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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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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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眼神示意那惹祸的宫女赶紧请罪道歉,谁知后者久在长公主身边,倒是将她的清傲风骨学了一两成,她看着眼前这狐颜媚上的五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挺挺的跪下,神气中竟是豁了出去——

    “奴婢愚笨,伺候不了公主。”

    这是彻底闹僵了。

    薛汶心底绝望的呻吟一声,憋着全部心火,把一句国骂压在了咽喉。

    这唐国的人,个个头脑都不清楚吗?

    然则无论心下如何血泪呐喊,眼前这烂摊子还得收拾,他干咳一声,“丹离公主,既然这奴才这么不会伺候,小臣就为您换人吧?”

    丹离眼泪汪汪的看定了他,“薛大人,您真是好人啊!”

    ……

    薛汶含笑推辞,此刻心中却是无限含恨——其实我真不想做好人啊!

    随之丹离接下来的话,让他体会到自己上一瞬其实是多么幸福——

    “您既然是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看我就这么被一群奴才欺负是不是?”

    当眼前泪眼瞬间转换成兴奋星闪时,薛汶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这群人都笨手笨脚的,而且还喜欢背后腹诽主人,我要把她们全部换掉!”

    腹诽您都能听得到啊,真是神了……

    薛汶一边也开始腹诽,一边却是点头如捣蒜。

    “而且四个人也太少了点,我马上还要整理行装呢——给我八个人好了,八这个数字听着也喜气。”

    “还有……”

    ……

    送走了面黑如锅底的薛汶和那四个“用眼神杀死你”的宫女,这一回合丹离全数胜出。

    八个宫女很快就来了,于是这座宫殿又开始热热闹闹的折腾开来。

    “那个箱子……对,就是那个匣子,拿下来。”

    “把这些新衣料装好箱,要记得造册记录。”

    “还有这些银炭,丢在这挺可惜的,也一起装车了!”

    ……

    等薛汶闻讯赶到时,眼前已是小山一般的行李,还在继续指点江山的丹离,以及因前任被黜而战战兢兢的八个榆木傀儡。

    “丹离公主……”

    薛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艰难开口道:“您打包这么多行李,随身怎么携带?”

    “怎么会要我随身携带,不还有车驾吗?”

    薛汶已经无力回答了。

    您真以为这是在郊游吗?

    列国交战的规矩,身为俘虏,都是要徒步在后押解的,就算是皇室中最重要的龙子凤女,也会被当成一堆柴火,满满的挤在一辆四轮露天车里。

    单独车驾什么的……那就是天边的浮云啊。

    “可这不合规矩……”

    薛汶弱弱的劝解在丹离自信满满的气势前彻底败退下来——

    “怎么说,我都是受你家万岁刚宠幸过的,一点小小行李都不让我带吗,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一旁八个宫女是头一次领略丹离的“绝世风采”,被此等厚颜无耻的言论惊得全体石化,连手上东西掉地上也浑然不觉。

    “天啊,敢情这些东西不是你们的,所以不心疼啊……要是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伴随着这阵尖叫的,是薛汶落荒而逃的身影。

    ……

    挥退了那新来的八个宫女,丹离静看着这一件件打包完成的行李,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是说不出的狡黠冷意——

    “大闹一场,终于把那四个长公主的宫女清走了,她的人,我可不愿沾惹,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那边’的人。

    她转头看向麻将,“接下来,我们要做之事,就不会落入任何一方眼中了。”

 第十二章 我今垂翅附冥鸿

    对于女子,薛汶向来是风度翩然,极有耐心的,生平第一次,他被一个女人吓得落荒而逃。

    当薛汶在忙着处理回京事宜时,又有人向他禀报:“那位丹离公主,闹着要整座车驾,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给她,全给他。”

    薛汶气若游丝的答道。

    “小蚊子,你这态度可不寻常啊?”

    粗犷爽朗的男人嗓音在他背后出现,薛汶不用回头,就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别叫我小蚊子……”

    “看你这哼哼唧唧的模样,真快成蚊子了——这什么公主真有那么厉害,让你见到她就如此惧怕?”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带胡渣的男子,年纪不大,脸型轮廓还算英俊,那连腮胡子却让他浑身散发出悍匪一般的气息,若是再加上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只怕要吓哭一大票宫女。

    “燕子大统领,你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吗?”

    薛汶看着他游手好闲,伸长脖子打听八卦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燕子,你要敢在我三军阵中这么喊,我手下亲兵非砍了你不可!”

