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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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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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房的院子,瑶芳不去丽芳那里看她生气,径自带了绿萼与青竹回房,继续写她那没写完的信。一面写,一面问青竹:“怎么样?跟我读书么?”
    青竹轻声道:“姐儿这是没遇着大事儿,真要到了非选一个不可的时候……”
    瑶芳笑道:“那又如何?多懂一些的人总比少懂的人活命的机会大些。你要不是读书识字、心里有数,也站不到我跟前来。这个家,没遇事的时候,待人还是不错的,不是么?”
    她缺人手,而青竹会是个不错的帮手。
    先 前还不觉得,在张老先生那里受教越多,接触外头的事情越深,越发觉得身为女子被禁锢在内宅里是多么的不方便。然而她又无法接触外男,终究是要通过别人来做 一些事情。要她现在调教男仆,也是不现实,可用的,唯有女仆。礼教大妨再深,女仆跑腿办事却是不禁的。要让女仆顶男仆的用,对女仆的要求就相当高了。
    青竹最终还是动摇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瑶 芳轻叹一声,她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有心再买几个人来,韩燕娘现在的状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等到韩燕娘生完了孩子,买乳母、丫环的时候,一并提一 提。那个时候丽芳也差不多要出门子了,也要陪嫁,陪嫁要从家里抽人手走,再买新的添补回来调教。瑶芳只能等那个时候再跟着挑人了。
    “来,我先看看你学过多少了。”
    自 此,瑶芳亦主亦师,便亲自教导着两个侍女,彼此间情份渐与旁人不同。听说同知被罢官,其子也被夺了功名,皆遣还原籍,也只是微微一哂。对上绿萼与青竹不解 的目光,轻声道:“他们,活不久了吧。”当年也是,就没几个人信楚王会反,而楚王则是有备而来,多少明眼人就这么死了。
    虽不知道同知是出于何等心态参了楚王,不能说他这件事情做错了,相反,瑶芳还要感激他就这么将事情挑破,引来有识之事注目。但是,一头做烈士,一头还要拉旁人家闺女陪绑,这就叫人恶心了。还是叫他们自己去死吧。
    贺 敬文到底还是没有死挺着跟同知一条道走到黑,既不曾附和他参楚王一本,也未上疏为他说什么好话。只送了百两银子便罢。盖因贺敬文也收到了来自朝廷的训斥, 道是他这长官做得不好,居然纵容同知诬告诽谤。连容尚书都写信来,再三叮嘱:纵你心有疑惑,彼行迹不彰,万毋打草惊蛇。
    容尚书何等精明之人,晓得贺敬文是个呆子,多半是真嗅到有些不对的地方了。奈何楚王府每天往京中大把洒银子,拿人的手短,多少人虽瞧不上楚王家里呆傻相继,却也要为他们说些好话。何况,他们是真的不觉得楚王府会反。
    贺敬文憋憋屈屈地将信折好了,唯一可欣慰的,乃是“打草惊蛇”四个字,看得出容尚书也有疑心了。哪知才收到容尚书的书信,又有消息传来,同知一家在路上遇到河水暴涨,船翻了,到现在还没找着一个活口。
    更让他糟心的是,他家大闺女有些向“逆子”的方向变化,大概是知道他似乎要为了做个君子,险些将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扔给同知家里,丽芳对这个父亲相当地抵触。
    遇上这种事情,韩燕娘也是无法劝导丽芳的——她不敢。生怕说了贺敬文的好话,丽芳脑子一热,什么都依着这么个不通俗务的亲爹,那到时候韩燕娘哭都来不及了。只一琢磨,便给彭娘子去了一封信,写道:近来城中烦闷,送爱女往宁乡去小住散心。
    约好的三月暮春,硬生生提前到了二月中旬。彭娘子约摸也知道贺敬文受了训斥,只不晓得贺家还有怄气事,欣然回信,道是屋子已经洒扫好了,只等姐儿们来住。
    瑶芳一路便跟着姐姐,带着两个满眼崇拜的丫鬟剩车往宁乡进发了。绿萼本性活泼,青竹的抑郁之气也减了不少,两人陪侍瑶芳乘同一辆车。绿萼伸头看看车边没人,只有车辕上坐着个车夫,缩回脑袋来小声问瑶芳:“好姐儿,你是怎么知道同知要死的?”
    她双眼亮晶晶的,几乎给了瑶芳一种正在甩尾巴的错觉,伸手揉揉绿萼的脑袋,手感还不错。掩口打了个哈欠,瑶芳道:“谋反是大罪,他拿这罪名压不到人,旁人如何肯干休?”
    绿萼骇然道:“是是是是楚楚楚王?”
    瑶芳闭上眼睛,青竹拉拉绿萼的手肘,轻声道:“噤声。”又问瑶芳要不要话梅。瑶芳道:“你们吃吧,我养养精神。”青竹轻声道:“姐儿是去乡下散心的,不必委屈自己,与彭家姐儿说不到一处也无妨,还有大姐儿在呢。”
    瑶芳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里带上一丝玩味:“我怎么与她们说不到一处去了呢?”
