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7-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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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7-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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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巧的蔡桂花立马看出茂财叔眼中的惊讶与疑惑,连忙解释道:“刘主任今年二十七八了,他忙呀,一年到头的革命工作,忙得他连找婆娘子的时间也耽搁了。你家秀秀也二十出头了吧,男的大是大了点,俗话说,‘男大三,抱金砖;男大五,能致富。’男大过女,更晓得疼爱婆娘子咯!”    
    “不,不,不!”茂财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婉谢。“我们扛锄头过日子的小家小户,哪里高攀得上刘主任!”    
    蔡桂花说:“茂财叔,你也不要拘礼了。谁个不知,哪个不晓,秀秀是四乡八里一枝花!况且,秀秀和刘主任还是小学同学,我看是再般配不过的。你自己琢磨琢磨吧,满意,还是不满意?我就等你一句话!”    
    “满意,满意,一百个满意!”茂财叔大喜过望,话说得很满,就怕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    
    “茂财叔,有你满意,这桩大喜事就成功一半了!另一半呢,还要看秀秀妹子的态度。”停了停,蔡桂花用轻描淡写的口吻提起小事一桩,“听说秀秀跟一个上海知青哥来往蛮多的,你的大妹子该不会被人拐跑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百个放心!我们家秀秀又不是木头脑壳,会找那些没根没底的上海佬!”    
    “茂财叔,你还是要多多开导秀秀。你看,刘主任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公社领导了,听说在地区和省里都挂了号呢,日后的前程呀,搭汽车、乘火车也赶不上的。”


第二部分 山盟海誓山盟海誓(5)

    茂财叔连连点头称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富裕中农,能够攀上公社领导,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呀。向来说话小心谨慎的茂财叔竟大包大揽的了。他说秀秀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能保证秀秀对这门亲事也一百个满意。但是,茂财叔坚决不收刘主任的喜礼。“哎呀呀,这礼太重了,太重了!我一个小社员,哪里担当得起?大妹子,你莫折我的阳寿呀!”茂财叔一而再再而三要退回那两斤白糖。    
    蔡桂花当然不答应。蔡桂花说:“不行,不行!这两斤白糖是刘主任专门托人到县里拿了批条买来送你老人家的,你要叫我拿回去,不是要刷刘主任的面子吗?”    
    这番话有好几个的关键词:“两斤”、“县里”和“批条”,蔡桂花咬字清楚,重音突出,茂财叔一下就听出其中不同凡响的意义。那个年代,城市人口什么都凭票供应,每人每月只能领到二两糖票,农村人口又低人一等,除了出高价在黑市购买,终年也见不到一粒白糖。细妹子小郎哥实在嘴馋了,挖几节芦苇根在嘴里嚼嚼,尝到一丁半点甜味,也算一种享受。嘿,今天刘主任送来两斤白糖,是多么可观的数字?要一个城市人口整整一年的定量供应哩!不是特有能耐的角色能拿“批条”买来这么多白糖?这不仅仅是一份厚礼,而且也是一种地位和权力的象征。    
    蔡桂花把话说得那么恳切,不,是说得那么严重,他茂财叔哪敢违抗?他诚惶诚恐地收下喜礼,又到菜园子里采了许多苋菜和油菜,豇豆和青豆,装满一只青皮竹篮,硬是塞到蔡桂花手上。    
    “不行,不行!太多了,太多了!”蔡桂花连声拒绝,挽在手上的竹篮却不想放下,而且移步往院门外走去。    
    “有嘛咯多呀?”茂财叔说,“烂便宜的东西,大妹子,你只要吃得爽口,往后随时随刻自己到菜园子里摘吧!”    
    一会儿工夫,茂财叔与蔡桂花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亲热得像两个老朋友。    
    傍晚,秀秀收工回家,刚脱下笠帽,挂好田耙,听阿爸说起刘福田托蔡桂花来提亲,虽然不觉意外,还是吃惊不小,便乌着脸叫阿爸赶快把喜礼给人家退回去。    
    “秀,人家刘主任哪点配不上你?”茂财叔不由大怒,盯住秀秀左瞅瞅,右瞧瞧,好像要从女儿脸上找出哪一根神经出了毛病。    
    “配得上配不上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他!”正在洗脸的秀秀把一盆脏水泼出三丈远,好像要把心中的不快也泼出去。    
    “秀,你太傲了,你太狂了!”茂财叔不可思议地摇着花白的脑壳,“人家刘主任是托了大媒人送了两斤喜糖来说亲的,你敢刷人家面子,你是金枝玉叶?你是仙女下凡?秀,你也二十出头了,你还挑嘛咯哟?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做老妹子吧?”    
