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的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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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的重力-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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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咬牙,叫住了他“季篁。”
他正用钥匙开门,手停住了。
“什么事?”
她瞪着眼,支吾了半天,低声说:“借点钱给我。”
他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密码是1712。”
“谢了。”她垂下头,见他埋头要进门,抢着又说,“还有……你妈妈的事我听说了,真的很对不起。我……跟我妈吵翻了,来这里找你……是想替我妈赔罪。”
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就为这个?”他说,“你就为这个辞职了?”
她点点头,“那天……我是指我生日那天,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当时还不能确定。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是个弃婴。我爸妈在我出生后第七天收养了我,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没什么可选择的……”
“我明白,不怪你。”他叹了一口气,“听我说彩虹,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城市姑娘,何必在这里自找苦吃呢?这地方不属于你,还是快点想个办法调回去吧。”
“不,不回去。”她斩钉截铁,“你呢?临走时书记让我带话给你,任何时候你想回来他们都热烈欢迎……”
“不,”他打断了她,“这里是我的家乡。我总以为我的幸福在别处,所以从小到大拼命努力,只为了离开家去更大更好的地方,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现在,哪座城市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家人平安。至于我,守着一条冷板凳专专心心地做学问就可以了。”
“季篁,我可以在这里陪你。”
“不不不,你应当回去。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完全陌生,你不会习惯的。”
“我会的,难道只有你可以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吗,其他人都单细胞动物?我也可以!”她大声说,“我可以习惯!”
他沉默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那你就慢慢习惯吧,”他耸了耸肩,转身走进办公室,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她一下子傻掉了,“是谁?”
“你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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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受到打击的彩虹独自跑到饭馆吃了一顿地道的农家菜,老板娘说芹菜和冬瓜就是从自家院子里摘下来的,鸡是现杀的,红烧肉是现炖的,吃的就是一个新鲜。寒假只有一个月,过完年就开学。心情抑郁的彩虹除了山吃海喝就是蒙头大睡,整天睡衣相伴。等到大年三十她再次出门买东西时,忽然发现裤子已经扣不住了,跑到学校体育馆一称,乖乖,一下子长胖了十五斤!而且全胖在关键部位:腿粗、腰大、脸圆,估计吃多油,头发黑黝黝的充满了光泽。
渐渐熟悉之后,彩虹发现这个系男老师居多,四十岁以下的女教师只有她一个。彩虹不好意思向他们打听谁是季篁的女朋友。而深居简出的季篁自从借了她银行卡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彩虹越想越难受,千里迢迢地找过来,十年的合同也签了,居然是这么个结局。等季篁和别人结了婚,她和他还是同事,免不了天天见面,那还不是遭罪!转念一想又觉得心灰意冷,罢了罢了,妈妈一个电话害得季篁家破人亡,这天大的罪过怎么弥补也不算多。她的罪孽还不这些:秦渭的伤,韩清的死,可爱的多多变成了孤儿……这些惨剧或多或少都由她而起,是她偷走了她们的未来、幸福和欢乐。
她不应当幸福,也没有权利享受。
彩虹决定,自己的后半生就在中碧流放。
中碧果然是个好地方。至少她搬过来的第一天起,她不再做噩梦不再夜夜梦见韩清和夏丰。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人少、车少、污染小、噪音小,只要不追求高档,城里的人能找到的娱乐这里全有:电影院、录像厅、植物园、健身馆、小吃街、各种超市和快餐店。学院附近还有一家“麦丁劳”生意超火,专卖山寨版汉堡及葱油肉饼,彩虹慕名吃过两次,味道神似,肉饼里加了川料又香又辣,令人欲罢不能。
这是彩虹第一次独自过年。四外响起的鞭炮声令她意兴索然。她用力跺跺脚,将这种消极的情绪赶出脑外。人少,气氛不能清冷。她在门上贴了春联,窗上贴了窗花,天花板上挂满了气球,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很本不可能吃完的年货。回到楼下,她从楼外的储藏室里取了一包无烟炭,正巧遇到穿着球衣抱着蓝球一起回来的季氏三兄弟。
“新年好!”响应节日气氛,彩虹喜庆地向他们打了一招呼,“季老师,你的卡我已经还了,塞到你家的门缝里了。里面的钱用了一点点,不是很多,下个月全部还清。谢谢你的帮助!”