    这回轮到绿萼拉青竹了,瑶芳看了便笑道:“你们两个不要弄鬼。是啊,我跟小孩子说不大到一块儿去呢。不碍事,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要忍,有一些事情不须太关心。”两个丫头都不笨,缺的只是指点而已。
    绿萼若有所思:“可人要是相处得少了,就疏远了呀。与彭家姑娘们交好,也不失体面的。”
    瑶 芳笑道:“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白首如新,有人无话不谈,有人相对无言。若是这些人都不是坏人,又不想伤了他们的心,要怎么办呢?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相处 之道。彭家姊妹是我伙伴,却又说不到一处去,怎么办呢?就少说些,让说得到一处去的人说,我只要安静笑笑就好了。”
    青竹用心记着,心里很是诧异,初时道是这姐儿一时兴起,然而念她一片赤诚,倒也记着这份恩情。再听今日之言,却不止是一时兴起这么简单,哪怕太太再给她生个妹妹,也不过教导到这个份儿上了。
    瑶 芳一次并不讲太多的道理,说多了也怕她们记不住,说完这一段,也不闭目养神了,拔开帘子一角,望着返青的远山出神。那里有数条小径可通往省外,她手里那份 新绘的舆图上标得清楚,何处有山洞可栖身、何处又有山溪泉水可饮用,哪道坡缓,哪条路陡……只盼这份地图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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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宁乡县衙,彭娘子早带着两个女儿来迎,笑吟吟地打过了招呼,一手一个,将贺家姐妹领到她的正房那里去。
    此处原是韩燕娘的住处,现在倒是归了她了。瑶芳一抿嘴儿,退后半步,由着丽芳上前应酬。丽芳在家里憋闷得狠了,见了彭家母女顿时笑靥如花。向彭娘子代致韩燕娘的问候,又命呈上礼单,其次才是与彭敏姐妹俩见面。
    彭娘子啧啧称奇:“这才多久没见?大娘就是一副大人模样儿了。”
    丽芳脸蛋通红,眼睛却闪亮:“那是。”
    彭娘子就喜欢这样大方的姑娘,更赞了她好几句,又问瑶芳:“二娘怎么不说话?累着了?是我的不是了,有洗好的热汤净面。”
    瑶芳含笑道:“是有些颠着了,还是伯母疼我。”
    “那是,我最疼你啦。”
    彭毓便笑着不依:“我呢?”
    几 人笑闹一阵儿,彭娘子亲自领姐妹俩去安置,晚间又设宴,倒也共乐融融。丽芳也将家中烦恼抛到脑后,说些书坊的事儿。彭敏打听逍遥生的事儿:“能不能叫他一 回多写一点儿啊?”丽芳也说不好这个事儿,毕竟赵琪还是要复习备考的,只得道:“他要能按时交稿子我就谢天谢地了,写完了这一个,不再写了也未可知呢。”
    彭敏遗憾地道:“怎么就不写了呢?也不耽误他多少功夫呀。”
    彭娘子怒道:“又说没边儿的话,他要科考的,怎么可以分心?都吃饭!”骂完姑娘,又慈爱地对瑶芳道,“二娘尝尝这个,这是去年的冬笋,拣了最嫩的腌的。”瑶芳很捧场地挟了一筷子尝尝,味道确实不错,彭娘子见她吃得香甜,笑得眼角皱纹都深了。
    彭家的招待很是不错,然而瑶芳却颇觉有些不便——消息来源少了,能说话的人也少了一个张先生。而无论是彭娘子还是彭家姐妹,她们说的,她很少感兴趣,却又不得不陪着。旁人不觉,她自己却颇觉乏味,连教青、绿二人读书的时间都被挤得没影儿了。
    然而这样的交际又是不能少的,没道理去人家做客,却不理主人家。过不两天,瑶芳便想到一个借口,悄悄儿对丽芳等人说,她也想写书稿,忽然想起来了,叫人不要打搅。
    彭毓颇为欢喜,央着她必要头一个看。丽芳与彭敏却有些发笑:你才十岁,写甚书稿?在能够说亲出嫁的大姑娘眼里,瑶芳可不还是个半大孩子么?
    瑶芳也不分辨,只将门一关,把她们都关在了门外,没两天,就抛出一卷书稿来,写的是:受欺辱女扮男装,顶门户踏入科场。
    此书极合丽芳胃口,连彭敏彭毓都看住了,催要下一回。瑶芳却说:“哎呀,一时写得多了,想不出来了,我要出去发散发散,才能写出下回来。”恨得丽芳牙痒,看着她的背影对彭敏道:“回家去我必日夜盯着她,写不完不许她吃饭睡觉!”
    彭敏口里犹豫着说:“这不好吧?”可眼里管出来的意思却全然相反:快榨出下一卷来!
