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真淡淡地摇了摇头，笑得很是轻易，复又专心她的打扫去了。
整理，是一项奇妙的过程，人们往往会在清理出一些已经不需要的垃圾之外，还会意外地发现一些早已遗忘，却勾起丝丝回忆，或是发现一些一时用不着，却又不舍得扔的东西。
郑远真望着脚边静静躺着的纸板箱，经过一个晚上再来看，那些东西越发的清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随手从里面拿出一罐须后水，打开瓶盖闻了闻，那是金尚民身上常能闻到的淡淡的味道。收起罐子再看了看其他的东西，几本韩语的小说，两盒中文的听力磁带，一副运动用的护腕，还有一把牙刷，没有一样不透着他的味道，提醒着他曾经的存在。
犹豫再三过后，最终，郑远真还是在打了封条之后，将纸板箱好好地归置在了自己的床底下。然而，直到去片场的路上，她的心里还在纳闷着为什么没有果断地处理那些东西，整理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况且，不是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不过到了片场之后，她才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即使不去整理还是会有新的来的。只见不远处，林总正满面春风地巡视着《冬日》剧组，在他的身后依旧是随从济济，可从他那不时停下脚步和耐心介绍的举动看来，这随从之中必定是来了新人了。
林总一路走来，在与几乎所有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之后，最后才领着众人来到了繁杂人群的外围，那里，几个正待演下一场的演员正忙碌着最后的准备。
“呵，Jill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黄立和郭琼，今年公司要重点培养的新人。来，你们俩……”说着，他朝后侧探了探，便有一男一女走到了跟前。
“你好，我叫黄立，一直都很关注师兄你呢。”黄立虽是个新人，可在这样的排场下，见着众多大牌明星，说起话来却一点也不怯场，声音也是及其沉稳，令得一边的林总赞赏地笑着点了点头。
“哦，你好……”一边的郭琼就相对要内向一些，她看了一眼身边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黄立，眼中流露出一种羡慕，见他自我介绍完，才急急跟着也做了自我介绍，但相比之下就要简练了许多。
“你们好。”Jill一如往常地伸出手去与他们一一相握了，这才带了些询问地看向黄立，“你刚才说师兄？”
“是啊，他和你是一个艺校毕业的。”林总在一旁插言道。
“是嘛。”大约是同校的渊源容易让人产生好感，Jill不禁又朝那个高大帅气又自信的小伙子多看了两眼。不可否认，林总的眼光总是独到的，想来这样的人将来也必有一片天地的。
而正当他想着这些，耳边听着林星、赵剑峰等人与他们相互间招呼的声音之时，却从林总的口中听得一句令人咋舌的话来。
“《冬日》差不多还剩下三分之一，我已经跟导演说过了，给黄立加些戏，你们也都关照关照，嗯？”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些面面相觑，还没见过林总这么急于捧一个新人的，恐怕这人的来头还待要另眼相看了。Jill听了也是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先前从容自持的姿态，淡淡一笑道：“当然，同校的师弟嘛。”
黄立与他相视一笑，“以后还要向各位前辈们多学习了。”
“这是算什么啊？”
“那个黄立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
“听说当时林总亲自面试的时候就相中他了呢。”
“是么，为什么？”
“长得好，又大方能说吧。”
“哦……这里谁长得不好啊？”
林总一行走后，方才的几个演员才纷纷议论起来，虽然面上大有不屑之意，可每个人的心里又拿捏着几分忌惮。
“行了，别多想了。”倪岳睨了Jill一眼，见他正望着一旁的摄像机镜头出神，便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呵，想什么？也不是第一次见新人了，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Jill淡然一笑，可眼光还是不禁往那林总刚走的方向望去，不管怎样，这一次的安排多少是有些非同寻常之处的。而当他正要收回眼光之时，却遥遥地撞上了郑远真的双眼。
在与Jill眼光相撞的那一刹那，郑远真心里一紧，那么多时日了，不知是由于巧合，还是两人的有意无意，总之，这还是那天他替自己解围之后的第一次对视。然而，正当她想要进一步用眼神探询的时候，Jill却匆忙转开了视线。
“走吧倪姐，新人那么多，我得更加努力才行啊。”Jill转过头去朝倪岳轻轻说了句，倪岳也不置可否，只是催促着方才撤手的工作人员再次上前给Jill的服装作最后的检视。等一切完毕之后，Jill才又朝着方才的方向望了一眼，只是……哪里还有郑远真的影子。