    来人名唤颜梓,乃是昭元帝最信重的“七帜”统领之一,他麾下的黑骑军锐不可当,乃是前锋冲杀之才,本人也是一身剽悍煞气,与他文质彬彬的名字颇为不搭。

    他见薛汶仍专心于整理卷宗,于是凑上前去,一脸兴味道:“那姑娘到底怎样啊,怎么你怕成这样?”

    “她……”

    薛汶很难形容这种天雷劈下的感觉,他艰涩的斟酌着用词,“她的性子很……神奇。”

    “哈哈,有个性的姑娘,真是有趣啊……”

    颜梓摸着下巴的胡渣,满含兴味的说道。

    ——是谁跟你说她有个性来着,下次让你去伺候这位神仙,你就知道厉害了!

    薛汶内心默默流泪,再也懒得去纠正他细微的用辞差别,反正到时候他会见识到,又何必自己多说?

    ……

    丹离如愿要到了一个单独的巨大车驾——这是从运输辎重和战利的车辆中生生挤占来的,看着管军需的校尉铁青着脸飒羽而归,她与麻将对视一眼,露出个诡怪的笑容来。

    “好了,你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吧。”

    那八个宫女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长,却是深入了解了她的秉性,于是听话的放下手中打包的行李,齐齐告退——眼前这个贪婪成性的公主,明摆着是把自己私藏的金银宝物拿出来,不会留自己这些人在现场观看的。

    这么贪财小气,小心被铜钱压死……

    有人在心中如此怨恨道。

    丹离肯定是没听见她们心声的,她拉下帘幕,使了个眼色,麻将立刻窜到了床底下,用小钢牙拖了一只大木匣子出来。

    它的牙齿极为灵巧,居然会开匣盖——这是平日里偷吃偷喝时练就的。

    豁的一声,匣子被倒翻在地,里面的零碎和整齐的金银小锭和玉器首饰集成了一堆。

    麻将用爪子拨弄着,隐隐绰绰的发出声响,若是有人在外偷探,必定能清楚地听到数钱的声音。

    丹离站起身来,从摆着五花八门话本小说的书架背后抽出一叠符纸,以火烛点燃,随后用银盘接了符灰,开始在房间四周的地上均匀挥撒。

    她手中拈了符灰,喃喃低念后,只见一道朱砂色光芒闪过,符灰竟带上了些血色。

    随后她一一开启自己的珍藏——

    从残破不起眼的陶罐中取出十二只满是尘垢的篆印,印章字体歪歪斜斜,又是用粗劣的条黄石雕成,看着简直是儿童涂鸦的游戏之作。

    当她的手触及印章的瞬间,印章光芒一闪,顿时不似方才那般粗陋模样。

    但见室内风雷密布,七彩云光明灿不可逼视,十二枚篆印竟飞入空中,发出吞天灭地之威能!

    室内半空中出现各种异象:日月高悬、大地龟裂、水川奔涌、龙云祥瑞……不一而足。

    但见此室竟是陷入一片虚空,上下左右前后尽为冥暗,日月高悬于空,昊华与清辉夺目,仿佛盘古开天,又似不周山倾,洪水肆虐,随即又有龙自渊起,腾空吐雨,云化九瑞,不一而足……

    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动静,却丝毫不能传到外间,隐约间听到数银锭的声响,那是麻将还在继续劳作。

    “十二信印,收。”

    她声音低而清脆,一声令下,十二道篆印化为金芒,齐齐飞入陶罐之中,随即恢复了它们那粗陋可笑的模样。

    丹离又从壁橱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许多大小物件来:缺了边的黑色兽角,好几盒空白符纸,镂空桃木小箭,银线串起的小八卦金钱……甚至连一大束蓍草也没放过,统统搜刮打入包裹之中。

    最夸张的是她从墙角拖出一具古琴来:琴面已经焦黑得看不出本来色泽,三两根弦懒洋洋挂在上面,如同鱼须一般闪着光。

    此琴看着不大,却似乎很重,丹离弯着腰拖行而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好不容易把琴放下,她俯下身,熟练的在地砖上数出一块,用指甲撬开,地砖下顿时又出现一个描金楠木匣。

    那匣子很小,描金作工却十分精致,楠木的沉凝香味在虚空中缓缓散开,让人觉得安宁放松。

    仿佛是一场恍惚的梦……泛黄的木匣,手指轻轻的打开,取出那方闪着光的凉缎包裹。

    不用打开,心中已经千万次描绘过其中包藏之物——

    昏暗的烛光下,另一支水晶莲花钗出现在眼前。

    与自己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水晶莲花熠熠生辉,金雀钩尾暗金灿然,整支钗古雅隽丽,在暗夜中静静流淌着自身的光华,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让人心头一震。

