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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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华之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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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没人的地方欣赏那神秘的月亮--啊,高雍雅,你忘掉我了么?如果没有,这圆圆的月亮就是我的脸,你吻吧,你飞得高高地来吻我吧!我愿意属于你,一切都属于你。现在没有了你,你变成了天上的月亮,我想到月亮上去找你……我后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和你纵情地亲热,没有结婚同你住在一起,享受人间最迷人的爱情……如今,一切都梦幻般地消逝了,我再也无法见到你了。你回到北平还不知有多少漂亮的小姐包围着你。而我……苗虹一个人哭着,悄悄嗫嚅着。此刻,她忽然紧紧抱住柳明,轻轻擂着她的脊背说:〃明姐,你的审查已经结束了,又恢复了你医务主任的职务,你为什么还这样消沉?党信任你了,你要好好地干,难道你听不见、看不见成千上万的难民、灾民到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们不该赶紧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救那些水深火热中的人民么?〃
  半天,柳明才答话,
  〃苗苗你说的话,劝我的话,我理解。我也要尽力做好我的一份工作。可是,曹鸿远,世界上这个唯一应该属于我的人,我忘不了他!自从听到他的死讯后,我也像死了一样。我的灵魂已经飞到遥远的九天,飞到他身边去了。没有了他,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除了痛苦,还有什么?现在--我只能把心里的想法对你一个人讲。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率地批评我。〃沉了一会儿,双目呆滞的柳明,眼角忽然浮上一丝笑意,〃这些天我也在考虑我的去向。为了那些残肢断腿的伤员,为了把我的点滴能力贡献给抗日事业,我当然甘愿留在根据地。可是,我太想他了,夜夜梦见他。醒来,真痛苦呀!我总念着这两句:'魂归离恨天,泪洒相思地'。〃说着,泪泉似已干涸的柳明,咬着自己的手指,泪,滴滴嗒嗒地流到手指缝间。
  〃不行,不许你这样折磨自己!明姐,你怎么变得这么软弱了啊?过去,你哪里是这样的人!把丢失的品质找回来吧!让那蓬勃向上的热情再回到你的身上吧!咱们都坚决不走,抗日根据地里知识分子不是太多,是太少了。〃
  〃太少,还要杀。这是为什么呢?〃柳明摇着头。
  〃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一下子可以说得清的。现在,不是给你平了反,又恢复了你医务主任的工作了吗?这就证明党知错能改。〃苗苗瞪圆眼睛说服着柳明。
  〃现在平了反,没有事儿了,谁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事呢!红军时候杀了'AB团',根据地不是又来了个'肃清托匪',听说延安那里也开始搞'抢救'。知识分子的处境,总像在刀口浪尖上。苗苗,说真话,我害怕了,也心灰意冷了……〃说着,柳明又发起呆来。
  苗虹擂着柳明的脊背说:
  〃你这个犟脾性,我最清楚。无论如何我得把你的脑瓜转过来。你仔细想想,共产党不是在真空中存在的,它也会受到各种各样错误思想的影响--像错怪了干部,甚至害死了干部。但是和党的伟大功绩相比,这究竟是次要的。人谁能无过呢?为这肃托问题我也思考了许久,甚至去找过卢嘉川向他请教。这个知识分子的军事干部,真有一套,他既不赞成肃托,却又认为这是党内不可避免的事。他说苏联肃托比我们厉害多了,斯大林把当时苏共中央的领导人几乎多半都杀掉了,可是斯大林现在正领导苏联人民坚决抵抗德国法西斯,不断取得伟大的胜利,他仍然是个伟大的领袖,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明姐,你把眼光看远点儿,不要只为个人--为个人的爱情才活着。小高跑了,我难受,可是,我坚决留在根据地,绝不为爱情而牺牲我的政治信仰。〃
  小苗的一番话,把柳明听愣了,也听清楚了。那颗被愁苦填满的心,似乎松动了一下,她惊奇地凝视着小苗的圆眼,似笑非笑地说:
  〃苗苗,怪不得你入了党,还担任了小组长。你比我进步得快多了。我接受你的劝告,一定努力振作起来,好好工作,可是,我还是想到山区去寻找曹鸿远的尸体,我要再看看他--即使只剩下一堆尸骨也好……〃
  苗虹变成了姐姐,她把柳明抱在怀里,轻轻抚慰着:
