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赊欠，就要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况且如今这些个货也短缺，你没瞧着店里的生意正好？
你就是拿现银子到我们这铺子里来买，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货，能不能买的到呢。再一个你那里有什么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你只说舅舅见你一遭儿就数落你一遭儿不是。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没什么主见。你若是能多赚几个钱，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我看着也替你欢喜不是。”
清秀少年讨好的笑道：“舅舅说的倒干净。我父亲没的时候，我年纪又小，不知事。后来听见我母亲说，还都亏舅舅们在我们家出的主意，帮着料理的丧事。难道舅舅就不知道我们家的家底？是还有一亩地两间房子，可那点子收益够干嘛的？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叫我怎么样呢？还亏是我呢，要是别个，死皮赖脸三日两头儿来缠着舅舅， 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 舅舅不也是没法子嘛！舅舅你就再帮我这一回吧！我得了差事收了钱一准多多的孝敬您！”
那掌柜的听了歪眼白了那男子一眼，一幅表情瞧不起的说道，“你？你能得什么好差事，要我说你也是白费力，就是从我这里拿了东西又怎样？也不瞧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你但凡有点能耐不用送礼也能领到差事，你不是那块料，再怎么巴结也没用。
整日里总装的是个人似的，也不瞧瞧现在谁还将你们当回事？说是个贾府的爷们，可瞧你们如今过的日子，比那些得脸的管事都不如。我天天和你舅母说，只愁你没算计儿。你但凡立的起来，到他们大房里，就是他们爷儿们见不着，便下个气，和他们的管家或者管事的人们嬉和嬉和，也弄个事儿管管不是。
之前那林之孝大管家到我这里来过几次，同我还算是有点面子情，我说给你引见引见，让你认个干亲也好方便寻个活计，偏你拉不下脸来。”
小红听到她爹的名字猛然回头，细细打量了打量屋里那窘迫的男人，没想到竟然还是旁枝的少爷，瞧着长相挺不错，谈吐也还可以，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
那男子也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小声说道，“我哪里是拉不下脸，我们家现在什么情况舅舅又不是不知道，我若是再要脸，那我们家可真就吃不上饭了。我如今同林大管家关系也挺好的，这次找琏二叔叔还是他给我出的主意呢！”
“好什么好？好他能给你出这破主意？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贾府里可是琏二奶奶管事，你去求琏二爷屁用没用。 前日我出城去，撞见了你们三房里的老四，骑着大叫驴，带着五辆车，车上坐着四五十个和尚道士往你们家家庙去了。
我可听说他母亲求的就是琏二奶奶，才说了一次就给他寻了这么个好差事，每月都能凭白得了不少好处，要是太亏他也不能那么乐呵的同意不是。你说这么好事的怎么就轮到他了？还不是二奶奶那里答对好了，竟然让你去找琏二爷，你说说他是个什么心肠。”
小红听到这儿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任谁听别人背后说自己爹的小话也不能高兴不是，可也不能同他们吵，只暗恨的扔下手里的香料打算再也不在他家买东西了，还要同爹爹说以后也不来他们家了。
“这不就是打算同舅舅借点东西去打点打点嘛！那是贾芹的母亲会围人，同琏二婶子关系好。你瞧我娘什么时候到那府里去过？平时连门都不出，跟人家琏二婶子更是拉不上关系。我一个做侄子的就更同人没啥交情了，怎么求也求不到哪里去呀！
再一个林大管家也是好心，没有特意要坏我的意思，若是你别人还有这可能是为了戏耍我玩，他是绝对不能够的，这府里府外的，谁不知道林大管家是个老实憨厚没有歪心思的。
琏二叔叔那借不上力，也只是我时运不好罢了，他也应了我要给我寻一个种花种树的差事，还说是琏二婶子应了的，只是什么时候上工还不知道，我这不是想着再去求求情能更把握一些吗！就借些普通的香料就行，我也不要太贵的！”
“别。。。贵的便宜的都没有。你有能耐去别处淘换去，别直奔我这儿使劲，你以后若是好了我也不求着你孝敬，好不好都与我没多大相干，只一样，这是立好的规矩你别说是我亲外甥，就是我亲儿子也一概不能佘帐。”
那少年被堵的没法子，见他这样有些气有些恼还有些委屈，也不愿意多待起身就要告辞。
那掌柜的却假惺惺的说道，“怎么急成这样，吃了饭再去别处寻寻罢。家里如今没有米下锅，可你来一回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不是，我让你舅母去对门王奶奶家借二三十个铜钱使使，给你买半斤面条下了，你吃了再走。”
