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天地万物,这一刻,只剩下他与她,和他给她的鸩毒。
两行滚烫的热泪,自眼角徐徐滑落,除却蚀骨的沉沦,这一刻,胸口处,最分明不过是“难舍”二字。偏偏她挣不脱,也割不下,终至绝望地嘤嘤而泣,在他刚松了她的间隙,口中喷薄而出,嘶声唤道:“朱棣——“
他停下动作,自后托起伊人的纤腰,密密贴于自己身下。那一支硕大的长楔仍植于她的深处,如此强硬,若此烫热,似要将她撕裂,再填了所有的罅隙。他俯身望向她,半晌,始沉声道:“哭什么?”
她抬起眼睫,匀了气息,哽声问:“敷儿,若……死了?”
他隔了好一会都不曾答,只嘴角轻扬,浮出一抹浅笑。虽是笑意,看着,却更令人不忍。虽仍是面目深沉不可测,但一双眼眸,竟比九天的星子还要动人。
她抚上他的俊颜,心内,已是明白了八^九分。低道:“但,若有一日,敷儿……终是对……不住……燕王……”
他的眼内,缓缓现出一道凌厉的寒光,淡淡笑道:“秦罗敷,如若有这一日,本王自会再惩治你。”
语意,已是再清楚不过,心意,也再是分明不过。
如此骄傲的男儿血性,竟在最后一刻,试着对她卸下了层层心防与壁垒。
这当中,何其挣扎,何其不易?
或许,这就是天意,他与她的深情,终是感动了上苍,也感动了幽冥。
她支起身子,伏于他胸前,一张苍白的小脸,于夜烛中,第一次,朝他绽开一朵笑靥。散发,披垂于腰间与肩侧,黑白分明的杏目,兀自闪着清亮的泪意,但,这一副笑颜,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悲凄与伤怀。宛若晚风徐过,吹开了圃内海棠,花瓣舒卷,花蕊初放,在他怀内,娇声私语道:“朱棣。”
他也笑,笑得有一丝局促,随即,再丝丝深入,终化为男儿的朗声大笑。他松了对她的钳制,推开她,披衣下地。





第三卷 阋墙 第八章 青冥未有梯(2)
  更新时间:20101015 10:33:16 本章字数:7007

不过片刻,即有宫人奉命前来服侍她起身洗漱,一并为她换上簇新的罗裙。
等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丑时四刻。
尚未及起身,已有赵氏跟前的小宫人前来催促,当着燕王的面,也不敢抬头,只跪着低低回道:“回王爷,赵主子打发奴婢过来问,秦主子可好起身了么?车驾已经在等着了,去迟了,怕是要误了头柱香。”
此时,她再说不去,他难免会生疑。
整桩计划,只有徐氏和她两人知晓,而计划有变,徐氏此刻尚不知情。所以,她必须在动身之前亲见到徐王妃。但,此刻夜深人静,赵氏又来催行,她又如何能当着他的面说自个暂不能动身,反要去见什么徐王妃?
她一面听着宫人回话,一面在他身旁暗自握紧自己的衣袖,手心内,已满是密密的汗意。
他本性多疑,一旦被他察觉,连累的不仅是徐氏,甚至其后一大帮子人。而整件事,本与徐氏等人无关,她不能因了一己之私,反害了他们受牵连。
朱棣看她一眼,轻声嘱咐道:“去吧。”
她心头一热,他的话在外人耳中听来,虽再平常不过,但其中的体己,她是他心内人,岂会听不出?
她涨红了小脸,却不敢看他的眼眸,只低着头,轻声告退:“罗敷,去了。”
殿内,尚有刘成等诸位宫人服侍着,殿外廊下,还有许多执勤的侍卫在,他淡淡一笑,也不答,只转过身,缓步踱至前后殿之间相连的廊庑。
罗敷再立了片刻,直等到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于琐窗后,方才回身,向一旁候着的小宫人逐字逐句轻道:“你先……去回,烦请……赵姐姐……稍等我……片刻。”
“徐王妃,昨儿说……小世子……有个平安……符,想要我……代为呈……上,我却……忘了,此刻……就去取了……来。”好容易交待清楚,不敢再耽搁,跟在大明殿内几个宫人身后,急急向延春阁方向行去。
虽有宫人在前执着宫灯为她引路,但一连数次,她仍差一点失足跌下。
大明殿,距离延春阁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她身子本就虚,加上昨夜一宿不歇的欢爱,此刻,脚步虚浮,连稍稍移步都痛,更遑论是走这么远,一步一步,只觉着举步维艰。
等赶至延春阁正殿门外,想必已过了一炷香不止,此时,前殿的大门早已掩了,几个宦人和小宫人守于门前。
