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讥讽的嘲笑或冷笑，而是露出我印象里仅有一次的真正的笑容，他削薄得唇弯起优美的弧度，一双眸子不复往昔的冰冷，反而带着柔和的光芒。那笑容明晃晃得太耀眼，以至于让我突然忘记了接下来的说辞。
只是觉得有白色的雾气慢慢蒸腾到我的眼前，有一股暖流随着空气被我吸入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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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4
秦彦辰很快便敛了笑意，定定看着我，那眼神烁烁到仿佛要将我看穿，只是在极深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团浓浓重重的黯然。
我随手捋了捋围巾边垂的雪白色流苏，漫不经心地看向车窗外。
再回首时他已经靠着车垫闭起眼睛假寐，眼底那圈青黑色似乎比前几日更重了。
饭局定在一家颇为高档的商业会所，听唐恩浩说这次是为了谈拢跟某银行的一项赞助，可惜我一门心思都扑在正哀嚎唱着空城计的肚子上，其他的都没有听进去。
穿过气势恢宏的大厅，停在一间雅致的包厢门口，已经有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礼貌地迎了出来，“呀，秦总，可不就等您了！”
我正犹豫着不想进去，秦彦辰灼灼的目光便扫了过来，他示意我坐到他身边那个空位上，旁边的人也都顺势齐齐向我看了过来。
对上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暧昧表情，我更是羞愤不已，恨不得拍死他！
我极度别扭地小步移了过去，轻轻拽了拽秦彦辰的衣角，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唔……你们谈合作案，我跟着你们坐一起吃……不太好吧？”
他口气懒懒的：“有什么不好？”
“这关乎商业机密啊……而且你们一桌子都是大人物吧，我……会紧张。”
“没关系，你比较笨，记不住的。”
“……”
他拍拍我的肩，落落而坐，众人像得到了指示般顷刻便入了席，只剩我一个人华丽丽地立于一侧，最后只得妥协。
他们紧接着便开始觥筹交错，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这帮人都极会使眼色，现下都好像说好了般齐齐忽略了我。
桌正对面的位置上，唐恩浩一副憋笑到内伤的表情看得我尤为光火，我忍不住隔着布帘，小手又扯了扯秦彦辰的衣角。
他不着痕迹地轻靠了过来，带来熟悉的淡淡香味。我咬了咬唇，低低道：“彦辰……我……”
彦辰将我的不安收进了眼底，“不想坐在我身边，刚刚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我愕然。
“刚刚在包厢门口，你的眼神跟我说……”有人过来敬酒，他礼貌举起酒杯跟对方轻碰了下，复又低声对我说道：“你的眼神刚刚跟我说，不要抛弃我。”
“……”
你看错了吧，我那是在说：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大厅解决温饱问题就好！
叹气，眼看着他瞬间又投入到饭席之间，我举起筷子，再不顾形象猛吃了起来。
席间的秦彦辰还是那副纵横商场的王者模样——霸道、深沉、不苟言笑又不怒自威。
而我一开动便将所有的愤懑都抛之脑后，只剩两眼大放异彩，强忍着要惊叫出声，好地方好地方，下次还要缠着他带我来！
等我消灭完所有美味去盥洗室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艾伦竟然沿着大厅的旋转楼梯一阶阶上来，那笃定的皮鞋声声敲击，仿佛敲进了我的心底。
我心一慌，抬腿便往秦彦辰的包厢跑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5
上海明明这么大，为什么我们会处处狭路相逢？
不能现在就被艾伦发现……我还没有准备好回到他的身边……心里飞速转过千百个念头，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的趋势。
其实吧，我一直有很天才的一面。
比如说我走着走着就可以让手里握着的东西“簌”一下飞出好远，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在空中划出绚丽的弧度，接着稳稳落地。
再比如说更厉害的是，我走着走着，常常会左脚右脚打架，然后平衡能力不佳，华丽丽地摔倒。
不过那一般都是出现在我紧张的时候！
就像现在我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跑到包厢门口，一个踉跄，身子居然真的……绞了起来，然后就这样和大地亲吻了啊啊啊！
嘶……我强撑着爬起来，还好隔着厚厚的衣服没太摔痛，可是眼前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亮堂堂的皮鞋？顺着目光往上，秦彦辰居高临下的表情里，带着说不出的玩味。
我耳根热得厉害，他懒懒抛出一句：“要我扶你？”
我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下一秒身子就稳稳落进了一双有力的臂膀之中，男子熟悉的冷冽气息包围过来，对上他探究的眼神，我低声道：“唔……彦辰，我拉肚子，能不能先回去？”
