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千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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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千秋霜-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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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叩首顿地,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慕容姑娘,本族的兴衰存亡,就全仰仗姑娘了!”
'分段/'
什么叫本族的兴衰存亡,就全仰仗她了?
月珑伸手扯了一根屋顶上的苇草,拿在手里把玩。族长说完那句话,就派人为她安置住处,自己留下疾鹰纩玫二位长老和族中其他一些资长的人议论去了,也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这个部族有什么危难?难道单凭那什么千心焰就能救这么多人?虽然听起来它似乎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但除了一般方法扑不灭之外,也没发现比寻常的火焰厉害到哪里去呀。就算她是那千诺圣女的后人,生来有异禀,但她不是连疾鹰都斗不过吗?能干什么?
她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一抬胳膊却打到了屋顶。
这房子也太小了,活生生就是个鸟巢,只十尺不到见方,站起来都会撞到脑袋。屋里也就一张床——说是床,其实也就是一堆树枝和一些茅草羽毛搭起来的鸟窝,中间凹下去,不蜷着还睡不下。
她丢开手里的草叶,低头弯腰从窄小的门洞里钻了出去,不小心头发还被门框上的木刺勾到。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四处张望。夕阳从西面的山头斜照过来,让她不由眯起了眼。
她一出门,即刻便有人过来问候,正是先前在悬崖边见过的黄衣少女。“慕容姑娘怎么出来了呢?您远道而来,旅途劳顿,一定累了,请多多休息,保重身体呀!”
在鸟窝里休息?不把腰睡折了才怪呢!月珑一笑:“出来透透气而已。”
黄衣少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指着自己方才跑过来的方向说:“我们雀类居住的屋舍,姑娘想必不习惯。您暂且委屈一会儿,那边已经在给您造大的房子了,很快就好的。姑娘如果在屋里呆得不舒服,就出来走走看看景色好了。我们这边别的没有,风景还是不错的。”她自豪地笑了起来,双眼弯成可爱的月牙形。
果然是妖类啊,相貌就是比人要出色,纵不妖娆,也娇俏讨喜。月珑看着黄衣少女略带病态却仍青春靓丽的面庞,眼前忽地浮现出疾鹰那张诡艳的死人脸来。
为什么他的脸会那样呢,分明本来是极动人的……心情突然有些烦躁,她捋了捋头发,把视线转向别处,四处张望。
黄衣少女所指建造新屋的地方,也在树下,却不像别的房屋那样全都依树而建,离树有一段距离,白日里巨大的树冠投下的树阴应该正好罩住房子的后半段,这样既能晒到太阳,又清爽凉快,的确是好地方。
建屋的速度甚快,应该是刚刚起的步,木屋的架构梁柱却都已搭好了,一些人正在装墙板,屋顶上巨型的赤雀往梁上铺椽子和苇席。两间的屋子,竟有头二十人和鸟在忙着建造,密密麻麻的,却有条不紊,丝毫不见忙乱,难怪速度这么快。
月珑看着建房的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观察再三,才看出奇怪之处。建造房屋这种粗重的活儿,居然都是女子在做,一个男人也不见。月珑不由皱眉,问身边的黄衣少女:“为什么造房子要女人们来做?男人呢?”
黄衣少女脸色一暗:“慕容姑娘不知道吗?我们部族里,已经没有几个男人了……”
月珑这才回想起来,自从来到这个部落,除了疾鹰,似乎真没看到什么男人。她小心地问:“可是因为战乱?”虽然赤雀族远离尘嚣,但妖类的世界,难保不会有争斗。族长所说要仰仗她的话,是这意思么?
黄衣少女却摇头:“不是,我们已经好几百年不与外界接触了。”
月珑纳闷,正想问这是为何,那边建房处忽然有人招呼道:“盈芙姐姐,快过来看一下,这个该怎么弄?”
