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疯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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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疯狂者-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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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杜卡丝恐惧地畏缩一旁,她只是从眼角看见了她。她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罗
丝·麦德身上。她还能期望从那张脸上看到什么?她正在苍白的月光下看着她,仍无法
准确地说出来。也许是美杜莎,三只蛇发女怪之一。但是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像。她
的脸不久前还极端美丽,足以与古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美女海伦相媲美。现在她形容枯
槁,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左面的脸颊上布满了一团黑色物体,并且延伸到眉毛上。闪亮
的、滚烫的眼睛在阴影下看上去既愤怒又伤感。那不是诺曼看见的同一张脸,至少她知
道这一点,但是她能够看到那张脸底下隐藏着的另一张脸。如果她为了罗西的缘故,像
化装一样地换上这副面孔,那会使她生病。美丽的下面隐藏着疯狂……不仅仅只是疯狂。
    罗西想道:这是狂犬病的症状,她正在被这种疾病吞噬,她的所有形体、魔力和魅
力都不在她的控制之内了,很快这一切便会崩溃,如果我现在把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
她很可能会对我做对诺曼做过的事。她以后会后悔,但是那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罗丝·麦德的手又放下了,这一次她抚摩的是罗西的头,先是眉毛,然后是头发,
经过了漫长的一天,发辫开始松散了。
    “你很勇敢,罗西。你为你的……朋友拼搏得很苦。你很有勇气,还有一颗善良的
心。但是送你回家之前,我可以给你一条建议吗?”
    她笑了,或者在努力试图笑,但是在她疯狂的笑脸出现之前罗西的心停止了一两秒
钟。罗丝·麦德的嘴唇咧开,脸上的那个圆洞绝对不像是一张嘴,她甚至从远处看也不
像一个人类。她的嘴是蜘蛛的胃,用来毫无知觉地吞吃活的或死的昆虫。
    “当然可以。”罗西的嘴唇感到麻木和冰冷。
    斑驳的手平滑地在太阳穴上抚摩,蜘蛛嘴咧开,眼睛在闪烁。
    “把你的染色从头发上洗掉。”罗丝·麦德耳语道,“你并不想当金发女子。”
    她们的眼睛相遇了,持久地看着对方。罗西发现她不能离开她的眼睛;她们的目光
锁定在对方的脸上。她的眼角看到比尔继续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脸颊和眉毛上
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罗丝·麦德掉转了视线:“杜卡丝?”
    “夫人?”
    “那个婴儿——”
    “你准备好我就抱她来。”
    “好的,”罗丝·麦德说,“我很想见到她,我们该走了。罗西,你和你的男人也
该走了。你瞧,我可以这么称呼他——你的男人,你的男人。但是你走之前……”
    罗丝·麦德伸出双手。
    罗西感到自己好像受到催眠似的,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向她的怀抱之中。长在罗丝
·麦德肉体上的一团团黑色物质滚烫吓人,罗西几乎能感觉到它们挨着她的皮肤在蠕动。
奇怪的是,那位身穿古典式无袖束腰服的女人身上却冰冷得像一具尸体。
    但是罗西再也不用害怕了。
    罗丝·麦德吻了吻她的脸颊,对她耳语道:“我爱你,小罗西。真可惜我们不能在
好一些的时候,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相遇。但是我们尽力了,做了我们该做的一切。我
们没有浪费时间。别忘了那棵树。”
    “什么树?”罗西直爽地问道。但是罗丝·麦德摇摇头,不容争辩地结束了谈话,
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拥抱着的双臂。罗西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焦虑不安的、疯狂的面孔。
    “我是你吗?”她悄悄地问她,“跟我说句实话——我是你吗?”
    罗丝·麦德笑了,虽然只是个微笑,罗西却从中看到有个怪物一间即逝,她打了个
冷战。
    “没关系,小罗西。我太老了,身体又不好,很难对付这种问题。哲学属于善事的
领域,如果你能记住那棵树,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
    “我不明白——”
    “嘘!”她用一只手指压在嘴上,“转过身去,罗西。转过去,别再看我。游戏结
束了。”罗西转了过去,用自己的双手握住比尔的双手——它们仍然紧张地交叉着放在
腿上,她拉他站了起来。这时画架不见了,画架上那幅每天夜晚和她做伴的油画又恢复
到了正常的尺寸。但这还不是油画,它仍然是个窗口。罗西转身向它走去,打算走出这
个神秘的世界,将它永远留在身后。比尔用力拉她的手腕,让她停下。他转过身,面对
着罗丝·麦德,但仍低着头。
    “谢谢你帮助了我们。”他说。
    “不用客气,”罗丝·麦德镇静自若地说,“要想报答我就对她好一些。”
    报答?罗西想到,她又打了个冷战。
    “快点儿,”她说,拉了拉比尔的手,“我们该走了。”
    他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是的,”他说,“我会善待她的。”
    “真是个难得的好人。”罗丝·麦德冷静地说。她的语调又变了,变得异常激动,
她几乎发狂般地说:“如果你真的是罗西,那就趁一切还来得及,赶快带他走!”