“算了，不用费事了，那舅我就先回去了，舅妈我走了。”
谁家连一点子吃食都没有？这么大一间铺子连买个面条都要去别处借钱？那男子真是被他这极品舅舅挤兑的哭笑不得，又不是非要在你家吃这一顿饭，你不意乐就别留好了，这么虚头虚脑的做什么？
他也是个有骨气有心计的，见人家将事情说的如此尴尬，不点破也不是多恼，还谦虚的行礼告辞，等出了门走出了十几米远才变了脸色。想当初他爹还在的时候家里也算是小富之家，那会儿他虽然年龄还小，可也还清楚的记得这些亲戚们的嘴脸，过年过节那个也不落的往他家跑，总想着从他家多沾些便宜，他舅舅开这个店还是他爹爹的资助呢！那会舅舅、舅妈见了他别提有多亲热了。
可自打他爹看病花了不少钱，这些人就渐渐冷了下来，之后他爹去了，寡母带着幼小的他生计日见艰难，这些人就更不往跟前来了，甚至还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们娘俩。
人情冷暖这些年他也感受了不少，他发誓一准要混出个样来，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后悔去。唉！只可怜愿望是美好的，实现却很难，他现在连个正经差事都寻不到。
334有些心动
小红见那男子出了铺子也要走，店里的小伙计见好好的生意就要这么黄，自然是有些不舍的，还拦着她问，“可是东西哪里不合意？我们店里还有上好的香料！”
小红也是牙尖嘴利的不客气，斜了那掌柜一眼大声说道，“别了，我不在你们家挑了，你们店里连二三十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可见没有什么本金用来周转，这香料还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呢！再便宜我也不买，我用着不放心呢！
我爹爹可是贾府的大管事林之孝，我去哪寻不到一家上好的香料铺子，非要在你们这里买？以后你们就是求着我，我也不来了，哼！”
说罢瞧着那掌柜的张大了嘴，一幅有苦说不出的见鬼样，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见他要上前赔礼搭话，理都不理越过他直接出了门，这种人连自己亲外甥都那么冷淡对待，可见是个心黑心狠的，还是少打交道比较好。
跟着那男子的后面出了那店铺，却见那个刚刚在店铺里还进退有度，礼仪得当的男子神情萎顿的站在路口，有些茫然的四处瞧着，似乎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想着都是贾府的少爷，宝玉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再瞧瞧他过的是什么日子，顿时就有了些同情的感觉，何况对这个长相不错的男子她还挺有好感的，再加上人家又和她爹爹相熟，刚刚还立挺了她爹，小红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一些。
想了想，打发跟在身边的小丫头道。“你去附近街上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不错的香料铺子，若是寻到了再过来找我。”
等那小丫头跑远了，她才犹犹豫豫的磨蹭到那男子身边。咬咬牙厚着脸皮搭腔道，“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呢？方才多谢公子仗意出言了。”
“是你？刚刚让姑娘见笑了。”那男子听到一爽利的女子声音，回头一看，见是刚刚在店里选香料的姑娘，刚刚因只顾着求人觉得低三下四的太过丢人，只匆匆扫了一眼店里，有这么个印象并未仔细打量过。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却发现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剑眉大眼瞧着干练英气，到同平常见多的那种柔弱女子不同。
他一直很喜欢能干的女子。小时候觉得母亲太软弱。父亲过世后总是被人占便宜欺负。一遇到事就只会哭一点主意都拿不出来，什么都是听别人的。那个时候他就特别希望母亲能强硬一点，哪怕是如街尾的那有名的泼妇那般冲上去同人打一架他也不会觉得丢人。
可能是这个想法太强烈了吧！他甚至觉得能干强势的女子才合适做妻子。才不容易让自家的孩子被人欺负，所以长大后他就对别人提的那些个小家碧玉没什么兴趣，拖到了十八也没定亲。
若今儿个小红遇到的是别人，兴许人家还会为她的轻狂不喜，哪有大姑娘家当街与陌生男人搭话的？还想要名声不要了？可偏他不会这么想，反而对这姑娘的大胆欣赏起来。
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佳人两眼，也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应该不是什么穷人家的姑娘，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明显都很有档次，也算是贵重。至少他母亲是戴不起的，而且刚刚她身边好像还有丫头跟着。
可若说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姑娘，也不像，那有大家闺秀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当街站着，连丫头都不知道被她打发到哪去了？这规矩也太松散了些？
