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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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修改版)-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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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升迁。此番姑父投靠叛军,外子也曾力劝。及至王妃入城,终令外子临崖勒马,未致铸成大错。妾身虽愚昧,亦知好马需遇伯乐,良将需投明主。恳请王妃为外子美言,不计门庭之嫌,勿令良将报国无门!”她一气说来,脸颊涨红,向我俯身拜倒,“妾身在此叩谢王妃!”

  这一番话虽是出于私心,惟恐牟连受到牵连,身为降将受人轻视,故而为他开脱求情……然而从她口中道出,却是诚挚坦荡,并无半分谄媚之态。看她年纪似与哥哥相仿,心机胆识不输须眉,叫我油然而生敬佩之心,忙亲手将她扶起。

  “牟连有贤妻若此,可见他非但是良将,亦是一员福将。”我向她扬眉一笑,不觉起了亲近之心,“王儇年轻识浅,若蒙牟夫人不弃,愿能时时提点于我,共商此间事务。”

  曹氏喜出望外,忙又拜倒。

  是夜,辗转无眠。

  宋怀恩执意要我从行馆迁入刺史府,虽是守卫森严,安全无虞,我却一闭眼就想起吴夫人,想起蕙心,哪里还能安睡。已是夜阑更深,我仍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起来,步出庭院。

  夜空漆黑,不见一丝月色,只有隐隐火光映得天际微明,依稀可见守夜的士卒在城头巡视走动。我只带了几名值夜的侍女,没有唤起玉秀,她连日惊累不堪,回房便已酣睡了。

  信步走到内院门口,却见外院还是灯火通明,仍有军士府吏进出繁忙。

  我悄然行至偏厅,示意门口侍卫不要出声。只见厅中几名校将围聚在舆图前面,当中一人正是宋怀恩。他换了一身深蓝便袍,在灯下看来,愈显清俊,言止从容坚定,隐有大将之风。

  想来当年,萧綦少年之时,也是这般意气飞扬吧。

  我在门外静静站了片刻,他也未发现,只专注向众将布署兵力防务。我心下欣慰,转身正欲离去,却听身后有人讶然道,“王妃!”

  回头见宋怀恩霍然抬头,定定望住我。

  “时辰已晚,若非紧急军务,诸位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我步入厅中,向众人温言笑道。

  宋怀恩颔首一笑,依言遣散了众人。

  我徐步踱至舆图前,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保持着数尺距离,一如既往的恭谨拘束。

  “你的伤势如何?”我微笑侧首。

  他低头道,“已无大碍,只是皮肉伤,多谢王妃挂虑。”

  见他神色越发局促,我不禁失笑,“怀恩,为何与我说话总是如临大敌一般?”

  他竟一呆,似被我这句笑语惊住,耳根竟又红了。

  见他如此尴尬,我亦不敢再言笑,侧首轻咳了声,正色道,“按眼下情形,你看謇宁王会否抢先渡河?”

  宋怀恩神色有些恍惚,愣了片刻才回答道,“今日晖州大乱,烽烟四起,蹇宁王素来谨慎多疑,见此情形,势必不敢贸然渡河。然而,属下担心时日拖得越久,越令他起疑。”

  我颔首道,“不错,若果真是大军已到,必定不会守城不出。越是按兵不动,越是露出破绽,迟早被他觑出我们的底细。”

  “王爷接到信报,假使路途顺利,不出五日应能赶到。”宋怀恩深深蹙眉,“如何拖过这五日,便是关键所在。牟连已依计将豫章王帅旗遍插城头,驻军大营增加炉灶炊烟,日夜巡逻不熄,造出大军入城的假相……即便如此,依属下看来,最多也只能拖到三日。”

  我沉默,心下早已有此准备,最坏的可能也莫过于刀兵相向。

  “照此说来,三日之后,一场鏖战在所难免了?”我肃然望向他。

  宋怀恩毅然点头,“我们至少仍需坚守两日,将謇宁王挡在晖州城外,等待王爷赶来。”

  我蹙眉缓缓道,“晖州兵力远远不足,守军素来吃惯了皇粮,惫懒成性,疏于操练,又逢人心浮动之际……若是硬拼起来,我担心能否拖过两日。”

  “挡不住也要挡!”宋怀恩抬眸,眼底宛如冰封,“属下已经传令全军,一旦城破,我便纵火焚城,叫全城守军、老弱妇孺皆与叛军同葬!”

  我一震,骇然凝望了他,半晌不能言语。

  他凛然与我对视,缓缓道,“如此,则破釜沉舟,再无退路,惟有以命相搏!” 





