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娅坐在对面，急的牙痒痒，恨不能跳起来扑到他跟前去，一把将他可怜的手指从嘴里解救出来，握入自己手中，好好保护着。那么漂亮的指甲，被咬成坑坑洼洼的样子，多难看啊！
结果，在这让人窒闷的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叶娅就一直在跟心里那个冲动的魔鬼苦苦斗争着，直到墨小羽终于舍得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叶娅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并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墨小羽看书看文件的时候，面对着他了。
墨小羽走马观花似的快速浏览完资料，然后拿起笔，在其中的几页勾画了几笔，再重新递还给陆子轩。
陆子轩接过来看了看，道：“这四个项目要终止合同？”
墨小羽点头。
“为什么？”没等陆子轩再开口，叶娅便忍不住的先问了出来。方才，陆子轩在看资料时，她也在一旁瞟了几眼，看见里面有几个项目被墨小羽用黄色的荧光笔打了个叉，心里还正在纳闷，不知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陆子轩问出这样的话，并且得到墨小羽肯定的答复，叶娅大吃一惊，“你知道这几个项目我当初是经过多少努力才接到的么？现在工程都进行过半了，为什么要终止掉？”
墨小羽转眼看着叶娅，就像看着任何一名普通的员工，表情淡漠，情绪无波，但刚一开口发出一个音节，却让叶娅狠狠怔住。
墨小羽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名昏迷多时，刚醒来的病人，低弱沙哑，毫无生气。
“叶儿，相信我，这四个项目提前终止，绝对比硬拖到最后，亏的要少。”
叶娅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尽管想不通这个项目做下去怎么可能会亏？但此时此刻，她哪儿还敢再继续发问，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想说，信信信，我当然信你，只要你不说话，好好存着这口气，别的，你爱怎么招就怎么招吧！
从办公室里出来，叶娅脸色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这一个礼拜的时间，墨小羽到底在做些什么，怎么会把自己摧残成这副模样。
陆子轩见叶娅脸色凝重，以为她还在介怀项目终止的事，于是安慰道：“放心吧，Anson对数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度，这一叠数据堆砌出来的明细表，在我们眼中可能只是一些数字而已，但他却可以从这些千丝万缕的数字中关联出最后的结果，所以，你要相信他的判断，不用太担心。”
叶娅没转过弯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陆子轩笑了笑，又说，“总之，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Anson在数学方面，真的可堪称天才，但他对汉字的反应迟钝度又完全几乎于白痴，曾经教他的中文老师，几乎每个都被他气过，不信你可以问他。”
叶娅总算反应过来陆子轩话中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墨小羽是不是数学天才她不知道，但他对汉字反应迟钝的近乎于白痴这一点，她绝对可以作证，想当初，教他认字时，单是‘有、用、又、友’这几个音近字不同的字，就教得她差点吐血，还一度让她对墨小羽的智商产生过怀疑。
叶娅回到办公室，前脚刚一进门，伊曼后脚就跟了进来。
“叶总，您这几天去哪儿了？”
叶娅回头看她，“我去工地视察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干嘛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伊曼顿时张大眼，惊诧道：“您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叶氏被吞并的事，这几天，市里各大报刊杂志上，天天头版头条大势宣传，引起了好大的轰动，现在公司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全都议论纷纷，不仅如此，前两天，上面突然颁布了一份新的人事任命书，好多中层以上的干部调职的调职，撤换的撤换，整个公司都炸开了锅，就在昨天，还有一群人冲到楼上总裁办公室去，打砸闹事呢！”
叶娅完全怔住，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第53章 Chapter53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开了，一群男人挤挤嚷嚷的冲进来，瞬间就把叶娅不怎么宽敞的办公室塞得满满堂堂。
叶娅惊愕的看着这群人，半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人群里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显得格外激动，一见到叶娅就朝她扑过来，“你要替我们做主啊，我们一帮老臣，为叶氏拼搏了大半辈子，眼见到了退休年龄，这个时候把我们辞退，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嘛！”
“是啊，大小姐，咱们在叶氏工作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辞退就辞退了呢。”
“叶氏虽然被收购了，但并不表示可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大小姐，你这次一定要替我们讨个公道！”
