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寻常官宦人家，谁又会娶一个外地来背后没权没势的孤女？
俞蕾垮着张小脸回到自己屋子里，就见阿离一脸兴奋之色迎上来：“姑娘！林嬷嬷来消息了！”
俞蕾眼前一亮，抓着她连声问：“当真？是信件还是口信？都说了什么？”
阿离一张嘴最是能说，噼里啪啦把事情说了个全。
“是信件，内容奴婢不敢擅看，不过送信的人说，嬷嬷寻着她儿子了，如今过得很好，不过嬷嬷放心不下姑娘，不日便要来看您呢！”
俞蕾转忧为喜：若是林嬷嬷回来了，她就有个人能商量一下了！这些日子她才知道，身边没个有能耐的老人，是多么捉襟见肘。
☆、第六十六章
进了屋子，俞蕾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件，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叨着：“嬷嬷的儿子似乎对她挺好，唔，还是个官身呢！”
俞蕾看完了信，心里又是喜又是愁。
喜的是林嬷嬷终于晚年有靠，愁的是林嬷嬷的身份水涨船高，跟着晋身官身的儿子做了老太太，定是不能再时时辅助于她了。
阿离、阿巽、阿珍、阿珠几个都是林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都对林嬷嬷十分敬重，听到林嬷嬷的儿子是个官，都真心为她高兴。
“呀，这下好了，嬷嬷就能当老太太回家享福去了！”
“可不是吗？”
俞蕾笑道：“好了，嬷嬷说过几日便会来看咱们，有什么话到时候问吧！”
晚间洗脚的时候，阿巽轻声问着：“姑娘，您好像有心事？”
俞蕾点点头：“是呀，林嬷嬷不在这一年，我的生活简直一团乱麻。”
阿巽道：“姑娘，表少爷说了会助姑娘，就一定会的。姑娘不要太过忧心了。”
俞蕾听阿巽提起潜水霆，忽然问道：“阿巽，你觉得表少爷怎么样？”
阿巽一愣：“嗯？”想了想，道，“人很斯文，彬彬有礼的，对几位姑娘也很温和。”
俞蕾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他的确是个好人。”
阿巽没再接话，而是抿嘴一笑，端了盆子出去倒水。
俞蕾窝进被子里，过了会儿听见阿巽进来，又问：“阿巽，你将来……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夜色深沉，烛光摇曳，俞蕾也没看清阿巽脸上是不是泛起了红晕。她只听得那少女声音轻柔却坚定的响起：“奴婢的亲事，自然是姑娘您作主。”
俞蕾缩了头进去，不一会儿呼吸平稳，却是睡着了。
阿巽侧耳听了听，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也窝到旁边的碧纱橱里。
姑娘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多忧虑。人生在世，哪有给女子多少自由？婚姻大事，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她们这样当人奴婢的，只能求主子看在他们服侍一场的份上，不要将她们配给乱七八糟的人，就是恩典了。
没过几日，俞氏又一次从杨家回来休整。这一回却是不必再去了，只因章莹的月子已然坐完，她再去就不太合适了。
这一日，林嬷嬷携着失散多年的儿子，登门拜访章家。因着林嬷嬷的儿子成了官身，林嬷嬷又早消了奴籍，这回俞氏是开了大门迎接的。
章致远不在家，男丁就由章瑜接待，而林嬷嬷就被引到了花厅，由俞氏领着孩子们接待。
才见着林嬷嬷一露面，俞氏就笑吟吟的迎了上去一福礼：“周老太太。”
林嬷嬷夫家姓周。
林嬷嬷忙快走几步扶起俞氏：“哎哟，可快起来，没得寒碜我这老太婆。”
俞氏笑道：“如今您身份不一样，咱们做足了礼数是应该的。”
林嬷嬷拍了拍她手背，没说什么。
几人分宾主坐下，林嬷嬷先叫过俞蕾细看了几眼，笑着对俞氏道：“才一年不见，十七娘越发大方了。”
又拉了章璟的手道：“听说你许了人家？老身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点小意思拿去玩吧！”说着从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手里接过一对绞丝虾须金镯子塞在她手里。
章璟看了看俞氏，见母亲微微点头，便收下了。
俞蕾嘟了嘴道：“嬷嬷，怎么有璟表姐的礼，却没有我的呀？”
俞氏正要呵斥她，林嬷嬷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点着她鼻尖道：“我的好姑娘连这点儿醋都要吃？好，嬷嬷答应你，等你订了亲，嬷嬷也送你件玩意儿。”
闻言，俞氏姑侄对视了一眼。
林嬷嬷见状，疑惑道：“怎么，蕾儿的亲事也订下了？”
俞蕾不好答这话，俞氏便轻轻摇头道：“还在商谈，并未定下。”
