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身上真的有属于我的刺青吗？怎么可能……
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从语法上来判断，是以“真的……吗？”为句式，以“怎么可能”为后缀。然则为什么要与表面上斩钉截铁的态度对立相反，内心深处又为什么没有彻底否定到底呢……
顾瑜安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就被叶北弦接下来的话语给呛着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是在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安安是被我吓到了吗？”叶北弦抬手，动作优雅如英国贵族绅士般扶了扶脸上的金丝边眼镜，唇角含笑道，“也对啊，无论是谁听到了这种玩笑话，都会被吓一跳的吧。”
他怎么可能去主动告知心上人一些对于自己极其不利的事情，又不是真的傻。直到刚才见到顾瑜安的反应后，他才微微放了心。或许是因为演播厅内的舞台灯光效果的原因，已经是恋爱过且已经步入社会的叶北弦却才忽略了一件事情，没有人是被吓得脸上有着红热之意的，脸色发白才是常理。
如果此刻叶北弦伸手去触碰顾瑜安的脸颊，会明显发现她的面容上有着诡异的温度——也就绝对不会有日后的抱憾和怅然。
顾瑜安这才发现自己又被叶北弦给捉弄了，她忽然就觉得很生气，有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怨气在内心不停涌动。本来想说对叶北弦愤愤说上什么，却又碍于场合的限制，最终瞪了一眼叶北弦后，转头一声不吭地闷在座位里继续看着台上的比赛。
……
“……恭喜星华中学赢得小组第一的出色成绩！我们A市中学生头脑风暴赛的第二组比赛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感谢各位电视机前和现场观众朋友们的收看，我们下场比赛再见！”
随着两位主持人的结束语，顾怿恒所在学校的比赛终于要告一个段落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星华观众席上面的学生们激动兴奋地冲到了舞台前面，将刚刚下场的顾怿恒和路意媛他们紧密地包围了起来，气氛极度活跃。
顾瑜安的脚步最终在离人群里的顾怿恒的一米处停了下里，凝滞不前。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和顾怿恒说话。
叶北弦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在顾瑜安的身后站定，看了一眼顾怿恒后对顾瑜安说道，“安安，为什么不过去？”
顾瑜安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所以鼻子里小小地哼了一声后才说道，“阿恒那么多同学在，当然会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他们嘛。再说了，等阿恒马上回去我和他庆祝也不迟啊，又不急在这个时候……”
呐，虽然是很想第一个和阿恒说声恭喜的。顾瑜安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不争气地抱怨了一下。
叶北弦笑笑，并不在意顾瑜安对他没好气的态度，只是语气微微上扬，“安安确定小怿恒可以从这里走得了吗？”
顾瑜安听到他的话，立刻戒备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叶北弦指了指正在观众席上收拾包包的几个女孩子，“刚才那些女生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说晚上要和小怿恒他们一起吃饭，难道安安刚才没有听见吗？”
仿佛是要印证叶北弦的话似的，又有几名女生从人群中向顾瑜安身后观众席的方向走了过来，从顾瑜安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女生们之间的对话，“晚上可以和顾怿恒在一起吃饭呢！好激动啊！”“说不定还可以一桌哦，哇塞，那我们快去到观众席上收拾东西就走……”
还在人群里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同学们的顾怿恒事实上时时刻刻在关注着顾瑜安的一举一动，眼角余光忽然扫到顾瑜安变得好像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而站在她身边的叶北弦则眉眼含笑，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顾怿恒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叶北弦到底对姑姑说了什么？
于是再也没有心情呆下去，连敷衍都懒得继续，顾怿恒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伸手推开了他们，向顾瑜安的方向走了过去。
顾瑜安刚失落地垮下双肩，低头发现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停在了她的面前，很熟悉啊……她愣愣地抬起头，看见顾怿恒清冷俊美的容颜后一下子惊喜起来，“阿恒。”
“姑姑，是在等我么？”顾怿恒自然也听出了顾瑜安见到他后的喜悦，眼角无法自制地扬起细微的弧度，澄澈似冰雪，美丽像月牙。
“是呐，谁叫阿恒这么受同学的欢迎呢，所以姑姑只好在这里等了啊。”尽管顾瑜安嘴里说着类似抱怨的语气，但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并没有真正责怪于顾怿恒。
