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苍兰起身，去了武华殿。因为武华殿离得最近，秋慕也被送到那里治疗。
原本安静的宫殿，因此变得人来人往，端木苍兰走入后院，太医们、奴才们，一大堆得等在那里。见皇帝来了，都纷纷跪下。端木苍兰挥手让他们都起来。
太医院首席太医对他说道：“孝沅殿下的情况不容乐观，那是大刀，刺进身子里，内脏均有损害，只是保住了性命，往后则样就不知道了。”
端木苍兰看了他一眼，他赶忙垂下眼帘：“不知道？朕要你们难道只是为了听这三个字？”
“陛下息怒，臣等会尽所能。”
端木苍兰没说什么，他现在很烦乱。小环站在门口：“陛下，娘娘在里屋。”
端木苍兰跨过门槛走进去。这个房间，曾经是他和百里安亲密过、争吵过的地方，百里安成为皇后，这地方多少年没有走进来过。
今日再次走进，心依旧是五味杂陈，气氛也依旧悲悯。
端木苍兰走到珠帘前，就看到百里安坐在床边，对着昏迷的秋慕说着话。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悲痛，她的嗓子早已经沙哑，可她还是在不停地说着。
“你说过，你会保护妈妈。从你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所以你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妈妈怎么办？谁来保护妈妈？”
端木苍兰的心酸酸的，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百里安回过头看他，一双眼睛早已经变成了兔眼睛。
“孝沅怎么样了？”百里安摇了摇头，便抱着端木苍兰，呜咽的哭泣。端木苍兰坐下抱着她，从她的耳侧看向床上的长子。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对自己刺下了那一刀，没有求生意志的支持，这孩子能活多久？想着，漆黑眼眸也泛起了泪光。
“苍兰，如果慕儿离开我们可怎么办？如果连他也出事了可怎么办？”
“嘘，别说这样的话，他会听到的。”
“我就是要他听到，他不可以死，他死了我们也会伤心死。”
、627番外 ：痛
随着太阳越升爬越高，气温也随之攀升。病人的屋子里不能透风，便是闷得厉害。两个人却紧紧抱在一起，看着彼此的汗水打湿了鬓发。
良久，端木苍兰扶着百里安的双臂，将她拉开来一些，垂眼看着她浑浑噩噩的脸：“我们去外屋，我有话跟你说。”
百里安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你必须听。”
他扶着她的胳膊，强迫她去了外屋，百里安坐在软榻上，好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只有那垂下的睫毛偶然的跳动，告诉别人她还是个活人。
端木苍兰坐在她身边，垂眼看着她：“我要杀诗瑶。”
百里安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可她没有说什么。看着百里安这个样子，端木苍兰真是心疼极了。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为什么要他们饱受如此撕心裂肺的痛？
他将她拉进怀中，她便倒向他，软软的依靠着他，泪珠还在滴滴落下。
端木苍兰抚摸着她的背，哑声说道：“会很痛，当然会痛。可我们已经纵容了她太多次，如果还继续放纵她，结果就是更大的悲剧。我会留她，直到孩子出生。而后……我们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良久，百里安才喃喃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生她，不该找到她，不该隐瞒她的劣行，不该被她欺骗。我明知道慕儿不喜欢她，还要他们成婚。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端木苍兰捧着她的脸颊，紧皱眉头说道：“别再埋怨自己了，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了她生命，却无法控制她的灵魂。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们已经尽力了。要说错，错的就是她，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百里安摇着头：“不，我是她的母亲，怎么能逃避责任？是我造就了她，是我纵容给了她……”
端木苍兰将百里安抱在怀中，她钻进了牛角尖，继续劝说只会让她更痛苦。只有，这样抱着她，让时间抚平她的心灵，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
“陛下，娘娘，四殿下和五殿下来了。”
端木苍兰放开百里安，转过头皱眉说道：“叫他们进来吧。”
这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本他派人给撵回去休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跑来了。
“父皇，母后。”两人进来，小四的绷带缠在胸口上，穿着衣服还不至于怎样，小五就不同了，被姐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到现在身子还是肿的，右边脸颊更是高出一块。
百里安含着泪柔声说道：“你们两个的身子不要紧吗？”
