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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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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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我们支革公社跳出来反对,会不会自取灭亡?”
  政治学会的裘会长发了言。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中央的指示不啻于给了众人一记闷棍,原来只是派系论点之争,如今要转向针锋相对的全面斗争,真有些担心不自量力。谢有盼见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就站起来说道:
  “我认为不完全是这样。《五一六通知》并没有说谁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走资派,也没有说那些人属于‘反动学术权威’,一个浅显的道理,全中国所有的党政干部和人民教师,不可能都是‘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也不可能都是‘牛鬼蛇神’。前几天的中央社论,支持运动是肯定的,但是也没有说要把所有的党政干部都划进牛鬼蛇神,上海交大的团委昨天来过电话,说他们已经联合起六个系的系会起来保校领导和教师了,效果还是不错的,据说上海市委还是支持他们的。我们学院领导和广大教师里,肯定有一小撮是‘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但是也要认真甄别一下再盖棺定论,不能一棍子全打死。我看学院里大多数同学还是比较反感土革支队的夺权行动的,即使是他们内部,不少人也是盲从,意见并不坚定。”                                                                                                                                                                                                                                                                                                                                                  


  众人又纷纷点头称是,他们每个人的宿舍里也都有派系,有土革支队的,也有这边的,还有相当一部分“逍遥派”,其实都是墙头草,哪边厉害了,就混进去举举手喊两声,动真格的时候,这些人大多就跑去教室看书了。
  “我觉得谢有盼同学说得对,他们能贴大字报,咱们也能贴啊。他贴五百张,我们就用一千张给他们糊上!我们也用横扫牛鬼蛇神的名义,但是要保证自己的同志不受无辜的打击……像他们那样,把老院长摁在地上磕头,还带个高帽子,不是咱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手段,而是法西斯的手段,是必须要抵制的!他们可以搞联合,我们也可以搞,连清华附中的‘保皇派’红卫兵我们也能拉过来……”
  法律系学生会主席王江是个暴脾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前天晚上土革支队的人冲进法律系教研室,要抓走最后的几个党外教授,法律系学生会在王江的率领下奋起反击,在楼道里和土革支队打成一团,双方人员都有负伤的,王江以鼻青脸肿的代价打断了贺卫东的鼻梁,短时间内,那小子不能再振臂高呼了。
  “就这么定了!以支党护校革命公社的名义向全校发出呼吁:保护学院党委和教师中的好同志,反对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抓人的反革命行为!要求用合理的方法揪出藏在学院中的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向一切想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为名义,实际上在进行反革命迫害罪行的反革命分子,实行坚决的反击和斗争!王江你们来刷大字报,要用光所有的纸,把北京法律学院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头换面!”
  “没问题,我们有三千多张大纸,管够用了!”王江兴奋地摩拳擦掌,脸上的青紫瞬间狰狞起来。
  “老裘,要辛苦你和其他院校的保皇派联系一下,争取得到他们的声援。另外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有无斗争经验可以借鉴?”
  “妈的!我下午就带人去办!”
  “张书记,新市委给不少学校都派了工作组,你能不能和团委北京市委通个气儿?最好给我们也派个工作组过来指导一下。”
  “这个有些困难,我已经试过了,各校的工作组态度也不一样,有的支持红卫兵,有的支持校党委……看看吧。”
  “最后呢,最重要的是发动广大同学支持我们,学院广播站落在土革支队手里,一定要夺回来,我带队,需要三四十个人,老六你准备一下演讲稿,我们攻下来你们就广播。”
  “人再多带点吧?贺卫东他们不会甘于广播站被夺,会全力反攻的,你们攻上去后,我们的大字报也就准备好了,到时能带几百人去支援你们。”
  在男生宿舍401房间,老大邬名章和老六胡根进同谢有盼坚定地站在一起,另外两人则跟了老三贺卫东。
  “人越多越好。同学们!大家要记住,真正的斗争已经开始,大家要义无反顾,全力以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只要我们坚持真理,坚持正确的革命方向,全校师生一定会支持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也一定会支持我们!毛主席万岁!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跟着谢有盼振臂高呼。江南雨恰好走进团委办公室,见自己心爱的人站在凳子上,正带领大家高声呼喊。他的眼睛血丝遍布,凶光毕露,他声嘶力竭的样子是如此可怕,竟让她不寒而栗。
  夺取广播站的行动比想像中要困难得多。贺卫东并非等闲之辈,已经想到保皇派的人有可能来打它的主意,就派了重兵把守,二十几个人日夜守卫,有的人还有棍棒等武器。冲上去的第一批人被打了回来,整得头破血流,哇哇地叫着。
  “他们人不少,还有家伙,堵在楼梯口,冲不上去!”