    “走啊!”杜卡丝喊道,“你们两人赶快离开这里!”
    “你走之前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罗丝·麦德大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又长又尖,
听起来十分可笑,“给我,你这该死的!”一只长着硬毛的东西在月光下挥舞着,沿着
罗西·麦克兰登的胳膊上下滑动。罗西全身都在发抖。
    罗西也尖叫起来,她从胳膊上取下那只管环,扔到黑影的脚下。她感到杜卡丝用胳
膊搂着那个黑影,罗西不想再看下去,她抓住比尔的胳膊,猛地拉了一把,一步跨出了
窗口一般大小的油画。
     
3
    没有感觉到被绊倒。但是她其实不是走出,而是跌出了画面,比尔也同样。他们肩
并肩跌落在壁柜的地板上,月光透过百叶门映照进来。比尔的头磕在门边上,听声音碰
得不轻,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
    “原来这些都不是梦,”他说。“耶稣,我们进入画面里了!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天你买的那幅画!”
    “不,”她毫无表情地说,“根本不是。”
    月光开始在他们周围变窄并不断地缩小,同时很快变成了一目光环。大门好像正在
他们身后慢慢关上,罗西很想回头看一眼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当比
尔开始回头时,她用手掌轻柔地放在他的脸颊上,把他的脸扳到自己面前。
    “不要看,”她说,“有什么用呢?无论发生过什么,现在都结束了。”
    “但是——”
    光线开始在他们的头顶上聚集着。罗西发疯般地想到,如果比尔用胳膊搂住她,带
她在房间里面跳舞,那束明亮的光束会跟着他们旋转。
    “不要理睬它,”她说,“什么都别在意,让它去好了。”
    “但是诺曼在哪里,罗西?”
    “死了。”她说,然后带着一种可笑的表情烦恼不安地说:“我的毛衣和你为我租
来的夹克衫也没有了。毛衣不算太贵,至于夹克衫,我很抱歉。”
    “咳,”他满不在乎地说,“别为那点儿小事发愁。”
    头顶的旋转光束缩小到了火柴般的一点光亮,然后又缩小成针尖大,最后消失不见
了,只在她的视觉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光亮。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壁柜。那幅画仍然挂在
她第一次挂它的地方,只是又有了一些变化。现在画面上只能看见一道惨淡的月光照射
着山顶和山下的神庙废墟。对于罗西来说,静谧的画面上由于缺少人类的气息,使它看
上去更像一幅古典派作品。
    “耶稣,”比尔按摩着肿疼的喉咙说道,“发生了什么事,罗西?我真猜不透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没过多久;因为,诺曼开枪打伤的那个房客仍然在大声喊叫着。
    “我应该去看看我能帮他做些什么,”比尔说着,努力站了起来,“你打电话叫一
辆救护车好吗?还有,通知一下警察。”
    “好的,我想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但是我会打的。”
    他向门口走去,又怀疑地回头看了看,仍在按摩着自己的喉咙。“你怎么对警察解
释这一切,罗西?”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笑了。“不知道……不过我会想出办法来的。快去,做你该做
的事去吧。”
    “我爱你,罗西。这是我现在惟一还能够确信不疑的一件事情。”
    他没有等她回答就离开了。她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两步,又停下来,她能看见楼下模
糊的光亮,看上去像一支蜡烛。有人在说:“嗨!他被打中了吗?”比尔喃喃的回答声
被受伤者的咆哮淹没了。他的确受伤了,但是可能并不严重。如果伤得很重,他不可能
发出这般震耳欲聋的吼声。
    是不是太刻薄了,她对自己说道,拿起了新电话机的话筒,拨通了911。无论它是
真是假,罗西已经开始以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只要我记住那棵大树,一切都没有
关系。”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有人接了。“喂,这里是911,这个电话已被录音。”
    “是的,我相信。我名叫罗西·麦克兰登,我的住址是春藤大街897号,我住在H层。
我楼上的一位邻居需要一辆救护车。”
    “夫人,请你告诉我有关他的——”