并肩(全章修改完)

  晖州的夜风比宁朔温软,五月深宵,透衣清凉,吹起我鬓发纷飞。

  我立在中庭,仰首望向天际,微微叹息,“交战一起,不知道这座城池将会变成怎样。”

  宋怀恩默然片刻,“彭泽刺史已经举兵叛乱,烽烟燃及东南诸郡,一旦水泽之路失陷,琅琊也不再太平。长公主此时还在路途中,获知彭泽兵乱,只怕不会再往琅玡去了。”

  我黯然叹道:“家母此时应当已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依她的性子,回去了也好。”

  “难道长公主不知京城之危?”宋怀恩蹙眉看我,神色略见忧急。

  “正因京城陷于危急,家母才肯回去罢。”我无奈一笑,到底是数十年夫妻,对父亲纵有万般怨恨,当此生死关头,她总要和他在一起的。晋敏长公主的性子,若真执拗起来,谁又阻得住她。彭泽之乱将京城逼到危急边缘,或许也逼出了母亲的真情。

  “王妃此话何解?”宋怀恩惴惴开口,犹自疑惑。

  我却不愿再与旁人提及家事,只淡淡一笑,“我确信她会返回京城,正如我也会留在晖州。”

  “你要留在晖州?”宋怀恩语声陡然拔高,连敬辞也忘了,朝我脱口怒道,“万万不可!”

  夜色下,他一双剑眉飞扬,满目焦灼关切。

  我看在眼里,心下怦然一紧。这样的目光,没有敬畏与恭谦,只是无遮无挡的热切,再不是臣属之于主上,仅仅是一个男子看向一个女子的目光。
  只听他急急道,“晖州一战在即,属下预备明日一早就让庞癸护送王妃出城,北上与王爷会合……无论如何,决不能让王妃涉险!”

  我侧首转身,避开他灼人目光,心下竟有些许慌乱。

  一时相对无语,惟觉夜风吹得衣袂翻飞。

  “你只需全力守城,至于是去是留,我自有分寸。”我敛定心神,淡淡开口。

  宋怀恩气急,张口欲说什么,却又陡然止住,将唇角紧抿作一线。

  我回眸静静看他,“你跟随王爷身经百战,可曾因战况危急而临阵退缩过?”

  他蹙眉道,“将军自当战死沙场,王妃你身为女子,岂能相提并论!”

  “那么,”我微微一笑,“若是王爷在此,他可会抛下你们,独自离城避难?”

  “那也不同!”宋怀恩勃然怒道。

  我含笑直视他,“有何不同,我是豫章王妃,自当与豫章王麾下将士共同进退。”

  宋怀恩默然垂下目光,不再与我争执。

  折返内院的一路上,他沉默地跟在身后护送,于门边驻足目送我入内。

  步入曲径深处,仍依稀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我忍不住驻足回头,见那淡淡身影孑然立于门下,袖袂飞扬,说不出的寂寥孤清。 


  天色刚亮,潜去鹿岭关外打探虚实的军士回报,謇宁王大军正在加紧督造战船,曾派出数队小艇于凌晨时分靠近河岸,打探我军消息,皆被巡夜守军发现,劲努齐发,将其逼退。

  牟连已经封闭四面城门,下令城中军民储粮备战,调集重兵驻守鹿岭关,不准任何人从南境入城。鹿岭关将在今日正午封闭,此刻关门内外已是人马如潮,附近百姓扶老携幼,抢在封关之前入城躲避战事。

  一连两天过去,謇宁王的战船已在河岸列开阵势,天色晴好时,依稀可见对岸飘扬的战旗。

  到第三天,渡河刺探的小艇骤然增多,不时向城头射来箭矢,叫嚣挑衅。牟连与宋怀恩交替值守城头,严令死守,不准守军士兵回应反击。謇宁王越是试探,越显出他疑虑心虚,摸不准我方的虚实。

  城头风云诡谲,城内人心惶惶。

  百姓忙于屯粮避战,城中米行纷纷告罄关门,贫民哀告无门。晖州多年未经战事,官仓所储粮草许久不曾清点,竟已霉坏了许多,也不知能供军中多久的用度。

  眼前一团乱麻,叫我无从应对。自幼所见所学,虽也不乏兵书韬略,耳濡目染却大多是宫闱朝堂间弄权之术,这最最寻常的民生衣食之事恰是我闻所未闻的。晖州大小官吏平素饱食终日,最擅歌赋清谈,真正到了用兵之际,一个个只会空谈。

  正值一筹莫展之际,牟夫人曹氏举荐了数名出身寒庶的下吏,包括她的族兄在内一共七人,均是在各处府衙持事多年的清吏,深谙民情,行事勤勉,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连日里,众人不眠不休,逐一清点官仓府库,供给军中的粮草皆已就位,另开了仓廪专司赈济。城中人心稍定,骚乱渐止。
  从前虽知朝廷吏治败坏,贵胄子弟庸碌无为,却不知已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抚额长叹,想起在京中的哥哥,只觉深深无奈,心中隐有忧虑。

  已是入夜时分,照宋怀恩的预料,只怕謇宁王的耐心难以耗过今晚。

  我与曹氏相携而至城头,时近子夜,今夜的晖州月明星稀,分外静好。

  城头守备一切如旧,不见半分慌乱,暗中却已全城警戒,四门守军皆是枕戈待旦。

  宋怀恩与牟连闻讯赶来,两人皆是重甲佩剑,眼有红丝。

  听曹氏说,牟连已经三日未曾回府,一直值守在营中。此刻他夫妇二人相见于城头,生死之战或许就在转瞬,两人沉静对视,没有只言片语,却似已道尽一切。

  我心中触动,含笑转身,对宋怀恩道,“宋将军请随我来。”