叶娅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情，赶紧安抚道：“这事儿我是刚刚才知道，大家给我点时间，让我先了解清楚情况，好吗？”
“还有什么好了解的，那姓墨的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会让他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叶娅蹙眉，不自觉的厉了语气，“叶氏现在已经不是我做主，我也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大家争取，但前提是你们要冷静，稍安勿躁，给我时间，否则，倘若大家真撕破脸，把事情闹大了，我想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众人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吧，大小姐，我们给你时间，希望你能尽快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走后，叶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开始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从墨小羽神速收购叶氏，到这一个礼拜来他的一切举措，究竟目的何在？最开始的时候，叶娅以为墨小羽是因爱生恨，想借叶氏来报复或是威胁她，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在很用心的管理叶氏，也从来没有拿叶氏来跟她提过任何条件，叶娅想不明白了，墨小羽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干脆就不要想，在这里猜破脑子，不如直接问个清楚。叶娅从来不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当即乘着电梯又回到三十二楼。
芬娜坐在门口，看见叶娅去而复返，连忙起身迎道：“叶总！”
刚才来去匆忙，叶娅也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现在正好彼此都有空，于是停住脚步，问道：“听说昨天有人上来闹事，没怎么样吧？”
芬娜一脸心有余悸，说，“事情闹得挺大的，有人砸东西，有人要自/焚，后来惊动了警/察，才平息下来。”
叶娅心里紧了又紧，“那，里面的人没怎么样吧？”
“嗯，门口有好多保安守着，那些人进不去，所以才在外面闹事，叶总您放心，墨先生没有受到影响。”
叶娅还真是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几天，墨先生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芬娜愣怔了一下，脸色瞬时垮下来，“很不好，晕倒了三次，哮喘发作一次，还有……几乎吃不下东西，每天中午我给他买的粥全都是原封不动倒掉的。”
叶娅听得胆儿都颤了起来，这下她总算知道墨小羽是什么意思了，敢情他就是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报复她啊！
叶娅等不及让芬娜通报，就直接推开了总裁办的大门。
从她刚才离开到现在回来，前后不过半个钟头的时间，办公室里面已经又站满了人，男的女的，高的瘦的，全都清一色的深色职业套装，铜墙铁壁似的围在墨小羽身边，显得人群中的那个人格外弱小单薄。
叶娅从人缝里看见墨小羽倚靠在办公椅中，不停的用手揉着眉心，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心里就跟打碎了块玻璃似的，扎得她一抽一抽的疼，可也不知为什么，刚才推门进来时爆发的那股豁出去的勇气，却在见到墨小羽的一瞬间，全都泄光光。
她现在，拿什么立场去关心他或质疑他呢？
办公室里很安静，人人都扭着脑袋，一脸惊诧的望着门口的叶娅。墨小羽也抬起头来，朝她瞥了一眼，仅是一眼，便彻底浇灭了叶娅心中最后一丝火苗。
墨小羽看她的眼神，冷漠、疏离，就像看着任何一个不懂规矩、冲动闯入的冒失鬼，带着些许的不悦。
叶娅低下头，轻咳一声，至此，她已是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道：“呃，那个，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
墨小羽点头，示意众人离开，待到最后一个人出去后，才望着叶娅开口道：“什么事？”
叶娅在他面前坐下，愣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公司裁员的事，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墨小羽似乎没想到她会专程上来质疑他这个问题，也愣怔了半晌，才摸索着从办公桌上堆叠成墙的文件中，抽出一个文件夹来，递给叶娅。
叶娅接过来，大致浏览了一遍，就狠狠的合上。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这帮老臣倚老卖老，或玩忽职守、亏空公款、或吃回扣、占空饷的证据，其实叶娅对此，也早就有所耳闻，无奈这帮人，资历老，根基深，在公司里盘根错节，势力颇大，如要将他们连根拔除，对于叶氏来说，无疑于伤筋动骨、大伤元气之举，叶娅自问她还没这个能力和魄力，因此对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可如今，她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墨小羽帮她做了，叶娅反倒不知自己是该作何立场。
