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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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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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比正朝法庭的大门走去。
“葛里芬女士。”
艾比转身,发现跟在她身后的雷诺拖曳着他的黑色外套,像极了一只丑乌鸦的翅膀,一副刚被人从无头骑师身上射落的模样,呜呼哀哉呀!
“谢谢你告诉法官,说你不相信我会捏造口供证辞。”雷诺的声音颤抖,语气虚弱,艾比几乎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一直到他提高了嗓门辩称,“我的名誉对我来说是比任何事都还来得重要的。”
“你不必跟我道谢,雷诺先生。但是我很好奇,因为那真是一个很诡异的非难。是不是你和派普法官之间有什么未解的心结啊?”
雷诺面带愁容地点点头,“当派普还在沃克郡当地方检察官时,我曾经在一场谋杀官司上跟他交过手。他们对那个案子的调查相当草率,而且所逮捕的那个男人也是无辜的。当他还是个检察官时,派普总喜欢在媒体上发表对案情的审判意见,还倾向将犯人迅速定罪。”
“我了解。这点他倒是从来没改过。”
“可是,在那个案子审理完后,他还威胁我,说要控告我贿赂陪审团。”
“结果呢?”
“法官判定派普输了那场官司,而且也撤销了他所提的任何有关贿赂陪审团的控诉。这整件事我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但是我想他还耿耿于怀。”
“那真的很令人遗憾。”
“所以,你真的很慷慨,因为派普对我的憎恨已经成为你的保证票了,你还肯这样为我挺身而出。”
“但是在相同的道理下,换一个角度来看,也会有不少法官会因为派普的立场而站在你那边的。”
“我倒很希望你说得没错,葛里芬女士。”雷诺郑重其事地说,可心里却有点发怵。
“你为什么不叫我艾比。只要这个案子不结,我们可是还有很多机会见面呢!”
“好的,艾比。”
“那么,咱们法庭见了。”
雷诺将公事包像个盾牌似的蜷抱在胸前,看着艾比吉儿·葛里芬溜出了法庭大门。
当雷诺一脚踏进大厅,就马上被蜂拥而至的记者团团包围住;而在此同时,艾比却得以趁机从大理石梯潜逃而下,从后门溜出法院。她的车就停在法院后面的街上,因为她早料准了今天会有成群记者出现。至于那个可怜的雷诺,却仍在记者堆里寸步难行。当艾比转过街角时,她发现罗勃·葛里芬正坐在她车子的后座上。
葛里芬法官穿着宽松的浅黄色休闲裤,海军蓝的马球衫,加上脚底的那双面包鞋,一副职业螅蚯蛟钡拇虬纾峭纷厣某し⒃蚱秸刭N着前额垂下。当艾比开了车门,将手中的公事包扔进车后座时,他笑了。艾比见到他晶莹清澈的蓝眼珠里闪烁着光芒,一时间几乎忘了她是为什么离开这个男人的。
“怎么样,辩论进行得如何?”葛里芬问道。
“你在我车里干什么?”艾比的回答带着尖锐的语刺。她从车后绕到前面的驾驶座。
他的微笑仍在脸上荡漾着。
“我想你啊!而且,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谈一谈。”
“那你可想错了,罗勃。也许那些你在我背后乱搞的女人会有空跟你聊天的。”葛里芬的微笑缩了回去,“可以给我一分钟时间吗?”
“我待会儿在波特兰还有个会要开,我可不想迟到。”艾比一边说话一边发动车子,“而且,罗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没用的,银行早关门了。我建议你,要不就换个有钱的情妇,要不就改改你的生活方式。”
“你满口胡言乱语的在说什么啊!我对你的钱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至于那些女人……天啊!我不知道自已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但是那全都过去了。我发誓,只有你是我真心所爱的,艾比。”
“那么,驳回狄姆的案子就是你向我表达爱意的方式吗?”
葛里芬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铁青严峻,“你说的是什么鬼话啊?”