小五嘿嘿笑，小四则是温柔说道：“我们不碍事的，哥哥如何了？”
百里安垂下眼，端木苍兰说道：“你们进去看看吧，跟他说说话，告诉他快些醒过来吧。”
“嗯。”
两个孩子去了内屋，不一会儿就听到小五的声音：“孝沅哥哥，你不管意儿了吗？”
百里安捂着嘴哭，端木苍兰站起来说道：“走吧，我们回去休息一下。”
“我哪儿都不去。”百里安松开手，擦着眼泪。
小环走过来说道：“娘娘，陛下说得对，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奴才们盯着，外头又有那么一大堆人看着，不会有事的。别等殿下醒过来，娘娘却累倒了，殿下一定会难过的。”
醒来，谈何容易。
端木苍兰扶着百里安离开了武华殿，外面的阳光刺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眯起了眼眸。奴才们举着华盖过来，他挥了挥手。
“你们不用跟着了。”
“是。”
两个人去了月鸾殿，百合跟青雨迎出来：“奴婢们准备了清爽的小菜和鸡丝粥，陛下娘娘用一些吧。”
“好，你们端来吧。”
端木苍兰说完，带着百里安回到了睡房中。百里安看到软榻就想要躺着，他却让她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接下来会发生更多事，令她痛彻心扉的更多事。他必须逼她吃一些东西，不然她的身体会垮掉。
小环端来了鸡丝粥和小菜，他亲自喂她吃。百里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本不该如此脆弱，只因为有他在身边。她不需要承担什么，所以可以尽情放纵自己的悲伤。他的心里一定更难过，可他要肩负起这个破碎的家和这个强盛的国压下来的重担，他不可以哭，不可以倒下。
百里安接过他手中的碗，沙哑得说道：“我自己吃，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一些。”
端木苍兰点头，百里安便埋首大口吃着碗里的粥，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在那鸡丝粥里，如同一颗一颗的珍珠，坠入碗中却再也找不到踪迹。
吃了东西，他们躺在软榻上。他们都睡不着，只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彼此的憔悴的面孔。
端木苍兰傍晚十分离开，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百里安换了身衣裳，梳好了凌乱的发丝，走入武华殿，在外面就听到端木诗璘的哭声。
她鼻子一酸，禁不住眼眸再次湿润。悄然走入，就看到南萧站在一边，端木诗璘趴在床上，握着秋慕的手，哭着跟她说话。
“孝沅哥哥，你是最疼爱诗璘的。就是跃襄哥哥也从未这样爱过诗璘，只有孝沅哥哥，只有你，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我知道有这样的哥哥，我一辈子都不会害怕。有这样的哥哥，我真是太幸福了。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能离开。你如果走了，我怎么办？我没有了疼爱我的哥哥，我会害怕，我会痛苦。孝沅哥哥，孝沅哥哥……”
端木诗璘一声一声得呐喊着，每一声都如同一把锤子，击落在百里安的心中。她扶着门框，呜咽得哭泣着。她的痛，比诗璘多了一份。
端木诗璘还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了端木诗瑶的所作所为，和她父皇的决定，一定会更痛，痛得无法呼吸，痛得再也不能好起来。
南萧看到了她，走出来。百里安擦了眼泪：“怎么样？情况好些了吗？”
南萧摇头：“好消息是，情况稳定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坏消息，也是情况太稳定，或许这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百里安睁圆了眼睛，她那么看着南萧，眼泪就那么流着。南萧看到她这样，不由得侧过头，轻轻合上了眼睛。
、628番外 ：不能
628番外：不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秋慕也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太医院经受了巨大的压力，孝沅殿下如此，皇帝每日都要训斥他们一顿，那架势就仿佛会随时死去一般，太医们也都变得焦虑起来。
百里安瘦了好多，只有端木苍兰过来，她才能吃些东西。小环看着托盘上纹丝未动的食物，不免叹了口气。
她端起托盘想了想，还是说道：“娘娘，小欢子打听到了长公主的事……”
百里安侧过头说道：“我不想听。”
青雨冲着小环摇头，小环便端着托盘离开。青雨看着小环离开，便走过来对百里安说道：“奴婢给娘娘按按肩膀。”
说着，她也不管百里安答不答应，就轻轻给她按摩起来。渐渐的，低低的啜泣声想起，青雨只是垂着眼，眼圈也都红了。
“青雨。”
“是。”
“诗瑶她还好吗？”
青雨暗叹息，终究是放不下：“听说三天不吃不喝，整个人瘦的不像话了。娘娘，去看看她吧。她或许就……”
“我不能去。她做错了，错得离谱。应该接受惩罚……”
百里安说着，便哽咽了。青雨将她抱在怀，主仆两个便一起痛哭起来。
门口，小四安静得站着，直到百里安和青雨的哭泣声稍微减弱，他才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了御书房。他对门口的太监说道：“我找父皇有要事。”