而与此同时，撇开其他随从，只剩唐骏与自己同坐专车的林总正交待着下一步的工作。
“郭琼的经纪人选得怎么样了？”
“还在选定当中，不能只是随便挑一般的，可资深的那些基本都没有什么空档，所以还没最后定下。”
“嗯，这个倒不急，她没什么表演经验，嗓音也一般，倒是舞蹈还可教，我看给她物色两个搭档，先从组合做起吧，换个艺名之后，再捧她做组合的中心力量，其余的看看发展再说。”
“好的。”
“还有……”林总双手一捏，想起郭琼第一次与黄立正式见面时的场景，以及她方才看待黄立自我介绍时的眼神，几番掂量之后才又补充道：“组队之后马上送去香港集训，短期内先不要留在公司了。”
“知道了。”唐骏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下几笔，随后又马上说道：“关于黄立的经纪人……”
“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就用倪岳……反正是师兄弟，让Jill带一带也有好处。”
唐骏手中的笔略一停顿，这样的安排会不会……当然，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只是点了点头，在倪岳的名字下划了两道。
“对了，泰宇那里有消息了吗？”只听林总继续问道。
唐骏心中他所指的是林星与泰宇签约的事，然而，无奈对方依旧没有回应，于是只得摇摇头。
“听说金尚民是因为家里事赶回去的？”
“是。”
“那我们也该关心一下啊，你说是不是。”
“嗯，一会儿到了公司我会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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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尚民坐在车上，一手拿着手机，在腿上颠来倒去地把玩着，但见神色严峻实是丝毫没有轻松玩乐的样子。而他想的不是别的，正是唐骏才打来的一通电话。对方明着关心自己的私事，可内里是怎么想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然而，问题既已摆上台面，就没有拖延的道理，想到这里，他又是一个皱眉。
其实，这次回来，自己便已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林星签约一事可能有变了，因此，今天一早，便主动亲自去泰宇娱乐拜访了一趟，将自己的想法与中国娱乐圈的现状作了解释。
接待自己的是美娜的父亲，他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但在公事上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原则。
话说签约中国娱乐圈的艺人，是时下韩国娱乐圈的一个新型发展趋势，趁着这档子也好顺带往广阔的中国市场输出自己的艺人，可谓是互赢互利的事儿了，原本也是没有多大阻碍的。可是，最近无端的传来许多Jill与林星公开恋情的消息，令这一本已基本敲定的事成了泡影。“我们引进优良的艺人，却不能引进一对情侣。”这句话是美娜的父亲转述给他的董事会的决定。
金尚民无奈地一笑，可怜林星千方百计地赢得了Jill的恋情，却不想顾此失彼，因此断送了自己在韩国娱乐圈发展的前程，不知她知道之后会否后悔呢……明星，在这些舍与得之间，总是如此难以衡量啊。
“哥……”
正在这时，身边传来了美娜怯生生的声音，金尚民转过头去看向她。这些日子她没少在自己家里磨蹭，就是为了能和自己出来兜兜风，而自己，也终于还是在她的百般缠绕之后，以及奶奶的催促下，答应在今天拜访完泰宇娱乐后，与她同游。毕竟，不管怎样，她的初衷还是想开解自己的。
“干什么？”他牵扯了一下嘴角。
“从我爸那里出来你就一直锁着眉头，为什么啊？”
“没什么，公司里的事。”
“爸爸他骂你了？”
“没有。”金尚民咧了咧嘴，“他没骂我。”
“那是为什么？”还未见金尚民开口，韩美娜又立即叮嘱道，“可别拿‘公司的事’这样的话来堵我啊，回去一问我爸爸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我还是想听你说。”
金尚民被她这样说得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答道：“中国的一个女艺人或许不能与泰宇签约了，就这事。”
“就这事？”韩美娜眼珠转了转，“这个女艺人是谁？”
“《冬日》应该在这里也播了，就是里面的女主角，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啊——那个啊。”韩美娜经这一点倒是有些印象起来，最初因为是金尚民负责的产品推广，所以去看了两集，但也没有一直追着看，不过里面的一些面孔却是记得的。“那个女的……很漂亮呢，是□的么？”
“呵呵……”金尚民忽然想起郑远真也曾怀疑过自己面容的真实性，如今美娜也这样问，难道如此逻辑还是正常的了？“我不知道。”
“哥不高兴就为了这个？是不是……你喜欢她？”
