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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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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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房启横,凌晰最最尊敬的先生,除了父亲和奶娘,他认为最亲近的人。只是凌晰这么想而已,他是除了父亲和奶娘以外接触的最多的人,自然就成了他最亲近的人。然而,他想不到的是,便是这房启横,害得他家六十三口惨死在屠戮中。当年的血洗清云镇,试问有何人不知?这个一脸书生相的人,就是害死他一家的元凶,让他在一夜之间变成孤儿。他爱着心月堡的大千金安翠馨,而那个美丽的妙龄女郎却钟情与清云镇的英雄张宁易。一段糊涂情让安翠馨惨死,张家从此便成了他的死敌。就是他挑动文晟去为他姐姐报仇的,这个当年才十五岁,不谙世事的少年,以至于错杀了张家六十三口。他把凌晰交给他,实在是因为他出色的学识。他希望以这个美丽可爱的孩子来化解他心中的仇恨,他想他们都应该为当年的事忏悔。然而,整个心月堡,这么想的人只有他。他们认为血洗一个小小的张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房启横,因为他在心月堡的地位,他们以为他是最公正的。房启横万万不会想到,他对凌晰的不善最终会让他死于非命,他是那么的不甘心,但是等着他的,只有地狱敞开的大门,还有张家六十三口的锁魂令! 



凌晰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依旧每天上课下课,听着那些同龄人不爱听的东西,他不明白,这么有趣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当书房又静下来的时候,凌晰再次一个人听房先生讲课。他依旧会跟奶娘说房先生有多好,但是不再跟奶娘争执。他知道奶娘不喜欢,他会静静的上床睡觉,依旧在梦中见到他每天思念的父亲。他已经有了他自己对事物独立的看法,有了他自己的爱恨情仇,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书房的知识,打开了他的眼界,让他看到了自身以外的世界,他在书房里勤奋苦读,除了见父亲以外,读书就是他最大的希望。他并不羡慕那些习武的孩子,那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世界。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在捕杀了动物以后会那么开心,他不懂得他们眼中嗜血的光芒。他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喜悦,迷惑的。 
第一次真正触碰到血是在凌晰六岁那年。文晟和一些大人们带着心月堡的孩子们狩猎。凌晰坐在父亲的前面,尽情的欢笑着,他喜欢这种飞驰放松的感觉。他快乐的尖叫,挽着父亲的手臂,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树林。他看见父亲举起弓箭,只一箭便射穿了一只逃窜中的兔子的心窝。凌晰吓坏了,他呆呆的看着那只躺在地上正变的僵硬的兔子,鲜红的血正沿着射穿的地方汩汩流出来,滴在草地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记忆中也有一片迷蒙的红色,但是他不知道那红色是什么,他还不懂得分辨。 
文晟看着怀里茫然的凌晰,跳下马,并把凌晰也抱了下来。他已经六岁了,应该让他看看什么是血,什么是杀戮,他必须学会适应这个社会的一切规律,弱肉强食的必然选择。 
凌儿,去吧。把野兔捡过来。他说,一直搂着他的手松开了,文晟向后退了一步。 
爹爹!凌晰惊呆了,转过头来看一脸慈爱的文晟。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碰这只血红的东西。 
凌儿,你要学会忍受。这个世界是残忍的、现实的,你要变成强者,懂吗? 
可是……凌儿怕…… 
我就在这里等着。凌儿,去把它捡起来。 
爹…… 
于是文晟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不能这样依靠他一辈子。是人,总要学会慢慢长大,他对他充满了希望。 
凌晰就在父亲的压力下,不得不走向那只已经染红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一步几回头的看他的父亲。然而他的父亲没有任何表示,冷漠的看着他一步步向前走。终于,他走到那只垂死的兔子的跟前,闭上眼睛拎起了它,他讨厌这股血腥的味道,却又很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接触过了。 
正当他想回过头朝父亲微笑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抱住他往空中一带,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父亲快马带回了心月堡。攥在手里的野兔终究是掉了,他回过头去看,看那只掉在地上的兔子,直到它在他的视野里消失。凌晰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父亲向来阳光四溢的脸竟惨的像一张白纸,他的眉头皱得像一个核桃。他还看到那件浅绿色的猎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凌晰伸出手去。凌晰想抚平他皱紧的眉头。凌晰想减轻他的痛苦。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他,脑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奶娘怀里,身上染血的衣服已经换下了,有清新的香味。 
爹爹呢?他怎么了?为什么会红了一大片?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难看?他出了什么事?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 
凌晰在寒枝的怀抱中。凌晰不停的询问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尽管他有时候不能理解她忧虑的甚至怪异的眼神,但是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爱,几乎是从第一眼便开始的深沉的爱,寒枝给予他的,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了解的爱、疼惜。而凌晰给她的,则是比亲生儿子更为深刻的尊敬和崇拜。 
凌儿,你要听奶娘的话。堡主没事,他病了,这两个月都别去打扰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病?他刚才还那么健康。 
这个奶娘也说不清,他突然就病了。寒枝支吾着,她想起把昏倒的凌晰抱回来时,堡主交待的事情,她不能告诉他,她不能让他对这里产生不安。难道说有人将暗箭射向他,堡主为了救他受了伤吗?不,她不能说。凌晰太善良了,他会责怪自己的。 
那我想见他了怎么办? 
