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全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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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全蚀-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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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我瞪着他。
  “朱明现在住西区,不上学不画画,幸亏你早日扔了她,不然的话可累了。”
  搬了?我发呆,那层小小湿湿的房子,她不住那里了?她搬去西区?她现在可好?能否照顾自己?一千一百个问题,我的脸罩上了灰色。
  琪琪也听到唐的话,但是她的眼睛落在别处,装作没听见,我不知道,原来琪琪也懂得来这一套,我觉得这世界上的人都这么的虚伪。
  我自己的表情也一定非常暧昧,我没有说话,唐仿佛很愉快,他的女朋友还是那个外国离婚妇人,他与她相处得很好。
  朱明还有什么朋友呢?我想起她父母寄来的家信,恐怕又一叠叠的落在门口吧,她有没有再回复?她不再上学了,连同学也失去了呢。
  我说:“如果我是风流种子,我一定对我所有的女朋友负责。以前的女朋友沦落了,那多没有面子,人家会说,看,那女的那么落魄,以前是某人的女朋友哪。”
  琪琪说:“怎么管得了那么多。”
  “一个男人要负责任,不负责任的男人是下等男人。”
  “要做一个上等人原本是很难的。”她看我一眼。
  我想帮助朱明也没有帮助成功,我是一个坏朋友,我也不是一个上等人。
  琪琪说:“无论怎么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越是没有人爱,越要爱自己。”
  她不原谅朱明,我也不原谅朱明。事情隔那么久了,她凭什么还要荒废学业,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她有什么苦衷?
  我老是记得第一次看见她,她像个小泼皮那么活泼动人,浑身是劲,那令人一见难忘的好身材,那一头长发,人人都知道她是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她现在成了什么?
  第二天我到了朱明以前住的那房子去看看。朱明当然已经搬走了,有一个孩子在那里骑脚踏车,门口的树早已成荫,我穿着一件单衣在门口踱步,冬天早已过去了,第二个冬天快要来了,但是朱明给我的印象永远是冬天,她圆滚滚的身子里在厚毛衣中,一条长长的围巾。她是适合冬天的。
  在这几个月里她搬了好几次家,从宿舍搬出来与唐合住,再搬到这层小房子来,再搬到西区去。但是西区住满了嬉皮士与黑人,是个很脏乱的地方,她是一个艺术家,但却还不失是个天真可爱洁净的人,她应该好好的忘记唐,好好的活下去。
  她到底有没有忘记唐呢?有还是没有?
  她又有没有忘记我呢?
  我惆怅的在她门口站了半日,才颓然开车回家。琪琪煮了饭在等我,我们除了吃饭时间很少见面,谁说吃饭不是最重要的事?
  琪琪以前与我无所不谈,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能谈,我总是不能够原谅她那次把朱明轰出去。她处处都表现得那么超逸,使人难以相信她居然会跟一般的女人一模一样。她也一般的不能容物容人。
  如果我知道她经不起考验,我根本不会考验她,把朱明带回去受窘干什么?
  或许她爱我。但她从来不说,从未表现给我知道。我益发感觉我是她的附属。
  琪琪,只要对我笑一笑,不要太骄傲,只要转过头来笑一笑,告诉我你是爱我的。这么些日子,我们在一起,我渴望的是什么,她应该知道,我赚了钱希望她一起用,我有快乐希望她一起开心,但是这些日子了,琪琪永远还是她自己,她硬是用保护膜把她自己围了起来,任何人碰不进去。
  琪琪。
  她在学校里有朋友,在外面有未婚夫,我们都是点缀她生命的人。朱明不一样,朱明是乐意去帮助别人发热发光的,可惜的是她竟没有碰到一个好的对象。
  朱明呜咽的诉说她失落的爱,她为唐付出太多太多,也许只是为了他不爱她,她追求着虚无缥缈的感情生活。真正的感情恐怕只是像一般夫妻的生活。妻子拉住丈夫的心不外是为了饭票,而不是炽热的心。
  我必需要停止想念朱明,必需要停止将朱明与琪琪做比较。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自实验室出来,我开始到处游荡,有时候到酒馆去喝一杯啤酒,有时候去打弹子,总是不想回家,以前我不是这样的,以前我总是回去看书或是看电视,陪琪琪说话,但是我怕见到她,我在躲她,我觉得与她在一起没话可说,她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琪琪是少有的聪明人,她当然感觉到了。
  有一天她有意与我谈论这个问题,不过她是不吵架的。她一贯是那么冷静,她说:“我们的感情日走下坡,如果为了责任问题,我们大可不必继续下去。”她说得是这么漂亮,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很是震惊,这么严重的事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我不惯。我问:“你要解除婚约?”
  她说:“你对我的感情已经死了,拖下去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要叫我等你复苏?”
  “我对你的感情死了?凭良心说一句,琪琪,你对我的感情根本没有生存过。”
  “我们别吵架。”她马上说。
  “我也不想吵架,我很明白你是一切讲究优雅的人。”
  我想起朱明,她伏在地下,整个人埋在膝盖里,哭得天昏地暗,她可没有介意出丑,她不觉得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有什么不妥,即使那个人不爱她,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她不是那种要面子的人。