  〃明姐,老曹也许没有死呢。不要随便相信一些人的话。有的人并没死,竟有人传说他死了,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卢嘉川不就是这样吗?让我猜猜,那个告诉你,说老曹死了的人准是常里平,对不对?〃
  柳明苍白的脸浮上淡淡的红晕。
  〃你这小家伙,变得真不简单!是常里平在我被抓起来的时候告诉我的。接着他就写信说他如何爱我,向我求婚……〃
  〃那他不怕你这顶托匪大帽子吗?〃
  〃他说,只要我肯和他结婚,我就没事儿了……但是,我没有理他。接着我和林姐姐就被拉出去陪绑--那个夜晚我还真以为我和林姐姐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苗虹忽闪着大大的圆眼睛,想了一阵,说:
  〃明姐,我从来就讨厌常里平那个人。就是老曹真的死了,你也不能和他那种人结婚啊!就是当一辈子尼姑,也不能要他!〃
  柳明苦笑笑,转了话题:
  〃你知道不,林姐姐早产了一个婴儿,还是男孩!当时,我正跟她在一起,那个江华为了划清界限都不理她,可难为她了,她内心的痛苦,我知道。卢嘉川对她真好,生了孩子奶不够吃,他立刻把缴获的战利品奶粉送来了许多……我知道他们互相深深地爱着,可是谁也不表示。江华对她这么无情,林姐姐还不想和他离婚。她的脑子里大概也有不少封建虫儿。〃柳明见了苗虹后,情绪好了些,话渐渐多了。
  苗虹见柳明的情绪逐渐好转,高兴起来,大发议论,谈起爱情这个永恒的主题。她说有人追求异性,不是由于爱情,而是由于和动物一样,求肉欲、求生存的本能、求一时物质的享受和物欲的满足……这种男女关系,几乎等于动物的关系。而真正的爱情则把两性关系从动物本能的基础上,升华到高尚的人的水平上。爱情是人类最高尚的感情的一种。爱情的实质是,一个人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吸引力,从而产生了强磁石般的恋情。这种恋情在〃自我〃中忘掉了我,从而在〃他〃或〃她〃中,产生了新的〃自我〃。在双方创造的新的〃自我〃中,人类产生了最奇妙最深沉最强烈的幸福感。这种爱情已经远远超脱了世俗的一套,是两颗心灵的相撞而迸发出的永不熄灭的火花……苗虹接着说,这种爱情,她从林道静和卢嘉川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他们是真诚的相爱,是两颗心灵互相拥抱的最纯洁的爱情。他们早就无声地相爱着,但从不要求对方支付任何代价或补偿。也就是不向对方提出任何要求或任何条件。卢嘉川已经等了林道静六七年,甚至会永久地等下去。林道静已经和江华阴错阳差地结了婚,还有了孩子。卢嘉川并没有因此对道静有任何不满,更不提任何要求--虽然,他知道道静爱他胜于江华,而且那两人的感情也不好。卢嘉川对林道静只像个好朋友那样关心她,帮助她,好像只要她能够活在世上,能够好好地工作、生活,他便能从中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幸福……再说明白点儿,他要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身。身,他当然也是想要的,因为他也是人。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他能够获得她那颗纯挚的心,也就满足了……
  〃明姐,我还得说,人应当是大写的'人',不是动物。人类已经进入到精神、物质都高度文明的阶段,爱情能够灵肉结合当然更好,然而,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灵肉不能相结合的人太多、太多了。因此,心灵的爱就变得更加能体现人类的高尚美、道德美,它远远脱离了原始的动物性……〃
  〃告诉我,根据地没有书可读,你这丫头怎么想出这些道理来,这是谁灌输给你的爱情高尚论?〃柳明笑着问。
  苗虹嘻嘻笑着,把舌头一吐:
  〃还不是咱们那位卢司令员呗。有一阵我们文工团常和他一起行军,有了空,我就去找他聊聊。他这个人直爽、热情,十分洒脱,没有半点儿官架子。我问他跟林道静的关系,他坦率地都对我说了。他说他们相爱,但不一定结合。他不愿意林道静离开江华,反倒希望他们幸福。前面有关爱情的那套理论,就是他对我阐述的。我听着有点儿玄,不像他那样干部的思想感情。可是,知识分子就是怪:柴可夫斯基和那位梅克夫人相爱,通了一辈子信,就是谁也不见谁的面。直到梅克夫人死了,柴可夫斯基也很快死了--甚至说他是为她自杀的。这种只有灵魂结合的爱情,卢嘉川好像挺欣赏,有些同志给他介绍爱人,他就是不要……〃