  看着光荣负伤的同伴,谢有盼火从中来,这是血的斗争,是真刀真枪的斗争。
  “日你妈的,老子有年头没见血了!同学们,为了保卫学院的老一辈革命家们,坚决和反动派们斗争到底,跟我上!”                                                                                                                                                                                                                                                                                                                                                  


  谢有盼抄起一条凳子腿儿,一撸袖子,当头冲进了大楼。后面几十个人纷纷效仿,操起各种能用的武器,杀气腾腾地跟了上去。
  “冲啊……”
  谢有盼高喊着冲上了二楼。没想到就这么一阵工夫,土革支队的人竟然搭起了工事。十几张桌子把楼梯挤得严严实实,土革支队的人躲在后面,拼命扔着板凳和砖头。一块砖头带着风砸来,谢有盼侧身一躲,后面的一个同学前胸被砸个正着,登时就仰倒了,几口气翻喘了几下,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谢有盼大怒,将手中的凳子腿儿扔了上去,那棍子翻着跟头越过一堆桌椅。只听见后面一声惨叫,估计是中了。土革支队的人见来者不善,哇哇地高喊着,桌椅板凳和砖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排除万难,不怕牺牲,去争取胜利!冲上去!”
  谢有盼咬牙挨了几下,冲到敌人的工事前面,奋起神力,一把将下面的桌子腿儿举了起来。老大和老六见了,也冲上去帮他,几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向上推去,奇迹出现了,十几张沉重的桌子被他们举了起来,楼梯已经露了出来。后面的同学也冲上前来,齐心协力向上推去。土革支队搭起来的工事倒成了支革公社的武器。上面的人往下无法使力,犹豫之间,那一大堆桌椅板凳已经跃上了他们的头顶。轰隆一声巨响,土革支队十几个人就被压在了下面。
  谢有盼一马当先,跳过障碍物直奔广播站而去。楼道里漆黑一片,迎面黑糊糊地上来两人,抡起棍子就打。谢有盼心中冷笑,老子当年玩儿菜刀打群架的时候,你们还是光屁股娃哩。他轻松地让过两根棍子,一个箭步,左手成刀状,硬梆梆砍在左边这人的咽喉上,紧接着右手成拳,从右边这人的鼻梁上横砸了过去。这都是父亲教过他的招数,一个是打七寸,一个是打横梁,都是一招制敌的狠招。果然,左边这个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了,右边那个捂着鼻子翻了白眼,鼻血像瀑布一样从手指间冲下来。
  一招得手,谢有盼夺了一根棍子,拉开架势,挥舞得上下翻飞。土革支队的人见来人是谢有盼,本来就有点怵,又见他竟功夫了得,再抵挡就力不从心了。谢有盼带着大家杀开血路,一窝蜂般冲进了广播站。一男一女还在声嘶力竭地冲着话筒喊,见他们冲了进来,女的吓得住了嘴,男的视若无睹,仍然咬牙喊着。支革公社的一个强壮的队员上去,拎住那人的脖子,把他狠狠地扔了过来。
  “你们这些反革命分子,竟然敢进攻我们革命组织的堡垒?这是向文化大革命的恶毒进攻!”
  面对这么多棍棒,这小子竟然还能骂出来。谢有盼愤怒之余,倒还真有些佩服他。等走出逆光的地方,才发现他竟是宿舍老四王齐富。
  “你他妈的才是反革命……”
  团委的人火了,某人一板凳把王齐富砸倒在地。女播音员发出一声尖叫,扑到了王齐富的身上。谢有盼大怒,一把抓住打人者的衣领子,恶狠狠地说:
  “你干什么?我们是来攻占广播站的,不是来打人的!我们是革命者,不是法西斯!带他们下去!”