喜欢……？！这个逻辑恐怕就有点……金尚民无奈地摇摇头，见美娜仍是一脸的怀疑又嫉妒的表情，只得再次保证了一遍，“真的不是！”
“真的？”韩美娜瞬间露出了些喜色，当再三地确认过后，才又沾沾自喜起来，“我说呢……那你为什么一副很担忧的样子？”
是啊，自己又为什么那么担忧呢？金尚民看向车窗外，他们早已驶出了首尔的城区，两旁的绿化带正飞速地向后飞去。签约林星本是源于他的提议，也是一个交易，那么如今……他心思未及专注，已是听见了美娜忧心忡忡的声音，“那么，哥还是在为那件事难过吗？”
金尚民这一听，心知美娜的想法早已转到了他的家务事上了。
这些天，奶奶高血压的病情已是大大好转了，初见自己时还十分地生气，口口声称自己的不孝，不记挂是谁将他拉扯长大就这样任性离去，而自己当时背负着这“不孝”的罪名，也是满腹苦水，欲哭无泪。
然而，没过多久奶奶又紧拉着自己的手哭了起来。当时，看着她的泪水，金尚民只是沉默地任由她拉着，可心里头却觉得，那泪该是自己流的，该是父亲或是……但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那之后，家里似乎又回复了往常的平静，奶奶照常对保姆指手划脚，父亲依旧留连在公司，而自己的情绪也开始慢慢平复了。只是刚才，猛得听美娜提起，心中却还是不免有些沉重起来。
美娜只见金尚民不置可否，心里也是忍不住得感叹，不想一松口，话就这样说了出来。“其实，若不是当初奶奶执意坚持，哥家里也不会这样了。”
“美娜！”金尚民稍稍严厉地制止了她，但心里头却有些明白，美娜的话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如果，自己的奶奶能够大度一些，宽容一些，博爱一些，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不同民族的人成为自己的家人呢？家人之间依靠维系的是爱，是感情，难道不是么？
韩美娜吐了吐舌头，安静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又忍不住开起口来，“其实，你爸爸也很想念吧，明明知道你在上海做什么，可他还是派人另外去打听，最后却得到那样的消息，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
金尚民咬了咬牙关，想起父亲在书房告知自己时的表情。当时，自己太过惊讶或愤怒而忽略了他的感受，现在想来，他那平静之下可有多少伤痛呢？只是，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他间接造成的呢？想到这里他闭了闭眼，用低哑的嗓音说道：“他从来没有争取过，也没有坚持过。他……只有他的公司。”
“尚民哥……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释怀一些么？他毕竟是你父亲啊。”美娜的声音也逐渐轻微起来，生怕哪个重音会击打在他此刻敏感的伤痕上。“而且，大人的事我们或许没有那样了解，若换作发生在你身上，说不定你也会做一样的决定，选择让她离开，选择放弃。”
不想，韩美娜的最后几句话，像是冰锥刺进了金尚民火热的心，疼痛之余，豁然冰清的感觉正一丝丝的沁入。自己是否也会选择让她离开，选择放弃？！他在心里哑然失笑，难道这就是命运？
他为父子二人如此相近的命运而愕然，而这样的想法也令他为之一振。一种从未想过的‘如果’令得他抖缩起嘴唇，心跳也为了一个个假想而不断加快。
如果这个世界有“如果”，如果他们多一些坚持，是不是生活就完全不同了？想到自己的父亲，他们的经历不知何时，已在他的心中植入了一种恐惧，让他未曾努力便已选择放弃。如今回头再看父亲那已无可扭转的命运，金尚民忽然极其珍惜起自己的现在来，难道自己也要待到将来再去感叹“如果”么？
“尚民哥……不要再想了啦，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就回来好好过吧，嗯？”
“美娜……”金尚民转过头去，眼中充满了不确定与希望。“做选择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哦，是吧……”
第二十三章 试探
在连番阴雨过后，这一日，太阳终于露了个脸，给寒冷的冬日披上了些许的温暖。
浦东丁香路的林荫道上，架着许多摄像器材，正是《冬日》外景的拍摄地所在。这里，是上海的政务办公中心，周围坐落的都是些政府机构，下午两点左右的光景，正值周边白领上班的时间，因此，并没有多少围观的人群，拍摄的工作便也完成得及其顺畅。
大约是天气晴好的缘故，又或许是与Jill公开了恋情，让林星的心情格外舒畅，在领了盒饭之后，竟还别出心裁地唤了几个说得来的演员一同去了林荫道旁的中央绿地，选了个还算平坦又不显眼的角落，照着野餐的样，边晒太阳，边享受起来。
这粗一看，吃饭的模式还是那个老样子，各自归着自个儿的类，分成了好几撮地分散在几处，可细看之下，却又与往日有了些不同。
依着上一回林总的指示，几乎是没有拖延地，剧组便已在原有的基础上，见缝插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