    如 此在彭家住了一个月,书稿只写了三回,瑶芳却得了许多清净。写着写着,自己也来了兴致,心里列了一个长长的计划,要写到这女主人公封侯拜相才好。丽芳不知 道她的计划,只知道这书她很是喜欢,便作主印了一些,倒是颇受闺阁女子喜爱,连一些青年男子也命人买了书去看,茶余饭后,聊作笑谈。
    唯 丽芳十分着急:自打回到家里,瑶芳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不要说关起来写书了,连催问都要避开父母。丽芳心中怏怏不快,更兼家中父母又在考虑为她说亲的事情。 五月里,趁韩燕娘还没有生产,她便拖着妹妹,要往宁乡“消夏”,等到八月回来,韩燕娘可是要生了,就再没机会这般轻松了。
    韩燕娘知晓其意,也不愿她在家里与贺敬文怄气,欣然同意了。罗老安人听说之后,命宋婆子传话给韩燕娘:“等你生完孩子,可要给大姐儿收收心!她好说人家出门子了。”
    韩燕娘唯唯而已。
    那 边姐妹俩已经轻车熟路,在彭家住下了。瑶芳依旧得空往江边吹风,只丢下半截“边关烽火君将行”的书稿,留下丽芳在房里看到一半跳脚。要抓妹子写下文,才发 现瑶芳已经施施然带着丫头,乘车往江边看景去了。怪只怪她急着看稿子,没留神妹子当时说的是:“我出去散散心。”她居然还点头答应了!还说“多带两个 人”。
    彭娘子特意命自己家的管事娘子带着两个人相陪,丽芳又命陪同前来的两个贺家护院跟着,一气护送到了江边儿。管事娘子还在嘀咕:“小娘子,这会子江边没甚好看的。”却依然不能打消瑶芳出去看看天宽地广的决心:“你不懂。”管事娘子只得闭嘴。
    到了江边,瑶芳不看红花绿树,只看川流不息,背着手临江远眺……
    等等!江里翻滚的那是个甚?!咦?还有人喊“救命”?这是有人落水了啊!
    瑶芳对自家护院道:“有人落水了,寻个竿子,捞人吧。”
    护院还想逞强:“我们都会水的。”
    瑶芳道:“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脚的,取绳子系在腰上再下水!”
    这般吩咐十分周到,管事娘子心道,这知府家的千金就是不一样,样样想得周到,就是人怪了点儿,不看花不看戏,跑来看江水!
    瑶芳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眯着眼睛等结果。贺家护院水性不错,不多时便捞上来一个半胖不胖的小子,还有一个小瘦子。瑶芳与那个胖点的一打照面,两人都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姜长焕是怎么跑到江里去的?!
    没道理啊,姓江的都不掉江里了,姓姜的却掉了进去。


☆、第60章 蝴蝶在这里
????半刻之前,打死贺瑶芳她也想不到会在江里把姜长焕给捞上来。
    【这小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彭家仆人不认识姜长焕,但看得出他的衣衫是好料子,一番惊讶之后,也上来要帮忙。管事娘子还问:“二娘认得这小郎君么?”
    青竹与绿萼是都认得姜长焕的,这小子倒是经常往贺家跑,贺家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青竹还是一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绿萼的表情就很精彩了:“贺小郎?”认完了人又望向瑶芳,仿佛在向她求证。
    瑶芳小心地半蹲在姜长焕身前,晃了晃手指:“没呛坏吧?把他倒过来控控水。”本来行为就有点怪,别再给水泡得更坏了。
    姜长焕正呛着水,听她用这种“衣服湿了拧一拧”的口气说自己,气得“噗”的一声,把肺里的水都气出来了。瑶芳半蹲在他身前,见他喷水,也不起身,猫着腰噌地后退了两步,堪堪避开了。
    贺家护院心虚地收回压在小胖子肚子上的手,讪讪地道:“吐出水来就好了。”
    瑶芳左看右看,无奈地抽出自己的手绢儿递给姜长焕:“擦擦脸吧,你怎么掉江里啦?去个人,给姜千户家里报个信儿。大活人不见了,还不得担心死?来,搭把手,将他扶到车里去。”
    姜长焕脑袋还有点懵,被架上了车,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瑶芳忙上忙下,吩咐人报信、向人说明他的身份、命人将他的小厮也给扔到车夫身边儿。她自己也爬上车,将一块干净的布巾罩到他的头上:“擦擦头发。”
    姜长焕还没醒过神来,笨拙地捂着脑袋,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到了脖子里,他忙按着布巾将脖子也擦了。头发上的簪子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他的形象十分狼狈,擦了几下,好歹是缓过气儿来了,姜长焕才发觉自己的境况有些不大对头——擦!我被她给捞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他 父母十分宠爱他,长子是用来继承家业的,幼子是用来疼的。只要别养成孽子,简氏觉得就很好了。不幸的是遇到了皇帝特别照顾穷亲戚,姜正清坚定地要严格教导 儿子们。以往没什么追求也就罢了,如今于宗室内择其优者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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