   
 


  
 
 
  
 

五 
 
  琪琪很气,她的脸色转为苍白,看上去更像一座大理石像。美丽的琪琪。她需要的不是这样的男人。她需要一个理智的、冷静的。聪慧的男人。
  “其实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公平,”我说,“我太幼稚,我不够冷静。”
  “我可没那么想过。”琪琪的声音比较缓和,“你别多心,我希望你的态度改一改,若果你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提出来讨论。”
  “我不要讨论!我们不是开会!我可以把事情告诉你,我是很想去看朱明,但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没有去找她,我怕你,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超人一等,我发觉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无法与你接近?”我说。
  琪琪看着我,有点激动,但是说不出话来。
  我说:“不要问我是否爱上了她,我们也许只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关系,我是个幼稚的人,我需要时间了解自己。”。
  琪琪薄薄的嘴唇颤动一下,她问:“你要去看她?”
  “我想。”我说。
  “我尊重你。”
  “我不要你尊重我!”我大喝一声,“我只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你的父母师尊君王?”
  琪琪苍白的说:“家豪,你说得对,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交通了。”
  “你以为我不难过?”我问,“你以为我当初向你求婚只是儿戏?我对你的轻描淡写真是愤怒,你是神祉,我是凡人,我请你怜悯我这个普通的人,好不好?”
  琪琪转头便上楼。
  我一个人大吼大叫摔东西,琪琪那夜没有开过门,她连晚饭也没有吃。
  第二天我一早独自开车到实验室去。
  真无聊。
  我决不会解除婚约,我不是不爱琪琪,我也不是不懂得欣赏琪琪,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了解她,了解我自己。没见到朱明之前,琪琪是我惟一认识的女子,我根本不晓得世界上还有第二种类型的女人存在,一旦发现了朱明的热烈,琪琪益发冰凉。
  但是我不要与她解除婚约,除非是琪琪自动抛弃我,否则我不会离开她,这是一种道义,她是一个女人,女人跟过我之后流落了,我觉得塌台的是我,不是她。
  我想,就算我要离开琪琪,也要等她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才是,如果她找不到,我就得负责她一辈子,谁让我当初向她求婚呢?这便是做男人的难处。若果我现在离开了琪琪,她一时激愤,认识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每个人指指点点地说:
  “这是方家豪以前的未婚妻。”那个男人也会问:
  “你以前是方家豪的女人吗?”无论怎么样,我脱不了关系,人们总把我的名字带在口里,不不,我是个骄傲的人,我不是唐,唐是个拆烂污,没人格的男人。
  我永远不会与琪琪解除婚约。
  甚至对朱明,我也有一份歉意,我答应照顾她,却半途而废,现在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好像与我有关,我觉得难过。
  在实验室里我无法集中精神,打电话到法科院去问琪琪那一班几点钟放学,我开了车去等她。
  琪琪放学了,她独自走过校园,捧着一叠书,穿着黑色法科袍子,也没有脱下来。
  我叫她:“琪琪!琪琪!”
  她愕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了我,眼神很复杂,阴晴不定,但是一忽儿就镇静下来,忽然微笑了,琪琪笑起来非常的美丽,像春天的花开放一般。
  我竟叫她烦恼了,我这个幼稚的人。
  “家豪,”她走过来,“你怎么有空?”
  我竟瞒着她去看朱明,接朱明。
  我拉起她的手,“琪琪。”
  “你,你怎么了?”琪琪说着上车,“你看你,又哭了,你怎么能够永远像女孩子?”她笑,
  “唉,你这个人!”
  我觉得她要求是这么低,她原来是想我先低头,但是又说不出口。
  琪琪拿出手帕来替我抹眼泪,叹口气说:“你真是娘娘腔。”
  我们回到家中,又和好如初了。
  我始终没有去找朱明,这次去除非有善后的办法,否则还是随她便,她不是我的女人。
  琪琪与我又进进出出的,仿佛是雨过天晴的样子。
  唐最近很少来,我不欢迎他,琪琪也不欢迎他。他这个人实在太爱说话,说出来的话又是大家不爱听的话。