“唔……”叶娅斟酌自己的措辞，尽量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其实这些多多少少我也知道一点，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可是……毕竟，他们在叶氏干了这么多年，又全都到了快退休的年纪，突然辞退他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点。
墨小羽似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叶娅的话，复又开口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比较合适？”
叶娅连忙道：“个别情节严重者，提前内退，情节较轻者，降职或换岗。”
墨小羽想了想，说，“好，就按你说的做，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
“什么！”叶娅傻眼，完全没想到墨小羽会答应的如此爽快，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在等自己来提出这个要求的。
叶娅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她不想自己变得这么多疑，尤其是在墨小羽面前。
说完该说的，叶娅却还是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开。
墨小羽不解的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叶娅踌躇着，“呃，那个，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毕竟叶氏我也有份，而且各方面都比你熟，你不用客气，尽管吩咐我去做。”
墨小羽微微翘了下唇角，只轻声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该死！叶娅拳头都快捏出水来，心里声声哀叹：你多说几个字要死啊，我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还摆出这么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子做什么？难道真要跟我保持距离、形同陌路？那你又干嘛抢走我的公司，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不想关心你都不成！
可惜，墨小羽听不见叶娅的心声，依旧眨着清澈无辜的眸子，啥都不明白似的，盯着叶娅。
“没什么事，那我先出去了。”叶娅气得无话可说，猛地推开椅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叶儿！”墨小羽突然叫住她，有些犹豫的说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吗？”
叶娅意外的不行，回头瞪着他，似乎在确认刚才听到的话是否是真的。
墨小羽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行吗？”
“行！”叶娅连忙应道，“下班后，我来找你。”
叶娅没想到，墨小羽竟会带她去那家老字号馄饨店吃晚餐。
时隔近一年的时间，店里变化不大，一如既往的破旧，但生意火爆。
一走进店门，墨小羽就轻车熟路的交代起来，“叶儿，你去买票，我来排队！”
叶娅看看两条差不多长的队伍，有些担心的看了墨小羽一眼。他的脸色一直很差，在这白炽灯的照射下，更加显得苍白惨淡。两人来的路上，他就在车里一直闭目养神，一句话没说，叶娅不知他是因为太累，还是真跟自己无话可说，但不管怎样，她都不放心让他在这拥挤的人群中，站那么久的时间。
“怎么了？”墨小羽见叶娅不说话，只是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于是又开口问了一句。
叶娅连忙摇头，“你去占位子，这边我一个人来就好。”
墨小羽愣了一下，转念笑起来，“好的！”
叶娅买好馄饨出来，见墨小羽坐在一张满是油光的餐桌前，一瞬不瞬的笑望着自己。
叶娅走过去，放下餐盘，从包里摸出纸巾，把整个桌面反反复复的擦了几遍，然后才坐下来。
墨小羽自动自觉的端过自己的那份小馄饨，埋下头就开吃。
叶娅没说什么，也专心致志的吃起自己碗里的馄饨。可整个心思都集中在墨小羽手中的勺子上，眼角余光瞥着他用勺子吃了几个馄饨，喝了几口汤，她全都数得一清二楚。墨小羽的食量小的离谱，那么小的馄饨，只吃了三个，汤倒是喝了不少。
叶娅想到芬娜的话，墨小羽这段时间，连粥都吃不下去，现在能几个馄饨和几口汤，想必也是不容易了。
叶娅在吃的方面，向来不敢强迫墨小羽，现在更是连不满的眼色都不敢给他看。
饭后出来，墨小羽接了个电话，之后的神情看似有些无奈，转眼看看叶娅，低声对她说，“先送你回家吧！”
叶娅愣了一下，心道：就这么结束了？整个晚上，两人说话不超过十句，眼神交流没超过三次，这算什么，真的就只是吃饭？
“不用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叶娅有些赌气的说道。
墨小羽看着她，“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叶娅心底冷笑，他俩现在为了这点破事说的话，比整个晚上加起来都多，这TMD究竟算怎么回事儿？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大马路上，难道还有人硬绑了我不成？”
叶娅心里有气，说话口吻不自觉的有些冲，墨小羽怔了一下，也冷了语气，低声回应道：“那好吧，你自己当心点。”说完，便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看着墨小羽毅然离去的背影，叶娅鼻尖突然一酸，竟委屈的有些想哭。
他们这样，究竟算是什么，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