太监应声，在门口扯着尖细的嗓子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有要事求见。”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是由贺音打开的。端木苍兰正在跟他说话。
由贺音给小四请安，小四冲着他笑了笑：“丞相也在呀。”
“是，跟陛下商量事情。既然太子有事，老臣先告退了。”
端木苍兰冲着他点了头，由贺音便离开了御书房。看着他离开，端木苍兰将目光移到儿子身上。小四抿了抿嘴，而后抱拳躬身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端木苍兰只那么看着他，不言不语。小四行礼行了半天，见父亲一直不说话，便扬起了头：“父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不会答应你。”
“父皇……”
“你心肠好，虽然很懂得计谋，却从不会害人。可心肠好，不是这么用的。她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跑来求情，我开始对你失望了。”
小四微微皱眉，听到父亲这样说，目光反而变得炯炯。他，直起了身子。
“父皇，对于该杀之人，不能放过，儿臣懂得这个道理。可现在，横在儿臣前面的不是一个该杀之人，而是多少至亲的血和泪。”
“至亲的血和泪已经横在你的面前了，你还要给她求情？”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小四看着端木苍兰，将他不说话，便赶忙说道：“孝沅哥哥为什么自杀？父皇是个聪明人，一定也看出来了。他一半，是为了父母兄弟，他无颜再见我们。而另一半，他是为了姐姐。他知道如果不阻止姐姐，她会一直反抗下去，结果只有死。他不想看到姐姐死去，所以他宁愿自己去死。如果父皇杀了长姐，那么孝沅哥哥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端木苍兰眯着眼睛，小四接着说道：“何况，如今的一时气愤，父皇杀了姐姐。可日后，时间久了，会不会后悔？父皇又如何面对母后？毕竟，那是父皇母后的亲生骨肉。她固然有罪，固然该罚，可能不能不杀她？先将她放着，时间久了，还是难平心萧杀之气，再杀她不迟。可如果已经杀了她却又后悔，人死不能复生，父母以后的日子又如何坦然？”
端木苍兰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他看了小四良久：“小四，你姐姐那么对父皇母后，那么对你和小五，你不生气吗？”
小四垂眼：“儿臣生气，换做儿臣，也不会放过她。可是，她是儿臣的姐姐，儿臣还是不愿她被杀。”
眷恋手足之情，是端木家遗传的一个极端。得到这份遗传的人，即使再凶恶、再阴毒，也绝不会残害手足。可未得这份遗传的人，为了皇位却可以伤天害理。这极端的两面性，形成了强大的对比。
“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父皇以前不是做过一次吗？”
“泉水寺？”
“那是僧人呆的地方，不适合女子长期居住。不如将姐姐送去静仙庵，带发修行。因为孝沅哥哥出事，她也一定后悔万分，在那里修行，对她还是一件好事。”
端木苍兰的手指依旧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可他却没有说话，小四皱眉看了他半天，不免焦急起来：“父皇，求求您了。”
端木苍兰长叹一口气，他起身，走到门口轻扶着门框。自从当上皇帝之后，看得最多的景色就是这御书房外的花园。
他，其实并不喜欢皇帝这个职业，如果没有那些误会，没有亲眼看着父皇杀死了母后，他会很愉快将这帝位让给端木雅轩。
可种种，赌气、承诺，令他成为了今日的帝王。他得到的，远远比不上他失去的。
“可能，我真是老了。换做以前，我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小四露出喜色，赶忙说道：“父皇不是老了，而是不忍。”
不忍，纵使做到如此地步，依旧不忍。这份儿女情长的泛滥，以前怎么会有？总是含泪，也要斩断一切隐患。他，真得是老了。
“将你姐姐送去静仙庵吧，就说她伤好之后要为孝沅祈福。等孩子生下来，马上给抱回来。而后，她就在那静仙庵，自生自灭吧。”
他，还是未能杀掉这个女儿。可他，不会再心软。
就这样，端木诗瑶被从刑部天牢秘密押送到静仙庵。庵主持亲自出来接驾，虽然是一个犯了大罪的公主，但公主毕竟是公主。
可这个时候的端木诗瑶，再也看不到一丝公主的气质。她面容枯瘦，发丝凌乱，眼神呆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她只是呆呆得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遍一遍得问自己，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629番外 ：还叫一声大姐
一大早上，小欢子跑到门口：“娘娘，王铮公子来了，陛下带着他去了武华殿。”
百里安突然站起来，百合赶忙扯了她说道：“娘娘，换件衣服。”
匆匆换了衣服，百里安跑到了武华殿。端木苍兰坐在外屋，王铮还在内屋给秋慕诊治。
端木苍兰示意她不要打扰王铮，她便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等待着。
又过了一阵子，王铮出来了。见到百里安也来了，笑了一笑：“陛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