黄衣少女应了一声,回头抱歉地冲月珑笑笑,施了一个礼道:“天色不早了,长老说今晚要盖好,盈芙先告退了,回头再陪姑娘闲话。”说完急忙跑过去忙活了。
长老?哪个长老?总不会是那个纩什么罢?月珑看着盈芙忙碌的背影一会儿,发现自己又走神了,摇了摇脑袋,决定还是回屋里去。
她回头瞪着那不及她高的鸟巢小屋,真想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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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子果然在当天修建完成,速度之快令人乍舌。当晚月珑就搬进了新居,右边为厅,左边是卧,屋顶足有两人高,非常宽敞了,整个部落也就族长的家能与之相比。家具都是极简陋的,所谓床不过是四根粗圆木上架一块木板,再铺上苇席而已,但比树枝堆砌的鸟巢是要好多了。
天气正热,没有被褥关系也不大,月珑也习惯睡硬板床,再加上的确是累了,居然没有认床,睡得很香,一觉到天亮。
清晨的阳光从东边的窗户里斜照进来,山间的早晨是凉爽的,正是好眠。但是一大早,屋后就传来阵阵喧闹,伴着嘈杂人声,月珑翻来覆去了几趟,终于还是睡不安生,起身下了床来。
屋后除了树木,本有一小片空地,此刻却堆了一堆木材,一群人围在那里争吵——自然全是女人,也就格外吵闹。
人群的中心正是盈芙和一名中年妇人,长得与那纩什么的长老有些相像,但神情要张扬得多。盈芙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低声下气,小心地劝慰,而妇人似乎不满她的言行,叉着腰一手指指点点,嘴里飞快地冒出一串责难。
“圣女房子下面这块地本来就是我家的,现在给圣女盖了房子,我往后缩一点换一块地还不行?我家承嗣快要成亲了,本来就指着那块地盖房呢,难道你想让他成不了家?”妇人说道。
圣女?是说她吗?月珑心想。昨天还是圣女后人,今天就直接晋级了,还真快呢。
盈芙的气势明显要弱这妇人一截:“琎姨,圣女初来乍到,还不习惯我们的生活方式,所以才给她照着人类的样式新建一屋。这地方也是长老指定的,是我们族的风水宝地,长老说有利圣女修炼的。您在她旁边再造屋,如果有什么影响,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呀。”
“你也知道这是风水宝地啊?我们家的风水宝地都让出去了,挪到旁边沾点光都不让?”被唤作琎姨的妇人咄咄逼人。
“可是没有长老的同意……”
“长老长老,你就知道你那个长老!咱们赤雀族难道就那一个长老?我在这里给我家承嗣造房子,也是长老同意过的!”
盈芙无可奈何,还未来得及开口,身边的青衣少女已经忍不住顶撞琎姨了:“行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你家承毓和承嗣住到圣女旁边,好沾她的灵气么!”
“盈葭!”盈芙喝斥道。
青衣少女盈葭却还不服气:“我说得不对么?圣女关系我族兴衰,她现在灵力还不够,我们又都不懂,这样贸贸然地把男人安排到她身边住,谁知道会不会妨碍她修炼提升?纩玫长老不过才三百年的修为,她知道的能有我们长老多吗?”
“住口!盈葭!你是想挑拨两位长老的和睦吗?”盈芙厉声喝止盈葭。
盈葭忍耐已久,一口气一直憋着,如今发泄出来,哪还忍得住。“我哪里说错了?区区三百年的修为,凭什么和我们长老平起平坐?要真说本事,纩玫长老还不一定抵得过姐姐你呢!大家都是三百年,你看看她比你老多少?平白就比我们大一个辈分!她不就是倚仗着这个妹妹生了两个儿子才当上长老的么……”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盈葭的话,周围的人一下全安静了下来。
“盈葭,你太不懂事了,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还不给琎姨赔罪!”盈芙一脸苍白,咬紧了嘴唇,刚打过妹妹的手瑟瑟发抖,旁边琎姨则气得满面通红。
盈葭雪白的面颊上多了几道红印,她和琎姨顶嘴归顶嘴,却不敢拂逆姐姐,又忍不下这口气,只把头别向一旁,眼里盈盈的有泪花打转。
“哼,眼红我们家承毓和承嗣是不?有本事你也生两个来瞧瞧啊。”琎姨落井下石地讥讽,“看看你们姐妹两个,都几百岁了还嫁不出去,眼底下除了我家承毓和承嗣,还有谁能娶你们?嘴硬什么呀!”
盈葭咬牙:“我就算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嫁你家!”
“好了盈葭,别说了……”盈芙已经语带哽咽。
琎姨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们姐妹两个,自顾自地招呼自己带来的人继续干活。
盈芙姐妹赌着气,只能眼看着她目无旁人地继续占地建房,两人都委屈得快要落泪,又不愿在人前示弱,硬是忍着。
月珑双手抱在胸前,远远地看着她们,眉毛扬了起来。这个叫琎姨的,怎么和她姐姐一样可恶?月珑想着刚见面时纩玫刻薄的面容和语调,心里着实不痛快起来。反正无聊,管管闲事逗逗乐也挺好玩的不是?顺便,给那个死人脸找点麻烦。
她如此恶劣地想着,出门往琎姨的工地上走去。
还未走到目的地,琎姨却先发现她了,满面堆笑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对她跪下行礼:“见过千月圣女,圣女早安。”
过了一夜,不仅头衔改了,连名字都改了呢。见她这么自觉地下跪,月珑也不让她起来,只摆出冷漠威严的架势,皱起眉头问:“刚刚是你们在喧哗?打断我打坐调息。”
语气冰冷,让刚想自己站起来琎姨抖了一下,又跪了回去,支支吾吾地不敢直接回答。
盈芙姐妹听到动静,双双过来,见琎姨如此,也跪下赔罪。
月珑慢吞吞地开口:“难道疾鹰长老没跟你们说过,我修炼的地方周围十丈之内不许有旁人?纩玫长老连这点都不知道,未免太失职了。”
琎姨脸色一黑:“此事与长老无关,是我无知,自作主张了。”
“哦?刚刚你不还说是纩玫长老同意了的?”月珑语带刁难,“难道是你假借长老之名,而行自己之便?这事要是被疾鹰长老知道了,不是徒增纩玫长老的麻烦?”
