 。穿了件鲜亮的明黄色T恤,和那些先到的男生们聊着什么, 那股侃侃而谈的样子,很有些才子劲儿。一看就是城里见多识 广、年少轻狂的那种男孩子。
 
这时斯晓虹问我:“你叫么名字,哪个系的?”
我简单地答道:“陈刚,中文系的。”
她笑笑:“我是外语系的,斯晓虹。”
一会儿,车来了,是那种到处可见的伊维柯客车。坐在 客车上,感觉很舒适。斯晓虹仍然忙前忙后,和每个人搞得都 很熟。是个搞公关的好料子。
 
也不知为什么,只要她的笑声在车厢里一响起,我就会 不由自主地看看她。
 
她好爱笑,和那个穿黄T恤的男生说话时格格笑得十分清 脆。
 
这让我对那个男生也多看了两眼。
在车上听别人议论了一会儿,我才知道那位男生叫胡文 林,很多新生好像都知道他。隐约听说是个特招生,在全国作 文比赛得过一等奖。而那个对我一脸不屑,还对我家乡“冒 听说过”的女孩儿,有人叫她丁雅莉。头发染成浅黄色,嘴唇 涂得红红的,一副很拽的样子。这个丁雅莉一路上老主动跟 那胡文林搭腔,问这问那,一副追星族的傻样子。
 
后来,斯晓虹走过我身边时,对我笑了笑:“陈刚,前 面快到了。中文系蛮好找的。问问前面的胡文林,他也是中文 系的。”
 
然后,她和那个丁雅莉坐在了一起。
丁雅莉却把头偏向了一边,像是不愿理她。
我猜,她大概对斯晓虹刚才和胡文林讲得热闹有点不高 兴。
 
不知为什么,我很厌恶这个丁雅莉。
拽什么?像个到处招摇的浪荡女人,在我们那儿根本就 没人要。老子还瞧不起你!
 
刚上大学的那阵儿,新鲜感是很足的。
我所在的那所大学环境很漂亮很适合谈恋爱,在武汉多 所高校中也因为这一点而很有名气。但是我根本还没想过谈恋 爱,城里女孩高攀不起,我也自知没那个消费能力,也不像 城里男生那么开化吧。
 
一同出来的同县老乡有些来往,也不算多。老乡们聚会 时多数都有些腼腆,过去都是一个县高中的,只是不同班。我 们约好了一同到武汉的黄鹤楼、中山公园玩过。那些女老乡 们大多穿着比较朴素,也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打扮讲究一些。
 
朱莲心常来,只要是老乡聚会她就会到。她的到来总是 让我好几天心绪不宁。
 
为了让她多来,我有时候就故意多想几个名目。比如谁 又过生日呀,谁的家里又寄来了好吃的了,我先给所有老乡打 电话,最后再专门给她打。有几次,她有事实在来不了,我 心里就会有种失落和茫然。
 
我心里明白,我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又忍 不住想多见见她的面。
 
朱莲心现在在武汉最有名气的一所大学,读的是财经专 业。
 
老乡聚会时,她穿着比过去讲究了、好看了,过去老一 套的清汤挂面马尾辫现在也烫起了细细的波浪,用一根浅红丝 带扎着。很漂亮又不很张扬的样子,让我心里痒呼呼的。
 
她的性格也比过去活泼多了,在聚会时她会主动坐到我 身边,问起我的情况。
 
“过去我们上学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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