    丹离稳稳的握住了它,如同千百次梦中一般。

    不需用眼去看,只凭着手去抚摸它,便能感受那种熟悉的气息,钗身上的刻字,一字一画,都仿佛刻在自己心中。

    她闭上眼,静静的,终于收敛起那一抹常有的笑意。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双目紧闭之下,整个人竟带着意外的沉凝气质。

    她只微微垂下了头,眉心的暗沉在这一瞬扩散为幽冷魔魅,无声的气流席卷了整个寝殿。

    及腰的长发随风而动,她睁开眼,重新露出一道笑容。

    若是有人看到她的笑,必定要吓得浑身战栗,立刻昏死过去——

    那是比妖魔狰容更恐怖的微笑。

 第十三章 无情有恨何人见

    “十二年了吗?”

    渺然低语中,烛光飘摇不定,微黄闪光的凉缎又缓缓包起了水晶莲花钗,素白的手指打着绳结,缓慢却是沉稳。

    微颤的钗头终究湮没在重重包裹之中,连同那些层层叠叠的往事片影,也一并被沉埋在暗不见底的深渊。

    匣子上带着九宫玲珑锁,丹离略微几转,便听见暗扣喀嚓一声,终于扣了起来。

    “我们一起走吧……”

    她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仿佛是对着它喃喃道。

    回答她的,仍是满殿死寂。

    她好似舒一口气,又好似硬生生在心底压抑着什么——那是比暴风骤雨更让人不安,恐惧的感觉。麻将在一旁却被惊得乍了全身的毛,睁圆了眼,连一声都不敢叫。

    林林总总,终于收拾好了行装,仔细一看,除去这几日新得的一些奇巧珍物,一直伴随她身边的,拢共也只有一个包袱。

    丹离站起身来,扫视着这间熟悉已极的宫室,“终于要离开了吗?”

    并无不舍,更非伤感,只是单纯的感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给予她童年欢笑,也烙印她最深噩梦的居处,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来——

    “永不再见了!”

    她捏过麻将的肥爪,朝着这无声的旧日寝居挥了挥,算是最后的告别。

    无形气流随猫爪而出,飘扬尽处,朱砂色符灰都在瞬间褪尽色彩,化为惨白色,下一瞬,齑粉不再凝聚,而是四散开来,从虚掩的窗扉弥漫而去,原地再无一丝痕迹。

    廊下的宫女正在垂手侍立,冷不防被这阵灰尘扑面一冲,顿时绿鬓娇颜都成了灰头土脸。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灰尘!”

    她们恨恨的拍打着衣裙,忍不住低声咒骂道:“这个无耻贪财的丹离公主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是把她私藏的所有财宝都起了出来,准备带走了。”

    “她这是在掘地三尺了吧?真是可笑,皇家怎么会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

    ……

    清晨的寒风夹杂着细雪扑簌而来,打在脸上冷刺刺的疼,渐渐融化成水,渗入眼中更是难受。

    丹嘉公主抹了把脸上的冰冷水痕,眼疾手快的将险些跌出车的丹莹拉住,两人一齐倒地,虽然是滚地葫芦般狼狈,却终究没跌到道旁水渠中去。

    “多谢皇姐……”

    丹莹险死还生,不由的红了眼眶,却仍强忍着向长姐道谢。这几日的境遇磨难,使她平日的娇纵性格磨平了不少。

    “此去京城路途迢迢,你自己小心便是,我也不能总看顾着你。”

    丹莹点头称是,此时不远处遥遥传来清脆女音,仿佛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些什么——她看向嗓音来自的方向,那是一座崭新宽敞的朱璎四轮车驾。

    厚锦缎帘的缝隙处,隐约有白气冒出,显示内中是多么温暖。

    车中比她们想象的更为暖和。

    丹离左手扶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右手执筷上下左右运转如飞,琳琅满目的食材被她放入锅中,片刻后便落入酱碟之中。

    她还未来得及一尝,麻将从她肩上跳下,动作敏捷的叼走了那一片肉。

    “麻将你很有精神嘛!”

    丹离阴恻恻的盯着麻将笑道。

    麻将喵喵叫着,似是在讨饶,但前爪如风,却已将肉片塞入口中,迅速毁尸灭迹。

    丹离眯起眼,在满锅食材与麻将之间衡量了一下,终于决定先吃再说。

    她才吃了几口,却觉所在车驾猛然停下,措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连同一口锅都朝前飞起。

    危急时刻,缎帘被刷的拉开,有人双手一挥,将锅和丹离都及时拎在空中,锅中热汤却居然点滴不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丹离抬起头,却看入一双幽沉无波的双眼——

    “你在车里做什么?”

    昭元帝问道,随即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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