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曳影尘梦- 第17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好白的一片雪地,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好像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觉得周身肆虐着慑人的寒意,让她动弹不得。她想张口去叫,却被满口的血腥味生生噎了回去。

她的心好痛,却不知怎的,这痛居然诱得她想往心口上扎刀子,扎得愈深愈好。只有将她的一腔热血释放出来,冷却了,这种痛才会减轻。

一袭毛茸茸的柔软不知何时覆在了她瘦削的下巴边,缓缓弥散出的温暖气息让她纠结的心稍稍平静了几分。

念着这份温暖,她依稀咕哝出混浊的音儿:“弘……我好痛……我心好痛……好痛……”

“什么?你说什么?”耳畔忽然多了一声音,有点慌乱和欣喜交杂的意味。

她却充耳不闻的样子,眼眶一热,清泪绰然而下:“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丟下我……”

“绎儿……”先前那个声音忽又转为了黯黯,伸出手来拭她颊上的泪花。

她因为那一声“绎儿”的呼唤缓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缓缓张开眸子,却看不清楚:“是弘么?是……”

“……是我。”那个声音有些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下,温温的说。

“你是谁?”她本能地张开手在模糊的视野里乱抓一气,“这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了?”那声音进退维谷,却又不敢全然信服的抱着怀疑,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你看不见我吗?”

“什么?”她尚未意识到自己与以往的不同,本能的反问。

“你……你看不见我吗?”

“看不见……”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当真是一片灰黑,什么也看不见,立时脸色发白。

“来人!传太医!”那个声音大声叫道。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她用力的用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却被他狠狠的攥住了不能动,“你放开!放开我……”

“你冷静一点……”他在她的耳边坚定的说,用力抱紧了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知道你看不见了!我能治好!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的面前错综复杂的浮现出几个人面容,一时神经质的恐惧起来,拼命搡开他,声调高了八度的激动,泪涕交加,筛糠样的颤抖着,攥紧了双手,“我能牺牲的都牺牲了,你就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你们先杀了我的丈夫,又逼我杀了我最爱的男人,还嫌不够吗?”

“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你听不懂吗?”她冷笑着,歇斯底里,脑海中永平屠城的残垣断壁还有冤魂的哭泣声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全身上下,“我们从来就是敌人,从来就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我为什么要相信!”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一觉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十一年来,你真的对我只有恨吗?”他冷峻的声音背后,隐约露出一角藏不住的汹涌澎湃。

“国破家亡,除了恨,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她噙着泪水,恍若已非红尘中人,怆然的笑着,“我的心早就死了,十一年前就死了,不过是个躯壳苟延残喘罢了!”

“那绶儿呢?瑞格儿呢?他们都是因为恨而被你带来这个世界,用来报复折磨我的吗?”

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辨不清现实与虚幻,迟疑了一下道:“你是谁?”

“你告诉我,我是谁?我在你心里究竟是谁!”他无法在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虎得站了起来。

“王爷!奴才参见肃亲王千岁!”门口一个声音传进来。

“滚进来!”他暴喝一声。

她浑身一震,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豪格!”

“大胆放肆!本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豪格大声呵斥的声音里,仿佛已经与她恩断义绝。

“王爷……”太医哆哆嗦嗦跪到了床榻边,“有……有什么吩咐……”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该怎么治就交给你了。”豪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强硬的说道,“若是治不好,你也不要活了!”

“嗻……”太医口气里满是宿命的味道。

“爷!”德希的声音伴着摔门的声音追随而去。

第三十五回 结局

 血的鲜红在偌大的空旷雪场上逐渐淡去了,风吹灭了地上的痕迹,徘徊在黄昏的侧影边,呼啸着渐渐隐去了。

蒙蒙的火光在熄灭的同时,升起一缭青烟,咻得没有了。

祖泽润弯下腰,在徒留着淡红色的雪地上捧起了一抔雪的粉末,飘飘洒洒,被风从指尖抽走了。

他身后远远的是钟磬云钹的超度经声,长长的经幡在风中放出掣掣的呻吟,不见了冽冽,唯余叹息。

他于是眯起眼睛,微微仰了脸往将要暗下去的天穹望去,沉沉地长叹了一声,肺腔里的痛一下子肆虐开了。

“额真大人!”身后一个声音突然近前叫他。

他本能地转了身,强自以一贯的微笑迎过去:“是德大人。”