一转眼,发现季箴和季箫正偷偷地注视着她,彩虹冲他们呵呵一笑。
“不客气。”季篁说。
“何老师,你又买这么多东西啊,我来替你拿吧?”季箫说。
“这是味香村的炖猪肘,很好吃的,尝一个?”她塞给他一个纸袋。
“不不,”季箫摆摆手,“何老师你没事吧?怎么看上去……全身水肿?”
“哪里哟……这是心宽体胖。”她盈盈浅笑,一不留神,一个塑料袋破了,从里面掉出来几个大红薯。
季箴赶紧拾起来,“您的红薯。”
她将红薯往胳膊上一夹,说了声“回见”拎着袋子和煤球噔噔噔地上了楼。
真是的,还是邻居呢,大过年的一点表示也没有。见季篁不冷不热,彩虹不禁腹诽。
气呼呼地销了门,打开煤炉,铺了新炭,彩虹将冻得发僵的手指伸进炉前烤了烤,又将两只红薯放进通红的炉膛。接着她打开电视,一面吃零食一面等着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为了配合气氛,广告商们纷纷打出团圆牌进行全方位煽情。看着看着,彩虹有点儿想爸爸妈妈了。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他们打电话,可是一想到季篁母亲的惨死,又觉得明珠的所作所为逼人太甚不可原谅。更何况明珠若是知道她打算在这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小城里度过余生,肯定会暴跳如雷并不惜一切手段将她逼回省城。
也罢,清静有清静的好处,无人关注亦无从烦恼,还是过个清静年吧!
彩虹抱着毛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被红红的炭火烤得昏昏欲睡,到了八点,忽然听见敲门声。
她踩着棉拖鞋飞奔着打开门,看见季箫拎着一个竹篮子站在门外,他说:“何老师,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年货,芝麻饺和藕夹,我哥说请你尝一尝。”
对面的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里面传来笑声。男声属于季篁她可以肯定,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咯咯咯地笑得格外开心。
其实也不该动气,她的心偏偏就被这笑声戳了一下,于是冷淡谢绝:“不用了,年货我都买了,……谢谢。”说罢,砰的一声,将门用力一关。
回到沙发上,她抱着毯子继续看电视,心绪一阵翻滚。过了片刻,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彩虹吗?我是东霖。”
“东霖?”彩虹高兴得差点尖叫,“你在哪儿?回国了?”
“没有,我在加州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找人问的,没什么事,刚下飞机,给你拜个年。”
话音嘈杂,东霖语气匆匆,似乎不想多聊。
彩虹赶紧问:“秦渭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好吗?”
“还行,这个月可以散步了,不过不能有剧烈的运动,也不能劳累,还要吃很多药。好在他是搞投资的,以数据分析为主,足不出户也能工作,这一病他差点死过去,把平时不待见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都吓坏了,对他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嘿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对不起,这一切都怨我!如果当初不是我……”彩虹又开始检讨。
“不能这么乱联系,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只是做了一个好朋友分内的事,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朋友就是朋友,短短的几句话,打消了她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愧疚。
“谢谢你安慰我。对了,最近你都在干些什么?把软件公司开到国外去?”她换了个话题。
“你?改行了?”
“对,我现在是职业登山队员。刚从坦桑尼亚回来,这个夏天我会去阿拉伯。”
彩虹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十倍,“登山?你疯了!搞这么危险的运动?还有,肯尼亚有山吗?”
“怎么没有?乞力马扎罗不是?它实际是由三座死火山组成的,我徒步走过高原,路过东北大裂谷,沿途看见了成群结对的羚羊,海明威不是还写过《乞力马扎罗的雪》吗?登山是我的梦想。从小我就想干这个!你知道什么是终极体验吗?”
“终极体验?不知道。”
“当你站在山前,俯视脚下的层层云海,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你自己。秦渭说在英文里这叫Epiphany……”
“ Epiphany?”彩虹笑了,“你爸妈同意你这么玩儿么?”
“我住在国外,谁也管不了我,嘿嘿,如果莉莉问起,记得替我保密。”
“好的,你要加倍小心。”
“你呢?你怎么样?”东霖问。
“我定居了,就在中碧。”
“听说了。不评价,只问你一句话。”
“呃?”
“你高兴吗?”
“高兴。我很喜欢这里。”
“那就Enjoy吧!新年快乐!”