她强忍着,哑声向廊下值夜的小宫人道:“麻烦宫人……前去……通传,说秦氏……求见。”
门口的诸人看见是她,一个个都面露难色,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忍不住小声劝道:“秦主子,这会子,徐王妃早已经歇下了,怕是不合规矩……”
罗敷身形晃一晃,随行的宫人赶紧上前半步扶住她。她勉强匀了气息,含笑再求道:“秦氏,实有……急事,要见……王妃。”
未等那些宫人搭腔,她身后随她一齐前来的大明殿内的宫人已开了口:“秦主子要见王妃,你们还不赶紧去回?”声,虽不高,却远比她有气势。
那门前的宫人们听了,其中有一个略灵便些,推开虚掩的朱门,飞身通传去了。不一会,只见巨大的门扉自内被人拉开一角,现出一张俏丽的面孔来。鬓发微乱,睡眼惺忪,正是王妃跟前的执事宫女云茉宫人。一面抚着鬓角的发丝,一面冷着面孔,看也不看来人就斥道:“三更半夜不让人睡觉,竟敢在延春阁外叨扰,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等视线落于她面上,始欠身赔笑道:“原来是秦主子,云茉见过秦主子。王妃早就歇下了,秦主子,还是等明个早上再来吧!”语虽柔,面上,也带着笑,却分明含着扎人的绵针在内。
罗敷并不动气,好生再求道:“有劳……云茉宫人,罗敷……”她越急,越语不成句,一时间,急得满面通红,额前,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云茉何其眼尖,借着宫灯的光影,忽然瞧见她衣领之下不及掩饰的痕迹,心内一惊,终不敢太过放肆,稍稍收了火候,换了面色应道:“秦主子既这样坚持,奴婢这就进去通传,您少不得要稍等片刻。”
罗敷闻言,登时松了一口气,屈膝歇过。
她为尊,她为卑,她本不应受此礼,她一时惊喜,竟忘了身份。但,云茉只当不曾瞧见,也不回礼,一转身,竟自去了。
罗敷身后的掌灯宫人,生生地在旁瞧着,想张口,终是强忍下。
她却不在意,趁着这当口,转身看向廊下的夜空。此时,漫天的月华如水,她兀自抬头望着,一张小脸上,却露出清甜的喜色,只瞧得两旁的宫人俱失了神。
再等了片刻,云茉宫人果真去而复返,朝她略略欠身,回道:“王妃说了,秦主子想说的话,她一早已经知晓,让秦主子放心去烧香,安心回来便好。”
罗敷始料不及,一时间,有些怔忡,再立了片刻,不觉释然。
今夜,自个留宿大明殿,整座王府,想必都已经传了开去。似徐氏这般冰雪聪明之人,恐怕早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猜到结果,而自己此番再来求见,她岂会不知个中缘由。
既如此,甚好。
她松了一口气,含笑轻道:“多谢……云茉宫人。”话音甫落,自个扶着一个小宫人的手臂,款款步下右侧的长阶。
一面走,一面抬起小脸,看着天际。头顶之处,那一颗最亮的星子,也没有他方才的眼眸闪亮。她一面想着,一面不觉晕生了双颊,连足下的丝履,都不复之前的艰涩沉重。
再等了有两炷香不止,两辆华美的马车终徐徐自端礼门驶出。许是为了赶路,马蹄飞扬而起,愈行愈急,一路疾驶,由数十位护卫前后夹道簇拥着,穿过金水河上的玉石周桥,直奔棂星门而去。
由此处,再出了皇城,便是丽正门。一行车马,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向着北平郊外的西山疾行。
天,渐渐透亮了,有飞鸟盘旋于宫城上空,低回不去。
宫城以北,更建有钟、鼓二楼,系元人所造。
鼓楼之上,另置有壶漏、鼓角等计时、报时工具,钟楼之上,不但有阁楼,尚有飞檐三重,内置大钟,声响洪亮,响时,全城遍闻。
彼时,钟鼓楼西侧的积水潭运河码头,南来的货船都在忙于卸货装船,贩夫走卒穿梭其间,比肩继踵,好不热闹。其左右,更是歌楼酒肆云集,向来为富商权贵寻欢作乐之地,此时,也正是开门迎客,莺声燕语,合着当街的吆喝声、揽客声,此起彼伏。钟鼓楼前,尚有缎子市、皮帽市、珠子市、鹅鸭市、铁器市、米面市和沙剌(珊瑚)市等斜街市。城西顺承门内,人又称羊角市,内设羊市、马市、牛市、骆驼市和驴骡市等。随着日头渐升,整座北平城,也仿若茶炉之上的茶水,由先前的冷寂,逐渐升温,终至鼎沸。
燕王府,大明殿内,燕王正听府内几位官吏上奏,忽听廊下传出一阵吵杂之声。
朱棣看向殿外,问道:“何事?”