这是什么表情？眉毛眼睛怎么都纠结到一起了。“咳咳……你是说，你吃了这里的菜拉肚子？”
啊……看来以后想拖他再请我来这家店是没指望了，管不了那么多，我心一横，继续频频点头给这家店抹黑，“不需要吃药不需要打针，只要能让我回家乖乖躺上床就行，我以前每次拉肚子都睡一觉就好了！”
话说得太快来不及收势，以至于刚说完我就开始捂脸后悔，作为一个“失忆”的人，你怎么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以前的习惯！
偷偷瞟了眼秦彦辰的表情，还好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秦彦辰似乎在低头考虑什么，良久不说话。
没反应？他不会直接做主把我送到医院吧……虽然为了躲艾伦，可是我不要一月内第三次住进那家医院了啊啊啊……
最后还是唐恩浩体贴地充当了司机这个角色，他恶魔般的爪牙伸向我的头发，大力度地蹂躏一番，“这家店惨了哦！”
我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唐恩浩说，刚刚秦彦辰送我们离开的时候，便取消了和这家店所有的合作，那个大堂经理立于一侧看他潇洒地颁布指令，冷汗涔涔，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闻言我顿时心里一揪，觉得本来就不怎么高的人品现在又跌至了谷底。
我竭力地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委婉动听。“你能不能跟彦辰说下，其实……那家店味道真的很不错，说不定能促成很多笔生意啊，咱这样一次成败论英雄，太不厚道了吧。”
唐恩浩手还握着方向盘，对上我谄媚又无奈的笑脸，慢悠悠说了句：“求您了大小姐，别再哭了！”
你你你……你居然说我这么灿烂夺目的表情是在哭……你太伤我心了。
哼！撇过头看向窗外繁华的街景，决定不再理睬这个讨厌的桃花男！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6
一路掠过各大商场门店，广场上都装饰着热闹非凡的圣诞树，还有圣诞老爷爷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四处可见小朋友们欢笑嬉闹的身影，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今天几号啊？”我问。
“二十四了。”
突然像是有一道利刃，向我刺了过来。“什么？已经圣诞夜了么……”我有些失神地呢喃。
“圣诞夜怎么了？你很喜欢这个节日？真巧，我也很喜欢，要不凑一对咱俩今儿个好好过节吧。”唐恩浩没正经地凑了过来，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不羁的笑意。
移了移身子避开他略显暧昧的姿势，我忍不住诅咒道：“好好开你的车，小心撞人！”
“要也能像彦辰那样撞个洛丽塔住进我家，我宁愿撞人！”
疯了疯了，一群疯子……
看着我嘟起嘴巴表示抗议，他好笑地哼起了小曲，车往左转上了中环，他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昨晚儿真失眠了？”
我点点头，心里空空落落。
“洛丽塔，哥哥教你一个好方法，保管有用。”
我故意撇过头，不想理他。“别啊，我认真的，下次你再睡不着，你就闭着眼前开始数水饺，千万别数羊。”
我起了兴趣，“为什么不能数羊？不是一直教导我们睡不着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得意的声调打断，“你不懂了吧，人家老美失眠才数sheep，与sleep音近，我们中国人数羊数到漫山遍野反而更清醒，所以你得数水饺，‘睡觉’嘛！呵呵！”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一盘水饺，两盘水饺……”唐恩浩哄我的表情认真极了，就像在细心安慰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我尽力扯出了个微笑，他看着我的表情反而缄了口。看吧……这次肯定是真的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了。
银色宝马很快便停在了彦辰家楼下，我打过招呼便推门下车。唐恩浩也跟着下来倚靠着车门，冲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哆哆不想见你，你别上来了。”
他一愣，旋即挑眉，唇角高高扬起，冲着我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洛丽塔你要想过节记得打电话给我啊，我一定随叫随到，等着大小姐您哈！”
我垂眸，没有回复他的殷勤。
“砰”一声重重关上门，身子像再也承受不了重量般靠着墙缓缓落了下来，哆哆欢乐地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我下意识抱紧了它，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它的背上。
它像有了知觉似的安静蹲坐了下来，舌头想要舔掉我的泪，被我躲开。
我以为紧紧拉上窗帘，就可以将屋外浓郁蔓延至每一个角落的圣诞气氛，通通阻绝在我世界之外，可是脑海里以往关于圣诞的每一缕记忆，关于和艾伦共处的点点滴滴都早已深入骨血，现下化作最深的折磨反复席卷而来。