  我从头到尾厌恶这个人,闯了祸叫别人来替他善后,当然他没有要我多管闲事,他希望朱明自生自灭。
  后来我放学便去接琪琪,要不便去吃顿饭,吃完饭看场电影。我们两个人的经济都比较宽裕,可以用比较多的零用钱。有时候也去看看舞台剧,但是我们两个真的很少去夜总会,那是情侣的事,我们已不是情侣了。
  提供精神很快的恢复,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女人,她外表再坚强,还是一个女人。歌儿不是唱吗?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下花一丛,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冷冰冰的琪琪原来也是红花。
  一夜我们在家看电视,几乎是夏天了,白天有点热,可以穿短袖,但是夜间还是凉的。唐来看我们,带着他的洋妇,一定要去喝酒。
  琪琪看着我,“去不去?”
  我摇摇头。
  “不去恐怕他在洋妇面前没有交待。”琪琪说。
  我不想逼人太甚,懒洋洋地说:“去哪里?”
  “红狮吧,近一点。”
  我只好点点头。
  “去吧。”琪琪说。
  我给琪琪面子,不想她太难堪,何必要叫她看我面色做人?我们坐在唐的车子里去了。
  我们只坐了一会儿,轮流买着饮料,为了琪琪,为了我们不常出来,我居然还装着笑脸。琪琪不久就说要走,我向她眨眨眼。
  我们早走,我与琪琪到了马路便开始笑。
  我想开车门让琪琪进车子,发觉车锁匙落在酒馆里,我耸耸肩,琪琪说:“我等你。
  我回到酒馆,唐不知是几时溜走的,我向酒保拿回锁匙,酒保取过小帐替我去取锁匙,忽然看到朱明被一帮人拥着进来,我见她,连锁匙都忘接了,呆住。
  朱明的头发剪得非常短,像男人的西式头,戴一副银耳环,穿一条长裙子,她胖了,胖很多,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样子迷迷茫茫,似笑非笑的。
  我拨开人,走到她面前,“朱明。”她没有听见。
  她没有听见。
  “朱明。”
  “茱莉,有人叫你。”她身边的人提醒她。
  “朱明”茱莉?
  朱明抬起头来,看住我。
  “是我,家豪。”我说。
  她想起来了,“是的,你是我的朋友,”她笑,拉住我的手,她好像喝醉了酒似的,但又不像,“你好不好?”
  “朱明,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你记住我的电话,三三四八五二。
  我默念一遍,“朱明——”
  她已经被拥到一个角落去坐下,有人送上吉他,叫她唱歌,那班人与她的同学不一样,那班人非常的轻佻,非常的肮脏,我看了满心不舒服。
  但是我时间到了,琪琪在等着我。
  我取了锁匙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她沙哑的声音唱:
  “告诉她不,不不不,
  如果她问你要一个吻,
  不不不不不。”
  我迟疑了一会儿,马上推开门走了。
  琪琪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久?又与唐说话了?”
  我不出声,我没有把实情告诉琪琪。
  我们开车回家。
  她整个人变了,她完全堕落了。
  第二天我打完电话又打电话,但是那个号码没有人听,我几乎以为记错了号码。最后有人来听,却又不是朱明。我问:“朱明在吗?”那男人没听懂。我说:“是茉莉。”那人说:“她在睡觉。”
  “告诉茱莉我来看她,你们的地址在什么地方?”我在电话中说。
  那人说了一个地址。
  我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把电话挂上了。
  下课我便开车去找朱明的屋子,她住在西区那条希僻街,看上去非常的破烂,根本许多地方已经要拆除,都是瓦砾。我找很久,才在一间旧教堂旁边找到她的家,我按铃,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来开门。
  那女孩子长着一头好头发,我记得以前朱明也是这样的头发。
  “茱莉在不在?”我问。
  “哦,朱明。”她说。
  “是的,朱明。
  她带我进去,那是老式宿舍,一间间的房间,客厅脏得像猪栏一般。
  我走路的时间要小心地避开啤酒罐子与脏碟子。
  朱明住在楼上的一间房内,我觉得这地方像间公社,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照顾它。
  朱明并没有关门,她和衣倒在床上,地方乱成一片,与以前是不能比了。她在熟睡,房间有窗子但是没有打开,空气闷得几乎有一股异味,我觉得害怕,这是朱明吗?这真是她?她蟋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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