林嬷嬷闻言就有些感慨：“唉……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啊！”
俞氏也有几分怅然：“可不是么……”
林嬷嬷最擅长这些内宅中事，看大家情绪开始低落，忙转了话题，三两句又让花厅里气氛活泛起来。
“……也是我那苦命的儿子命不该绝，这不，在成王手底下做事，虽然辛苦些，但好在是个官身儿，前几年成了亲，老身找到他的时候，正逢儿媳妇生孩子呢，这不才耽搁了大半年。”
听到添丁，主母们总是欢喜的，俞氏便笑着恭喜：“可见老天爷总是帮着好人的，周老太太前头和周公子失散了这么些年，是攒着福气等着您现在享呢！”林嬷嬷道：“可不是？”心下却有些怅然。她都五十好几了，能享几天的福气呢？更何况若是她和儿子随便哪一个扛不过这几年的分离，真成了死别，那剩下的那个真得了福气，也是没心思享受的。
俞氏又和林嬷嬷扯了几句话，前头章瑜的书僮来报信：“太太，周大人临时接了信要出去，问周老太太是要跟着一起归家呢，还是在这儿多盘桓一会儿再走？”
看着俞蕾渴望的眼神，林嬷嬷下了下狠心，轻轻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那老身今日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俞氏忙打发张德家的包了一份回礼跟着林嬷嬷送到马车边儿上。
见林嬷嬷就这样走了，俞蕾有些失望。
俞氏提点她道：“无论周老太太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母凭子贵，眼下她也是官家太太了，若是运气好待周大人请了封诰，那就是夫人的身份，再不是你的教养嬷嬷。你若真心想念她，改日姑姑带你登门拜访就是了。我看周老太太不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若来日你出嫁了，想当个亲戚走动也是好的。”俞蕾轻轻点头：“多谢姑姑，侄女儿明白了。”
说到底，大家都在往前大步迈进，始终像只驼鸟一样把头扎在沙堆里，只求最低保障而逃避面对现实的人，只有她一个罢了。
这天晚上，俞蕾有些睡不着，她翻来覆去了半晌，这才朦胧睡去。
☆、第六十七章
第二日，俞蕾难得起了个大早，起身伸了个大懒腰，睡在外间的阿巽听见动静忙披了衣服进来：“姑娘今日起得好早！”
俞蕾伸了一半的懒腰僵了僵，讪笑道：“这不今天比较暖和么。”
暖和？
闻声而来的阿离瞅了瞅外头还黑着的天色，嘴角抽了抽。
这入了冬的北地，天光不到时辰是不会亮的，大冬天的凌晨，即便是没有雪的日子，也够冷了。
只能说，自家主子经过去年的洗礼，更抗冻了吧！
洗漱完了，发髻也梳妥当了，俞蕾搓了搓耳朵，这才戴上一对儿粉色水晶小葫芦，一边戴着，一边和阿巽说话。
“美树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阿巽摇摇头：“前几日倒是见过他一回，只是当时的情况实在太怪，奴婢便没上前搭话。”
“哦？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日周大人携周老太太上门的时候。”
林嬷嬷晋升官家老太太的事不过几日，阿巽倒改口得快。
俞蕾听到这却惊了一下：“你……在家中见着人的？”
阿巽点头：“虽说他样子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奴婢认得出那双眼睛。”
俞蕾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可是易容术？”
阿巽眸中神采闪动，点头应道：“奴婢当时也没想到这方面上去，只是觉得怎么同一个人，两次见着，却是不一样的样貌？却原来那些话本子里的‘易容术’是真实存在的。”
俞蕾抿紧了嘴。
将一个会高级化妆术的心腹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潜水霆想说什么？
另外，美树混在周大人的手下里做什么？
周大人是成王的手下，成王是皇上的第五子，母族是个普通的书香门弟，还是人丁单薄，日渐式微的家族，根本家世不显。
成王妃，是太皇太后母族家的兄弟的孙女。
俞蕾眉心一跳。
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潜水霆其实……是成王的人？
所以他和杨玉桓是对立的关系……嘶……这问题可难办了！
俞蕾就算再草包，也知道皇子们互相都是敌人，如今宁亲王声名日显，就有些人坐不住了，但眼下太子的名头还未落到宁亲王身上，其他人也就没敢轻举妄动。
开玩笑！熙德帝可是开国武皇帝，他没说给，谁也不敢抢！
况且，也要抢得过不是？
从俞蕾可怜的脑内知识里概括出的信息看，这个成王有点韬光养晦的样子，可见也是对帝位有心的。
嗐，这不是废话？身为天家子，又有几个不曾想过坐上那个位子呢？
俞蕾嘴角抽了抽。