凌儿,你要听话,不能任性,懂吗? 
你乱说,凌儿从来都不任性,凌儿要爹爹,凌儿想见爹爹,凌儿不要去书房,凌儿不要奶娘,凌儿只要和爹爹在一起! 
凌儿,别哭,你最乖了,爹爹病一好就来看你了,好吗? 
不好!凌儿就要爹爹!刚才爹爹还要凌儿去捡野兔,爹爹不会病!野兔……野兔呢?我捡到的野兔呢? 
他推开毫无准备的寒枝,赤着脚就要往外走。寒枝被固执的凌晰吓坏了,她一把抱住这个哭泣的孩子,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凌晰才六岁,六岁的孩子几个月见不到父亲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她没办法,她既不能告诉凌晰真相,也不能带凌晰去找堡主,她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就像馅饼那样左右为难,她能做的只是陪着凌晰一起哭。 
凌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她说,抱住不停挥动拳头的凌晰,用身体承受凌晰失控的捶打。让堡主看见会难过的。疼,是疼。六岁的男孩已经有一些力量,可是比起凌晰心灵的伤害,她知道这是微不足道的,他压抑的太久了,才六岁的孩子,他怎么可以如此压抑自己呢?从这个角度来讲,寒枝觉得自己不了解凌晰,一点也不。她只被他乖驯的外表骗了,他在想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就像这个心月堡一样,她一点也不懂。 
毕竟,凌晰还是个乖巧的孩子,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把怒气发泄在奶娘身上,她是他最最喜欢的奶娘,而且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奶娘可以控制的。于是他停止了哭闹。奶娘,他说,用他柔软的小手抹她脸上的泪。我错了,我以后会乖的,你不要生气,奶娘,是我的错。 
凌儿,不!你没有错。是奶娘不好!奶娘无法为你做什么。 
不!是凌儿不好!凌儿太任性了。 
不!凌儿,你不懂!她抱紧脸上还湿漉漉的凌晰,颤抖着声音说,凌儿是奶娘见过最乖的孩子。快睡吧!奶娘明天给你请假,在家里休息好吗? 
她把凌晰抱起来放到床上,打着拍子哄他入睡。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敢偷偷想一下,如果凌晰是她的孩子…… 



那次并不愉快的狩猎并没有给凌晰留下太多回忆,他把它深埋在心里的一角,从此再也不去碰触它。在两个月后,凌晰重新见到健康挺拔的父亲,他脸上那种浅浅的却摄人心魄的笑容依旧让凌晰陶醉。他是那么的爱着他的父亲,那种说不清的情愫。 
凌晰没有提起那次狩猎,文晟也没有,他们似乎都把那件事忘却了。实际上,凌晰不会知道的是,就在文晟来看他的前一天,他才杀了一大堆人,那次狩猎跟去负责保护他们安全的勇士,他不准他有这么愚弱的手下,更不准他们之中有谁再萌发杀凌晰的念头。那支箭就瞄准凌晰的胸口,那么准,那么快,如果不是他,凌晰只能一命呜呼了!他不能想象如果凌晰出事了该怎么办?他不能忍受凌晰在他的眼底下受伤。他是那么深刻的爱着这个纤细柔弱的生命,从他第一次开口叫他,甚至更早。他花了那么多的精力养大了这个孩子,他不准任何人伤害他的至宝。 
凌晰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他依旧快乐的成长,做他喜欢做的事,看他喜欢看的书,有他的奶娘陪伴着他,想见父亲的时候,他被特许到日辉堂坐一会,和文晟呆上一会儿。 
这便是凌晰,在他健康成长的同时,他和那些同龄的孩子间的差距也越来越远。他们那些习武的孩子不明白凌晰每天捧在手里的,有着怪怪气味的东西到底有什么趣味,他们也曾捧起他,他们也曾试图了解凌晰,就像凌晰曾经尝试靠近他们一样。很快,凌晰就发现他们之间无法沟通,他们的脑里只有武功和打杀,于是他放弃了,继续沉浸在令他着迷的书卷中。 
凌晰冷淡的,漠然的态度让那些孩子们怒火中烧,他们认为这个比他们普遍小一两岁的小鬼是个讨厌的家伙,他永远也加入不了他们的话题,他们永远也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最让他们气恼的是,这个纤细的小鬼居然是他们的少堡主。他连短剑都不会拿,他连拳头都捻不紧,他简直被风一吹就飞了,这种家伙凭什么做少堡主?他们记得堡主是那么英俊,武功是那么的高强,那才是堡主,而不是他这种一副柔弱的样子。稍大一点的孩子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纤弱古怪的少堡主是堡主从外面抱回来的,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凌晰并不知道这些孩子都不喜欢他,他只是一如既往的读书,有时候和奶娘在花园里玩一会。 