我突然想起什么，蹭一下起身，哆哆被我膝盖撞痛，呜咽一声垂着尾巴跑开了。
唔……对不起哆哆，可是请你原谅圣诞夜悲伤的洛丽塔。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7
我爬上了酒红色的那台沙发，心率快得吓人。
左手握着的是彦辰送给我的棒棒糖手机，卡哇伊的彩灯忽闪忽闪，提示着时间从下午四点已经到晚上七点了。
嘴唇咬出了斑斑血迹，我颤抖的右手手心里，那张艾伦的SIM卡已被捏出了汗渍。
半个月了，看到我出事那天发的短信之后，艾伦他……有没有回过我电话，回过我短信？
忘记了有多少次我试图将旧卡插进卡槽，却总在开机的那一瞬间力气被抽空，只能愣愣看着黑色的屏幕，怎样也按不下去那个键，是怕会失望吗？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关机、换卡、再开机。
时间像被拉长，四周寂静到可以清晰听到我的心跳。“喵呜，喵呜”——短信铃音直响，我手开始抖了起来。
心怦怦直跳，强忍住欣喜和委屈。一条条扫去，全是艾伦！
“Honey，你怎么突然来上海了？你现在在哪里？”
“Honey，听说西郊花园附近出了起车祸，乖不要吓我，开机好吗？”
“Honey，这是第一百条短信了，我爱你。你……还爱我吗？”
爱，我爱。
脑袋无意识地点了点，心里像被车轮“轰隆隆”碾过一般，他知不知道我已经目睹他背叛了我，他怎么还可以将“我爱你”三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他把怀抱给了她，亲吻给了她，心里是不是也多了个她，来跟我楚河分界分庭抗礼？
指甲陷入肉里的疼痛依旧填补不了心内的荒芜，失望像是潮水，狠狠扑来，将我浇得浑身湿透。
我揉了揉眼角，定定发着呆。目光扫到客厅对角的吧台，彦辰保存完好的红酒此刻像个光源体，发出致命的诱。惑。
咕噜一下滚下沙发，我赤脚站在冰凉凉的地上，忍不住微微瑟缩。
一连数杯红酒下肚，空空的腹部烧得难受。头疼得要炸开了，我举近手机，指腹按压下一个一个软键，发了疯地想念那个声音的主人。
然后……手机这次接通得出乎意料的快。
心提到嗓子眼，“喂？您好。”那边竟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
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秒钟，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没骨气地“啪嗒”落下。
“是找艾伦吗？他正在洗澡，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呢。”嗲嗲的声音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女主人。
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捏住我的内脏，恨不得要捏碎一样。等不到我的声音，女子有些不耐，“喂？出个声好吗？”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说：您好，请把手机交到我的未婚夫手上，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下一秒就请你消失！
我打了个酒嗝，对方已经掐断了电话，只剩我心下苍凉一片，眼眶又开始泛红。
他在洗澡，那洗完澡之后……你们又要共度良宵了对不对？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8
哆哆呜咽着绕沙发转了好几圈，时不时过来舔舔我的脚趾，笨拙地安慰。
撑着胀痛不已的脑袋，帮它准备好晚饭后，我“啪”一下带上门，将自己放逐到上海的圣诞夜之中。
街上四处都是狂欢的派对，衬得我一个人愈发凄清。以前圣诞夜，身边有艾伦，还有父母朋友都围坐在一起，几番嬉闹不休，甚至互扔抱枕大战三百回合。可是今年，注定要我一个人了吗？
拔掉手机里艾伦的SIM卡贴近胸口，心里很痛，忽然就想起了白天车上彦辰温软的笑。
他的胸膛结实温暖，靠过去的时候，似乎能静止周遭的一切风雪。
我笑，怎么会想起他了？
出租车司机好心问我到底要去哪里，我手往窗外一指，“诺，这儿停就好。”说完还连带打了个酒嗝。
一天之内第二次站在浩森楼前，心情却如此天差地别。为什么时间不能快进，这样我就可以跳过圣诞节，这样我就不会有被遗弃的失落感，这样我就可以假装快乐了。
街边走过数对情侣相互拥着取暖，有人手里捧着奶茶，我眯起眼睛，隐约撇到三个字：优乐美。
我咧嘴笑开，上次和彦辰说起，我看这个广告感动死了。女生问男生“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优乐美啊！”女生撅了嘴：“原来我是奶茶啊？！”“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里了。”
多感人！
可是秦彦辰只是懒懒看了我一眼，回了句：“喝完了就会扔掉，捧累了就会摔下来。”
当时我还瞪了他一眼，说他毫无情趣可言，可是现在的我不就是被艾伦捧累了么，摔得还挺重。
手揉揉胸口，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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