“你是故意驳回狄姆的案子好羞辱我。”
“没那回事!我完全依法行事,做一个法官该做的事。就连派普法官也赞同我的看法。拜托,看在老天爷份上,你可不可以理智一点。”
“我可不是白痴啊,罗勃!你所引用的那个法条,在过去只有三个州用来作为驳回危险精神病患的罪刑依据。”
“那个法条有它的道理的,我们觉得……”葛里芬顿了一下,“这太荒谬了!我可不是专程来坐在这里和你讨论我对狄姆案子所做的裁定。”
“没错,罗勃,你是不该坐在这里的,而是要马上滚出我的车子。”
“艾比……”
艾比吉儿·葛里芬向前缩了缩椅子,透过后视镜,怒气冲冲地瞪着这个已经与她交恶的丈夫,“我给你十秒钟,如果你还不离开我的车子,我就要叫警察了。”
葛里芬的怒火也胀红了他的脸。他原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却又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然后摇摇头,开了车门下去。
“我早就应该料到,跟你是不可能冷静理性地谈话的。”
“请你关门。”
葛里芬重重地摔上门,而艾比则驾着车子从停车位上扬长而去。当葛里芬向着法院走去时,心里非常气愤,因此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马修·雷诺正站在法官办公大楼前的走道上看着他。
3
一八四五年,两个北方的拓荒佬在奥勒冈州边境的威灵麦地河岸立桩,以掷铜板的方式决定他们计划中的小镇名称是波特兰或波士顿。而波特兰市就在这样一个田园般的诗境中被一点点建立起来,苍郁的树木环抱在她的周围,西边临河,东边傍着两座高大的山岗。从河坝看去,可以望穿威灵麦地河,看见远落在对岸,由凯斯得山脉抖落而下的几座山麓小丘,皑皑的白雪就户德、亚当,还有直耸云霄的圣海伦斯山顶端。
这城镇从水边上的“河岸街”开始建立起来,然后沿着婉蜓的河道逐步向南北拓展,终于渐渐变成一座大城。旧式建筑物全被拆尽,继之而起的则是钢铁与玻璃帷幕建筑。但是,就在紧临着华盛顿公园下方,也就是在波特兰市的城边裙摆上,仍旧保有几栋美丽的维多利亚式大宅邸,它们现在成了建筑师、医师或律师们的办公处所。
晚上十点,在雷诺宽敞气派的维多利亚式大宅子里,一、二楼办公室和图书室里的灯火都已经被捻熄了,唯独在三楼他住处所坐落的那四分之一的角落上还微微透着灯光。经历了早上那场硬仗,雷诺还没有休息的打箅,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那场苦斗中的许多问题上。其实,抢案发生至今已经很久了,雷诺的智囊团甚至都觉得是不是有那个必要再进到弗兰克林的家中搜证。然而,不管最高法院的裁决如何,艾比吉儿·葛里芬的诉讼策略都可能会消磨掉有利于他当事人的种种证据,阻挠他打赢这场官司的机会。
但这还不是唯一困扰雷诺的事。直到现在,他整个人还陷在和艾比·葛里芬交手时的震慑中。雷诺深深地被葛里芬的才智所吸引。他认为,这名女子是少见的几位足以在法庭上能与他相抗衡的人;不仅如此,她还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虽然两人早在上法庭成为对手前就交谈过,可是早上在最高法院的法庭里,当雷诺欲趋前为了艾比挺身对抗派普法官而向她道谢时,他还是相当紧张的。要不是因为艾比对他名誉的护卫,令他感动异常,他可能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向她开口呢。
雷诺已经整装预备上床了,但却丝毫没有睡意。在衣柜案头上放着两张他父亲的照片,还有一张襟了框的剪报文章。照片上,他的父亲站在南卡罗莱纳州的法院大厦前,而那张襟框的剪报也已经开始泛黄了。马修简略地读了那篇文章,然后深情地注视着那两张照片。
衣柜后是一面镜子,雷诺驻足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但是不管以什么方式看,都无法免去他所注目的焦点。当杂志上报导他是个和善可亲的人时,他觉得岁月对他来说巳经是够宽容慈悲的了。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总是成千上万个辱骂的对象,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他是哭着从学校跑回家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他一个人藏身在房里涕泣,只因为受不了邻家小孩恶意的促狎嘲弄?
马修不知道当艾比吉儿·葛里芬注视着他时,她的眼中到底看见了什么?她能看见他过去的长相吗?知道他有多么想她吗?而她有没有想过他呢?当脑袋里出现了这个最后的想像时,他不禁摇摇头,打了个寒颤。一个有着他这副长相的男人,会出现在像艾比吉儿·葛里芬这样女人的脑海中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
马修离开卧房,走到楼下大厅。这间律师事务所和他所蜷缩的那个四方角都缀着复古式的装簧,就连马修镇日伏案的书桌都曾经是属于一个在一八九七年过世的名律师所有。这位叱咤于十九世纪,专以办理死刑诉讼案闻名的律师也曾经坐在这张木椅上。雷诺之所以在面对死刑案的诉讼辩论时有着令人折服的顽强态度,或许就是受到先人的精神感召吧。
书桌的一边放着棋台,上面星罗棋布着绿白色方格,用一个雕琢细致精美的底座撑着。雷诺没有任何社交生活,下棋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休闲避难所。这几年来,在全美各法庭征战之余,他同时也参加过海内外许多大小棋战。现在棋盘上的这局棋仍然维持在和骆维根教授下棋时所僅持的局面。骆教授是他在一次国际性的死刑研讨会上认识的棋友。这盘僵持的棋局颇为复杂,而这也是头一回雷诺在占优势时还会陷入僵局的一盘棋。