才一声,刘成已躬着身子从门外探出圆脸,上前数步,赔笑应道:“回王爷,是林士奇,吵着这会子定要见王爷。”林士奇虽是王府总管,但他刘成却不归他管,他向来只听从朱棣一人差遣,无论是府里还是军中,多是他鞍前马后地跟着。
朱棣微笑点头,含笑道:“让他进来。”
却见那林士奇一路狂奔着,自殿外的一侧长阶踉跄着奔入,刚进得殿内,即“咕咚”跪倒,高声呼道:“王爷——”才出声,待看见满殿立着的人,遂,闭了嘴。
朱棣不觉皱眉,薄斥道:“但讲无妨。”
林士奇擦一把汗,嘶声回道:“禀王爷,属下刚得了消息——”可话刚说了一半,看一眼殿内,又不肯再讲。
朱棣扫一眼殿内诸臣,温言道:“先退下吧。”殿内的诸位外臣听了,赶紧各自欠身,踽踽退去了。
林士奇直等众人都走远了,这才叩头,换了悲声道:“禀王爷,方才马三保来回话,今儿,两位主子出门时,似是出了一件蹊跷事。属下听了不妥,不得不来回。”
朱棣即刻沉了脸,一双眼眸,好比利刃,落于他身上。
林士奇再试一把汗,旁人或许不知秦氏在燕王心内的分量,他吃过苦,岂会不知?故,也不管燕王有无政事在议,死活要立时来回。刘成原先还拦着,只问他何事,他不肯讲,两人就为此起了争执。刘成向来谨慎得出奇,自是不会先高声,而他一向慎言,但因着事情紧急,一时顾不得规矩,才说了几句,情急之下就嚷了出来。
一张细长的瘦脸,原本就比常人显得黝黑许多,此刻,因着急迫,似更黑了几分。
“回王爷,负责驾车的严小四老婆,今儿一早就卷着铺盖跑了,非但他娘们跑了,他在城外的一家七八口都跑了没踪影。才要出城,正巧让马三保在光熙门的城门楼子下撞见,马三保觉着不对,才要问,那老儿竟领着一大家子人吓得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马三保素来心细,就让人先将他们拿了再来回。属下听了,觉着不对,昨儿晚间,秦主子跟前的宫人云萝,也刚巧被秦主子叫人锁了,说是冲撞了主子。属下想着,这秦主子一向和善,这其中怕另有蹊跷……”
朱棣自御榻之上立起身,也不知是否听入了耳,一双冷目,只看着殿外出神,半晌,没有吭声。
林士奇俯身再叩道:“属下来不及请王爷示下,已经先让马三保率人快马加鞭去追了,这会子,怕是,已经追上了。”他调不动朱棣的侍卫,但府内的其他小厮仆役他是随时可以差遣的,一时情急,顾不得许多,直接派了十数名身强力壮的手下先去了。
朱棣一言不发,默然而立,没人能看得出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她走时,丑时已过,此刻,巳时已到,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不止。
刘成在旁最是听得明白,一张老脸,吓得灰败颓废,低头敛目,大气也不敢出。马三保,平日里多负责行仗銮仪等一些杂役,是他一手提拔调教,等于半个养子。虽也是个阉人,眼界见识却不俗,一向深得燕王喜爱,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常侍于跟前。马三保并非大惊小怪之人,轻易不多事,既多了事,自是先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但不知,那秦氏是想逃还是怎的?刘成在心内叹一口气,这女子,还真像那些宫人私下嚼舌所议的,实实是个祸水,好端端的,尽惹些是非。这一次,还真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来。
上一回折腾,已经让燕王几乎杀之而后快,而这一次,恐怕更是凶多吉少。他一面想,一面悄悄抬头,偷偷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林士奇,心内却冷笑了一声,他倒是愈发精明了。
再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马三保始回。
好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从头到脚,湿了个透。满脸的的汗腻,满身的泥水,被侍卫和宫人领着飞奔前来。
翻身,跪倒于主子跟前,扬声道:“王爷恕罪!”
朱棣眼看着他奔入,再跪于自己脚下,面上,却并不显露,甚至不曾先开口询问他。
但,他一声“恕罪”才落,殿内的其他诸人,却都已吓得不轻,没有人敢再去看殿上之人的面色。
只马三保并不惧,沉着接道:“回王爷,奴才赶到时,秦主子的马车已经翻至了山下,驾车的严小四和秦主子一齐跌入溪谷,只赵主子一人的马车尚停在山腰处,赵主子人已吓得晕了过去。随行的侍卫,正在山底下翻找,奴才,也即刻带人下去找了,但,山下水流太急,奴才带的人手少,和那些侍卫找遍了溪涧都不曾见着人影。奴才自个也跳到溪水里寻了两遍,只找到一截折断的车辘。”
“奴才不敢耽搁,更不敢擅专,就让那些人,接着再往下游去找,自个则骑了快马,先行回来报信。奴才,自知办事不力,任凭王爷发落!”
许久许久,殿内,都没有任何声息传出。只隐隐的虫鸣,自太液池畔的垂杨间传来,听得人心内,一阵一阵发怵。
不知过去多久,朱棣才道:“林士奇。”
“属下在。”
朱棣看一眼案前跪着的人,淡淡道:“你当的好差。”
林士奇并不惊慌,只叩头应道:“王爷,属下辜负了王爷的恩德,自是该杀,但,有一句话,属下临死之前,一定要奏禀,即便说了是死罪,属下也不怕。”
“讲。”
林士奇放低了声音:“此事,属下只能向王爷一个人禀报。”
朱棣一挥衣袖,殿内诸人会意,赶紧连滚带爬着退去了,一齐退至廊下候命,却不敢远遁,更不敢靠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