德希上前一礼:“额真大人,我们王爷有请您过去。”

“是。”泽润紧抿了一下嘴唇,正了正狐裘的衣领,“德大人请。”

德希挑起棉门帘的时候,屋里的暖意多少让泽润有些不适应,他犹豫了一下,迈过了门槛,而后站住了。

“过来坐吧。”豪格低着头,拨着火盆里燃烧的红彤彤的炭火,“不用拘礼了。”

“是。”泽润沉着声音应道,于是解了端罩交给德希后,挪到客座,坐了袭来。

“德希,你带其他人都下去吧。”豪格仍旧没抬头,只抬手挥了挥。

“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屋子里静得怕人。

泽润埋头坐着,动也洠Ф

“绎儿病了。”豪格漫不经心的说。

“是。臣知道了。”泽润淡淡的答道。

“她……失明了。”豪格沉吟了一下又说。

泽润一怔,抬了头:“什么?”

“太医说,是因为气血上冲,淤塞的经脉。”豪格闷闷的说。

“还有的治么?”泽润沉默了片晌。

“太医正在想办法,还好只是急症,用几天针药,相信没有什么大碍。”

“需要微臣做什么?”泽润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豪格。

“去劝劝她,让她配合太医治疗。这病是心病,需得宽心才好。”

“三妹又给王爷添麻烦了。”泽润叹了一口气,恭谨的请罪。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豪格苦苦一笑,冷冷吟道,“不管怎样,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没有枉辜人命的道理。”

“其实,臣有一番肺腑,一直憋在心里到而今。如果臣当初有勇气对王爷说出来,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打定了主意要说,又何必兜圈子呢。”豪格将手中的火钳顺势摔了开去,直起身子,“说吧。”

“臣其实不想去劝说三妹,臣没有这个脸面去劝三妹。在三妹面前,臣是最没有资格说话的人。”泽润的声音闷了下去。

豪格闻言,忍不住去看泽润。见他已然红了眼圈,微显干瘦的脸颊,虽然不见得苍老的痕迹,眼睛里却已是沧桑满目了。

“自从臣来到这里,才了解到三妹的痛苦。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压力,还要独自负担男人都觉得吃力的责任,心除了用冰雪覆盖,什么都不敢奢望,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豪格没有说话,只是皱紧了浓浓的眉,默然地注视着泽润充满伤感和痛惜的双眸。他读不懂,读不明白,为什么这兄妹俩的眸子里总会闪烁着同样的哀伤。

平安?幸福?

为什么要放着眼前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却把向往的生活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泽润的唇角漾着的笑,是那么的寞落,那么的无奈,让他的心越发纠结的难受,喉咙也像被堵住了一样,憋屈得厉害。

“在谢弘说出,死在三妹剑下,是他的宿命的时候,臣突然间从来没有过的恨自己。如果当初我抛弃了家族的利益和脸面,配额哦憩了贞烈名节的追求,成全了他们,放他们双宿双飞,怎么会有今天这个悲剧。”泽润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眼眶中已经濡湿了一片,强忍着不许泪水落下来罢了,“是臣这个做哥哥的太自私,害了她一辈子。臣宁可死在她剑下的人是臣,而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我知道……”豪格平静的舒了一口气,“她从一开始就是恨我的,一直恨了十一年,即使有了富绶、瑞格儿,她还是只有恨……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只是我觉悟的太迟了,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

“王爷这么说,是因为王爷根本不了解三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她对你只有恨,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犹豫,更不会让人调开你,自己去劫狱救人。她不想伤害你,因为在乎你,所以才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这样做。”泽润哽咽着一笑,“她所谓的恨,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不过都是对命运的恨,却不知觉的把爱放在了里面。而今能说动她,给她倚靠的不是臣,而是王爷您。”

“我……我的心已经死了……”豪格复又偏过头,避过泽润充满期待的灼灼目光,“回想这十一年,我真的累了……或许成全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泽润眸中燃烧的期望湮灭了:“人已往生,多说无意。”

“往生?”豪格心里一阵刺痛,带着酸楚长叹道,“我倒宁可此时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泽润不很明白他的意思:“王爷何出此言?”