李善雨是个比凌晰大两三岁的孩子,他的父亲是心月堡已逝堡主的侄子,在几年前他死了,靠着这层关系,善雨很小就被文晟带在身边,他有文晟那种果断善良的性格,但是从凌晰来了以后就完全变了。文晟不再关注他,也不再亲自教他武功,甚至很少问起他。他被完完全全的冷落了。他亲眼看到文晟将才两岁的凌晰抱在怀里的慈爱,亲眼看到只因为凌晰叫了一声晟,文晟兴奋的几夜没睡好。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才五岁的心灵受到了打击,他觉得不公,凭什么堡主要对那个外人那么好,而他这个亲侄子却得不到一点一滴,他妒嫉那个得到文晟全部爱心和关怀的外来人。 
善雨不会忘记,他十岁多第一次到书房读书的情景,那时侯凌晰才七岁。他像一株高傲的仙草,坐在离先生最近的桌子边,用手撑着脑袋,斜着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进书房。善雨不知道那是凌晰的习惯,他经常这样撑着头看东西,即使是一个人在书房里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懒懒的,像只没吃饱的猫咪。 
善雨异常愤怒,他认为这个享尽一切宠爱的小鬼看不起他们这些同龄人。这是善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这个已经长到七岁的少堡主,他曾经无数次在堡主的怀里看到他,他曾经无数次看到寒枝带着他在花园里玩耍,但是单独看到他还是第一次。善雨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若大的书房只剩下他和凌晰两个人,他听得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声音,简直要从他的口里蹦出来。 
突然,他看到那张无表情的脸如鲜花般灿烂的盛开了,像朵娇艳的玫瑰。善雨第一次看到凌晰笑,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才七岁的孩子真的很与众不同,他是那么的漂亮,并且有一种只可远观的脱俗气质。他只淡然一笑,却又让人感到如此温暖,似乎可以融化几千年的冰山。 
然而,善雨很快就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他竟然盯着凌晰看了那么久,那他的笑是朝着自己了?他觉得懊恼,他当然不会觉得凌晰的笑容是真心的,他更加不会认为凌晰只是在和他打招呼,正在怒火上的人看什么都不顺眼,他顺理成章的把凌晰友好的笑容当作是挑衅。他大胆的迎了上去,龇牙咧嘴的举起拳头,比划了一番。令他想不到的是,凌晰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善雨的敌意。他想,也许那是习武人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吧? 
善雨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猛地站起来,手用力的拍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雨儿,你怎么了?讲话的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房启横。 
我不读了,太没意思了!!他愤愤的说,若有所指的看了凌晰一眼。 
凌晰没有想过这个哥哥会看自己,他的桌子是和先生一样面向大家的,刹那间所有的眼睛一齐看向凌晰,包括他们的先生。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过,凌晰的面颊羞的通红。他低着头,不安的绞着手指。 
雨儿,你一直在走神,又怎么知道无趣呢?凌儿,你来讲讲你平时是怎么读书的。 
先生,凌儿不会讲。凌儿比在坐的哥哥们都小。 
凌儿,你比他们都早来书房,从这一点来讲你比他们知道的多。要不,你来背背最喜欢的篇目。 
是的,先生。 
雨儿,你坐下,听凌儿背。 
是! 
显然,房启横是在挑动善雨与凌晰为敌,他轻易的看出这群孩子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即使不能杀他了,他也要让他无法在心月堡生存下去,只要他离开心月堡,要猎杀一个张家余孽就易如反掌了。他知道善雨在孩子们中间是有一定号召力的,他不喜欢凌晰,为他的计划又铺定了一条道路。那天晚上,房启横悄悄的找到了善雨,跟他讲了很多,他不会那么傻让他和凌晰为敌,却成功的让他对凌晰心生恨意。那个孩子就这样单纯的陷了下去,当他发现房启横的阴谋时,凌晰已经离开了心月堡。他注定要眼看着爱人离开,他注定要永远为自己的过错忏悔。当时他又怎么会想到那么遥远的将来呢?他是真的讨厌那个自命清高的小鬼。他所做的只是想为自己挽回一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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