    秀秀小嘴一撅老高,话就说得斩钉截铁:“我就爱在家做老妹子。做老妹子也不嫁他刘福田。”    
    秀秀和刘福田在小学好歹同学五年,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也说不上有多坏。刘福田来枫树坪蹲点后,曾经想册封秀秀当团支书,又许愿让她做脱产干部,秀秀就发现此人心术不正;再后来,刘福田老是找吴希声的岔子,像训孙子一样训人,这无疑是挟嫌报复、仗势欺人。秀秀就愈加反感。    
    茂财叔自然摸不透秀秀的心思,只知把一切祸根归结于吴希声,就气汹汹地追问道:“秀,莫不是你和那个上海佬,还在拉拉扯扯?”    
    “阿爸,算给你猜对了!”一丝冷笑从秀秀脸上闪过,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轻蔑,已经明白无误地挂在她翘微微的嘴角上,一句更具挑衅性的气话又蹦了出来,“我就要和吴希声好,怎么样?”    
    “我的小祖宗,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啊,看我怎么抽死你!”茂财叔气得不行,从灶头柴禾堆里抽出一支竹梢子,咬牙切齿地扬起来。    
    秀秀并不躲闪,昂起脸来,恭候着阿爸手上的刑鞭。茂财叔哪里舍得抽女儿哟,竹梢子成了舞台上虚张声势的道具,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他带着哭声哀嚎着:“死妹子呀死妹子,你真真要把阿爸气死咯!”    
    秀秀也气得不行,饭也不吃就出了家门。她跨出门槛时,猛地一回头,又大声响气说:“我就是要跟吴希声好,我这就去找吴希声!”    
    这可不是气话。在茂财叔听来,简直是爱情的宣言,抗婚的战书,就把哭声吓回嗓子眼里去,用那根竹梢子狠抽地面,痛不欲生:“天呀!天呀!我是造了嘛孽哟!我还活着做嘛咯?”    
    这事太让茂财叔伤心了!刘福田别的条件且不说,光那一顶“公社主任”的乌纱帽,就千金难买。他王茂财一个富裕中农,虽然不算“四类”,可在农村也是人不敬狗不理的另类    
    ,够孤立够晦气的,能找到刘福田这样的乘龙快婿,简直是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女儿却是这样不通人情,不晓世事,真要把人活活气死呀!    
    秀秀没有去找吴希声,而是去找娟娟。娟娟是党支书春山爷的养女,秀秀最要好的姐妹。娟娟只比秀秀大一岁,个子却比秀秀矮小敦实。两人自幼一起聊耍,一起做活,一起读书上学。爱穿一样的衫裤,背一样的书包,梳一样的辫子,扎一样的头绳,两人亲得就像一个人和她的影子。    
    其实,秀秀这会要去找娟娟姐,目的还是找春山爷。    
    春山爷一家正在吃夜饭。娟娟连忙从碗橱里拿出一副碗筷,招呼秀秀吃饭。男人成了好朋友烟酒不分家,秀秀和娟娟则好到吃饭穿衣也不分彼此。    
    秀秀推说吃过了,不肯上桌。春山爷看出秀秀的脸色有些不对,就问她是有事吧。秀秀支支吾吾不肯说。娟娟猜到可能是有她男人阿强在场,不便说话,就冲阿强使了个眼色:“喂,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扒饭呀,灶头没盐了,你快去代销店称两斤盐巴。”阿强三下两下就扒光碗里的饭,提腿出门去了。秀秀看在眼里,感慨万千。人家春山爷还是娟娟的干爹呢,却支持娟娟自由恋爱,找了个多听话多温顺的好男人。想起自己势利眼的阿爸,还没开口,目汁早在眼里打转转了。    
    娟娟一味地安慰道:“秀,莫急,莫急,有话慢慢讲,啊!”    
    秀秀扯起衣襟抹了抹泪,吞吞吐吐地把刘福田托蔡桂花来家提亲的事说了一遍。    
    “这不是大好事么!”春山爷当然知道秀秀心里早有人了,却故意跟秀秀逗乐子,“我早就等着喝你的喜酒咯……”    
    “阿爸耶!”娟娟就撒起娇来,砍断父亲的话头,不让他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你又不是不晓得,人家秀秀早就跟吴希声好,怎么能让那个刘福田横插一杠子?”    
    “哦!”春山爷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猜到了,秀,你呢,心里想的是吴希声;你阿爸呢,却要你嫁给刘主任,叫你两边为难了,对不对?”


第二部分 山盟海誓山盟海誓(6)

    秀秀点了点头。    
    “这有何难呀?”春山爷说,“我们汀江县是老苏区,从民国十八年闹暴动那时起,就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了,他王茂财还能搞包办婚姻!”    
    “可是,可是……”秀秀脸庞红红地说,“可是,我阿爸死活要我嫁给刘福田。”    
    “嘿,王茂财这个死脑壳!”春山爷说,“牛不喝水还不能强摁头哩,何况婚姻大事!秀,你放心,我帮你说服你阿爸。”    
    “还有,还有……”秀秀好像还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嘛事?”坐在一旁的娟娟替秀秀着急,“快说快说,让我阿爸帮你拿主意吧!”    