“你也是。要想着我啊,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哦,别忘了我哦。”彩虹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凄凄切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韩清之死是切肤之痛,接着是最要好的东霖也离开了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到现在没有想通,只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与T市所牵连的记忆和血脉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电话那头东霖的话还在继续,“那是必须的。从阿拉斯加回来后我会跟着登山队回国,目标是贡嘎山,海拔七千五百米,峰顶是六十到七十度的峭壁,绝对有挑战性!没准还能上电视呢!耶!等我的消息!”
她在心中暗笑,才去美国不到一年,东霖变得跟美国大学生一样开朗了,只是他的英语那么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有钱人,更何况他的职业是登山,这跟搞计算机差不多,不需要太多的英语。
“等你到了山顶,记得捡块石头给我!贡嘎峰的石头一定有神性!”
“没问题!不多说了,要去拿行李了,拜拜!”
挂掉电话,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从炉膛里掏出烤好的红薯,她吃了两口,太甜,不吃了,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赵本山的小品还是那么搞笑,但房间里的沉闷与萧索令人难耐,渐渐地,她睡着了。
一夜无梦。大约习惯了天堂生活的韩清也不来找她了。可是,当大脑陷入睡眠时,她的眼皮却有一种奇异的光感。她一直觉得四周很亮,大厅其实只开了一个七瓦的地灯,窗外是漆黑的,天空偶尔有闪亮的焰火,紫色的,流星般点点掠过……
等她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桶圆形容器里,脸上戴着一个氧气罩。空气中有种无形的压力,她觉得耳膜有点儿痛,仿佛坐在深海之中。她下意识地清了清噪子,声音在容器里异样地传播着,嗡嗡作响,有点儿变形,有点儿刺耳。
揉揉眼睛,她发现身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捧着一本书正专心地读着。高高跷起的二郎腿挡住了她的视线。而那人迅速觉察了她的动静,转过身来看她,是季篁。
她想拿开氧气罩说话,季篁按住了她的手,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请配合治疗,专心吸氧。”
她精神本来不好,那几个字渐渐地变得斗大,她稀里糊涂地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容器,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手上吊着点滴,四周无人,床前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窗帘紧闭,可以确定是晚上。
肚子饿得发痛,又有些内急,她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还有些力气,便坐了起来。她正低头四处找鞋子,门忽然开了。
她的一只脚已经落在地上,索性赤脚站了起来。
进来的是季篁,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拿着毛巾。看见她,他大步向她走来,拾起一双棉拖鞋递到她的脚边,“醒了?”
她点点头。
“厕所在这边。”他扶住点滴架,俯身检查了一下手上的针头,确定一切都好后便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洗手间。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我自己可以,”她小声说,“谢谢。”
方便完毕,洗了手,他将她送回床,“你还躺着吧。”
“我肚子饿了。”她说。
“这里有粥。”他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瓶,一只塑料碗,一只木勺,给她倒了半碗粥,“你别动,我来弄。”
她有点儿心虚,因为季篁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是他们初遇时的那种扑克脸。而且他看上去又黑又瘦,浓眉之下的眸子在惨白的荧光灯下发着一丝寒气。
粥的味道没话说,令彩虹想起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为省钱他们很少下馆子,可是,只要彩虹哪天跟着别人去了餐馆,吃了一道好菜,回到家和季篁一形容,他准保能在第二天做出一盘一模一样的来。
真饿,她一连喝了两碗。放下碗,季篁绞了一把手巾,帮她擦了擦嘴。
“很晚了吧?”她说,“谢谢你照顾我,快回去吧。”
“现在是半夜。”
“哦。”她笑了笑,“这医院真好,允许家属陪夜。”
顿了顿,觉得“家属”二字用的不妥,冲他尴尬地一笑。
“也不是,”他说:“我妈曾在这里住了很久,我跟住院部的医生护士们都很熟。”
她低头沉默,过了半天才问:“我得的是什么病?心脏病?”
“一氧化碳中毒,发现时你已经晕迷了。”
她想起以前妈妈一位同事的女儿,也是煤气中毒,发现得晚,抢救了半天才活过来,大脑却受了损伤,说话含含糊糊,经常头痛而且神经严重衰弱。她不禁紧张了,“一氧化碳中毒?我不会有后遗症吧?”
“医生说是中度的,应该不会。不过也不排除意外情况。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立刻报告医生,让她们及时检查。”
她想了想,说:“奇怪,我根本没用煤气啊,也没洗澡,炉子都没开……难道是管道泄漏?”
“是烤火用的煤炉。”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你用它烤红薯,盖子打开忘记关上。”
这样也能中毒?火焰黄黄的,氧气是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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