瞧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什么路数，见她被自己打量的有些脸红，行了一礼有些惭愧道，“失礼了，只是有些惊讶姑娘竟然会同我说话，还有刚刚姑娘说的仗意出言是何意？到让我听得糊涂了。”
“呵呵，这位爷怕是正在心里数落我不知羞吧！其实也没什么，说来我原来是本家的丫头，见了爷打声招呼也是应当应份的，何况我是来道谢的。”小红瞧了瞧自己手上戴的镯子，也知道是自己这身打扮让人弄不清状况了，要说起来也怪她们姑娘太宠她们这些丫头们了，常常赏一些不错的首饰开玩笑说以后留着给她们当嫁妆，有些还都是很贵重的，身上的布料也都是上好的，同一般富商、小官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么，难怪他会用这么奇怪的探索的眼神瞧着她了。
“你竟然是贾府的丫头，是跟着那位奶奶，还是那位姑娘的？”那男子一听顿时觉得很是有缘，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西廊下五房的贾芸，往常也不总到那府里去，你大概也不认得我。”
“我不认得你，我爹爹可认得你，方才我要谢你的正是这一桩事，我爹爹就是贾府的管事林之孝，刚刚还真要谢谢你替我爹爹说话。”
“啊？”贾芸又是一惊，心说这也太巧了吧！伸手指了指他舅舅的店铺的方向，想着刚刚他舅舅说人家爹爹的那些个话，顿时有些无语。“那个我舅舅他，他就是嘴损点，也没什么坏心的。”
“有没有坏心我不知道，反正瞧不惯他那连自己外甥吃顿饭都不乐意的小气样，平时我爹爹也没少照顾他生意，就是我打算买 香料也是头一个想到他，他却在背后说我爹爹的坏话，我不乐意，这生意不想同他做了，有钱也不想给他赚。不过刚刚还真是谢谢你，我爹没白与你相交一场，难为你还相信他。”
“那个，不是的，林管家是好人，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当不得你这个谢字。”贾芸想着走了这么大一位客户，而且还得罪了林大管家，他舅舅这会还不知道在屋里怎么懊恼呢！这么一想刚刚那口被堵着的气也觉得顺畅了，瞧着眼前这姑娘越发觉得顺眼起来。
“一码是一码，谢还是要谢的，如今这世道多少人是当面人背后鬼，难为你还有这个真心。”小红抬头瞧了贾芸一眼，又红着脸匆匆低下头，将袖中的一个荷包快速扔到了他怀里，小声说道，“这些钱是借你的，就当是谢礼，你且先拿 去买 些东西应应急吧！
二奶奶是个好脸面的，你买的那些东西她也不见得瞧得上，只是有这份心她就一准能高兴，所以你也不用买 什么太贵重的，只多挑些样子精巧的小玩意就成了。”
“这怎么能行？我怎么能拿姑娘的钱？”贾芸觉得这荷包沉沉的压到他心里去了，让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惭愧，有些害羞，有些惊讶，还有些小得意。
“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等你当了差赚了钱还我就是了。”小红那脸烫的同快烧着了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跟入魔了般就真个这么大胆了？
她这是想要做什么呀？让人知道了会怎么笑话她？他又会不会轻看了她？小红越想越觉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还是太轻率了，这个念头一起，她越发觉得自己没脸在这儿站着了，只低声说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去帮着我们姑娘选香料呢！我先走了！”
“别。。。”贾芸一把握住小红的手腕，却又像被烫到似的立马又松开，也红着脸道，“姑娘还没同我说你名字，在何处当差？这钱就你要借我也不能这么走了呀？总不能让我以后将钱还给林管事吧！”
“别！”小红心一惊，心说将这钱给她爹？她哪里还能说得清呀？忙道，“别同我爹说这些事，你若以后有了，只管去托人给我送去，我叫小红，被老太太指给了林大姑娘，现在在她哪里当差。”
“嗯！谢谢，等我赚了钱会多送你几份谢礼的。”贾芸也不是那矫情不知变通的，何况见小红羞成那样，自己若是再拒绝了她的这份好意，怕她以后更没脸见自己了，再说他如今需要钱，更需要一个借口再见她。
小红见他将荷包小心的收到怀里，果然松了一口气，暗自想着，还好他没看不起自己！可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多呆，只道，“那我先走了，还我要到那头等跟着我的小丫头呢！我等着你的谢礼呀！”
“不用等太久，今儿先答谢你一回！”贾芸是个嘴皮子够用，心里也有成算的。一转眼的功夫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也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笑呵呵的同相熟了好久的熟人般自然的说道，“那小丫头是去寻香料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