顾怿恒淡淡地笑了笑，“阿恒不会让姑姑等了，所以我们走吧？”
顾瑜安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好啊好啊……欸？不对，阿恒你不是答应你同学晚上要一起去吃晚饭的吗？”
“恩，所以我要带姑姑一起走啊。”顾怿恒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问过老师了，说了可以带亲属一起过去。”
一直在他们身边沉默不语的叶北弦终于悠闲地开了口，“安安不觉得吃亏了么？与其去和一群小朋友扎堆凑热闹，倒不如和我一起去参加公司里的聚餐，这个点时间过去应该还来得及。”眼风扫了一眼顾怿恒，故意顿了顿，“今天安安好像还和纪小姐说想要在晚上的公司聚会上找找男人来着？安安，我说的对吗？”
男人。
光线全部昏溃，声音忽然消遁。
所谓乐极生悲，他还未乐极，就已然生悲。
这种感觉好像瞬间如堕万里悬空，让人沉沦地猝不及防。顾怿恒的脸色蓦地变得极差，下颌的线条冷寒似冰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20120804 【41】选择＇
“叶北弦！你、你乱说什么呢！谁说我要去找什么男人啊！拜托你不要瞎讲好不好！”顾瑜安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北弦，清婉秀丽的小脸已经由于叶北弦出其不意的话语覆上了红意。
没想到中午和纪小染随口说出的玩笑被他给听得一清二楚，现在还拿到阿恒面前来讲，她真想抱头蹲到墙角里算了，真是没脸见人了。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顾怿恒，却发现顾怿恒的脸色是平静无波的冷淡与无衷，好像对于她和叶北弦的对话全然不在意也漠不关心。顾瑜安心下顿时有种无缘无故的恼怒，却又不知道在气什么，又哼哼着踩了一脚叶北弦。
叶北弦吃痛地一皱眉，“安安，下次能不能别总是踩我的脚？加上这一次，这是你第三次踩我的脚了！我的皮鞋也是找伦敦设计师专门定做的啊……”
……
是接近于耳鸣般的自动消声，顾怿恒完全听不进顾瑜安和叶北弦到底说了些什么。神经反射弧依旧停留在之前叶北弦的那声等同于炸弹般的言辞。
呵。男人。
马思哲学《小逻辑》中黑格尔在导言中讲到，自由、精神和上帝三者，永不能被经验所把握，因为它们的内容，是无限的。但其实呢，不能被经验所掌控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人类的，爱情。
就在此刻之前顾怿恒还曾经十分侥幸，自己一次又一次战胜通向名为顾瑜安的弯道中设置的重重障碍。无论是心理还是行动上，他都拼尽了全力奔跑，可是每次当他跌跌撞撞地快要到达终点，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犯规然后超越自己，最终撞线。
是要到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不过是顾瑜安再一次地被别的男人拥有。而最悲哀且可怕的却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过，在他毫无能力防备招架之时。
顾怿恒忽然就在心底冷笑起来，甘心再次不明不白地输掉么？当然，不、愿、意！
“姑姑，不要去。”顾怿恒忽然一伸手，用力将顾瑜安紧紧地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分开了她和叶北弦的距离。
始料未及。
顾瑜安本来就心不在焉，更是没有料到顾怿恒会突然去拉她，一下子撞在了顾怿恒的身上，站立不稳，心跳紊乱，掌心密密麻麻地渗出了汗。
一抬头便看见顾怿恒深邃如墨的双瞳正神色认真地望着她，精雕细琢般的如玉容颜，如此清晰可触，温润细微的呼吸声，分辨不清到底是谁的。
不行，太近了！顾瑜安几乎是感觉自己的脸颊红得快要烧起来。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定，从顾怿恒的身边退开，不自然地笑开，“阿恒，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要走，不要跟他走。”是在和顾瑜安说话，眼睛却看着叶北弦的方向，一字一句，说得坚定，且毫不犹豫。
叶北弦对上顾怿恒寡情冷淡的眉眼，面容闪过一丝恼怒，不过他很快地恢复了脸上优雅得体的笑意，“小怿恒，一年多没见你，是不是更加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小怿恒啊，礼貌和尊重对于你来说会不会太难了一点？你好像一直就学不会这两样啊。”
顾怿恒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道，“比起你这位长辈，我确实永远学不来虚情伪意和假笑逢迎。有时候笑得太假，真的会很难看的。”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和我的同学，那么想来你也不会愿意浪费你的宝贵时间和我们在一起吃饭的吧。叶叔叔，你说是么？”
叶北弦嘴角的笑容因为顾怿恒最后的那一声叶叔叔给僵了一下，但是他立刻说道，“我当然不会去。但是，我也会带安安走。”
“呵。你有什么资格要带我姑姑走？上司的身份？叶叔叔是不是忘记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员工的自、由时间。”顾怿恒故意加重了“自由”两个字的语气，讽刺的是什么，叶北弦不会听不出来。
叶北弦终于收敛起自己脸上的笑意，眼神阴骛地盯着顾怿恒，“那么你呢，安安的小侄子？说起资格来，你好像更没有权利决定你姑姑要去哪里，对么？又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再像小时候一样粘着你姑姑了吧？还是说，你纯粹地就是不想让你姑姑离开你半步，不想她去给你给你找一个姑父回来？”