琎姨唯唯诺诺,月珑挥挥手道:“不知者不罪,我也不和你追究了,就把房基拆了,这些东西全都搬走,清出十丈的空地罢。”
琎姨心有怨言,但她的靠山也就够在盈芙姐妹面前逞逞强,这位连族长都礼敬有加的圣女的话,她可是不敢反驳半句,连忙让手下人拆房撤东西去了。
盈芙姐妹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
月珑暗说无聊,正想再找琎姨的麻烦,却听背后一个声音插进来:“房子不用拆。”
又硬又冷活似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的声音,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是谁的。月珑朝天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已是笑容满面:“疾鹰长老何出此言啊?昨日不是你跟我说要潜心修炼,离人十丈以上,避免外物所扰的吗?”
“岂止十丈,圣女修行时必须全然安静,不受半点干扰。”疾鹰面色不变,语调平平,眼神却有了一点波纹。
有心思和她玩了吗?月珑捕捉他眼中那一点促狭,静待他的下文。
“这里这么多人,太过噪杂了,哪里适合圣女修炼。圣女习练术法,都到我的山洞里去,此处只是起居之所,有几个邻居也好照应呢。”
月珑坦然接受他的挑衅,并未因此而动气,倒是“我的山洞”让她起了兴趣。听起来似乎挺偏僻的呀,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疾鹰又对琎姨说:“你只管把房子造起来,让承毓和承嗣多和圣女亲近,也对他们有利。如果觉得那边太远,不妨造在圣女隔壁。”
得寸进尺!月珑很想叉腰瞪他,无奈旁边这么多人,必须维持她“圣女”的威严,只得用眼神和他较劲,他当然也不甘示弱,两人碰撞得火花四溅。
对瞪半晌,他突然笑了:“看我这记性,把要紧事都忘了。圣女请借一步说话。”
月珑先是被他的笑容镇住,随即反应过来。嫌人多碍事,想单打独斗吗?她当然奉陪!
她一抬下巴:“长老客气了,请。”
两人并肩往林中行去,走出不远,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一声:“你们看到没有?长老他居然对圣女笑了呢!”
疾鹰脸色陡变!
月珑不由好笑:“难道你从来都不笑的?”长得一张死人脸也就算了,难道表情也要学死人模样?
见疾鹰别过脸去不答,她继续调侃:“其实你的容貌很不错的,何必总板着一张脸吓人呢?你若是肯多笑笑,不知能倾倒多少少女芳心呢,刚刚连我都差点被你迷住了。啧啧,真是花容月貌,一笑倾城……”
“闭嘴!”他的脸臭得足以媲美茅坑里的石头。
月珑无视他的怒气,笑得轻佻:“我刚说了,你这样子很难看的,白白浪费了你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相貌。来,笑一个给本姑娘看看……”
“够了!”他猛地拉起她的手腕,把她推到旁边的大树上,“我可没心情跟你说笑玩闹!”
真粗鲁,弄得她好痛呢!月珑背靠着树干,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好整以暇地瞄他:“那您专程把我叫过来,所为何事呀,长老大人?”
“我……”他一时语塞,“我、我警告你,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冒牌货,别以为自己真是圣女了,可以骑到我族人头上作威作福!”
这男人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真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呢,尤其是那句“你最好怎样怎样”,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像刚刚那样,不是很好吗,虽然针锋相对,但也……也让人心里有一丝甜意……
蓦然心情坏了起来,月珑收起笑容冷冷道:“长老,我这个冒牌货也是你带回来的,这里还不算人迹罕至,你这么大吼大叫,不怕隔墙有耳?我的身份被戳穿,不好过的恐怕是你罢?”
“我的事你不用多管,安安分分地当好你的圣女。”他极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硬平静,但还是掩不住烦躁之意,“这两天你好好休整,过几天族长就会安排人教你我族的法术,我会找一些典籍给你看,以免露馅。”
她忽地站直了身体,背离开树干:“安排人教我?不是你教的么?”
他别开眼:“我……很忙。”
“忙什么?”她逼近一步,“什么事让你忙到需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没有把你推给别人!”他脱口而出反驳,却正暴露了心虚,急忙避开她锐利的眼神。望着别处沉默了半晌,他回头来看她,却见她仍直直地盯着自己,又问了一句让自己后悔不迭的话:“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她仍然不说话,只是一双晶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紧了他,盯得他背上发毛。
“你……这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就不明白,”过了许久,她终于缓缓开口道,“不过是对我笑了一下,你犯得着这么穷紧张吗?”
而他在这句话下,再也藏不住气短心虚,如逃兵一般丢盔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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