  离开牟氏夫妇数丈远了,我才止步回身,向宋怀恩微微一笑,“且让他们聚一聚吧。”

  宋怀恩含笑不语,深深看我一眼,复又目光微垂。

  这三日来,我着意回避,每日除了商议要事,并不与他见面。偶有琐事,总是命玉秀往返传话。平素听她回来说起宋将军,总是眉飞色舞,此刻宋怀恩就在眼前,她却低头立于我身后,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少年情事,莫不如此。

  眼下战事在即,我却被眼前的牟氏夫妇,与玉秀的女儿心事,勾起了满心温柔。 

  宋怀恩亦微微含笑,凝望远处江面,只字不提战事,似不愿惊扰这城头片刻的宁静。

  良久无语,倒是玉秀轻轻开口打破了沉寂,“江面起雾了,王妃可要添衣?”

  我摇头,却见江面果真已弥漫了氤氲水雾,似乳色轻纱笼罩水面,随风缓缓流动。

  “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江面雾霭最浓的时候。”宋怀恩低低开口,语声带了一丝肃杀,“那便是攻城最好的时机。若是过了寅时,未见敌军来袭,我们便又撑过一日。”

  我心下凛了一凛,依然朗声笑道,“已经过了子时,现在是第四日了,王爷的前锋大军离我们又近了许多。或许明日此时,援军便能到了。”

  “智者多疑,勇者少虑。”他含笑沉吟道,“我们闭门不战本是拖延之策,所幸此番遭遇的对手是謇宁王,此人年老多疑,见此情状只怕越是谨慎,惟恐有诈。”

  我附掌而笑,戏谑道,“不错,但愿他再多几分慎重沉稳,切莫学少年莽撞。”

  宋怀恩与我相视而笑。

  回到房中,再也不能入睡,听着声声更漏,将两个时辰一分分捱过。

  问了玉秀不知第几遍,从子时三刻数到寅时初刻,我与她俱是困倦不堪,伏在案头不知不觉竟懵懵睡去……待我被更声猛然惊起,推醒玉秀,一问值夜的侍女,才知已是卯时初刻了!

  果真又捱过一天了。

  望着东方微微泛白的天际,远观城头灯火,我只觉又是宽慰又是疲惫。

  连日来,一直不曾安睡,此时心头一块大石暂且落了地,困意却再也抵挡不住。

  阖眼之前还嘱咐玉秀,辰时一过便叫醒我,然而未等玉秀回答,我神志已迷糊过去。

  这一觉睡得恬然无梦,酣沉无比。

  将醒未醒之间,依稀见到萧綦骑着他那神气活现的墨蛟,从远处缓缓而来,竟走得那么慢……我恨不得狠狠一鞭子抽上墨蛟,叫这顽劣的马儿跑快一些。

  “到了,到了,王爷到了……”梦中竟还有人欢呼。

  我笑着翻身,却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立时醒转过来。却是玉秀拼命摇着我,口中连连嚷着什么,我怔了片刻才听清

  她是说,王爷到了。

  身旁侍女皆喜上眉梢,门外传来侍卫奔走出迎的脚步声果真不是在梦中。

  我跳下床,扯过外袍披上,胡乱踏了丝履便飞奔出门。

  袖袂飘拂,长发被风吹得散乱飞舞。这可恶的走廊甬道天天行走,怎么从不觉得如此漫长难走!众目睽睽之下,我第一次顾不得仪态规矩,提起裙袂大步飞奔,恨不得生出翅膀,瞬间飞到他面前。 

  甫至大门,远远就望见一面黑色缬金蟠龙帅旗高擎,猎猎招展于耀眼日光之下。

  那是豫章王的帅旗,所到之处,即是镇国大将军萧綦亲临。

  那个威仪赫赫的身影高踞在墨黑战马之上,逆着正午日光,有如天神一般。

  我仰起头,眼前是正午耀目的阳光,比阳光更耀目的是那光晕正中的一人一马。

  黑铁明光龙鳞甲、墨色狮鬃战马、玄色风氅上刺金蟠龙似欲随风腾空而起。在他身后,是肃列整齐的威武之师,仿如看不到尽头的盾墙在眼前森然排开,又似黑铁色的潮水正自远方滚滚动地而来。

  众人跪倒一地,齐声参拜,只余我散发单衣立于他马前。

  晨昏寝寐都在企盼的人,真切切站在眼前,我却似痴了一般,怔怔不能言语。

  他策马踏前,向我伸出手来。

  脚下轻飘飘向他迎去,犹似身在梦中。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有力,轻轻一带便将我拽上马背。耀眼阳光之下,我看清他的眉目笑容,果真是萧綦,是我心心念念,一刻也不能放下的那个人。

  “我来了。”他笑容温暖,目光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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