  听到这儿,柳明心里翻搅起来:不管曹鸿远生也罢,死也罢,她要永远爱他。他的肉体消逝了,还有他的灵魂。她要永远爱他那高尚的灵魂。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大乡长庞德海正在上房拨拉着算盘子,合计着今天这个铺头窑大集上能够上多少粮食,伪军中队长穆黑指今天也要来集上收粮食。他们想趁着春荒,农民借高利贷买粮食,商量着如何放高利贷,如何抬高粮价……正算计着,忽然门帘一响,他停下手里的算盘子,猛一抬头,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站在他面前,似乎眼熟,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奇怪的是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漂亮的阔太太和一个穿得朴素大方的小姐,庞德海再往后一瞅:一条彪形大汉,庄稼人打扮,可是,那浓眉,那虎虎瞪着的大圆眼珠子,使庞德海大吃一惊,几乎吓瘫了!这不是县大队长马宝驹么?他怎么会青天白日的在据点里的大集日上,跑到这凶险地方来了?伪军在他庞德海家出出进进,连大门都不关的地方,他做梦也想不到八路在这个时刻敢闯了进来……更叫他惊愕的是,那青年男子居然把手轻轻一摆,替他介绍说:
  〃庞大乡长,来!给你介绍一下--您还认识吧?这位穿着一身阔太太衣裳的,是咱们县新上任的女县长林道静,这位是马大队长……〃
  一见林道静县长、马大队长突然在这个大集日,冒着危险来到他家,他情知不妙,胖圆脸上,秃头顶上,顿时大汗淋淋。转瞬间,只见林道静手里紧握住一支瓦蓝色的二八盒枪,正对准着他。马宝驹霎地站到他身后,冷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后心上。那个年轻姑娘也举着枪,站在屋门口,似乎随时准备一枪打死走进屋里的人。庞德海以为八路军要来杀他,他瘫在太师椅上,脸色灰白,浑身颤抖。正在这僵持时刻,忽然从旁门进来一个秃顶老人,袍子、马褂,一副村里办公人模样。一进门,笑脸上的肌肉在颤动,谦卑地低声说道:
  〃对不起,不知诸位驾到。这是庞乡长的办公屋子,伪军、日本人短不了进这儿来。请几位到后院去坐,有话好说。〃
  〃好吧!〃林道静突然用手掌在桌上一拍,〃庞大乡长,请你们一起到后面去!安定县县政府找你有要事商量。〃
  马宝驹和小冯全举起了枪。庞德海吓得哆哆嗦嗦领着道静一行进到后面三间正房,穿过正房,便是一个僻静的小院。这里也有几间整齐的房屋,房子外边有女人孩子在说话;虽然有些吵嚷声,可是门一关,屋里异常安静。
  庞德海像丢了魂,站在屋地上愣愣地不知所措。道静、马宝驹各自找椅、凳坐下,小冯持枪站在道静身旁。沉一沉,女县长用镇静响亮的声音,威严地看着庞德海说:
  〃庞大乡长,你是中国人,为了团结你一道抗日,我们已经几次派人通知你们--铺头窑虽然被敌人占领了,但要执行抗日政策,绝对不能不交纳公粮,绝对不能推翻合理负担,不能认贼作父,忘掉自己的祖宗……可是你庞德海,原来还执行抗日政策,现在情况一紧,你就变了。不抗日,不交公粮,不执行各项政策,胆敢和敌伪勾结,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劝你清醒点,赶快回到抗日政府这边来!〃
  庞德海偷眼看看林道静。她虽然穿着花哨的绸缎衣裳,绿缎绣花鞋,梳着元宝头,一副新媳妇模样。可是那双流星一样的眼睛,那俊俏的脸上凛然不可犯的英气,使庞德海忽然感到那身衣裳像一副盔甲,披挂在一位女将身上,好不吓人。半天,大乡长才躬身低头,用沙哑的嗓子小声说:
  〃县长,请原谅原谅!我没有想推翻合理负担,我是要按时交上公粮的,可是,这炮楼子里日本人查得紧,公粮送不出去哟……〃
  〃放你妈的屁!〃马宝驹用大手向桌上一擂,吼起来,〃你这小子耍他妈的鬼花招!你拿不出公粮交八路,可能勾着穆黑指那鬼汉奸,一夜一夜地,一大车一大车的粮食往灾荒地方运,去卖高价!〃
  〃庞德海,你坦白!你为什么不执行抗日政府的政策?不按时给区里交公粮?你想投日本当汉奸么?别做梦!老百姓不答应你,共产党不答应你,你办不到!你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吧!〃跟进来的小伙子、一区粮秣助理员杨忠也说了话。
  正说到这里,隔着窗户,两个伪军急匆匆地走进院里,大声喊道:
  〃大乡长,大乡长,你怎么不露面啦?穆队长正在集上转悠哩,想跟你商量点儿事,他说过一会儿找你来。〃
  马宝驹用手枪戳着庞德海的脑袋小声说:〃说行!叫他一会儿来。〃
  〃行呀!叫穆队长过一会儿来找我吧。〃
  庞德海说罢,伪军在院里答应一声就出去了。脸色蜡黄的伪大乡长,坐在椅上哆嗦了一阵,才转脸对道静颤巍巍地说:
  〃县长,对、对您说实话,我们主事的几个大乡长一看皇军--不,日本鬼子各处增加岗楼、据点,加紧扫荡根据地,我们、我们浅见,就以为八路军不行了,站不住了,就对交公粮不积、积极了。日本威吓我们不许再偷偷实行八路的政策,要不就枪毙。我们迷了心窍,又仗着村里有岗楼的庇护,想、想你们不敢进来,就、就朝后退了……我有罪,我们有罪……〃
  〃庞德海,今天我们不杀你、不抓你,只是来警告你,给你下最后通牒。你要写个保证书,保证坚决参加抗日工作,按时交纳公粮,坚决实行抗日政府的政策--比如对穷人,你们还是要暗中实行二五减租,也要实行减息,取消高利贷,要从各方面支援抗日政府。〃道静说得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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