顾怿恒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那也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随便做我顾怿恒的姑父，至少，不会是叶叔叔你。”
两人的话题越扯越远，彻底被两人忽略到底的顾瑜安终于忍不住了，她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在讨论我的事情之前好歹能不能还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嘛……我还站在这里好不好……”
说不清楚，但就是感觉在阿恒面前讨论她和她未来男友的事情好不自在，真的好，别扭。
叶北弦一挑眉，“那安安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纪小姐她们还在等着你过去，参加一群高中生的饭局的确是没多大意思，安安你说呢？”
顾瑜安咬咬唇，转头看向了长身玉立在她面前的顾怿恒。清俊的少年眉目疏朗，薄唇紧抿，亦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睛漆黑如墨，像风平浪静的大海，像夜色皎洁的星幕。
“阿恒，我……”顾瑜安正要开口，却被一声娇媚甜美的女音给打断，“怿恒，顾姐姐，你们在这里呀。”
是路意媛。
叶北弦的嘴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充满戏谑地看着顾怿恒。
顾瑜安见到是她，愣了下，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停下来。倒是顾怿恒很快地对路意媛开口道，“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路意媛看了一眼顾瑜安，然后向顾怿恒甜甜地说道，“我和那些学生都不太熟啦，我觉得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比较好，不然和他们在一起多尴尬哦。”
顾怿恒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可是我还要等一会才能过去，你先……”
忽略心中不适的反应，顾瑜安笑眯眯地接下顾怿恒未完的话，“呐，既然人家女孩都主动找你了，阿恒怎么能让她失望嘛。你们先去前面等我啊，我还要和叶北弦说一些话，好了我去你们那里，好不好？”
顾怿恒没有听见她前面说的什么，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她后半段上。他怔怔地看着顾瑜安，“姑姑，你是要和我一起走吗？”
顾瑜安点点头，笑容清丽，“姑姑怎么可能会扔下阿恒一个人不管呢？”
是要到此刻，才真正可以将不安的心彻底安置下来。你看你看，我的心为了你这样忐忑难耐，失去自由受着你的制约禁锢。
顾怿恒终于浅笑开来，眼里像闪着光，有着最动人绚丽的色彩，“那么，姑姑，我在前面等你。”说完再也不看叶北弦一眼，径自离开了那里。
路意媛和顾瑜安与叶北弦打了一声招呼后，走到了顾怿恒的身边，和他说了些什么。
直到顾怿恒颀长的身影逐渐走远，顾瑜安才转过脸，看着叶北弦纳闷道，“你不是下午说了不让我去参加那个什么聚餐吗？怎么现在反而又说要我去了？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欸，有一出是一出的，也太反复无常了吧……”
叶北弦收回落在路意媛身上的视线，唇边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安安，既然你执意要和小怿恒一起去吃晚饭，那我也只能放你走了。”
顾瑜安翻了一个白眼，“你不放我也走得了……”
“但是，如果遇到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情，记得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会去接你的。”
顾瑜安随意地摆摆手，笑他多心，“安啦安啦，不劳您大驾，去吃个饭而已嘛，能有什么事情啊……”
但是呢，事实证明，有时候男子的第六感也会很准确的。千钧一发之际，到底是谁笑话了谁，又是谁救了谁，上帝不说，世事永远诡谲难料。
＇20120806 【42】受够＇
夏季的傍晚总是出现的很迟，时间已经接近到晚上的7点，最后的夕阳才缓缓地沉落消失。
吃饭的地点非常靠近电视台，横穿一个马路再转弯就到达了星华预定好的酒店。酒店包厢里金黄色的墙纸闪耀如钻，直晃人眼。立体式空调吹出超低冷气，生生要将人的肌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才肯罢休。
还算宽敞的包厢内一共四张酒席，两桌学生，一桌领导，一桌学生家长。顾瑜安自然是随着其他学生的家长坐了一桌，没坐下多久，就被旁人拉过去聊天了，气氛倒也融洽和谐。
顾怿恒被老师安排在了靠近顾瑜安的隔桌，座位在顾瑜安的斜角落上，对面是便是光洁干净的玻璃窗。从这里看过去，窗外城市的建筑倒影重重映在了玻璃窗上，空虚浩渺。
当顾瑜安无意中转头看见顾怿恒身边坐着路意媛的时候，和旁人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等了二十几分钟后，几名服务员终于将菜盘一一端了上来。椰香酥鱼柳，酱油皇茶树菇，柴鱼花生炒土鱿，上汤鱼肚海味菜……每一样菜式都精致繁复，色香欲滴，让人食指大动。
几乎是同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