雷诺掀开了书桌的盖顶。他的动作显得有些佝偻,因为他太过急躁,以致使他无法定下心来。几分钟后,他关掉了天花板上的灯,将自己整个人埋进那张可卷缩的写宇台上。现在,房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桌边的一盏“蒂芬妮”台灯了。雷诺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制成的大信封袋。这个信封袋是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里面藏着几张剪报和照片。他取出剪报和照片,全摊放在桌子上。
第一篇文章是他从《奥勒冈日报》上剪下来的,那是在艾比吉儿·葛里芬为检方打蠃狄姆那场官司时,报社记者为她写的人物特写。这篇文章,雷诺反反覆覆读过好几遍,每一个宇都已经非常熟悉了。而一张艾比的黑白照片占去了头版整整三分之一的版面,内页里则还有一张艾比和葛里芬法官的合照。她柔顺带光泽的秀发,用发夹平整地夹着,整个人紧挨着她的丈夫,一副幸福非常,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模样。
另外几篇文章是有关艾比所打蠃的其他案子,每一篇文章也都附有这位地方检官的照片。雷诺将所有文章撇在一旁,挑出全部照片排在一起,然后一张张仔细研究着。他选了一张自已最喜欢的照片,那是艾比坐在法院前公园板発上的黑白特写;她半仰着头,脸庞迎着灿烂的阳光。

第四章

1
―九五八年,当爱丽丝·薛赛尔从法学院毕业时,她是班上仅有的三名女生中的一位。
毕业后,她开始了在波特兰市一连串的求职历程,接受了一个又一个头脑浑钝的男人的面谈,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该拿这名一心想当诉讼律师的瘦女子如何是好。终于,有一间很大的律师事务所愿意在他们的遗嘱认证部门为她安插一个职位,但还是被她很委婉地拒绝了。上不了法庭,她宁可什么都不做。事务所的合伙人告诉她,他们的客户绝不可能接受一名女性辩护律师;当然,就更别提他们所预期的推事和陪审团可能会有的反应了。
然而,爱丽丝·薛赛尔并没有因此被击倒,她一定要成为一位诉讼律师,如果这意味着她必须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孤军奋斗才能达成,她也会不惜付上代价。爱丽丝终究还是挂出了自己的小招牌。
四年后,一辆灰狗巴士撞上了一辆老旧的狩猎车。那辆狩猎车是由爱丽丝的一名客户所驾驶。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因为这场车祸,让他失去了原本在锯木厂的工作,让他变成了一个既残废又无工作能力的人。于是爱丽丝决定控告灰狗巴士公司。只是没想到,灰狗公司所耍的伎俩居然和当年要雇请她担任遗嘱认证部门工作的那家律师事务所一样。
如果代表爱丽丝的当事人出面的律师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灰狗公司的律师们可能会将那个人随便安插个合理的职位,就此交差了事;可是偏偏出面的是名女律师,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在法庭里,他们无视于她的存在,而当他们彼此交头接耳时,也多是在嘲讽揶揄她。可是没料到,判决的结果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陪审团判定灰狗巴士公司必须支付四百万元的賠偿金给原告,并且此案直呈最高法院,使得那些“男律师”没有办法再上诉,也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钱会说话,毕竟四百万元在一九六二年时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而这件案子也让爱丽丝摆脱了花瓶的形象,许多家律师事务所,包括被她击败的那一家,都提出了相当优渥的条件争取她。
“不,谢谢你们!”爱丽丝仍旧是很委婉有礼的地回绝他们。带着这笔打蠃官司的诉讼费,以及接踵而至的新客户,她根本就不需要那笔合伙人的薪水,她真正需要的是其他合伙人加人他的行列。
一九七五年,薛赛尔,蓝道夫和皮卡尔合组成立了该州最顶尖的法律事务所;此外,爱丽丝也结了婚,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并且在奥勒冈州的上诉法院中占有一席之地。在一次私下的晤谈中,爱丽丝跟司法部的一名官员说,为什么在奥勒冈州的上诉法院里都没有女性法官?当那名官员向她解释道,是因为一些政治因素阻挠了州政府做如此的任命时,爱丽丝提醒他,如果他愿意突玻层层的禁例与障碍,接受一名女法官进到法庭里,那么,这其间种种抗争活动所需要的人事费用,或是其他必须的协助,她都会无条件支援的。她决心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去和那些男法官一拼。经过了七年的奋斗,爱丽丝终于得到州政府的任命,成了奥勒冈州最螅ㄔ旱谝晃慌苑ü佟O衷冢逅炅耍恳荒甓蓟嵊行┕赜谒诵莸囊パ苑灼穑欢鏊俊ぱθ纳裰且谰蓽'晰,精力也旺盛如昔,她可是一点都没有想要从这个位子上离开的打箅。
薛赛尔法官在州议会里有一间视野极佳的办公室,沿着这几间红砖大楼的缓坡而下,连接着威灵麦地大学的茵绿草坪。就在听完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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