    “这个,那个……”秀秀还是难以启齿。    
    娟娟就抢过话头快嘴快语:“秀,还这个那个嘛呀!我替你说了吧──阿爸,那个吴希声啊,真是个没用的书呆子,又黏黏糊糊,又推三托四。他们的事呀,至今还没个准头。秀,你呢,一颗心就像在水井里吊水的水桶,嘀嘀笃笃,七上八下,对不对?”    
    秀秀含泪点头。    
    “哦!”春山爷脸色凝重起来,“秀,他吴希声还敢看不上你?”秀秀是枫树坪第一出众的俊妹子,也是村里的骄傲。作为大队党支书,春山爷容不得有人小瞧他的社员。    
    秀秀连忙摇头,“那倒不是。他、他说……他说他配不上我。”    
    春山爷就大惑不解:“这是嘛意思?”    
    秀秀说:“吴希声他呀,家庭包袱背得可重了!他说他父亲还关在学习班受审查,是‘反动权威’,怕会连累了我。”    
    “咳!”春山爷恍然大悟,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    
    秀秀心里一团乱麻,又忧心忡忡地请教春山爷,问这“反动权威”算不算四类分子?    
    春山爷想了想说:“不算,不算,在大城市里,一不耕田,二不种地,哪来的地主、富农和四类分子?”    
    秀秀进一步讨教:“可是我阿爸说,‘反动权威’就是不算四类,也算九类,反正好不到哪里去的,春山爷,对吗?”    
    春山爷默神良久,摇头叹息道:“唉,我们斗四类分子已经斗了二十年,怎么愈斗愈多了?四类斗不够,变五类;五类还斗不够,现在变九类。这样斗来斗去还有个完吗?秀,你们年纪轻,不知道我们老苏区可是有过血的教训,那可真叫惨哪!民国二十一年,我们闽西苏区搞了一年‘肃社党’,自己人斗自己人,自己人杀自己人,冤死了好几千哪!”    
    春山爷突然把话刹住。秀秀心里不由热浪滚滚。秀秀自幼听老辈子人说过“肃社党”,模模糊糊地知道那是一桩大冤案。但是,自从“文革”以来,人们已经不大敢提起这桩鲜血淋漓的历史事件。春山爷虽然没有把话说透,秀秀已经找到要找的答案:希声和希声他爸,眼下遭人白眼,受人欺负,说不定也是一桩类似“肃社党”的大冤案呢。    
    秀秀心里就有了底,她对吴希声除了爱,又有了更多的揪心之疼。她想,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上,由自己来终身陪伴一个苦命的书呆子,也许是上苍着意的安排吧?我怎能畏缩后退呢?    
    吴希声得知秀秀不顾她阿爸阻拦,把刘福田送的两斤白糖退还给蔡桂花,硬是让一门体面风光的婚事黄了,又是感动又是害怕。感动的是秀秀一片痴情,害怕的是刘福田会迁怒于    
    己。事实上,近日来在几次知青会和社员会上,刘福田的讲话中已经频频提到“可教育好的子女”、“出身不好的知青”这类词汇,指桑骂槐地批评他们没有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没有脱胎换骨。像唐僧念紧箍咒,念得吴希声脑壳痛得要裂开。唉,跟秀秀继续好下去吧,前途渺茫,不知会招来什么灾难;跟秀秀分手吧,和秀秀已经好到那个份上,他真下不了狠心。有许多日子,吴希声就处在进退两难的痛苦中。    
    恰在这时,县革委会宣传组下了个通知:县里要成立文艺宣传队,凡是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八岁又具有文艺专长的下乡知青和返乡知青,都可报名参加面试。对吴希声来说,这真是绝处逢生的好消息。他想,凭自己一把得心应手的小提琴,考上县文宣队是满有把握的。若能如愿以偿,一是练琴的时间有了保证,二是能逃离刘福田的魔影,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他从此远离秀秀,慢慢地少联系,少牵挂,最后也许就能剪断他们之间的感情。总之,这是个摆脱困境的极好机会。但是,这事又让希声犹豫许久,主要还是放不下秀秀。一个爱了很久很深的姑娘,就像长在心坎的一块肉,开在心头的一朵花,哪能说分手就分手啊!    
    最终帮助吴希声痛下决心的还是老朋友孙卫红。前些天,孙卫红突然出现在他跟前,鬼鬼祟祟神神叨叨地帮他求了签,问了卜。孙卫红给他抓的那个小纸团,至今还藏在抽屉里。他一次又一次拈出来,看了又看。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一个“不”字,而且还有个炸弹一样吓人的“!”希声心想这是天意,不可违拗,还是快快远走高飞吧!    
    那个年代,个人就像漂在大海上的一根草,任凭风吹浪打,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有些荒诞迷信的巫术便悄悄地盛行于民间。吴希声也不能例外,他相信半巫半仙的孙卫红远远超过他自己。    
    吴希声果然悄悄走了。他既怕刘福田刁难,又怕秀秀拖后腿,不敢声张,只向老支书春山爷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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