当今天子子嗣并不多，目前为止笼共五六位上了八岁的皇子，其余太小了暂时没有竞争力。虽然比不得传说中的九龙夺嫡这么惨烈，但一个人一副心肠，也够可以的了。
更何况，熙德帝春秋正盛，等再过几年，说不得又有一茬子皇子亲王的成长起来，那可多热闹！
可是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着急要把自己扯到夺嫡这样的洪流中去？
熙德帝明明才四十出头哇！正是春秋鼎盛哇！江山坐得稳稳哒！更何况三皇子才十七岁，又才封的亲王头衔，还没有足够事情能说明他会像世民兄和康师傅家的太子一样坐了多年储君，结果储了一辈子的悲剧啊！
到底为什么他们这么急着躁动不安？熙德帝又不昏聩。
俞蕾的小脑袋瓜子想个宅斗就死机了，再让她想权谋……呵呵。于是她干脆把这件事扔了，专心思考起自己嫁到潜家的可能来。
远在千里之外，潜家太太章菀也在为儿子的婚事操心。
除了长子潜水霆要找个能干稳重的媳妇外，次子的问题更令她头疼。
跑了好几个地方，潜水博倒是把舅母娘家侄女儿给忘了，却又添了新的相思。
“娘，夏家表姑娘……”
“娘，赵爷爷的侄孙女……”
今天怜惜这个，明天怜惜那个的，小小的年纪，抱了一肚子的怜香惜玉的心思，正经文章读不下去，倒是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可把潜太太给呕死了！
好在三儿子潜水墨虽然看着呆呆的，但是念书用功，也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有的时候遇上哥哥犯混，还会拉扯一把，潜太太觉得这心熨贴不少，不至于被拉扯来拉扯去的疼。
“老爷。”
这夜，潜太太梳洗过了，见了下了衙的潜老爷，温声打了招呼。这几日她愁着管教儿子，脸上就带了惫色。
潜老爷不是个不关心妇人的，便自然而然的走过去拥了她一下：“博儿又惹事了？”
潜太太依偎在老夫怀里，轻轻答道：“都是妾身管教无方。”
潜老爷叹了口气。
都说抱孙不抱儿，加上潜老爷年过而立才得了孩子，他对于孩子的心态就有点严肃和内敛，结果长子早早寄到内弟家学中教养倒还罢了，次子三子都与他不甚亲近。
虽说儿子过了七岁便由父亲带着住到外院去，可他前两年忙着凋令，焦头烂额的，也就疏忽了管教，结果也不知道这二儿子是天生情圣还是怎么着，总是对着个身世凄凉的女子就怜心大起，想要“拯救”她们，着实令他们头痛。
开始觉得是哥儿刚长成，男女情事上开了窍，便想着寻个好的放房里，可二儿子却似乎不是这样。
就好比前年在内弟家，就对内弟媳妇娘家侄女儿起了不好的心思，放一放也就淡了，但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潜老爷开始觉得，是不是他们一开始的处理方式就是错的？
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从前潜老爷很是不以为然，但现在他开始怀疑，敢情是他们夫妇俩太温柔了？对付二儿子不应该劝着放着，而是应该打一顿？
☆、第六十八章
潜老爷不是个心底柔软的，他想到就干，第二天就把二儿子潜水博抓来问了功课，而后结结实实的揍了他一顿。
潜水博几时被这样打过？就是他小时候调皮欺负先生，也只是被戒尺打过手心而已，这回被亲爹揍到屁股开花，十几岁的少年仔了，哭得泪眼鼻涕一把接一把的，完全不顾形象。
潜水墨身为胞弟，既是同情又觉得他活该，他本是个面上清冷的，只是对着最亲的人，不免自然流露，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了一点出来。
潜水博看到十二岁的弟弟如此这般，又是羞又是恼，嘴里的话就不太好听了：“怎么，看我这样，你倒还挺高兴的！”
被兄长指责，潜水墨红了红脸。
潜水博再怎么错，那也是他的兄长，他身为小弟也不好当场落他面子的。
潜水墨是个乖宝宝，当下就道了歉：“二哥，你别生气了。我也是觉得你这样过了点……”
潜水博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传来：“我就不明白，同窗们家中都有伺候的姐姐了，为什么咱们家规矩和大家都不一样。娘拘了爹一辈子，莫非还要拘着我一辈子？”
因着潜水博背臀上有伤，房里一直有人伺候着，现在他的小厮听到这话，汗都要下来了。
我滴爷！您能别在小的在的时候说这样诛心的话么？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上有老，但是下还没有小哇！小的还没成亲呢，小的不想死555……
潜水墨看着二哥的小厮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抿了抿嘴，换了个话题。
那小厮送潜水墨出门的时候，态度特别殷勤：“三少爷，您走好！”
潜水墨是个敏感的人，只是他不明白今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