“太医救的及时,他还活着。”

“王爷……”泽润不由得大惊失色。

“我救他……”豪格咬了咬牙,不知当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敬重,或许是……”

泽润沉默了一下,颇为难做:“王爷今后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豪格看着泽润的眼睛,满是信赖,“我能体味到大人你当年抉择的两难心境,成全或是不成全,皆在一念之间。”

“就算王爷有心成全他们,依臣对谢将军的了解,他便是苏醒过来,也会一心殉死的。只怕那样,三妹会更痛苦。”

“他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失血过多,已经失去了意识,此生怕是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豪格惆怅道,“便是我成全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想绎儿能有个好归宿,哪怕她对我……”

泽润知道豪格说到了痛处,于是缓缓起身为他解围:“既然如此,臣斗胆求一件事情,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你说……”

“王爷有心成全,那么不妨将此事告知三妹。三妹若是心灰意懒,救请王爷将三妹交给臣带走。臣从此隐姓埋名,照顾三妹和谢将军了此残生。”

“不可!富绶和瑞格儿他们还小,不可以没有额娘照顾,况且我……”豪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儿,立时语嫣了。

是了!曾几何时,他已经学会了把一个女人深深地种在心里,去呵护她,体谅她,让她幸福。他已经再不相信有人能替代自己的地位,替代自己的责任,替代自己的感情去爱他。如今,有人突然要将她从自己的身边从心里带走了,他也突然间张惶了,恐惧了,竭力挣扎起来,不愿就此失去一切,失去他内心里最充实的幸福。

他想说,他是那么的爱这个女人,纵使这个女人的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想过他,念过他,甚至只是恨他。

这十一年,从恨到爱,从征服到被征服,这个女人教会了他太多原本不曾放在心上的幸福与责任,让他了解到了爱一个人的全部痛苦和全部幸福。

他忘不了这个女人第一次在他怀里哭得纵情的模样,也忘不了两人隔着摇床一起逗弄孩子的甜蜜,更忘不了她忧郁的眼神,还有那一汪清泉时而缓缓滑落的伤感。

原来,冥冥之间,被征服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王爷……”泽润有了几分不甘,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如果您已经对三妹绝望了,就请放她一条生路,还她自由吧。”

“你不要多说了!”他虎得站了起来,强硬到不容辩白,“既然进了王府,就没有出去的道理,是生是死,都与祖家无关。”

他这是在食言么?因为自己舍不下,自己的私心根本就舍不下这个女人么?

“王爷……”

“你下去吧!”他扔下了一句话,揭帘而去,只留下泽润槁木死灰样的杵在原地。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爷!”德希看到豪格出来,赶紧将端罩披了上去,“怎样?”

豪格一把挡开他递来的端罩,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已然被初临的夜笼罩的雪原:“去把马牵来。”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德希关切道。

“去把马牵来!”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冷静下来,把一切都想清楚。

“要办什么事情,奴才去就……”

“我让你把马牵来!你聋了!”他高声喝道,到了吼的地步。

“嗻……”德希喏喏的只能反身跑开了。

窗外的雪将屋子里反射得蒙蒙亮,而这种亮对于绎儿而言,根本察觉不到。她依旧裹着翻毛的端罩,双眸无神的坐在榻上,脸上只是木木的,看不出什么念想。

外面的风雪似乎很大,呜呜的哭叫着一般,夹杂着战马打响鼻和不断惊嘶的声音,有些让她恐惧。

这是一份曾经熟悉的恐惧,一份荒芜了十一年又重新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恐惧。

十一年前的风雪之夜,她也是在这般的恐惧和痛苦种挣扎中,被她的仇人,现在的丈夫强夺走了苦守的坚贞。从那天起,她已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人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死了灵魂的躯壳。

可为什么十一年后的今天,她这个死了灵魂的躯壳又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在为谁痛?她不知道!她一遍遍的质问自己,却总得不到答案。诚如她当年情窦初开时,傻傻地质问自己“爱是什么”一样。只是她现在了解了爱的寒意,品尝了爱的幸福之后,突如其来的痛彷佛已经彻底将她击垮了。

这一刻,她又在反问自己同一个问题:爱是什么?为何在她读不懂的时候抑郁,读懂了却又交杂着幸福和更过的痛苦呢?是不是她真的理解错了?还是她其实根本就不曾了解?

现实是,谁也不能够给她确切的答案了、

因为,最爱她的男人死了,她最爱的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