  “谢有盼,你他妈的少跟老子来这一套,老子不怕死,你们打死我,老子是革命烈士!你为了那个反革命的破鞋女人,公然和无产阶级为敌,充当走资派的走狗,我们土革支队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有种你就打死我!老大,老六,你们要不立刻和他划清界限,咱们兄弟情义也就尽了,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齐富吐着血沫大喊着,女人已经哭成了一团,帮他擦着嘴角的血。
  “老四,你去告诉贺卫东,我们不会对你们迫害学院党委和教师们坐视不理,你们这样胡闹,不是文化大革命的路线,是法西斯路线!是不得人心的……”
  “老四,你别说了,我不会向你下手,咱们好歹也曾是一个宿舍的战友,你去吧!放他们走。”
  老大邬名章刚才负了伤,一只眼肿成了包子一般,看着老四吐血,心下不忍,竟流下泪来。                                                                                                                                                                                                                                                                                                                                                  


  “北京法律学院的革命同学们,我们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坚决拥护者,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坚定捍卫者,所向披靡的革命组织支党护院革命公社,现在向你们广播。我们已经夺取了反动组织土城革命支队的桥头堡——学院广播站,现在让你们听听真正的革命者的声音吧……”
  “毛主席教导我们: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什么人只是口头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而在行动上则另是一样,他就是一个口头革命派,如果不但在口头上而且在行动上也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一个完全的革命派。他老人家还说:敌我之间和人民内部这两类矛盾的性质不同,解决的方法也不同,前者是分清敌我的问题,后者是分清是非的问题。可如今的反动组织土城革命支队,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调查研究,打着红旗反红旗,就将他们全部打倒了……”
  老六和一个女同学开始交替播音,整个校园立刻被喇叭声笼罩了。土城革命支队立刻发现广播站的失守,调集上百人杀将过来。在大楼外边和支党护院革命公社打成一片。谢有盼见敌人的主力到了,便要带人打下去。这时团委张书记突然上来了,头上也挂了花。
  “有盼,我们知道校长他们被关在哪里了,在食堂后面的房子里。”
  “太好了……”谢有盼停住了脚步,稍微一犹豫,立刻做出决定。
  “老大,你负责保卫广播站,能守就守,播完稿子实在守不住了就撤,但是撤之前要把所有的设备都带走,从后窗户运出去。我带人去救校长和书记他们,敌人现在都被吸引过来了,那边必定防守薄弱。”
  “放心吧,我们在,广播站阵地就在!”邬名章拎起棍子恶狠狠地说道。
  谢有盼和张书记等几人从后窗户下来,路上把王江的分队叫了过来,一起奔向食堂。不出所料,这里果然防守薄弱,才十几个人守在外边,还有几个在里面对着副校长拳打脚踢。支革公社的战士们旋风一般打过去,三下五除二赶走了他们,20多个学院领导和30多个教师都憔悴不堪,几个年事已高的已经昏了过去,还有的被打成骨折。大家相互搀扶着来到团委,医疗室也来了人。几个学院领导看着浑身是血的学生们,眼泪像喷泉似的滑过了他们苍老的脸。一个老教授握着谢有盼的手连声说道:
  “不要救我们……会连累你们……不要救我们……会连累你们的……”
  广播站最终失守。冲突中,邬名章的一只胳膊被打断。按照谢有盼的安排,大家拆走了所有的设备,从后窗户安全撤退,在团委组装起来继续广播。
  几天之中,支革公社和土革支队互有攻守,局部战斗各有胜负,土革支队不知道对方把这些院领导们藏在哪里,就在教学楼门口天天声讨,他们又搞来了两个巨大的喇叭,对着团委,把音量开到最大,要求支革公社交人。支革公社的喇叭明显不是对手,谢有盼就在半夜组织了几十个人,趁着对方打盹儿冲将下去,砸烂了他们的喇叭。土革支队300多人气急败坏,拆了一个花坛,把能扔的石块儿都扔进来,砸伤了十几个学生。
  僵持中,新市委派来的工作组进驻了法律学院,将双方的代表召集起来宣讲政策。讲了一天,也没说明白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意见一会儿“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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