    她十分肯定自己能够告诉有关他的情况,但是她又想起了别的事情,一件她原先不
理解而现在已经理解了的事情。一件此刻必须立即做的事情。她放下电话,用手指从牛
仔裤的表袋中夹出了那只小巧玲珑的陶瓷瓶,这样小东西有时很方便,但也令人十分恼
火,她是对于像她这样惯用左手者的明显歧视。它是由惯用右手的人制造的,也为他们
所使用,这是一个普遍的规律,处处存在着类似的不方便。不过这没什么,如果你是个
左撇子,你就能够学会适应这一切,就是这么回事。罗西想,没有什么问题,我能做到。
正如鲍伯.迪兰的歌里所唱的那样:哦,是的,这很容易做到。
    她拿出了杜卡丝交给她的小陶瓷瓶,目不转睛地看了两三秒钟,她抬起头来,听见
门外有声响。在走廊的另一头,又有什么人加人了他们。被枪击的那个人正在喘着粗气
对他们说话,其中还夹杂着哭声,罗西听见远处有救护车的警笛声正在朝这个方向开来。
    她走进小厨房,打开小小的冰箱,里面还有三四片大红肠,一夸脱牛奶,两纸盒清
香味的酸奶,一品脱果汁,三瓶百事可乐。她取出一瓶百事,扭开瓶盖,放在柜台上,
又迅速地回头看了一眼,期望看见比尔出现在门廊里。你在干什么?他会问。你在那里
调制什么混合饮料?门廊上空空如也。她能听见走廊另一端他那冷静而又体谅人的说话
声音。她已经开始喜欢这种声音了。
    她用指甲从小陶瓷瓶口上抠开了软木塞瓶盖,举起陶瓷瓶,在鼻子底下左右摇晃着,
像是在闻香水的气味,但是她知道这是苦涩的金属气味。但又非常古怪地令人着迷。瓶
子里装着几滴公牛神庙后面的溪水。
    杜卡丝:就给他一滴。回去以后再给。
    是的,就一滴。多了会带来危险。不过一滴也许已经足够了。所有的问题和所有那
些记忆——月光,诺曼痛苦而吓人的尖叫声,不让他看见面孔的女人——这些全部都会
消失。她对于那些记忆会使他精神失常的恐惧和担心也会随之而消失。他们那种正在萌
芽的关系也有可能会冰消雪融。这些还有可能会转变为一种似是而非的担心——人类的
心智比起人们所想象的要坚强得多,适应性也强得多,如果和诺曼一起的十四年什么也
没有教会她,难道这会是一次机会吗?如果事情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怎么办?哪一个更
加危险:是记忆,还是遗忘?
    姑娘,当心点儿。这是危险物品!
    罗西的眼睛从小小的陶瓷瓶上转移到了下水道,然后,又回到瓶子上。
    罗丝·麦德:一只好兽类。如果你好好保护他,他就会保护你。
    罗西认为其结论有可能是轻率和错误的,但是这个主意并不坏。她慢慢地、小心翼
翼地将小陶瓷瓶放在百事可乐的瓶颈上,并慢慢向下倾斜,让一滴液体从一个瓶子流入
了另一个里面。
    咚。
    现在把剩余物全部倒进下水道里,要快。
    她开始要倒了,忽然想起杜卡丝说过另外一句话:我本来应该只给你一滴,不过或
许以后他还需要一滴。
    是的,我该怎么办?她问自己,一边将微小的软木塞又塞进了瓶口,把她放进那个
极不方便的表袋中。我到底该怎么办?以后我会不会为了不至于变便而需要一两滴?
    她认为自己不需要。此外……
    “那些不善于从历史中学习的人注定要重犯过去的老错误。”她喃喃自语着。她不
知道谁说过这句话,但她知道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不能不引起重视。她匆匆回到电话
那里,用一只手拿起混合好的饮料。她又拨了一遍911,是同一个接线员的声音,说了
同样的开场白:夫人,请注意,这个电话已被录音。
    “我还是罗西·麦克兰登,”她说,“我们刚才被打断了。”她有意停顿了一下,
然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哦,天哪,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我刚才因为太激动,不小
心把电话插头从墙上拉下来了。这里刚才一片混乱。”
    “是的,夫人。应罗西·麦克兰登女士的要求,一辆救护车已经被派往春藤大街
897号。同一个地址曾经发来一个关于枪击的报告,夫人,你的报告是关于枪伤的吗?”
    “是这样的。”
    “你要我和警察联系一下吗?”
    “我想跟黑尔上尉谈一谈。他是位侦探,所以我估计我应该找侦探署,不过或许你
们这里有另外一个名称。”
    那边停了一下,然后911接线员又开始说话了,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像机
器了。“是的,夫人,我们这里有一个侦探处,也就是你所要找的侦探署。我这就为你
接通。”
    “多谢。你需要我的电话号码吗?也许你已经做记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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